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蓮沒有與孔笙說紫衣的結局，只是在講了一個很長很長的故事之後已是一只腳跨入了涼都最貴也是最有名的一家酒樓。

這家酒樓以貴出名，雖說是什麽都貴，但也確實是味道不錯，白九蓮垂涎了許久，也不曾有機會來這裏吃上一頓，雖然她不知道自個兒什麽時候窮到這種地步了，但能夠再一次得進這樣的地方，白九蓮還是極其的開心的，端坐在桌子前邊，沒看到跟在她身後有幾分陶醉的孔笙也悄悄的坐在了白九蓮身邊。

“這個，這個，這個……再來一份你們酒樓最貴的湯。”

既是孔笙請客，白九蓮自是不會在意那些個虛無的價錢了，那些於白九蓮而言，皆是虛妄，皆是虛妄。

白九蓮點菜點的甚是開心，將白九蓮與孔笙迎進店門的店小二也是笑得見牙不見眼的，仿佛是在為白九蓮的胃口好而感到高興一般，孔笙淡淡的掃了一眼面上甚是滿足的白九蓮，話頭都到了嘴邊，終究還是吞入了肚子裏邊，欲言又止。

“好勒，客觀稍等，您的菜馬上就來。”

那店小二歡快的吹了聲口哨，便麻利的離開了白九蓮與孔笙的桌前，很快便有店小二端來碗筷，以及一大碗清如白水的湯上來，還美名其曰的說這是什麽“四季乾坤如意湯”，叫白九蓮有些棄之以鼻。

“咦？”

白九蓮看了看自個兒面前多出來的一碗清水，面上露出幾分疑惑的神色來，也不好意思問孔笙這是什麽，只是甚是矜持的沖孔笙點了點頭，自個兒兀自用長勺將那一碗白水分了兩勺到自個兒的碗中。

烏有皇朝沒什麽悅人的風景，但這地方的器具不錯，尤其是烏有皇朝貴族所用的器具，處處鑲金、掐絲乃至點翠，白九蓮望著碗底那一抹彩繪的飛天的身影，飛天靈動的身姿婉轉的在碗底盤成一個月弧形，她卻沒有這功夫來欣賞這器具的美了，只暗自想說一句，這還真是貴的離譜，一碗清水竟也要一兩金子，無怪乎這酒樓是以貴出名的，她再想想自個兒腰間空無一物，便覺著她只怕之後都無福消受這樣貴的清水了。

“肚子餓了還一副心有戚戚的模樣。”

孔笙倒是難得的沒有擠兌白九蓮，自個兒把那藏青色的袖子提高了一點，露出好看的手腕來，兀自給自個兒盛湯在碗中，拿上好的瓷勺甚是矜持的餵向自己。

“我只是覺得這家酒樓當真是黑的很。”

白九蓮搖了搖頭，開口說道，她望著自個兒碗中清澈見底的湯汁，似是在等待店小二上菜之時找他狠狠的理論一番。

“喝一口再下判斷吧，這湯雖然清可見底，但確實不是尋常清水，聞著便有一股淡淡的清香，乃是采了春天的晨露，夏天的雨水，秋天的晚霜以及冬天的第一場雪，混入了天山的雪蓮、荷塘的荷花裝進琉璃壇子裏邊埋入桃樹根下三十天再挖出，存放在陰涼幹燥的地方，需要用的時候取出，放入包入紗布的枸杞、當歸、人參、甘草、紅棗等三十八味藥材小火慢燉八小時放置到碗中涼了才端上來的。”

孔笙見著白九蓮已經餵了自個兒一勺之後才緩緩開口說道，說話之時，店小二已是領著一隊長相嬌媚的姑娘上來了，那些個姑娘們穿著有韻，袖子不過到手肘的位置，腰肢緊束，上邊點綴著妍麗的花草，襯得人比花嬌，手中托著托盤，托盤之上放著蓋了琉璃蓋子的精美佳肴，白九蓮一時之間看得有些目不轉睛，沒有去問孔笙為何知曉這一道湯的做法，只自個兒望著那些個姑娘們手中的托盤上邊的菜肴，舔了舔嘴唇。

她著實是餓極了。

“二位客觀，菜來了。”

那店小二歡快的打著響指，那些個跟在他身後上來的姑娘們緩緩的將手中的托盤擱在桌角，將菜盤子端下來擱在桌上，動作婉轉，宛若是在跳舞一般，盤中美食更是精致。

“鮮奶蒸羊羔。”

“料澆白斬雞。”

“醬豆腐肉。”

“地三鮮。”

四道菜已是端上來，白九蓮便是顧不得什麽文雅了，吃相雖然不算是狼吞虎咽，但也不甚好看。

孔笙沒有說什麽，店小二也沒有說什麽，一個埋首淺笑，一個麻溜的帶著姑娘們下樓去了，不一會兒又擺上了時令水果以及三冷三熱，白九蓮從滿桌子的美味之中擡首看了一眼坐在她邊上沒有動筷子的孔笙，他兀自淺笑著，模樣雖然好看，但也架不住一直維持著那表情，叫白九蓮有一種莫名的驚悚感來。

“怎麽了？”

孔笙感覺到白九蓮在看著他，開口問道。

“我這不是怕你被價錢驚得失了魂麽？”白九蓮若無其事的挪開眼神，有些心虛的說道。

“不會的。”

這一日，白九蓮吃了白食，因為白九蓮想溜，孔笙為了追她，並沒有來得及付銀子，當然了，白九蓮並不知曉這家酒樓本便是孔笙的私產，不然孔笙怎麽會如此清楚那道“四季乾坤如意湯”的做法，她不知道她要去哪裏，只是腦海之中的那個揮之不去的人影，告訴她無論如何，不要再傷害任何人了。

想到過去，白九蓮的頭很痛，曾經她以為這是喝酒之後的後遺癥，但是這一次她沒有喝酒。

想到這裏，白九蓮有些愧疚，但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走了，她有些神經質的、偏執的又一次離開了孔笙，她已經快要遺忘了，是她耽誤了他的大半生。

她身上沒有銀子，是以走的時候順走了孔笙腰間吊著的錢袋子，在西市買了匹馬奔向子虛皇朝，距離阿瑾大婚的日子快到了，她還沒有選一件拿得出手的禮物，現在回想來，她委實是不該四處浪蕩的，來了子虛皇朝，理應是先去魯城拜會阿瑾的，她不知道的是，她的快馬身後跟著一匹白馬，馬上男子一身藏青色衣衫，略略下垂的眼角裏滿是幽怨與失落。

子虛皇朝，魯城。

魯城是個小地方，離上京城離得並不遠，是以當年年少登科的江錦儷，也便是如今的皇帝東姜才會大著膽子游街游去了魯城，去魯城會經過瑯琊鎮，時間已經過去了那麽久了，這座小鎮依舊是那般的冷清，鎮口的老槐樹長得生機勃勃，幾個孩子在樹下玩游戲，老人們坐在房檐下乘涼，知了的叫聲有些悶，鎮上唯一的客棧坐落在老槐樹邊上，而那不久前白九蓮還住過的酒樓早已人去樓空，早已沒人做生意了，被一群看著便很是有幾分蠻力的寡婦霸占著，叫白九蓮忍不住扼腕不已，只無奈的在那位有些老眼昏花的掌櫃的安排下，住進了有幾分破敗的客棧之中，白日裏悶熱，夜晚幽靜，倒也有那麽幾分美感，白九蓮躺在床上，伴隨著那一夜星光入睡，做了個好夢之後第二天總是醒的特別早的，白九蓮留下了房錢便兀自牽了馬走了。

魯城城外的稻花一浪一浪的隨風翻湧，蒲公英被風吹得落在白九蓮的衣上、鬢上，她淡淡的從風中抓住了一朵小小的蒲公英，展開手掌，它在她手掌之上安靜的躺著，隨後又隨風飄散，再不可覓，野花被踏碎在馬下，城門有幾分斑駁的意味，連城門口守門的士兵都有那麽幾分怠倦的意味，仿佛歲月靜好，陽光不銹。

白九蓮打馬而過，遞上了路引進城。

據阿瑾信中說道，她住在魯城城西的一個小院子裏邊，叫白九蓮見著“靜荷居”便上前去敲門，白九蓮在城西轉了幾個囫圇，問了幾個路人，那些個路人皆是指著一處廢墟，白九蓮若有所思的停在那處廢墟面前，面上帶了幾分沈思，想要再一次展開那鴻雁傳的信看看是不是她記錯了日子，伸手在褡褳之中一摸，才驚覺那張細短的紙條早已在她來飄渺大陸的路上喝了酒後丟進了茫茫大海，指不得現在早已成了哪一條大魚口中餐再化作五谷輪回了。

白九蓮沒法，只得問了街坊鄰裏，方才得知真相。

阿瑾的街坊是個眼花的大媽，楞是將白九蓮認成了阿瑾，拉著白九蓮的手不放，非要叫她進屋嘗嘗她新做的桂花糕，白九蓮卻之不恭，只好隨著那位大媽進屋了。

屋子不大，一進的院子，大媽端了桂花糕叫白九蓮嘗。

“阿瑾啊，沒想到你走了這麽久還回來看這裏啊。”

大媽眼花，甚是熱情的拉著白九蓮坐下，口中絮絮叨叨的說著話。

“自那一夜你夫君慘死在樓下之後，你這房子便沒人敢買了，只受的風吹日曬的，前陣子下了雨，雨水把你的房子也淋垮了，我眼瞅著那房子裏邊綠油油的都可以種田了，正想著過幾日找個人幫你修理一下來著，沒成想你便回來了，你被娘家人接走，在娘家過得應當是很好吧，這麽久了也不曾來看我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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