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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心機牌空降 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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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沒有再下雨, 經過一夜,深灰色的路面重新透出了灰白色。

冬日的光有些冷,橙色的光暈擠進窗臺裏。

角落裏的風信子五顏六色的盛開著, 迎著風偶爾點點頭。

往年,陸霜微總要去這裏摸一摸它們。

今天卻是神魂不屬。

她甚至沒註意到它們開花了, 而且今年還多了一種顏色。

一大早, 她坐在餐廳裏, 陪著陸旭吃飯。

一般這時候陸旭都會讀一會晨報, 然後挑一些好玩的新聞分享給她。

陸霜微都會用手支著下巴,黑眸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認真地聽。

今天有些不尋常。

他說三句, 陸霜微會慢吞吞回應一個“嗯”,反射弧似乎穿到了南極洲。

陸旭闔上報紙,擡起頭看她——

陸霜微捏著屬於自己的粉色小勺子, 心不在焉地攪拌碗裏的粥, 裏面的紅棗被攪上來,又被攪下去。

那雙又大又黑的瞳孔正無神地盯著前方的某一處, 眼神散漫,沒有落點。

女大不中留啊。

想想往年都有謝嘉譽陪著, 自然沒有覺出什麽不同來。

偏偏今年謝嘉譽沒來!

今年倒是讓他這麽多年古井無波的心,第一次吃到了什麽叫做酸。

他終於有了一種女兒即將不是自己家了的感慨。

陸旭放下報紙,喝完了自己面前的黑咖啡。

他推了推自己臉上的眼鏡。

“寶貝啊。”

“嗯。”

“你今天就回去吧,我公司還有很多事情, 走不開, 沒人陪你,你一個人呆在家裏我也於心不忍。”

“爸……”

陸霜微回過神來,想說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吧。

但她想起來晚上打不通的電話, 隱隱還是有些擔心。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陸旭砸吧一下嘴。

不能說女兒,只能拿面前的咖啡出氣。

“這咖啡不行了。”不是苦的,倒有點酸。

他們吃完飯,每天定點來家裏打掃的阿姨把餐桌收拾完,陸旭吩咐她,“你打掃完就先回去吧,微微今天就走了。”

阿姨不知所措地楞了一下,點頭。

她用餘光看了兩父女,還以為他們吵架了。

陸旭從沙發上面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走到書房的門口,回身跟陸霜微道:“你也走吧,我等會就要去公司了。”

實際上他早就預留好了3天的假期,這三天裏的事情,不是提早做完了,就是已經押後了,他還預定了釣魚劃船的地方,就等著他們過去了。

他現在一點事情都沒有,如果陸霜微走了,他就要再次去公司上班,把押後的事情再挪回來做。

他已經能聽到員工們的哀嚎了。

陸霜微雖然覺得很對不起他老爸,但是她還是很想回去看看。

她上前幾步,用力地抱了抱她的爸爸。

“爸爸,我今年早點回來陪你啊。”

不知道是白天睡得太多,還是那晚上從謝程前手機裏看到的短信讓他覺得很違和,陸成勉回去之後躺在床上,破天荒地睡不著。

他。陸成勉。S市睡神。

居然一夜都睡!不!著!

活見鬼了害?

陸成勉從床上起來,在地板上做了200個俯臥撐,簡單地擦洗了一下,他才躺回床上去了。

這回該睡得著了吧?

一個小時後……

算了,要不爬起來再做個深蹲?

數羊吧?

1只,2只……200只……1000只。

直到陸成勉的眼睛都睜得僵直了,他還是沒有睡著。

不行,這樣下去不行。

既然解決不了問題,那就解決制造問題的人。

他想給老謝頭打個電話,奈何謝嘉譽之前把他拉進了黑名單,現在還沒放出來呢。

老謝,你也太狠了,居然忍心關我關到現在。T^T

好不容易等到天亮。

陸成勉拿了車鑰匙就直奔謝嘉譽在附近的房子。

大門關著。

他對著門手打腳踢,聲勢搞得很大。

謝嘉譽沒喊出來,卻把對門的鄰居喊了出來。

男孩穿著睡衣站在門口,睡眼朦朧地問他:

“大兄弟,大冬天的,你不在被子裏面躺著,擱這尋仇來了?”

陸成勉很不好意思打擾了對面人的清夢。

但他沒有辦法。

雖然很內疚,但他是不會停止的。

陸成勉收了手,只能撒個謊,很為難道:“他欠我錢。”

“欠多少啊?”

“幾個……億?”

那鄰居可愛的娃娃臉頓時一楞,片刻後搔了搔頭,艱難道:“害……挺多哈?”

“那啥,你繼續吧。”

說著他剛要進自己家呢,又轉過身來誠心建議:

“那什麽,這麽多金額的話,建議你報警處理哈。”

他這麽真誠,反倒弄得陸成勉不好意思了。

“謝謝。

“我會輕一點的。”

陸成勉等到對面鄰居關好門,剛一拳頭要砸到謝嘉譽家的門板,又想起了對面鄰居可愛的娃娃臉,拳頭就變成了手心碰在了門上。

陸成勉用手拍了一陣子,無人應答。

可能不在?

陸成勉放下手,打算去別的地方碰碰運氣,轉身的時候,隱約聽到裏面的手機鈴聲響動。

這個鈴聲他很熟悉,當初就是陸霜微一直用的。

手機給了謝嘉譽以後,他什麽設置都沒有改。

他很能確定這個手機鈴聲一定是謝嘉譽的。

所以,在裏面?

昨天的酒這麽烈嗎?

效果居然這麽猛,到現在還沒醒?

陸霜微已經在回S市的路上,今天謝嘉譽的手機已經開機了。

但是一直打,卻沒有人接。

她不得不打給了陸成勉。

“小鹿,你人在哪呢?”

“我在謝嘉譽門口呢,電話是你打的嗎?我聽見裏面鈴聲一直在響。”

“嗯,他手機在裏面,人也應該在裏面,你要不踹門進去吧?”

最後沒什麽辦法。

陸成勉打算用腳踹門。

他將手機放回口袋裏,擺好姿勢。

一只手放在門把手上,一擡腳剛要使力……

只聽見手上的開關“哢噠”一聲,門竟然開了……

陸成勉推開門,門後面是謝嘉譽慣常的性.冷淡風灰白色的裝修,並沒有半個人影。

也就是說,根本不可能是裏面有人給他開的門。

結論來了。

實際上門就是開著的。

那他折騰了一早上,是為了什麽呢?

小醜竟是我自己……

陸成勉只來過這裏一次,並沒有他的拖鞋。

他隨手在玄關的鞋櫃裏找了一雙還沒有拆掉標簽的鞋子,套在腳上。

“老謝,老謝?”陸成勉一邊走一邊喊。

他先開了謝嘉譽臥室的門,只見裏面被子疊得整整齊齊,方方正正,窗簾半開著,窗子沒有開。

陸成勉過去摸了一下他的床。

冷的。

一晚上沒有睡?

他還在陽臺看了一圈,沒找到人。

陸成勉關上臥室門,又走到隔壁的書房。

書房的窗子倒是開了一條縫,冬天的風鉆進來,穿得不算多的陸成勉瑟縮了一下肩膀。

也沒人。

陸成勉從書房裏退出來,又陸續去找了廚房餐廳還有客臥,以及客臥旁邊的廁所。

空空如也。

陸成勉:“???”

這老謝還會上天入地不成?

陸成勉最後還是不死心,重新又去臥室裏面轉了一圈。

第二次看他的臥室,他才註意到那扇看起來和衣櫃連在一起,實際是臥室自帶的洗浴室的門。

陸成勉雙手放在浴室的門上,不知怎麽的心臟“撲通撲通”快速跳動起來。

各種不好的聯想在腦子裏面閃過。

浴室?沒聲?溺死?各種關鍵詞亂七八糟,如走馬燈。

陸成勉給自己鼓了鼓勁,一使勁開了門。

浴室最外面的地面上,水跡斑斑。近門口的部分因為地勢稍微有些低,從不知道哪裏蔓延出來的水沒辦法及時流向下水道積在那裏。

浴室是幹濕分離的,浴缸放在最裏面靠窗的位置,隔著一大塊磨砂玻璃門。

陸成勉看不出來裏面的情況,但仔細一聽,可以聽到似乎是水流滴在地板上。

“滴答,滴答……”緩慢的、有規律的聲音。

陸成勉心口一縮,還以為裏面的老謝遭遇了不測。

連忙推開門。

隨著推門的動作,蔓延到浴缸外面的水從他推開門以後的豁口裏奔湧出去。

他剛套上的拖鞋也遭了殃。

而謝嘉譽。

此時正滿面慘白躺在浴缸裏。

也不知道在水裏泡了多久了,全身被泡到浮腫,手臂上,大腿上,甚至還有鮮紅色的傷口。

血倒是沒有流很多。

陸成勉用手碰了一下水。

“嘶……”

這水也太冰了,這麽冰都沒醒過來,醉的這麽徹底呢?

這麽冷的水裏過了一夜,估計沒病也得給凍感冒了。

陸成勉擦了手,用手背摸到了謝嘉譽的額頭上。

“草啊。”陸成勉即刻抽回手,並在原地跳了起來。

“這麽燙?”

“也不知道燒了多久,這麽天才的大腦,不會燒壞了吧?”

陸成勉一邊嘀嘀咕咕,一邊抽掉了謝嘉譽浴缸裏面的塞子,只聽得一浴缸的水“嘩嘩嘩”作響,霎時間退了下去。

等水流完,陸成勉才將人從浴缸裏面搬出來,動作幅度有些大,帶出來的時候不小心打翻了放在一旁的大瓶子。

陸成勉護住謝嘉譽的頭防止他磕碰到,用餘光瞥了一眼被撞翻的東西。

是一個藍色的瓶子,瓶蓋沒有旋緊,被碰倒以後,裏面的液體汩汩流出來,很快去了半瓶。

陸成勉離近仔細瞥了一眼,看到上面寫著白色的“84”的字樣。

“84”?

是什麽特別的沐浴露嗎?

算了,不研究了,還是把人抗回去才是真理。

好在謝嘉譽是在自己房間裏的浴室昏倒發燒,陸成勉拖著他不需要走太多路。

“老謝啊。你看著一點也不胖,怎麽這麽重呢?還是說泡了水泡發了?”

陸成勉搬他一個還是不多廢什麽力的,就是天生喜歡嘴裏嗶嗶。

到了床邊,陸成勉把人往床上一拋。

不知道撞到了哪裏,謝嘉譽只覺得後脖頸一痛,開始有了一些朦朧的意識。

他想睜開眼睛,眼皮卻沈重地像縛了千斤鐵墜。

他想說話,嘴巴像是被什麽東西縫住了,根本無法張開。

但他能聽到床邊陸成勉的聲音:

“老謝頭啊,我寧願你現在還活蹦亂跳的,跳起來打我一頓,也好過你現在這樣,嗚嗚嗚。”

他死了嗎?

他終於死了?

他有點釋然和解脫,但又有一些遺憾。

陸成勉幹嚎了一嗓子,聽起來像是在為他奔喪。

沒一會,他吸了吸鼻子。

“燒成這樣,可怎麽辦?不會傻了吧以後?別啊,老謝,我們這一圈發小,就指著你一個人呢。要不我還是打個120吧。”

謝嘉譽:“……”

你說話能不大喘氣嗎?

他掙紮著想睜開眼睛,朦朧的光影裏,整個世界像是被蒙上了一層陰翳。

四肢滾燙,像是手腳都不是自己的,使不上任何的力氣。

整個人仿佛躺在空虛的雲層裏,漫步目的在雲端漂浮著,沒有落點。

陸成勉那邊還沒撥打120。

陸霜微的電話先來了。

“微微。”

“找到了找到了,在浴缸裏。”

“你快到了?”

“那我等你,他現在全身發熱,也不知道是一晚上凍的,還是傷口感染的。”

“嗯,手腳都被泡發了,皺巴巴的,到現在還沒恢覆呢,唉,看著太淒涼了,老陸我鐵漢直男了這麽多年,看到他現在這個模樣,也忍不住想掉眼淚。”

“傷口,我也不知道傷口怎麽來的,不能是打架吧?老謝他喝醉酒這麽奔放嗎?”

“行吧,我再看看,那老謝應該怎麽辦?要打急救電話嗎?他這麽躺著不好。”

等陸成勉掛了電話,一轉身,就見——

躺在床上的謝嘉譽,皺巴巴的中指輕輕抽動了一下。

陸成勉的手機從手上滑下來,剛巧砸在了他的腳上。

他都來不及喊痛,一瘸一拐蹦到床沿,撲上去大喊:“老謝啊,你是醒了嗎?”

謝嘉譽張張口,嘴巴張了又張,發不出任何的聲音。

陸成勉把耳朵湊過去。

“老謝,你慢慢說,一個字一個字地說。”

謝嘉譽緩了一會。

“不要……不要……去……醫……院。”

“家……庭……庭……醫……”

他說一個字,陸成勉就翻譯成長句詢問。

“哦,你是說不要打120,也別送你去醫院,幫你叫你的家庭醫生就行。”

謝嘉譽點點頭。

“你……走……別來。”

他話一出口,陸成勉眼淚都要出來,可憐巴巴地跳腳。

“謝嘉譽,你還有沒有點良心啊,我這麽救你,你叫我走!”

謝嘉譽搖搖頭,他咽了一下唾沫,艱難道:“別人,別來……休息……”

陸成勉想不到,自己都被他這麽嫌棄了,自己還要這麽兢兢業業給他翻譯。

太難了,太苦了,太可憐了!

“你是說,你要休息,任何人都別來?”

哦。原來一視同仁啊。

陸成勉心裏總算好受了一點。

不過……

“微微就要到了,她……”

陸成勉話還沒說完呢。

謝嘉譽便輕微地搖了搖頭。

“不……”

好吧,生病的人最大。

陸成勉幫他叫了家庭醫生,臨走前還依依不舍的。

“我等他來了再走吧,萬一你暈過去了。”

“唉,她都急哭了,聲音都哭啞了,幹嘛不讓微微來看看你。”

謝嘉譽沒說話,好像又重新陷入了昏迷似的。

陸成勉沒註意到,自己給自己找了一個解釋。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覺得,你現在這個樣子很醜,對不對!”

陸成勉有點得意,他覺得自己是猜對了。

謝嘉譽只覺得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世界在灰色裏沈浮。

他努力睜了睜眼,疲倦的眼眶周邊火辣辣的,一滴淚從他的眼角順著臉頰滑落下來。

他緩緩搖了搖頭。

哽咽著,只道:

“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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