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如許盯著何楊奪門而逃的背影，覺得自己還是需要去和宿管報備一下。假如對方也出現什麽不測，那就是這短短幾天裏，宿舍死掉的第二個人。

到時候，無論自己如何辯解，那些懷疑的視線都會聚焦到這裏。為了減少不必要的麻煩，她覺得應該給自己找一個證人，至少證明何楊死的時候自己不在場。

希望何楊不要死於眼部受傷之後的大出血，姜如許真誠地祈禱。

所幸，白天的樓管還是處於比較友善的狀態。在聽說何楊的狀況之後，立馬和姜如許做電梯到達十樓。就在姜如許出去的這幾分鐘裏，門口何楊留下的血跡已經引起一些人的註意。

“這是哪個寢室啊，這麽多血。”

“何楊住的吧，怎麽在白天受傷了？難不成帶了什麽東西進來？”

議論聲在寢室門口圍成一個圈，看見姜如許和宿管過來，有些人不禁流露出詫異的神色。沒想到受到攻擊的竟然是何楊。

人群中幾人交換目光，對姜如許的警惕又上一個臺階。能夠全須全尾地從補考中回來，而且看樣子馬上寢室只剩下她一個活人了，不是天生運氣好就是手段過人。想到這裏，幾張熟悉的面孔立馬活絡起來。

是的，大家在心中早已默認何楊的死亡。在校內，只要是被鬼怪纏上了，基本就沒有活路。即使對方負傷逃跑，血跡滴落在瓷磚上，蜿蜒著指向樓梯口顯得很有活力的樣子，在所有人心中，都不過是垂死掙紮罷了。

就在一群人浩浩蕩蕩跟著樓管追蹤血跡的時候，樓下傳來女生的尖叫。

在監控的死角，一對小情侶抱在一起，戰戰兢兢的樣子像極了一對躲在樹葉下的珍珠鳥。他們的面前則是一個摔得血肉模糊的人。

黃色波點發繩，是從高處墜落，一不小心掉在地板上摔斷脖子的可憐女孩何楊。

她為姜如許精心挑選的結果，沒想到到頭來應驗在自己身上。黑色的霧氣自傷口躥出，觸及陽光又快速收攏起來。它好像發現什麽，趁樓上一群人做電梯下來的時候，立馬貼到男孩的後背上。

人群恍若蚊蠅，在撕咬完何楊的不幸之後又一次將目光轉向新的獵物。

“江心言居然這麽快又找到新女朋友了。”人群看著呆在現場的兩人，突然窸窸窣窣交談起來。至於那個目睹整場悲劇的不幸少女，則慌忙收起塑料袋裏的繃帶。

她是來幫江心言包紮傷口的。

至於江心言本人，也在那些面容模糊不清的旁觀者的壓力之下匆忙逃走。回去的路上，他一邊扯著手上的繃帶，一邊與腦內瘋狂的聲音抗爭。

“你為什麽不回答我，我們不是好朋友嗎？”那個尖細的聲音問道，“你們班班長那樣對你你都把他當成好哥們，我們為什麽不能成為好朋友？”

江心言覺得自己可能是和寧馨那個瘋婆子一樣發瘋了，不然他怎麽也能聽到這些莫名其妙的聲音。

那個瘋子！江心言心中暗罵，手上的傷口痛起來，使他又一次想起今天中午班長喊自己過去的時候說的話：

“大家都在群裏，擡頭不見低頭見，你想清楚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

手掌被踩在腳底下的痛苦在回憶裏尤其清晰。

他承認，他本來就是一個卑鄙的小人。在這所學校裏，誰真正無私，誰往往就會成為第一個被犧牲掉的。所以在班長提出可以拉他進群，只要能夠和寧馨好好玩一玩的時候……

他一直都記得分手那天，寧馨對自己說，她懷孕了。

怎麽可能！明明那件事才過去幾天，怎麽可能立馬就知道懷孕了。再說，自從那天晚上回去之後，她就變成一個瘋子，每天神神叨叨對著根本就不存在的東西說話。

江心言只記得，自己當時的忍耐早就到了極限，所以在對方編造這樣的謊言的時候，他忍無可忍，提出分手。

當時寧馨迫切想要證明自己所說是真的，她掀開厚厚的衣服……

之後呢？

江心言突然覺得自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他呆呆地站在馬路中央。路邊垂下來的光禿禿的柳樹紙條被夕陽染成血紅的顏色，就像一根根伸出的手臂。他呆滯地將雙手放在腹部，突然感覺身體裏好像多了什麽。

那是億萬叫嚷著的種子。

它們不斷跳躍著，隔著肚皮都能感受到它們滿滿的活力。江心言的腹部正在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膨脹著。

腹部腫脹帶來的是行動上的遲緩，當他對自己身體的異樣做出反應的時候，早就已經來不及了。膨脹的腹部如同一個被灌滿水的氣球，皮膚在此刻表現出驚人的韌性，在內部的壓迫之下竟然從衣服的縫隙之中流了出來。就像懷孕一樣，四肢也隨之產生水腫。

這使他整個人此刻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只能依靠腹部蠕動的胖海獅。

傍晚的校園早已經不剩下什麽人在外面活動了，灰白色的太陽也在此刻變成血紅色。下水道井蓋之下，有什麽已經開始叮咚作響。

江心言知道，很快，學校將被歸還於那些怪物手中。巨大的腹部使得他整個人只能趴在馬路中央動彈不得，他早已失去趕回宿舍的能力。

他聽見車輪滾動的聲音。

“小心——”脖子歪折的三輪車司機發出撕心裂肺的大喊，也還是沒能阻止它今天的第二場“車禍”。

車輪下的男生就像是一個灌滿水的氣球，在車輪之下“砰”得爆炸。鮮血順著地勢，流向歡欣鼓舞的下水道，黑氣盤桓著，被趕來的班主任收到瓶子裏。

淺棕色腹部的蟻母也順從地飛進另外一個瓶子。

“就是這樣，溜進學校的【翳】被我們捉住了。”班主任在會議中向徐主任報告，“多虧我們班姜如許同學檢舉，說何楊產生異變，嘴裏伸出黑色的手臂。我們才能察覺並且誘捕這只【翳】。”

會後，戴眼鏡的老師捧著杯熱茶，說道：“陳琳的女兒就是不一樣啊。”末了，問班主任，“對了，那你們班那個最先死的學生怎麽辦？把誰推出去？”

“算了吧，剛剛主任已經表示過我們這屆淘汰率太高了。八班還是我帶的三個班裏人最少了，在推出去一個，恐怕不好過呀。”

“對了，”女人一拍腦袋，“反正被【翳】殺死也沒有靈，直接寫第一個也是這樣被殺掉的好了。”

“你說，現在的孩子怎麽警惕心這麽低。”班主任接著感慨，“何楊我也見過，挺機靈的，照理來說不會被【好朋友】這種不算高級的【翳】蠱惑。”

“或許他們總是覺得自己會是最特殊的那個吧。”戴眼鏡的老師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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