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白九蓮走到一半，忽然間停了一下來，望著那抄手走廊外邊盛開的荷花，出口道。

“什麽不對啊。”

小五開口問道，但小六與菡萏皆沒有出聲。

“兄長房裏沒有醒酒的東西麽？”

白九蓮沒有將虞濱宮昏睡的真相說出來，要知道若是叫虞濱宮知道他之所以會“醉酒”全是因為她下藥了的緣故，那還不得氣死，可問題是虞濱宮身邊的葳蕤可不是吃素的，雖然江湖經驗少，但白九蓮所下的藥應當是知曉的，沒道理虞濱宮這時候了還沒出現在喜堂之上。

一則是虞濱宮還睡著，著實沒法，二則是虞濱宮已經醒了，故意不出來的，想到這裏，白九蓮真不知道這熱鬧到底還要不要去看了。

“大人酒量一向是好的很，是以房中倒是不常備這些東西的，只是忽然醉酒，這府中應當還是有醒酒之物的。”

菡萏說到這裏，忽然頓住了，白九蓮思索著，腳下並不停止，往王秋閣大堂而去。

入目皆是喜氣洋洋，高朋滿座，南昭王的賀禮才堪堪到門口，太監的公鴨子般的嗓門在人群之中異常的刺耳，管家忙的手忙腳亂，新娘子一人站在喜堂之上，手中紅綢的另一端並沒有該到場的新郎。

“姑娘，您可算來了。”

管家又是要招呼賓客，又是要指揮著下人們清點賀禮，集結了家丁維持持續，還好在場的都是些達官顯貴，雖然是嚷嚷著，但也並不顯得多麽無禮，只一個個的饒有趣味的討論著昨夜究竟是誰在大王的壽誕之上將 虞濱宮灌醉的，說到這裏，有不少人的目光投向坐到角落裏頭的虞焦身上。

“辛苦你了。”

白九蓮不動聲色的說道，面紗之下的表情還沒什麽變化，只是接過管家手中的拜貼翻看，見著幾個識字的小廝麻利的將禮品與禮單一一核對，心中知曉其實她也不需要出什麽力的，柔聲叫管家去做旁的事情，沒有註意到虞焦望著她的目光泫然若泣。

新郎不曾出現，葳蕤也不曾路面，白九蓮雖然算是相府的半個女主人，但好歹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也不好上前去主持、維護場面，只好在下邊百無聊賴的坐著。

雖則婚禮舉行不下去，但好歹不能夠白來，是以這擺起來的酒席倒是並沒有被浪費了，管家出面，見著自個兒家大人半晌都沒有出來，便叫喜婆先把新娘子帶回了後堂，宣布今日的婚禮取消，口中美名其曰的說著什麽“既然各位大人大老遠的 來，也不能夠就這樣回去”，是以還準備了多少賠禮以及這幾桌子飯菜皆是給各位大人隨意享用。

雖然來得 皆是達官顯貴，但這些人又何嘗不愛湊熱鬧，昨夜大王生辰，虞焦灌倒了號稱是千杯不醉的虞相，雖然他們都姓虞，但並不妨礙這些個好事者上去灌上虞焦兩杯。

“來，虞兄弟，再來一杯！”

幾杯下肚之後，虞焦那可憐兮兮的小眼瞥了一眼坐在自個兒身邊面無表情的兄長，見他沒什麽反應，甚至是連一個同情的眼神都不曾給他，便苦兮兮的將自個兒手中的酒一飲而盡，目光餘光掃到坐在角落裏頭靜靜的翻看著前來賀喜的官員的名冊的白九蓮，見她目不染塵，一派休閑，便忍不住咬牙切齒，這該死的女人！

“不了不了，我真的喝不下了！”

虞焦酒量本就不好，加上腹中空無一物，幾杯酒下肚，便隱隱有酒滿之勢，心中雖然對白九蓮有一萬句咒罵的想法，但苦於離的太遠，再加上白九蓮是一個女娃娃，也不好意思將酒推到她身上去，只得告饒。

可昨夜有大王在場，眾人的酒會皆不盡興，再加上昨夜那千杯不醉的讓人討厭的人醉倒了，今兒這場子裏邊可沒有這樣的人物了，是以大家喝得還是挺盡興的。

婚禮雖然沒有舉行，但是這漫天的喜慶之中，酒宴卻是到了高潮，推杯飲盞間胱籌交錯，便是白九蓮也叫了幾個舞姬過來跳舞助興，於是乎，這本是屬於虞濱宮和沈清霜的婚禮現場，卻成了一場只屬於飛天閣的妙曼幻境。

“公子，真的不需要出去看一眼嗎？”

若是有人在醉意朦朧之中擡頭望一眼王秋閣的二樓，便會驚覺平日裏風一吹便能夠掀起的陣陣紅浪裏邊，二樓風景一窺無遺，此刻卻只能夠見到雕花窗門緊閉，王秋閣樓上，葳蕤盤膝而坐在地，耳畔本來是一陣雞飛狗跳之聲，忽然之間，便開始熱鬧起來，酒至酣處，漸漸傳來絲竹管弦之聲，舞樂偏偏而起，眾位賓客一陣叫好，忽而又傳來二胡的悲滄之感，仿佛這不是婚禮現場，而是墳頭的離別之音。

“郎君！”

一聲戲腔響起，叫葳蕤莫名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不出去，出去幹嘛？”

就在葳蕤起雞皮疙瘩之際，那楠木雕就的撥步床上邊，一個身穿一身白色中衣的男子抱著被子，手中捧著一本書，看得津津有味，黑色的長發披拂在身後雪白的靠枕之上，黑白分明的顏色，異常的刺目。

“這樣真的好嗎？”

葳蕤有幾分無語，這婚是您自個兒要成的，這倒好，到了婚禮前一夜，竟是被人藥倒了，好不容易給您解了，您幽幽的轉型，見天外的月亮還沒有圓，便一拍手，楞是說今夜不是十五，不成親。

昨夜當然不是十五了，分明今日才是您的婚期啊。

葳蕤嘆了一口氣，深感自個兒家大人麻煩，這樣的麻煩除了菡萏能夠照顧，便是他也是有幾分無所適從的。

“挺好的，外邊不是挺熱鬧的嗎？”

虞濱宮一點歉意都沒有，翻開了一頁書紙，若是白九蓮此刻在這屋子裏邊，便會發出一聲驚叫，不為旁的，只是這本書是她從前住在王秋閣中之時，最常翻看的一本小黃書，雖然白九蓮把它命名為小黃書，其實沒什麽動靜大的段子，只是三頁一牽手，五頁一親吻的。

彼時的白九蓮還時常牽著虞濱宮的手，走在哪都形影不離的，若是白九蓮知曉虞濱宮知曉了她的想法，會不會一生氣就把她趕出相府了……當然了，白九蓮並不知曉這本不知何時被她遺落的小黃書早已落入了虞濱宮的手中，他此刻正看得津津有味。

“是挺熱鬧的，這樣的熱鬧保準是少不了姑娘的份。”

葳蕤小聲嘀咕著，借著窗外傳來的不多的天光，恍然之間仿佛看到了虞濱宮手中所捧的書封面上邊所寫的標題，許是虞濱宮已經知曉葳蕤看過來了，手指動了動，葳蕤只看到了一剎那，書頁便已經重重的垂了下去，將封面遮了個嚴實。

“你若是想去湊熱鬧便去吧。”

虞濱宮甚是淡定的拂了拂手，連頭都沒有擡過，自是沒有看清葳蕤面上的古怪之色，葳蕤聽了虞濱宮的話之後還真是興沖沖的跑下樓了，只是口中喃喃著《幼女養成與戀愛》這幾個字，聲音細微，想來沒有傳到虞濱宮的耳中，只是葳蕤卻聽見了虞濱宮在他下樓之際傳來的淡淡的嘆氣之聲。

樓下大堂一片冷清，幾個喜婆站在帷幕之後嗑瓜子聊天，大聲的談著哪家的小媳婦紅杏出墻，哪家的牛生出了個人不人、牛不牛的怪胎，哪家的老婆婆愛種蘿蔔，哪家的小娃娃與鄰家的男人面相相似……見得葳蕤這一新郎官的隨身侍從忽而從樓上那雖然沒有門但帷幕甚是嚴實的屋子裏邊出來，便一臉八卦的湊了過來，絲毫沒有意識到亦或者不想搭理身旁的新娘那手帕死擰的動作。

“小兄弟，您看您家大人這婚是結還是不結啊。”

“若是結又是什麽時候，若是不結我們這勞務費該怎麽算啊！”

……

一個喜婆問出聲來，接下來便是幾個女人七嘴八舌的討論著，叫葳蕤的臉黑了又黑，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坐在角落裏頭的新娘子，她身上的衣裳是自個兒家大人親自在繡坊之中選得花樣，一身紅似火，上邊用金線繡著無數富貴牡丹，一點一滴都彰顯著貴氣和與她成親的男人對她的愛意，可惜的是，婚禮的前一天，女子尚且沈浸在對穿著這一身嫁衣成為自個兒家大人的新娘的美好願望之中，馬上這個願望便化作飛灰，消弭於天地之間。

“各位放心，我家大人不會虧待各位喜婆的，只是我家大人昨夜醉酒，昏睡了些許時辰，今日吉時已過，婚禮便暫且不舉行了。”

葳蕤細聲說道，畢竟他是自個兒家大人的貼身侍從，但自個兒家大人分明已經醒來，卻不下樓，只在床上看那什麽《幼女養成與戀愛》這等烏煙瘴氣的書，是以他說話之時，甚是沒什麽底氣，甚至有點發虛，想到自個兒家大人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姑娘，葳蕤臉都綠了。

莫非自個兒家大人還打算再拉扯一個？算算他今年二十七歲，去尋一個與白姑娘當年差不多大的姑娘將養著到十四歲及笄，也便是四十一歲了，想來還是可行的。

只是在樓上看書看得津津有味的虞濱宮自是不知曉自個兒家侍從是在想些什麽的，不然一本書甩過來，準能夠正中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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