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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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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間裏, 蒼白病弱的青年化霧出現,淺藍色光暈一點點散去,最終湮滅在空氣中。

林清聽的眉眼有些淡, 帶著點倦懶的病氣, 看向藺綺的時候, 眸中含笑,眼尾上勾。

夜明珠的乳白光暈流在青年鴉黑的長睫上,他的眸光被襯得愈發清冷溫柔。

“嗯。”

林清聽看著仰頭望過來、眸光亮晶晶的漂亮祖宗,垂首輕聲笑了下, 點頭,語氣溫靜:“給你。”

“你想要什麽。”林清聽問她。

“唔——”

藺綺腳步輕快,向著林清聽的方向跑跑跳跳而去, 烏黑長發輕輕甩動, 她像是林間單純稚嫩的活潑小鹿。

藺綺濕漉漉的眸子裏含星帶月, 她繞著病弱青年轉了一圈, 看起來心情不錯。

“師兄, 這裏有兩個化神呢。”藺綺仰頭看著林清聽。

“我知道。”林清聽笑答。

正是察覺到了烏山和望月派的化神出現在這兒, 他才會趕過來看著袖袖。

之前對上藺岐山,袖袖表現得又瘋又嚇人。

仙尊對自家祖宗很不放心。

他笑著看藺綺,眼前的漂亮祖宗又皺眉,看起來有點不滿意, 小聲嘟囔道:“師兄,化神真的很麻煩呀,我想跟師兄說悄悄話都會被他們聽見。”

林清聽眉眼輕彎, 隨意擡手。

藺綺之前設下的水幕中, 隱隱約約升起一抹淺藍色光暈, 光暈在水幕中流轉。

“現在他們聽不見, 也看不見了。”青年語氣輕柔。

***

斛靈仙草被拍下後,松雲庭的拍賣漸漸散場,高臺四周,不少人陸陸續續離開。

烏山神祠雅間裏。

老者正襟安坐。

無形之間,一股獨屬於化神期的靈氣悄然散開。

那股靈氣只在短短幾息之間,就如囚籠般,籠罩住整個松雲庭,之後那股靈氣漸漸往外擴散,又攏住整個臨雲宗山城。

老者垂眸,居高臨下俯視著藺綺的雅間。

起初,他透過藺綺的水幕,發現雅間裏多了一個人。

那個人處在雅間死角裏,被放下的一半絹簾遮住,用肉眼並不能看見,於是老者放出神識去窺測。

然後,他就看見一張略帶熟悉的面容。

老者想了想,並不能回憶起那個人的身份,他把烏山弟子叫來問了一句,才知道那是望月派林家人。

——還是林家那個將死的傻子小少爺。

那個小傻子來這兒做什麽。

難道藺綺拿斛靈仙草,是為了給這個小傻子續命?

老者皺眉,思忖著,拈了拈指腹,沈聲問:“臨雲宗這個大小姐,應當剛被尋回仙門沒多久,她是如何同林家小少爺認識的?”

烏山弟子恭敬答:“據說,林凈是臨雲宗主給這位大小姐定的道侶。”

他言辭十分委婉,但老者登時便明白了。

——沖喜。

這樁事他聽說過,並且十分嗤之以鼻。

也只有林掌門和掌門夫人,那兩個被自己兒子折磨得幾近瘋魔的人才想得出這麽愚蠢的法子。

老者哼笑一聲,搖了搖頭:“他們感情不錯,不愧是年輕人。”真是單純又蠢笨。

那個大小姐還太小,估計還不明白,斛靈仙草比一個將死的小白臉要重要得多。

老者盯著那個雅間,心裏又是感嘆又是唏噓,沒一會兒,他就發現,他的神識窺視不到那個雅間裏的狀況了。

老者輕輕瞇起眼睛,心裏一沈,又散出靈氣,將那間雅間死死裹住。

***

與此同時,望月派雅間。

江梅引坐在桌上,低著頭,擺弄雲鏡。

秦長老和善看他:“你現在在做什麽。”

江梅引咬著一塊桃酥,含糊道:“和藺浮玉吵架。”

秦長老想了一下,想不出來臨雲宗那位清正端雅的首席弟子吵架的樣子,他收起好奇心,看著自家首席弟子,深深嘆了一口氣。

秦長老又問:“江江啊,我們真的要去搶嗎,這樣聽起來一點都不名門正派。”

“我們又買不起。”

江梅引也看他,理所當然道:“我們不是一開始就想好了,要從烏山手裏搶嗎。”

“從烏山手裏搶,和從妹妹手裏搶,都是一樣的。”江梅引聳肩,“您待會兒要出手嗎。”

秦長老深深看了他一眼,語氣高深莫測:“我來到這裏,必定要做一些事。”

江梅引點了點頭,他看了一眼藺綺的那個雅間,雅間隔著水幕,他看得並不清晰,江梅引看向秦長老:“烏山那個老不死肯定給妹妹的雅間下了禁制,她傳送不出去,只能走出去。”

秦長老頷首:“是。”

“妹妹現在在幹什麽。”江梅引問。

秦長老凝神去望,微微皺眉:“看不見了,她剛剛應當用了屏蔽窺視的法器。”

江梅引看著水幕:“那就等妹妹走出來吧。”

秦長老又頷首:“好。”

***

高臺四周的人群漸漸散去,喧嘩吵鬧一點點平息。

暗處雅間裏,卻少有動靜,只幾個人從雅間出去,隱於人流間,走出松雲庭,不知去了何處。

臨雲宗、望月派、烏山神祠都沒動。

空氣似乎都變得凝滯壓抑,只待一點火星子,就能在瞬間燎起熊熊大火。

無數人的目光聚焦在雅間的水幕之上,或明目張膽,或暗中窺視,松雲庭深處,浮動著詭秘莫測的貪婪與欲望,如毒蛇般,吐著信子,等待著獵物的出現。

明止撐著欄桿,一個一個點過去。

晦澀詭異的聲音落在靜謐的空間裏,小少年依舊一副玩世不恭的嬉笑模樣,他感嘆道:“大家似乎都不舍得走呢。”

“真奇怪,你們的宗門都沒有宵禁嗎。”

“這拍賣會開了那麽久,現下天都黑了,也快到臨雲宗宵禁的時辰了呢,如果我們再不回家,被首席師兄發現的話,一定會被罰得很慘的。”明止單手撐著下巴,語氣可憐,他掃了一圈明著燈火的雅間。

“那麽怕被藺浮玉罰的話,你們臨雲宗現在就可以走。”烏山弟子出聲。

“嘻嘻。”

明止笑吟吟的:“才不要走呢。”

“首席師兄也很疼愛小漂亮啊,如果首席師兄知道我們保護了小漂亮,一定會法外開恩的,說不定還會誇獎我們呢。”

“畢竟,我們小漂亮真得很乖很可愛啊,怎麽能把小漂亮留給你們這些壞人欺負呢。”

拍賣場上空蕩蕩的,寂靜無聲,只有明止帶著笑的聲音響起。

沒有人附和他。

明止的語氣愈發晦澀危險:“讓我看看,兩個化神,十幾個元嬰,哇!竟然還有十幾個元嬰,原來不止我們和烏山,其他宗門也來了許多前輩呢,小門小派的,養出那麽多元嬰不容易吧,可千萬別死了……”

他的話落下來,松雲庭裏的氣氛如烏雲壓城一般,愈發沈悶可怖。

臨雲宗雅間裏,破破爛爛的乞丐青年垂眸,翻著自己的手劄,聽見明止的言語時,微微撩起眼皮子,掃了眼對面無數個雅間。

各個雅間裏,夜明珠流出乳白的光暈,照亮著每一間屋子,數十個明亮的雅間,安靜凝滯,沒有任何動作,像無數沈默矗立的墓碑。

林守翻開自己的手劄,順利找到了自己想要的幾條,並來來回回確認了三遍。

袖袖飼養手劄第七條。

——如果這只袖袖做出一些讓你無法理解的反常舉動,不要再花費心思去理解她,你只需要相信,袖袖做的一切都是對的。

袖袖飼養手劄第九條。

——請務必,將這只袖袖的生命放在你的生命之前,否則,容涯會砍了你。

袖袖飼養手劄第二十一條。

——亥時三刻,是這只袖袖的正常睡覺時間,請務必讓她在這個時間睡覺,否則,容涯會不高興。

林守垂眸,看著手中銅錢,那一刻,他那雙烏黑的眸子中,似乎藏了一片神秘永恒的星海。

卦聖以神識測天象,終於,得出了一個極其重要、並足以讓他心頭一跳的信息。

——現在是亥時三刻。

可是袖袖還沒睡覺,她甚至都沒有回家。

得想個辦法讓袖袖回家睡覺。

難搞。

林守發愁。

***

雅間裏。

夜明珠的光暈如流水一般,輕柔緩慢地瀉下來,流在紅衣少女鴉黑的長睫上。

藺綺安安靜靜看著泛著藍光的水幕,她聽見明止的話,眨了眨眼睛,偏頭看林清聽,眉眼彎起,笑得清甜又乖巧:“師兄,他們都在等我走呢。”

“嗯。”林清聽笑著看她,“你確實應該回去睡覺了。”

“不要著急呀。”溫溫軟軟的聲音響起來。

當著林清聽的面,藺綺撕開一張傳送符,鮮紅袖擺滑下,藺綺的手腕如精致冷白的上等瓷器,她神色無波無瀾,像是早已預料到一樣。

然而,在擡頭看林清聽的時候,藺綺那水漉漉的漂亮瞳孔裏,卻像蒙了一層霧一樣,漂亮小貓裝乖:“師兄,傳送不出去。”

林清聽頷首,解釋:“有個化神下了禁制。”

漂亮小貓軟軟道:“可是,如果我走出去,肯定有很多人會來搶我的東西呢,我打不過他們。”

“師兄,我好害怕,你能不能跟他們說一說,讓他們不要來找我。”藺綺對上林清聽那雙溫柔的眸子,祈求道。

“你怎麽會害怕呢。”林清聽看著她又濕又軟的漂亮瞳孔,很輕很輕地笑了下,蒼白清瘦的手伸出去,他垂眸,把藺綺松散的紅發繩解下,指節穿過烏黑發絲,“祖宗,你最喜歡這種刺激的事了。”

藺綺乖乖站著,等他給自己重新系發繩:“我這次很乖呢。”

“嗯。”

林清聽笑著頷首,雖然知道自家祖宗口中的害怕只是說說而已,但他還是說了句安撫漂亮小貓的話:“望月派的化神不會來找你。”

“烏山呢。”藺綺問。

青年幫她束發,兩人的距離很近。

藺綺聞到青年身上那股清苦的草藥氣,和清清淡淡的松雪味道,她乖乖坦白:“師兄,我剛才跟烏山搶藥,也得罪了烏山。”

“那怎麽辦呢。”

病弱青年嗓音溫沈,他看起來似乎有些無可奈何,或者單純想逗一逗漂亮小貓。

林清聽微垂眼,眉梢帶著清淺笑意,嘆道:“師兄跟烏山的關系不是很好。”

“師兄不喜歡烏山,我也不喜歡烏山。”

藺綺伸手,隔著自己鮮紅的袖擺,叩住青年蒼白清瘦的手,藺綺小指一勾,把林清聽指尖的紅繩勾過來。

藺綺輕輕踮起腳尖,蹭在林清聽耳邊。

林清聽的動作一怔,他垂首,似乎不明白自家祖宗想幹什麽,依舊溫和笑著看藺綺,鴉睫卻微微顫抖。

青年身上的草藥氣,混著漂亮小貓身上淡淡的梨花的清香。

藺綺尾音上勾,聲音又軟又輕,像是神明輕頌,帶著點意味不明的蠱惑:“師兄,這裏真得很危險,我好害怕,帶我走吧。”

“如果是師兄的話,一定能帶我離開的。”輕輕軟軟的言語中,浮動著無盡的信任。

林清聽輕輕拈了下指尖,眸中笑意溫柔:“你想去哪兒呢。”

“哪裏都可以呀。”

“我要讓他們都來追我,但又都追不上我。”綿甜的聲音落在耳邊,聽起來很乖。

言語之間,卻帶著深深的瘋狂和放肆,無視化神的威嚴,甚至無視天地無視鬼神,好像天下除了她自己的愉悅,沒什麽是值得記掛的。

林清聽啞聲笑了下,有些無奈:“那麽頑皮啊。”

隔著鮮紅袖擺,林清聽反手叩住藺綺的手,他眸光輕垂:“好吧。”

“只能這一次,以後都要乖乖睡覺。”

“不然,師兄真的會生氣。”

藍光浮現,淺淺淡淡的藍色粒子在雅間裏流淌,聚成溫柔又浩瀚的天河盛景。

藺綺被藍色光暈包裹,她一只手被林清聽叩著,伸出另一只手去觸了觸藍色光點,輕輕柔柔的觸感如潮水般蔓延,漂亮小貓享受地瞇起眼睛。

藍光之間,青年嗓音溫沈,問:“要告訴他們嗎。”

“當然啦。”藺綺答。

林清聽微垂睫,藍光覆蓋兩人全身,在光暈消失的剎那,雅間的水幕乍然撤下。

如果此時有人註意著藺綺的雅間,幾乎在瞬間就能發現。

——雅間裏空空蕩蕩,已無人跡。

松雲庭拍賣場上。

陰沈壓抑的氛圍乍然散開,烏山神祠雅間裏,老者眸光一凜,冷聲道:“往南。”

他話音剛落,枯朽手指輕點桌案,一道傳送陣法夾著金光拔地而起。

老者在瞬間沒了蹤影。

望月派,秦長老極和善地笑了一下,偏頭看江梅引:“江江,南邊啊。”

各個雅間裏,由於人漸漸離開,燈火自動熄滅。

一個個雅間暗下來,盤踞於松雲庭深處的毒蛇似乎已經吐出毒液,危險幽深的氣息在空氣中鋪開。

臨雲宗,明止低頭看雲鏡,發現小漂亮在一炷香前,在雲鏡上發了一條帖子。

【謝謝師兄師姐們,我先走啦。】

小少年手肘抵著欄桿,雙手交叉撐下頜,他瞥了一眼烏山神祠和望月派。

雪白長發垂曳而下,明止眉眼彎彎,笑說:“真是的,大家怎麽都走啦,那麽喜歡小漂亮麽。”

“但那是我們臨雲宗的小漂亮啊,你們怎麽能越過臨雲宗直接去追呢,真是不禮貌。”明止眉眼壓平,語氣深晦冷澀,指尖輕輕點了點欄桿木面,“春燒,召來。”

一把長劍帶著凜冽冷光乍然出現,劍柄呈深灰色,上有緋紅山茶花的鏤空紋樣。

“砰——”

長劍砸向拍賣場的大門,一股極強橫的劍氣在瞬間橫蕩開,帶著無盡血腥殺伐之氣。

“都不要走呀。”明止要哭不哭,看著那些裹著鴉黑色兜袍,接連不斷從雅間裏出來,想要離開松雲庭的人。

“雖然臨雲宗這垃圾宗門早晚散夥,但它現在怎麽說也是仙門第一大派吧。”明止的聲音很冷,“你們怎麽能什麽都不管,直接去追殺我們臨雲宗的大小姐呢。”

臨雲宗雅間裏。

林守垂眸,看著自己的手劄,在袖袖飼養手劄第二十一條下,又發現一行字。

——當然,如果這只袖袖不想睡覺,並表現出有想出去玩兒的意願,請放任她出去玩樂,在這種情況下,容涯的想法並不重要。

雖然容涯覺得自己的想法很重要,但在袖袖這只奇怪生物面前,他確實沒那麽重要。

林守悟了。

他將兜帽拉下,隱匿氣息,瞬間化霧,離開了臨雲宗的雅間。

與此同時,望月派的秦長老正要離開。

林掌門連續給他拍了十幾封加急傳信,傳信打開,每一張信紙上的字跡都無比顫抖,好像寫傳信的人經歷了什麽恐怖的事一樣。

上面寫著。

——望月派得罪不起藺大小姐!望月派得罪不起藺大小姐!望月派得罪不起藺大小姐!

別去追她!!!

秦叔!別去追她!!!

秦長老幽幽盯著傳信,垂眸,又看了眼下面打得不可開交的人,嘆了一口氣:“可是江江已經走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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