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昭王死在蘇擎霖的刀下，論武力，這位早已是發胖成一個球的南昭王自是沒有蘇是國的王這般孔武有力的，但那位叫他改過自新的夫人，到底卻也是隨著他去了。

天上人間，從此再無相見期。

孔笙聽了這些傳言之後，再看著那位懷裏抱著小孩入宮的看上去威武不凡的蘇是國國王，便嗟嘆不已。

這人潮擁擠，有那般多的人，要尋一個人，卻是叫孔笙無處尋起，只是多方打聽，方才知曉宮中有一位琴師叫作白九蓮，而彼時，便是孔笙是個沒什麽時間觀念的人，也感覺到了那麽一絲的疲憊，長此以往的做著一件自己明知曉是得不到什麽結果的事情之時，便會有一種疲憊怠工之感，不論是做工還是愛一個人。

而顯然，孔笙 的感情已經是在這許多年的尋找之中頻臨崩潰了，他甚至覺得，若是真的找到了這個人，他肯定是會暴起而將她打一頓的，可是當他真正見到她時，月朗風清，和風如許。

一切歸覆安寧。

她不記得他，也不記得那曾經的糟糕的一切。

沒關系，我們可以重新去認識。

餘生很長，可以隨你浪費，孔笙這般輕飄飄的自己說道。

當白九蓮的目光觸及到孔笙之時，孔笙便是將她認出來了，便是沒有摘下面紗，那一眼已是分外的熟悉。

孔笙閉了閉眼，忽然間打心底裏便是沒由來的生出一種滿足之感，雖然這種感覺很容易讓人斃命，讓人止步不前，但真正被這樣的感覺驅使的時候，你整個人都將會是安寧的。

“醫書上將這種夢稱作為清醒夢。”

大約我又是做了一個夢吧，醒來之後什麽都不會有。

孔笙幽幽的睜開眼，只感覺入目俱是陌生，若非是後腦勺莫名的疼痛傳來，以及鼻尖縈繞的酒氣熏人，便是他自個兒也是不能夠相信的，這個人就在他的身邊，就在他的眼前，就像從來沒有離去也從來沒有去愛任何人一般。

真好。

孔笙伸長了手，將還沒有睡醒的白九蓮摟在懷中，身上雖然傳來不適之感，但這樣的疼痛反而更讓人覺得心裏頭踏實了幾分。

“噫？你吃我豆腐！”

就在孔笙還一臉滿足之時，一道勁風忽然朝他面上扇來，便是他躲閃的快，自個兒臉上也被扇了一巴掌，叫人莫名的，一下子就呆住了，不可置信的轉頭看著白九蓮，只見那張小臉上邊含羞帶怒，眸光如一池子春水，難免是叫人心裏頭癢癢的，只是很快孔笙的念想便破碎了，這姑娘大清早的力氣就大，扇了他一巴掌之後又飛起一腳要將他踹倒在地。

只可惜的是這一次孔笙已是有了防備，飛快的躲了她這一腳，見著白九蓮面上愈發的憤怒了，心下無奈，拔腿沖出屋門。

門外是驕陽，是烈火，在這秋季裏邊熱得有些奇怪，孔笙見著白九蓮並未沖出屋門，便停在廚房前理了理自個兒滿是酒氣的衣裳。

地上遍是碎裂的瓷片，遍是昨夜剩下的酒菜，看在眼裏，又是忍不住頭疼，這些東西孔笙是不指望白九蓮去收拾的，燒個火都能燒得叫人誤以為要放火燒客棧了的人，收拾起家務來會是什麽樣的？

孔笙腦補了一下，只覺得畫面太美好，施行需謹慎啊。

“你怎麽了？又去睡了麽？”

見著白九蓮半晌不出來，孔笙在門外喊了一聲。

“你想再被打一下？”

“不想。”

“那你就別叫喚了。”

門很快被打開，白九蓮亭亭玉立的站在孔笙面前，說出來的話卻是與她的表象不符，叫孔笙呆了呆，白九蓮房間的門一下子便被關上了，因著沒傷漆，木門上邊淳樸而又古老的顏色顯得異常的久遠，忽然之間，孔笙就感覺自個兒好像一下子就沒多幸福了是怎麽回事？

他搖了搖頭，摸著自個兒酸痛酸痛的後腦勺，其實不止是後腦勺，四肢也有點酸痛，伸了個懶腰，苦兮兮的將這一地狼藉收拾妥當，等到白九蓮出來之時，他已經是從米缸之中舀了米在燒水煮飯了，雖然感慨著自個兒好歹是一代神醫的弟子，雖然沒有創出個什麽名堂來，在旁人眼裏卻是高高在上的，便是權貴請他看病他都得看心情的人，如今卻成了一個不收銀子的免費夥夫？

不知何時，白九蓮已然是從房中出來，打了井水給自個兒洗漱，還好她來之前這屋子雖然是沒有裝修好，但到底是什麽都有的，拿了青鹽將牙齒刷了之後，便走到廚房去看孔笙。

一身藏青色的長袍，黑色的發垂在腦後，雖然有些淩亂，但仍是不掩其風流，若非是他手中正拿著一根不粗不細的木棍在燒火的話，在旁人眼中，也算是個風流名士了。

“嘖嘖，上得廳堂，下得廚房。”

見此情形，白九蓮心情甚好的調笑了孔笙一句，孔笙擡起頭來，靜靜的看著已經梳洗罷的白九蓮，這麽些年來，旁人都是越活越長進，越活越精細，這姑娘倒是越活越粗糙了，洗過的臉沒有拿布擦幹，一張絕美的容顏在臉上若隱若現，那道鳳羽一般的火灼疤痕甚是隱隱出現，那一雙眉目愈發的清靈，仿佛能奪人魂魄。

這許多年過去了，他的臉上已然泛起了皺紋，她的容顏卻是一點都沒有變過。

“你在想什麽？”

白九蓮見著孔笙看著她吶吶的發呆，一時之間沒忍住，一腳踹了過去，人雖然沒有踹著正臉，但是腳上勾著收集起來引火的枯草卻是飛了孔笙一身。

“……”孔笙黑著臉擡頭看白九蓮，見她知曉自個兒做錯了事而縮成一團的時候，一下子便沒了脾氣，嘴角甚至是挑起一抹笑來，雖則是看在白九蓮眼中有那麽幾分可怖的味道，但自個兒卻毫無察覺。

“沒什麽。”

孔笙見白九蓮的模樣，本是有幾分明朗的臉一下子又垮了下來，黑著臉從白九蓮身邊而過，在井中打了水洗臉，又回房拿衣裳換洗。

在之後的“同居”生活之中，孔笙已經深有感觸，況且這姑娘是吃準了孔笙不會將她怎麽樣，是以做什麽事情都甚是囂張，哪怕是看著孔笙的臉已經黑了下來了，她依舊是毫不在意，甚至能跟書院裏的小孩子一般朝著他扮個鬼臉，吐吐舌頭，然後乘他發怒之前趕緊跑路。

每當那時候，孔笙總是忍不住抽著自個兒的嘴角四十五度悲傷的望著不飄一朵白雲的天空，心道：“拜托，你已經好幾十歲的人了，這樣真的好嗎？”

當然了，這話孔笙是不敢跟那位隨著瑯琊鎮開始昌盛而愈來愈有威望的許先生直言了，他只能夠一捋袖子，擦了擦自個兒眼角莫須有的眼淚，灰溜溜的跑回自個兒開在淮南口路的生藥鋪去哭了。

白九蓮從來都是以欺負孔笙為樂的，雖然孔笙黑著臉的時候總有一種莫名的威儀來，但是看多了之後膽子便也就大了，頭一回觸了他的逆麟發現他只是露出個哭笑不得的表情之外便再無其他，是以白九蓮便開始一發不可收拾的變本加厲的以欺負孔笙了。

其實她每天似乎也只有這樣一件事情可做一般，瑯琊鎮昌盛是她所預料的，雖然她沒有學到虞濱宮的一丟丟的經天緯地之才，但不知道為何，她對那些未知的事情，揣度的精準總是叫她自己也驚奇不已，她有預料瑯琊鎮會漸漸變得繁榮昌盛，畢竟這裏天時地利皆是占了，只是差了那麽一點點人和，她在這兒教書育人為的不是叫那些孩子們長大了可以考科舉，可以入朝為官，而是為了叫那些孩子的生活更加的便利，閱歷更加的豐富……當然了，也是為了自個兒糊口。

這變化悄無聲息，不是短期能夠被人所察覺的，只是鎮口的老掌櫃的將客棧一翻新，孔笙的生藥鋪也開了起來，幾年的時間裏，白九蓮利用那些個富商捐獻的銀錢在鎮上開了數家店鋪，碼頭也與鎮守商議了重新翻修。

如何才能夠成為一位富商呢？大概便是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會有直接或者間接的回報在裏邊的，若是叫那些貪心的商人年年為私塾捐錢，助那些孩子讀書，然後等那些孩子長大了之後再到那些富商、地主的手下去工作，雖然是既解決了雙方的需求，白九蓮自個兒又小撈了一筆，但問題是一年捐款籌到是沒毛病的，但第二年、第三年呢？

教育這件事，一直以來都是徐徐而前的，從來沒有哪個孩子白天送進屋，晚上便成了大學士的，若是真的有，那麽這世界上的私塾還有開設的必要嗎？白九蓮不能夠這麽快便給那些鄉紳學成的學生，她所能做的便是將那些鄉紳給的銀子以入股分紅的形式叫他們每年能夠拿到一筆不菲而又毫不費腦經的收入。

“許先生，那你這樣豈不是很虧嗎？”

虎娃自小就聰明，此刻不過是六歲，毛筆字雖然還寫得歪歪扭扭的，但跟在白九蓮身邊耳聞目染，卻是要比一般的小孩子懂道理的多了，白九蓮看了看窗外的陽光，擱下了手中的算盤，摸了摸他那故意被白九蓮剃光了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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