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冬日，走出宿舍樓時的天空仍然是昏暗的。學校道路上的路燈間隔得很遠，中間總是有一段沒有光亮的地方，所有學生都走得小心翼翼。

走在前面的何楊今天一反常態，臉上洋溢著笑容，顯得格外輕松的樣子。她的手也像是在虛空之中挽著什麽。察覺到她不對勁的學生都離她遠遠的，甚至有些羨慕地看著姜如許。

何楊如果出事了，姜如許的寢室就剩下她一個人了。只要她沒有犯什麽大錯，接下來一個學年都是安全的。同樣，他們班級接二連三的死人，人數也會是年紀內最少的，整個班級也會處在相對安全的狀態。

真讓人羨慕啊。

所有人都是這樣想的，並且不約而同地漠視何楊的異常。誰知道他們如果幫助了何楊，對方身上的那個作祟的家夥會不會反而盯上自己？

走進教學樓，寒風被擋在塑料簾子外。許久不見的餘玉玉緊緊貼在她身邊，她身上散發出的被暖氣烘烤出的熱意令姜如許好受不少。

姜如許又想起昨夜的怪物……“好朋友”。她想，在整個學校裏，和自己關系最親密的就是餘玉玉了。

但是她已經死了。

變成怪物的她就連身上的熱意都是貼在暖氣片上很久才能烘烤出來的。況且，她也希望自己死掉。變成怪物的家夥，即使曾經是生人，如今也會變得越來越“惡”。

這才是他們的本性呀。

餘玉玉緊緊貼著姜如許，在對方走進教室前突然說：“對啦，你最近不要隨便亂跑哦。”她顯得有些擔憂，“昨天晚上有很老的老家夥告訴我，學校可能有外面的東西混進來了。被它們殺掉的話，就是真的死掉了哦。”說完，她離開走廊，姜如許也找到一個靠窗的位置。

過了一會，餘玉玉蒼白的臉從玻璃外浮現出來。

教室裏仍然是各種壓低聲音的交流聲，有的在談論寧馨，也有些將好奇的目光投向姜如許。在他們心中，去參加補考的姜如許和徐凱兩人早就應該是死人了，沒有人會真的願意相信他們會活下來。

在窸窸窣窣的交談聲中，有對接下來幾門課的猜測，也有對寧馨死亡這件事的猜測。

【寧馨是自殺】

圓珠筆突然在草稿紙上寫道，自從上次補充完墨水之後，它寫起來流暢多了。但是每次看見它，姜如許就會想起講臺上的顧之，甚至覺得紙面上的筆跡也變得粘膩起來。

【為什麽呢】姜如許在草稿本上寫道，【大家在學校裏活了這麽久，沒有理由放棄。】

如果有人說寧馨是自殺，姜如許絕對第一個反對。寧馨是個奇怪的人，但是她的奇怪絕對不會讓她選擇自殺這條路。

真正自私的人永遠會選擇更好的活著。

身邊的桌椅突然被拉開，原來是徐凱坐過來了。姜如許把草稿紙趕緊往書底下推一推，徐凱好像完全沒有發現一樣，自然地攤開自己的英語書。

“昨晚你有沒有聽到什麽奇怪的聲音？”徐凱突然低聲問道。姜如許立馬想起那個自稱為“好朋友”的鬼東西，正準備告訴對方，又聽見徐凱飛速說道：“今天早上江心言有點不對勁，好像沒怎麽睡好。我懷疑他和你們宿舍那個死掉的女生有關，你小心一點。而且我會寢室之後，他在我抽屜裏做了點手腳，你最好回去也去看看你的東西有沒有被室友動過。”

話音剛落，上課鈴立馬打響。所有聲音也隨即平息下來，只剩下餘玉玉輕敲玻璃發出聲響。

姜如許不再管她，進入自習之後，他們的行動隨時都有可能被紀檢觀察到，在不是必要的情況下做出與學習無關的行為實在是危險。

門突然被推開，進來的並不是檢查紀律的紀檢，而是班主任。她扯著那張慘白的臉，有氣無力喊道：“何楊，姜如許，你們出來一下。”

何楊從教室內側一張雙人桌後站起，她做的桌子只有自己一人，出來倒也方便。姜如許因為靠著窗戶，則需要徐凱一起起身才能出來。教室裏其他人也註意到這邊的情況，幾人眼睛轉上一轉，很快有了自己的想法。

何楊大步跟在班主任身後，倒是顯得姜如許有些緊張。班主任走進辦公室，給她們二人各倒了一杯開水。辦公室面朝南側，即使有暖氣也顯得有些陰冷，室內鮮活的血腥味讓早上沒吃飯的姜如許有些反胃。窗外則是灰蒙蒙的霧氣，那是校外的景象。

班主任坐在她軟軟的皮靠椅上，盯著面前坐在長椅兩端的年輕人，“寧馨的事你們應該都聽說了，現在學校方面比較想了解寧馨生前的情況。你們都說一說她之前的狀況吧。”

“老師，寧馨的事可找不到我頭上。”何楊搶先答道，“寧馨在宿舍和我關系最好了，姜如許和餘玉玉關系比較好。她要是真的被熟人下手，也懷疑不到我頭上啊。”

班主任扯了扯嘴角，“那你是最了解寧馨的人了？”

“對的，我可以說最了解她了，我和她是好朋友。”

不對，有什麽不對勁。姜如許盯著班主任的臉，對方好像越來越興奮了。

“那你說說她最近有什麽異常，或者和什麽人有過沖突。”面前的女人笑瞇瞇地，鮮紅的嘴巴像是簡筆畫中誇張的弧線。

“寧馨啊，寧馨她人挺傲氣的，所以她和大部分人都處不來。不過她自己也挺亂的，我聽說她在學校裏還談了男朋友，另外，在校外還……”何楊細細的嗓音之中好像還藏著另外一重聲音，同樣尖細。兩個聲音同時響起，也分不清究竟是它在說話，還是何楊在說話。

何楊眼睛紅紅的，黑色的瞳仁周圍滿是血絲，纖細的脖子上，青色的脈絡不斷跳動。她扯起嗓子，像舞臺劇主角一樣高高舉起手臂。

窗外，餘玉玉正拼命將臉貼在玻璃上，她的手停在嘴角，做出捂嘴的動作。突然，陰影之中又出現另外一雙手，緊緊扣住她的脖子。灰白色霧氣之中，有什麽蠢蠢欲動起來。

“何楊。”姜如許覺得氣氛越來越詭異，不得不出聲打斷何楊。何楊也立馬停住，像是意識到什麽，驚恐地瞪大雙眼。

窗外的餘玉玉已經不見了，姜如許覺得，有什麽冰涼的東西正在撫摸她的脖頸，喉嚨裏，用來發聲的部位涼涼的，有一種咳嗽的沖動。

那個東西在警告她！

“姜如許同學，”女人輕聲說道，“現在是何楊同學的時間，應該讓她說完。”

“不說完，我們怎麽知道事、情、的、真、相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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