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一百六十二章

關燈
白布高高的掛起,卻是阿柏和阿松兩個小夥子在給虎娃他奶奶收拾葬事,現在屋裏邊停靈,頭七之前下葬,按照子虛皇朝的習俗,將街坊鄰裏都請到一起擺了一天的宴席,當然了,錢都是各家各戶自個兒湊的,直到多日之後,白九蓮才知道原來打雷的那一日虎娃的奶奶在田間摔倒了,彼時天將黑未黑,勞作的人們早已各自收拾了回家,只一個老人走在路上,忽然踩滑了一下,掉進了田裏的淤泥裏,再也爬不出來了,一夜傾盆大雨,等到第二日淩晨之際阿柏他們發現老人之時,老人早已身體冰涼。

白九蓮感慨之餘,也仿佛感覺到自個兒周身冰涼。

這些日子她一直在一個冗長的夢裏走著,夢裏有衣著華美的女子,也有風度翩翩的淑人君子,有雅致的亭臺樓閣,也有豪華的宮厥盛宴,她不知道她在這其中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但是她知道,她早已看膩了這一切,似乎是甚是厭倦一般。

她揉了揉自個兒的太陽穴,緊了緊身上那一身在眾多粗布葛衣之間顯得有幾分高調的白色衣衫,衣上用銀線繡著的荷花已經散的差不多了,幾條銀線飄散在空氣裏邊,怎麽看怎麽有幾分淒涼,再加上最近天氣轉寒,況日裏邊皆是冷氣,大有一種秋風蕭瑟的意味,便是地上的落葉也多了,鎮口的老槐樹倒,枝葉便被人拖走了,只留下一截樹幹在鎮口光禿禿的揷著,看著甚是突兀。

“許先生在嗎?”

就在白九蓮還在為客棧變得有幾分陰冷而自個兒衣衫單薄的緊的時候,布莊的夥計找上了門。

“找我作甚?”

白九蓮正翻著話本子,正經的書她從來看不下去,倒是這些閑散的話本子看得精精有味的,也愛看,此刻正看到“那書生暗中摸了一下小姐的手,小姐滿臉緋紅說不要”之際,忽然間有人在門外說要找她,心中老大不樂意了,合上了書本問道。

“我是布莊的夥計,您前些日子頂的衣裳做好了,掌櫃的叫小的過來問一句這衣裳是要直接送到客棧麽?”

那小夥計見著白九蓮姿態不甚雅觀的坐在大堂之上看書,是以也不好意思進客棧,只在門邊問道。

“不不不,直接送去桃山私塾好了。”

白九蓮指了個方向,叫夥計自個兒去看,那夥計往白九蓮指的方向觀望了一會兒,朝著白九蓮點了點頭便離開了,可白九蓮的腦海裏還一直回蕩著那冰冷刺骨的感覺。

寒冬臘月裏,她是不是也曾只穿了件紅色披風,只著了她現如今一般的衣裳,不畏寒冷的走在大雪之中。

紅是血烙的紅,白是潔凈的白,絕非是她此刻身上這件不是這裏黑了一點便是那裏汙了一大塊的白,白九蓮想了很久,終於從她來時的行禮裏邊翻出了一塊纏著金惠子的白色面紗,對著鏡子掛在了自個兒臉上。

歷史重合,這張臉是如此驚人的相似,可白九蓮有幾分茫然。

為什麽她有些回憶不記得了,而年久日深的記憶卻甚是清晰。

幼時的大火舔舐了她的臉龐,留下了不可磨滅的痕跡,冰河上邊的寒冷一直從幼時的雙腳蔓延到她如今的胸膛,飛天閣上叮鈴作響的銅鈴在風中搖曳著,身姿優美,合歡花樹的花朵散落在黑衣華服的少年身上,雖無刺繡,可這漫天飄落的合歡花朵,比那衣上再怎麽鮮活依舊是死物的刺繡要美麗的多。

那是她曾經埋沒在記憶深處的青春年少的回憶,早已在左心房裏邊的一角積滿了灰塵,但不知道為何,這些日子以來,那些褪色的記憶卻越發的鮮活起來。

“我這是怎麽了?”

白九蓮捂著自個兒的頭,將話本子甩到了一邊去,起身出門。

再有五日便是桃山私塾開館的日子了,她今日得去木匠鋪拿匾額,因著投資少,整塊匾額塗成了黑乎乎的,只在匾額上邊的“桃山”二字點了幾點金,乍一看著還算是文雅,她尋了阿柏和阿松將匾額掛上去。

“許先生,我還以為你會一直在鎮上說書來著。”

阿松擦了一把額前的汗,偷眼打量了一下白九蓮光潔如玉的臉龐,阿柏在一旁附和的說道。

“這不是不讓嘛,我只得另想門路養家……呃養活自己了。”

白九蓮有些訕訕的說道,況且說書說了一晚上說得口幹舌燥的,也賺不了幾個錢,到底是虧本的,若非是孔笙這個冤大頭肯一直幫她付房錢和飯錢,只怕白九蓮此刻要窮到去當衣服了。

“那許先生以後還會說書嗎?”

阿松有些期待的問道,他是鎮上為數不多的出過遠門的年輕人,對聽書這一點還是很熱愛的,畢竟以前鎮上也來過幾個說書先生,但是不知道為什麽,沒過幾日便走了。

“有時間還是會的。”

白九蓮看著阿松滿臉期待,不忍拂了他的意,便肯定的說道。

五日後,桃山私塾開館,白九蓮撫摸著門前的兩棵桃樹,有些沒想明白前些日子看著還滿樹的桃子的桃樹一下子怎麽就變成了空落落的模樣,但作為私塾山長,白九蓮還是甚正派的理了理自個兒有些褶子的袖子,跟一大早便聚集在私塾門口的學生們講話。

從前她撫琴,她歌舞,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開一間私塾,做一個山長,邊上還會有個時常在她面前呈口舌之利的一面冒充著教書先生一面又謀劃著自個兒開醫館的事情的教書先生,但真的開了私塾之後,似乎心中也並沒有多大的波瀾,她講完話之後便讓那幾個出錢建私塾的地主出面講話了。

瑯琊鎮上隱富並不多,只幾個有錢又不大愛欺壓百姓的地主,各自守著一方,抱著自個兒老婆孩子過自個兒的小日子,並不想別的地方的土豪,今兒搶這家的婦女,明兒納那家的姑娘,人家不興這個,是以白九蓮這在瑯琊鎮上兜了一圈之後,便也沒費多少口舌便籌到了開桃樹私塾的銀子了。

雖是私塾,但並不收費,只叫孩子們閑暇十分去地裏收收糧食,大點便去店鋪裏邊幫忙低薪資打下手,學成之後去莊園裏邊收賬記事什麽的。

這樣的合同白九蓮滿意,那些個地主土豪亦是滿意,他們並不缺人使喚,只是使喚的人大多是沒什麽文化罷了。

如今的子虛皇朝,文化人雖是多的,但總體來說卻是極少,尤其是算籌之道,白九蓮在底心裏估摸了一下子,這一批學子出師之後,這瑯琊鎮便會換一副光景了。

“在笑什麽呢?”

孔笙將那些個學生的衣裳發下去之後,手裏邊捧了一套服裝走到白九蓮面前來,推了推已是靠在木柱子上邊傻笑了許久的白九蓮。

“沒什麽。”

白九蓮回過神來,見著孔笙捧了衣服過來,看模樣是女裝便接了過來。

“你辦私塾便辦私塾,怎麽突發奇想還要給這群猴孩兒弄一身白色的統一著裝?若是弄臟了洗著也麻煩。”

孔笙就著抄手走廊邊上的圍欄坐下,幽幽的問道,他們隔著溪流的對面的石橋上邊,時不時的有孩子三五成群的捧著衣服路過,對著他們打招呼,一個喚山長,另一個喚夫子,喊得甚是順口。

“白色容易臟,才會讓他們更在乎自個兒的儀態,一些小小的會弄臟衣服的舉措都改過來。”

白九蓮用一臉“我良苦用心終於有人問了”的表情說著,一面對著那些個小孩子頻頻點頭。

若非是要開個私塾,白九蓮還不知道原來瑯琊鎮上真有這樣多的小孩子。

“山長用心良苦了。”孔笙狐疑的看了一眼正洋洋自得的白九蓮,她身上的那一身白衣,上邊蓮花繡紋脫線脫的厲害,衣邊袖角俱是灰一塊黑一塊的,秋卉已是洗的很用力了,但依舊是沒有給白九蓮洗幹凈,她也不介意,依舊是我行我素的穿著那一身看著有幾分臟兮兮的白衣東一下西一下的蹭著,絲毫不介意臟不臟。

有白九蓮這樣的典範,孔笙委實不大相信她所教育出來的孩子會是些愛幹凈的淑人君子。

“唉,你知道就好了。”

白九蓮甚是正經的嘆了一口氣,叫上孔笙去私塾後院的那一排房子。

“在下一直是知曉的。”

孔笙說的甚是謙虛,跟在白九蓮屁股後邊往後院的那一排房子走去,不過是五間房,外邊搭了個棚子用淤泥堆了個不大的兩鍋竈,一個炒一個煮。

“這個地方還算是好,也不用付房錢,這是桃樹私塾的教職工福利,以後你便住在這裏吧。”白九蓮指了指挨著廚房的第一間房子,上邊沒有上鎖,她自個兒則是走進了孔笙住的房子的邊上那間房子,邊走邊說道:“我就住在你隔壁,這屋子我都是請了裝裱師傅將窗戶紙重新貼了的,不怕夜裏漏風。”

因著屋子是泥的,白九蓮也怕會像木房子那般潮,是以還是極其的滿意的,只不過當日晚上,她便做了一個夢,這個夢冗長的緊,驚醒之時,白九蓮身上已是一身的冷汗。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