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羹堯目不轉睛的盯著沙盤，端詳了半響，始終不知道“燈下黑”是什麽意思，也或者皇上只是隨便寫寫？

死皺著眉，年羹堯想想也不對，從京裏快馬加鞭送來，不可能寫無關緊要的三個字。更何況依當今皇上的秉性，也不是隨便開軍機玩笑的人。

第二日一早，胤禩剛剛晨起，就聽見敲門的聲音，長隨在外面道：“八爺，年將軍求見。”

胤禩笑笑，朗聲道：“請年大將軍進來。”

話音剛落，年羹堯就一身盔甲進了屋。

胤禩坐在桌邊，桌上還擺著早膳，說是早膳也太簡陋了點，茶碗裏也沒什麽好茶，飄著幾片茶末子。

胤禩示意讓長隨給年羹堯倒茶，笑道：“年將軍坐。”

年羹堯看了眼桌上的早膳，看樣子胤禩沒有撤膳的意思，也沒有換地方談話的意思，就坐了下來。

“年將軍這麽早來，不知道有什麽大事？”

年羹堯也不廢話，道：“奴才昨天晚上想了一晚上’燈下黑‘的意思，仍是不能明白萬歲爺的聖意，還得八爺提點提點。”

胤禩笑笑，聽他的口氣，收斂了不少，不過還是生硬的不得了，於是慢悠悠的喝茶，道：“年將軍智謀過人，心裏不是已經有答案了麽？”

被點到的人一怔，隨後不確定的道：“塔爾寺……？”

胤禩點點頭。

“不可能！”年羹堯揮手道，“絕技不可能！塔爾寺離這裏不過幾十裏遠，他們怎麽可能藏在塔爾寺？”

“怎麽不可能？”胤禩搖頭道：“莫不是年將軍覺得羅布藏丹增怕了，不敢藏得這麽近？青海已經被大軍團團圍住，須知道塔爾寺不缺糧也不缺水，這是一塊寶地！”

年羹堯驚得一激靈，他是不可一世，覺得羅布藏丹增不敢，可被胤禩這麽一說，也覺得很有道理。

胤禩看著他的神情，又笑了笑，只不過這笑有些不屑，輕輕撥弄著茶蓋，發出清脆的“啪啪”聲，胤禩笑道：“年大將軍最開始的想法確實不錯，十萬大軍，兵多力廣，把青海圍個水洩不通，何愁擒不到羅布藏丹增？關門打狗是不錯，只是錯就錯在這狗有吃的。”胤禩說著輕輕敲了敲桌子。

年羹堯被挫了銳氣，咬牙也不能說什麽，只能憋著氣，轉加給羅布藏丹增，恨聲道：“那好！我先把這塔爾寺連鍋端了，看他還藏在哪裏？！”

誰想這話說完，竟惹來胤禩哂笑。

胤禩淡淡的道：“年將軍，打仗不能知一不知二，你要是敢端了塔爾寺，整個青海就敢反了。羅布藏丹增為什麽藏在塔爾寺裏就是因為那裏有糧食。可你為什麽不想想，那裏有糧食？”

“糧食……”

年羹堯下意識的重覆了一邊，才恍然大悟，塔爾寺的丹羅活佛是黃教教主，皇上的替身文覺和尚也是在這裏剃度的，端了塔爾寺，無非激起民憤。

胤禩看著他怔楞的樣子，道：“將軍明白了？”

“這還不簡單？”年羹堯起身走到沙盤邊，指著道：“青海內所有的寺廟，糧食按人頭分發，狗沒了糧食，還不被逼出來？”

“不錯。”胤禩道：“確實如將軍所說，但是……萬一狗急跳墻，殺個措手不及怎麽辦？”

“……”年羹堯一皺眉，沒了言語。

胤禩低頭看著沙盤，道：“不如再配合著放出消息，說大軍東移，明年春暖再大舉進軍，羅布藏丹增卸下防備，就好辦了。”

“對！”年羹堯眸子一亮，道：“這個辦法好！”

隨即瞥見桌上的早膳，皺皺眉，喝道：“這是誰給八爺準備的早膳，這麽簡陋！要知道八爺是京裏來的，不像你們，金貴的厲害！”

被年羹堯這一吼，好幾個衛兵進來把早膳撤掉，年羹堯又道：“快換新的來！”

胤禩笑得不動聲色，“不勞大帥了，和將士們同吃同住，才能證明我這個欽差不是白來的，回去好跟皇上回稟啊。”

“不不不！這些基本的招待是要有的，兄弟們都是粗人，不懂事怠慢了八爺，還請八爺勿怪勿怪！”

“年將軍，您跟我還講客套的，太見外了。”

胤禩剛說完這句，就見年羹堯高興起來，等士兵們重新布好早膳，年羹堯就譴走了所有的人。忽然一矮膝，就給胤禩跪了下來。

胤禩不慌不忙的去扶他起來，口上卻道：“年大將軍這是做什麽？快起來快起來，我不過是個欽差，你一個……”

話沒說完，年羹堯就接口道：“奴才，年某是八爺的奴才！”

“使不得，年大將軍這句我可承受不起。”

“怎麽受不起？莫不是八爺還記得以前的隔閡？以前也是不得已，給為其主，奴才講究的也是個’忠‘字。”

胤禩看著他誠懇的樣子，笑道：“那現在呢？”

“……”年羹堯一時被噎住了，這一倒戈可就沒有回頭的路，剛才年羹堯是見識了胤禩的才識，不過始終還是有些踟躕。

胤禩“哈哈”一笑，手上一使勁把年羹堯扥了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說了句玩笑話，年大將軍不要介懷。”

年羹堯這才放下心來，對胤禩的態度恭敬的不得了。

李衛一進怡親王府就哭爹喊娘，下人攔也攔不住，主要是李大人這鬼難顫也不敢攔啊。

李衛熟門熟路的進來花園，果然看到了十三爺和鄔思道，趨步過去，隨便打個千，就抓著鄔思道的袖子道：“鄔先生，你可救我！”

“這是怎麽了？”鄔思道詫異了一下。

胤祥撥開李衛的手，道：“一進府就鬼嚎，你小子是不是想讓我也參你一本？”

“哎呦十三爺！”李衛端起下人送來的茶猛灌好幾口，才一抹嘴道：“十三爺你可不能在背後踹我一腳，我已經站在懸崖邊上了，再加一腳，還不粉身碎骨？”

“這到底怎麽了？”鄔思道還不明所以。

“也沒什麽，”胤祥笑道：“皇上責怪他不讀書。”

鄔思道聽了不禁也笑了，“李衛啊李衛，你也有這一日？”

“嘿，又一個落井下石的！”說著李衛又變了臉色，可憐巴巴的道：“鄔先生，你可要救我，眼下可不是不讀書這麽簡單啊。”

“那又怎麽了？”

“剛開始只是九貝勒慘了一本，說我不讀書，後來可好了隆科多帶著好多大臣聯名上書，又參了我一把，八竿子打不著的事都搬出來了。”

李衛又道：“我這是招誰惹誰了？！”

鄔思道聽了，搖搖頭，端起茶碗來卻沒有喝，道：“李衛，你沒招誰惹誰，但是有人恨你恨得厲害啊。”

“我有這麽招人恨嗎？”

胤祥哼哼一笑，道：“你才知道？”

“十三爺，您可不能這麽說啊！”

鄔思道道：“瞄著你的人不少，想參你的，想告你的，甚至想扳倒你的，也不會少。就你這脾氣秉性，免不了落人口舌。”

李衛撇撇嘴，“我這脾氣多真切。”

“看來九貝勒是沈不住氣了。”鄔思道嘆氣，道：“太糊塗。”

胤祥皺了皺眉，“允禟他們對著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李衛這小子是被抓著把柄了。”

“這叫什麽把柄啊？”李衛道，“我跟著萬歲那麽多年，這衷心誰不知道，就因為不讀書能貶了我？”

鄔思道笑道：“那你急什麽？如果不是萬歲爺責怪你，你用的著急麽？”

“鄔先生，”李衛耷拉著眉，苦著臉，“您說話悠著點，別老這麽直白啊。”

鄔思道放下茶碗，慢慢道：“皇上的脾氣，你們還不明白麽？你做了什麽，犯了什麽錯，他不一定會說出來，不過一定記在心上，等這錯累加夠了，你就要遭殃了。”

“這記仇！”

“你仔細說話，”胤祥拍了李衛一腦勺，道：“小心罪加一等。”

“那可怎麽辦，我怎麽回皇上去？”

“現在不是怎麽回皇上話的問題，”鄔思道想了想，道：“眼下的問題是九貝勒已經盯上你了，再加上隆科多的攛掇，你要仔細著自己的言行。”

“娘的，他們怎麽不盯著十三爺！”

胤祥又笑，“我的帽子比他大，他們想拌我，也要掂量掂量著，你小子什麽都無所謂，把柄口舌多的一籮筐！”

“我也沒什麽大錯，誰知道這不讀書也能牽連出這麽多錯來。”李衛拍了拍桌子。

“這個問題好辦，”鄔思道笑道：“你去買些書搬回去不就得了，給萬歲爺看看樣子，再好好的回話。皇上也不想你倒，你倒了，下一個沒準就是張延玉他們，然後就是十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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