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沈清元看得面紅心跳的時候，門被楊世業打開了。

“你在看……”

一步踏進門，楊世業的話便說不出口了，只見著尚算得上是年少無知的小姑娘趴在床上，正津津有味的翻看著一本看著便不是很正規的連環畫，只覺得整張臉都紅了，站在門邊邁不動步子，思慮了片刻走近沈清元，一手奪過沈清元手中的連環畫冊丟出門外去，正對著她露出幾分深思來。

“……”

彼時沈清元正看得興起，楊世業說話的聲音似乎都隔了很遠傳來，慢半拍的擡起頭，便覺得自個兒眼前一花，那被她研究得仔細的連環畫冊便從她手中消失了。

只見得楊世業甩東西甩得幹脆瀟灑，聽得門外傳來一聲痛呼聲，登時沈清元那一張老臉一紅，又見著楊世業那般認真的盯著她，忍不住往被窩裏縮了幾寸。

“呵呵。”

楊世業被沈清元那反應給逗笑了，摸了摸沈清元有些亂糟糟的頭發，拿起他之前擱在沈清元床邊的書坐在沈清元邊上看，仿佛是從未見過沈清元在看什麽少兒不宜的連環畫冊一般。

沈清元維持著那個姿勢難受得緊，但見著楊世業並沒有擡頭看她的樣子卻不敢松懈半分，關於她二姐的事，楊世業可是為數甚少的知情人之一，雖然外界只說她二姐天生一個休克命，但沈清元可是知道的清楚，她的二姐可不只是休克那般簡單。

子虛皇朝之中雖然沒什麽習俗對女子貞潔做強調，但一本《女則》卻已經叫子虛皇朝的女人受用終身了，雖然沒多少女子有那種“一女不侍二夫”的想法，但大多都是抱著“擇一城終老，遇一人白首”的想法的，盲婚啞嫁的有些也酣之如飴，像沈清元她二姐這種未婚有孕的事情，在子虛皇朝卻是少之又少的，便是沈清元這種不識字的女子，也知道這是敗壞婦德有傷風化要被浸豬籠的。

是以自小在自個兒母親的教導下，眼見得自個兒的兩個姐姐一個為愛了無音訊，一個為愛死在新婚之夜，她便是再怎麽喜歡楊世業，也邁不開那最後一步，捅不破那最後一層窗戶紙。

那些都是深深的陰影。

不知過了多久，門外傳來敲門聲。

“客官，大夫到了。”

還是那個店小二，語氣略顯殷勤，絲毫沒有因不久前碰了一鼻子灰而打壓他對工作的熱情。

“進來吧。”

楊世業聽見聲音，將手中的書卷放好，摸了摸沈清元的頭，叫她躺好，把小胳膊小腿都塞進了被子裏。

門外進來的是一個年輕的大夫，他面色之中略帶倦色，卻是膚白貌美的很，頗有幾分廟宇裏供著的藥王菩薩的模樣。

那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一種慈祥的、安寧的，叫人想要膜拜的感覺。

沈清元眨了眨眼，用眼神問楊世業。

番華城中的大夫都生的這樣好看麽？

楊世業不說話，倒是那店小二殷切的很，給那大夫搬了凳子擱在沈清元炕前，同時說道：“客官今兒運氣好，在外雲游的孔大夫回來了。”

“孔大夫？”

沈清元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那生的細皮嫩肉的大夫，這人卻是沒什麽大夫的樣子，既不背藥箱，也不像旁的大夫那般老態龍鐘，身穿一身藏青色的長袍，再加上那面如冠玉的模樣，便是說他是那王孫貴胄也是有人信得的。

“鄙人孔笙。”

孔笙含笑說道，見了沈清元的模樣，便叫坐在她身旁的男人拿筆記下藥方。

“桂枝八錢，白芍八錢，炙甘草五錢，陳皮四錢……”

楊世業雖是聽過番華城孔笙的大名，但到底是只聞其人未見其人的，是以在眼瞅著這人既不聞也不問更不切的，只站的遠遠的，便開始開藥，心頭莫名的有種不靠譜的感覺。

“孔大夫，您看是不是需要先號個脈再定奪？”

楊世業沒去拿紙筆，略帶疑惑的望著孔笙身後的店小二，店小二有些尷尬的問道。

“你既然不信我，請我來幹嘛？不過是區區一個感染傷寒，你居然來請我。”

孔笙有些不耐煩的看了一眼他身後的店小二，冷聲說道。

“這……孔大夫……”

那店小二擡頭看了一眼面有不霽的孔笙，從來被人尊稱為神醫的孔笙，最不喜歡的便是有人質疑他的能耐，是以那店小二陪了個笑臉，小心翼翼的在孔笙耳邊低語了幾句。

“原是這樣。”

孔笙聽完店小二的話，深深的看了一眼坐在床邊上不動的楊世業，把藥方開全了，也不說些什麽，轉身便走了。

“店小二，你與那孔大夫說了些什麽？”

沈清元有些好奇的問道，一旁的楊世業已將藥方寫在了從櫃子裏邊拿出來的白紙上，吹幹了紙上的墨水，遞給店小二。

“其實也沒什麽，我哥哥是孔大夫店裏邊的打雜的，與那孔大夫也有點緣分，所以就求了個情。”

店小二摸了摸腦袋，爽快的說道，接過楊世業手中的藥方便告辭了。

“你在想些什麽？”

“在想怎麽樣才能叫你在這番華城留得久一點，這樣一連趕幾個月的路來，又要一連趕幾個月的路回去，實在是太折磨人了。”

楊世業緩緩說道，不由自主的擡手摸了摸沈清元的頭。

沈清元這燒來得快去的也快，在被窩裏出了一場汗之後額頭上只剩一片涼意。

“人都瘦了一圈了。”

“我不是一直很瘦的麽……”

在沈清元的映象裏邊，她自個兒是越長越瘦，她已經記不得自個兒胖乎乎的模樣了。

“乖，去洗個澡換身衣裳。”

楊世業嘆了口氣，指著炕旁的屏風後邊。

沈清元已不是頭一回來這番華城了，雖然不知道那位孔大夫的大名，但對這番華城中的客棧卻是有幾分熟悉了，因為番華城外常年風沙不斷，是以番華城中的客棧大多都是有配備熱水浴的，但是那讓人面紅耳燥的連環畫冊，卻是沈清元頭一回看到，此刻聽著楊世業喚她去洗澡，卻是想歪了，在床上扭捏著看了一眼似是在想事情的楊世業，起身往屏風後去，告訴自個兒不能夠再想那些畫面鮮活的耳鬢廝磨的畫面。

“這小丫頭。”

裝作什麽都沒看到的楊世業在沈清元離去之後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拿出他隨身攜帶的書翻起來，可惜卻是一個字都沒有看進去，腦海裏滿是剛才那位孔大夫的身影。

雖然楊世業是從伍之人，也不愛做什麽包打聽，但這位整日裏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孔大夫卻是十分的受番華城中百姓的推崇的，說是醫術了得，常年在番華城中貼個告示收一種叫做銀雪的藥，而且為人亦正亦邪的，怎麽就會在店小二的低語幾句，就輕易息怒甚至是說了一句“原是這樣”。

稍有些本事的人都是有些脾氣的，這位孔大夫是不是太沒脾氣了點。楊世業皺著眉頭想到。

“小元寶，你好好兒在屋子裏待著，我出趟門，要是餓了便叫店小二送些吃食上來，要是無聊了……我待會兒叫店小二送連環畫冊來。”

沈清元正洗著澡，便聽著楊世業說他要出門，便幡然醒悟，真的是自個兒想多了，匆匆洗完換上擱在屏風後邊的幹凈衣裳，百無聊賴的坐回炕上，不多時，店小二便又來敲門。

“姑娘，您的連環畫冊來了。”

店小二在門外吆喝了一聲，沈清元有些懶懶的起身去推開門，門外的店小二換了一個，還是笑瞇瞇的，手裏捧著一個小托盤，托盤上擱了一本藍色封面的連環畫冊，沈清元看著那連環畫冊上邊的那個胖乎乎的小娃娃，只一眼，便愛上了那個娃娃。

“多謝。”

沈清元的臉上露出幾分喜色來，拿了那畫冊便回到被窩裏翻著。

這畫冊之上通篇沒有一個字，或者有，但這並不影響沈清元去理解這畫冊上邊的意思。

第一頁，畫的是二人跟個傻逼似得在桃花之下說悄悄話。

第二頁，畫的是沈清元偷吃完包子之後的模樣，她的嘴角還留著一絲肉末子。

第三頁，畫的是沈清元對著沈宅大門邊上那棟雕滿紫薇花的樓發呆的模樣。

第四頁，是她拿著一塊玉佩與同樣還是個球的楊世業炫耀。

第五頁，許是楊世業懶了，他只在上邊畫了一雙胖乎乎的小手，小手邊上不知道畫了個什麽玩意兒，便拿手從楊世業用剩下的墨汁裏邊蘸了一點在那邊上畫了個圈。

第六頁，是一雙淚意汪汪的眼……

……

沈清元一頁頁翻下來，往事歷歷在目、在腦海裏飛旋，叫她嘴角不由的挑起一抹微笑來，安心的趴在床上睡去。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