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的世界裏, 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一點，地位更高的十二鬼月更能清晰地感覺到。

尤其是，作為上弦之一的黑死牟。

傳統日式的庭院, 是上弦之一的藏身所。

光看外表而言，空曠的外院、一個主屋及兩個偏房，栽種的百年柳樹, 三個遍布痕跡的木樁, 和式的木質屋檐下, 大面積的榻榻米和矮桌蒲團, 推拉式的紙門——非常傳統的、一絲不茍的大庭院，除了缺少人氣之外, 和普通的大戶人家的住所並無不同。

這樣的人類式的院子，屬於十二鬼月中排行第一的元老級鬼，說出去誰都不會信的吧。

可惜這就是事實。

無非是、習慣了而已。

每日重覆的行為, 重覆的場景, 不知不覺，在變成鬼之後也沒有改變的習慣。

鬼的本源還是人類，所以有些鬼即便是忘記了曾經的記憶, 也還會保留作為人類時期的一些習慣，就好比那個背叛的上弦二, 不也是流水的種族，鐵打的極樂教。

——那個卑劣的叛徒。

紫衣劍士握著木劍的手無意間施加力氣，月之呼吸融成了身體的一部分, 半弧型的月牙瞬間切下了三個木樁，平整劃一的橫截面, 連木屑都未曾飛出。

變成鬼之後, 鬼的性情大多時都是自己人類時期的延續。

數百年之後的黑死牟, 和數百年前的繼國嚴勝一樣。貫徹一身的大族教養，刻板禮儀以最痛的火烙方式，在他的身體上留下不可磨滅的印痕。

叛徒。背叛者。繼國嚴勝會對這類的詞匯感到不齒，而黑死牟卻在不齒的同時，為自己感到惡心。

說到底，他又何來的立場，能夠理直氣壯地對童磨橫加指責。

在數百年前就背叛了鬼殺隊的他，不過是半斤八兩而已。雖然那是他心之所向，不曾後悔，哪怕再來一次他還是會做同樣的選擇，但是背叛了曾經的主公也是事實。

居然還能產生這種憤怒的情緒，自己真是好大的臉。

果然，他也不過是那種卑劣的凡夫俗子，和對所有人都一視同仁、宛若神明降世的緣一全然不同，不，他甚至無法與他相提並論。

黑死牟緊攥的手掌驟然一松，木劍的柄端已經被捏成了粉末，悉簌著灑落在地，被黑夜下的昏暗、地上的墨影染成了相同的顏色，就像紫衣之鬼已經汙濁不堪的心靈。

緣一。

繼國緣一。

他那被冠以神才之名的胞弟，那千年來未能出其右的、真正天下第一的劍士……也是繼國嚴勝寧願此身入鬼，也要掙脫時間的束縛，拼命追逐的那一抹身影。

這世上無人能與他相較。

所以，那個打著“日之呼吸”的幌子、在鬼的世界裏攪亂一潭池水的女人……即便無慘大人不下達格殺令，他也會自己去追殺那個冒名之人。

黑死牟扔下報廢的木刀，回身進房，踏上主屋的地板，他扶著紙門框沿的手短暫地滯住。

腦海中，黑發女孩的笑顏一閃而過。

誤入無限城的少女，鮮亮的活氣格格不入，她的每一招刀術，都是他從未見過的，哪怕不冠上日之呼吸的名號，也在人類裏數一數二的強大。

就是這樣的人，一個看上去十來歲的人類少女，把鬼的陣營徹底分割，越來越多的鬼脫離掌控，讓無慘大人縱使知道了她並非日呼傳人也要取她性命。

這是戰國後的首次，產生了前所未有的威脅感。

所以無慘大人摘奪青色彼岸花的需求越來越迫切，但他本人卻是再度隱匿了起來，把所有的工作都扔給了下屬的十二鬼月（缺二）和普通鬼來做。

但是問題出在了這裏。

鬼活動得愈發頻繁，造成的直接後果就是失去聯系的鬼愈來愈多……而且盡管所有的鬼都在全天候高強度運轉了，那個女孩的蹤跡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不見，曾經萬世極樂教的駐點已經不在，全部搬空了。

己方損失越來越大，結果卻是毫無所獲……

自從那天“無限城事變”以來，所有的鬼都活在無慘大人的狂風暴雨般壓迫之下，本就詭譎不定的脾性也是愈發的暴躁易怒，不說失聯的鬼，折在無慘大人自己手裏的鬼就能堆成屍山。

只能說好在鬼陣營裏掀起的風暴潮暫時還影響不到上弦，上弦鬼是鬼王最依仗的下屬，他可以搞死下弦，但他不會隨隨便便就搞死最核心的六個上弦……不對，現在應該是五個了……

事實證明越不外向的人越是內心戲豐富，語速緩慢的黑死牟在頭腦風暴的同時反覆cue自家老板無慘，好似完全不在意會被窺探到想法，可能這也和自恃上弦之一，知道鬼舞辻無慘再怎麽無能狂怒也不會自斷臂膀洩憤有關…

更何況因為黑死牟總會動不動就想到緣一，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忽然開始在腦內吹緣一，鬼舞辻無慘自己也不想去窺探他的內心想法，否則一個不慎就是ptsd豪華大禮包。

——其實黑死牟你是故意的吧，對吧。

當然了，無慘不會隨便讀他的想法，這是在沒有緊急事件的情況下。

如今最緊急的事情，該怎樣用最少的損失最高的效率把那個威脅到自己的黑發女孩抹除。

這一回不能像茍緣一那樣靠壽命茍過去了，因為在鬼前仆後繼的壯烈犧牲後發現，這個女孩從幾年前到現在，容貌絲毫沒變不說，連身高都沒長（劃掉），能夠高速愈合疑似也是長壽種，還具有奪走無慘對鬼的控制權的能力，他怕自己一茍不僅沒把人茍死，他反倒變成光桿司令了。

cue了這麽多次無慘老板，黑死牟毫不意外地聽到自己腦內響起了無慘陰惻惻的聲音：

【黑死牟，你很閑嗎？】

【我很抱歉，無慘大人。】

毫無反省的態度。

鬼舞辻無慘很惱火，但黑死牟猜的是對的，他真就不可能自斷臂膀，所以再氣也得忍著，只能事後弄死幾個小鬼洩洩憤。

他磨著牙向黑死牟發布了任務。

【關於那個女人的蹤跡，有眉目了。鬼殺隊幾個新晉級的柱就是那個女人門下的學生，活捉他們，那個女人對人類心軟得很，可以用人質要挾。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

黑死牟：“………”

【明白了。無慘大人】

算了。反正這也不是第一次知道自家老板有多屑了。

就給出一個指示然後剩下的要他自己想辦法……要捉幾個人類這不難，難的是之後該怎樣面對她的怒火，交涉的可能性有幾分，還有最壞的結果——萬一被她順藤摸瓜打上門了，要做幾手準備。

這些屑老板是不會考慮的，他只會縮在無限城的最深處，任務發布後就整個鬼茍起來。

行吧。老板固然難伺候，但是該打的工還是得打。

鬼殺隊的新晉“柱”嗎……曾為獵鬼人的他倒也沒忘記鬼殺隊的位置在哪，但是到底過去幾百年了，產屋敷一族有沒有搬遷也不得而知，那一族都精明得很。

不過，只是幾個人類小孩罷了。

黑死牟面無表情地走出庭院，趁著夜色離開了住所。紫衣沒入茂密叢林裏，身形隱於綽綽樹叢之間。

………

這一屆新人裏，晉升最快的要屬那幾人，幾乎要成為鬼殺隊活著的傳說了。

畢竟同一屆裏出了三個柱，這屆的隊員質量未免過硬了。

不死川實彌，新晉風柱。

蝴蝶香奈惠，新晉花柱。

蝴蝶忍，新晉蟲柱。

還有一個和他們幾乎形影不離的，那個不死川實彌的弟弟，不死川玄彌。雖然在呼吸法上的修行遜於其他三人，但他偏有特殊的食鬼體質，同樣是一大殺器。

就是在吃了鬼之後會被蝴蝶忍拉著來一套全身無死角檢查就是了。

據說他們四人在入鬼殺隊之前屬於同門，也不知道能同時培養出這幾個人才的師傅是哪一位，真是給鬼殺隊平添翅翼啊。

不過或許和他們曾是同門有關系？這四個人都無一例外地有個讓人頭疼的小毛病……就是在殺鬼之前，總會來一套“安利跳槽說辭”，不知道哪裏來的奇思妙想，鬼怎麽可能會加入人類陣營，他們可是不死不休的關系。

被鬼殺隊的前輩們教育一通後，四人也算是收斂了許多，從見到鬼就想安利變成了……四個人嘀嘀咕咕評判一陣鬼的質量後再安利，如果鬼質量不達標，直接日輪刀伺候了。

前輩們：“……”

算了算了。你們開心就好，反正也不可能成功，只要別陰溝裏翻船就行。

鬼殺隊的老人都說，人類的力量將迎來前所未有的輝煌時期。

更有甚者說，或許能在他們這一代終結鬼也說不定。

這些傳言傳到了鬼殺隊當主的耳裏，知道木葉的存在以及繼國緣一的震撼再世的產屋敷耀哉沒有反駁，只是笑而不語，擡頭看了眼天穹上高懸的太陽。

……並不是癡心妄想。

這將是，千年來，空前未見的人類巔峰時期。

產屋敷耀哉有一種直覺，沒來由的預感，明明現在還沒有兆頭，可他就是篤信著。

鬼的時代，將會在他們這代的見證下，迎來末日。

這一次，將再無翻身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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