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芊覺得今天諸事不順。

出門遇上塞車、搶道，好不容易到了片場，助理又少帶了化妝品。

“我說了多少次，我皮膚敏感不能跟人混用化妝品，你是當耳邊風？”陸芊雖然演的都是秀外慧中的弱女子，但纖弱的身軀隱含的尖細嗓音，誰聽過，都會印象深刻。

“陸芊，我知道你皮膚嬌。嫩，特地帶了新的。”李姐這樣說著，將包裏未拆封的化妝品以及工具在陸芊面前排開。

李姐知道陸芊這類有些名氣的明星都有些怪癖，之前跟陸芊合作過一次，對她的脾氣深有感觸，這次以防萬一，特地給她單獨備了一份，頭一天就派上了用場，反正都是消耗品，陸芊不過是它們的第一個使用者而已。

陸芊見狀，臉色好了許多，壓下了心裏的不滿，沖助理低聲呵斥：“還不快謝謝李姐。”

助理趕忙道謝，李姐不愧是業界出了名的善良心細，避免了她回公寓跑一趟甚至耽誤拍攝進程的可能。

陸芊平時在外人面前懂理識趣，並不代表她要給所有人，大牌過她自己的待遇。

不過是拍了兩部鄉野劇的導演和一些幾年都半紅不火的三線明星，陸芊也沒有必要委屈求全，展現什麽謙和的風範。她接了項蒼生的劇，只要沒被項導評說一句不好，今後的演藝星途，只會平步青雲，一帆風順。

陸芊耐著性子，讓李姐上妝，換了戲服，熟稔地與造型師客套兩句，讓他再調整一下腰帶的位置。

化妝間的門被人突然推開，迎面就是陌生人的一聲質問。

對方高大俊朗，屬於看過一眼就難以忘記的長相，顯然不是陸芊所知這個圈子裏任何一張的面孔。

一身廉價的著裝，讓她心裏有了幾分計較，恐怕是導演不知從哪兒翻找出來的野路子，一出場就故意裝作和她很熟一樣，是什麽意思。

——我為什麽就不能在這兒！

要不是項蒼生的合約，誰願意大夏天跑來演這種古裝劇裏出場不到五分鐘的龍套！

陸芊蹙眉，讓造型師調整好腰帶，在鏡子裏側身觀察了一下發型，徹底無視了剛進來的這個新人。

黃尚的眼神則是一直跟隨著陸芊，心中的震驚掀起萬丈波瀾——這是鄭三娘？

“黃尚？”李姐見他盯著陸芊的背影不放，覺得他也太不會做人，搭訕也找個好一點的時機，好一點的開場白啊。

此時人多口雜，顯然不是他與鄭三娘能靜下來談話的地方，黃尚如昨日一般，在化妝鏡前坐下，視線卻透過鏡子，看向陸芊的背影。

李姐覺得有些詫異，給黃尚上妝哪次不是不情不願，現在，他竟然異常聽話，叫偏頭就偏頭，叫閉眼就閉眼。

而此刻，黃尚腦中一片混亂，他迫不及待地想去問鄭三娘：你可是鄭三娘？你為何在此處？你為何還未歸鄉！

人雖是坐在化妝鏡前，視線卻從未離開鏡中的陸芊，行為狀似癡。漢，可是他眼神裏透露出的情緒，又不是簡單的崇拜與欣賞。

“黃尚，周易讓我來監督你……”小朱進了化妝間，發現黃尚居然已經老老實實地任人擺布。

他還沒發出誇讚的話，就見陸芊已準備完畢，頓時轉了話題：“陸芊姐，蒲導正在找你啊！”

陸芊扯了扯笑容，微微點頭算是表示知道了，提著裙擺，帶著助理，翩然離開。

小朱望著陸芊的背影，關上門，轉頭問道：“黃尚，聽金老師說你是陸芊的粉絲啊，剛才有沒有趁機合影求簽名？”

“她是陸芊？”黃尚的語氣輕描淡寫，聽不出內心的波瀾，“那誰又是鄭三娘？”

小朱被他這種“誰是誰”的問句搞迷糊了，完全領悟不到他究竟想表達什麽：“陸芊不就是鄭三娘？”

“她是鄭三娘，又是為何會在此處……”黃尚覺得他剛才應該直接質問，而不是現在如此胡亂猜測。

“因為蒲導熱情邀約……”小朱剛想說“因為、所以”的長篇大論，卻被黃尚突然凝直視過來的淩厲眼神嚇得聲音小了八度，像做賊一樣小聲地、簡明扼要地說道，“她演皇後啊……”

皇後。

黃尚知道，這是本劇中一個舉足輕重卻出面甚少的存在，最多的戲份是在主角與配角的對話中。

然而，若不是她，錦嘉不會是太子，旻承帝也不會英年早逝。

她不是善人，卻在狠毒中顯出仁慈，在仁慈中扼殺旻承帝與她的最後情誼。

她是與鄭三娘完全不同的存在，讓人誤以為如菟絲子一樣依附他人的同時，卻嶄露頑強的內心，從這一點來說，他們又無比地相似。

鄭三娘，陸芊，皇後。

黃尚覺得，他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片場，陸芊對黃尚的不滿，隨著她刷開項蒼生的微博，愈加升級。

項蒼生平時曬圖曬毒舌，很少轉發微博，陸芊幾次＠都被他無視，而他最新的一條微博，轉發的正是這個新人的照片。

拍照水平和照片像素都無比粗糙，不知道哪兒戳中了項蒼生的詭異喜好。

她收起手機，望向正在聆聽蒲導解說的黃尚。

除了外貌一無是處，也不知道兩個導演是看上了他什麽！

開拍，陸芊與黃尚的對峙。

陸芊善於飾演這種表面清白無辜的角色，皇後的柔弱感信手拈來。

“妾身有一問困於心中，思來想去不得其解，寢食難安。陛下能否為我解惑？”

黃尚停下手中忙碌的筆，待她詳說。

她蹙眉而視，眼神滿含難以置信：“陛下為何廢了乾啟的太子！”

黃尚擱下毛筆，將宣告朝臣一樣的說辭，告訴皇後：“乾啟拉幫結派，非太子所為，你自是知曉。”

“妾身不明，鬥膽相問！”陸芊眼神淒惶，語氣帶著一絲委屈，“三皇子錦嘉結黨營私，又為何能做太子。”

黃尚被陸芊仿佛含淚的雙眼震了一下，本該是斥責皇後嬌縱乾啟，導致今日局面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鄭三娘柔弱堅韌的模樣與皇後重合在一起，同樣是淪落異鄉之人，黃尚對她總是懷有一絲善意。

他心中糾結於鄭三娘的善與皇後的惡，望著眼前泫然欲泣的女子，斷是說不出臺詞本上的訓斥之話。

黃尚略作思索，輕聲言道：“爾乃六宮之主，切莫妄論——”

“陛下！”陸芊插入了劇本意外的喊話。

黃尚被她出聲打斷，勸阻之辭含在口中，耐心地等著她的下文。

陸芊卻並未道出一言半語，收起臉上脆弱的神情，緩緩側頭轉身，看向導演的方向。

陸芊的視線從這邊一劃，老黃就覺得糟糕，陸芊的小道消息他聽了不少，其中一條正是符合此情此景。

據說陸芊對戲，遇上大牌明星以外的演員，出現獨創臺詞、劇情設定之外的舉動，她就會……

“蒲導，抱歉，我忘詞了。”

……毫不猶豫地打斷對方。

作者有話要說：

黃尚的三觀再次受到了沖擊。

他有一種再也見不到國師大人再也回不到皇宮的不詳的預感。

【有毒】

以及他遇到了最大的對手，只要偏離劇本立馬按暫停的女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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