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世界的第一步就是觀測。

【火雞科學家們發現：在某個特定的日子，世界上的火雞都會迎來一場浩劫。】

【每隔一個時間段都會發生，這是宇宙的規律——科學家如是說。】

【因此，這是火雞紀元的更新日。】

荒謬嗎？事實並非如此。

自以為是的火雞用它們狹隘的視角去定義了世界，並且用同類的出生直到死亡來定義了一種本來就不應該存在的東西

——時間。

除了時間之外？

大概還有規律吧，它們的世界只不過是人類的附屬物。再說，一生都被關在飼養場裏的火雞群裏，怎麽會誕生出科學家這樣的東西啊。

為什麽不會出現呢？求知是生物的天性，任何生物為了活下去，總是會發生一些令世界都為之驚奇的變化。

即使是飼養場裏的火雞？

即使是飼養場裏的火雞。

但是，火雞永遠都是火雞。它們的腦子小到可憐，只會在利刃割開自己的喉嚨的時候才能明白應該奮力奔跑，它們不會產生秩序，沒有道德，當然，也不會為同類的死亡而落淚。

只有人才會。

或許人也不會。

在“火雞論”之後，歐內斯特看著表情麻木的姜如許，心裏突然升起幾分無力，“你那是什麽表情？”

他就像一個絕望的線性代數老師，講課講到一半發現學生連集合都沒有學會。

“我只是突然想起來我的題目。”學生幽幽地說，“我的記憶現在有三個幾乎是完好的人類世界。”

“第一個是告訴我來到這裏是為了考核的世界，我生活在一個鬼捕食人的學校裏；第二個是我在課堂裏進入的世界，那裏只有黑夜裏會有鬼怪出沒，但是那個世界有神明，能夠控制鬼怪。”

“最後就是這個世界，這個奇怪的鎮子裏，蠕蟲自暴雨中降臨，捕食我們。奇怪的是，這個世界似乎是第二個世界的延續，不對，在那個世界裏暴雨沖刷了一切，泥土將修道院掩埋了起來，這裏並沒有出現蠕蟲。”

回歸到考試題目，【費英格】究竟指向什麽，它又和目前的這個世界有什麽聯系呢？

從一開始，她就已經被題目繞進去了。

考題確實是【費英格】但是在之前的學習中，老師並沒有教導有關的內容。

或許是出現在推薦書目中？

這樣的思考都已經是沒有必要的，如今她也不能再跑出去看看之前課本的推薦書裏有沒有相關的知識了。不過，只要是相關的哲學題目，考試的主考場又被設定在這樣的環境之中，那麽一定有很大一部分的得分點在於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有什麽？蠕蟲？怪物？

都不對。

是毀掉的社會。

一場奇怪的宗教活動使得異象降臨，自此怪物橫行，不斷地捕食人類。社會秩序早就在等不來的救助和生存的威脅之下搖搖欲墜。一切都朝著最荒蕪的方向發展。

歐內斯特的“火雞論”給了她一定的啟發，作為考生，站在考題的角度在觀測這樣的一個世界，就像是籠子裏的火雞一樣，根據人類消費的習慣來得出可笑的“火雞宇宙規律”。

這個世界的“宇宙規律”又是什麽？

一片黑暗中，土地似乎也變成了十分平滑的一個面，姜如許懷疑自己踩著的早就不再是泥土，而是某些已經超出她理解範圍的東西，只有還在下雨的天空是可以理解的。

接連的雨水令她不由想起在畫布世界中那兩場大雨。一場淹沒李杉樹林，吊死鬼小姐的屍體漂浮於水面之上，像白色的魚一樣消失不見，而另外一場雨之中則出現了陳琳女士。

世界的一切，除了不斷於地表堆積的雨水和天空，一切都仿佛消失了。這讓姜如許不由地想起爸爸曾經念叨的一個狀態

——自然。

爸爸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記不清了，他總是遲到。

最後，他也是死在“自然”之中。白色的菌絲在他的指尖纏繞，鳥兒將他的雙眼啄去了，只留下不斷淌出膿汁的猩紅黑洞，身體上布滿被小動物撕咬的痕跡……

他不是出車禍死掉的嗎？

世界仿佛又一次雜糅在一起，尖銳的警報聲就像是一顆釘子，不斷向著回憶的最深處挖去。

【不能再想下去了！】

回到最開始的話題，“自然”。

神創造的一切即為自然。，神創造了人類，人類也是自然。

但【人類社會】並不是。

【人之所以不同於其他生物，能夠創造出文明，根源在於數萬年前的一次“認知革命”】

思路似乎逐漸開朗起來，在這場考題之中，將考生扔進了一個正在逐漸解體的社會之中，繁重的體力勞動以及生活的壓力令人放棄了除了生存之外的其他思考，而家人之間的隔閡也阻斷了能夠在一起談論的渠道。

談論一些並不真實，並不存在的東西，也就是所謂的【虛構】。

就像是人類對於死亡有著天然的恐懼，但是最初，他們並不會去思考“死亡”的意義究竟是什麽。就像是陳琳女士和姜父一樣，活著的時候，他們是父母，但是一旦死去，他們就變成了一灘爛肉。

【我知道他們是我的親人，但是他們現在已經死了。】

一切關於死亡的認知都是不存在的，也不會存在所謂“冥土”、“神國”之類的暢想。

但是，虛構的能力被開發出來之後，一切都改變了。

人類社會之中，許多東西都不是“自然”產生的，大到法律、真理、價值、道德甚至是人類社會，都只不過是人類虛構出來的，為了使生活變得更加便利的故事。

從社會到達所謂的【虛構論】，還不夠，或許還能在向上追溯些什麽。

在預感到自己的父親即將死亡時，這個世界的姜如許選擇去尋找一片土地作為墳墓，去埋葬屍體。除了人類以外，其他的生物是不會擁有這樣的思考，或者說，正是因為擁有這樣的想法，才會稱之為【人】。

——認知能力。

或者換而言之，一個更加籠統的詞匯【心智】

我是人，我擁有【心智】。

不論是虛構傳說也好，構建社會也好，只要我擁有心智，再給我足夠的時間，一定能夠——

【時間】

天空落下大大小小的雨點，砸在身上有一種奇特的韻律，歐內斯特感受著這些並不算重的水滴，大雨打濕了他不算長的頭發，讓它們如同海藻一樣濕噠噠地黏在腦門上。雨水的聲音也使得他的話語變得不再清晰。

“你的同學已經出去了哦，對了，他還帶著你的【好朋友】一起。”輕飄飄的音調卻讓姜如許的心都提了起來，“對了，現在，那個東西應該算是他的【好朋友】了吧。”

“真是脆弱啊，輕易得來的機會又輕易地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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