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於渺合上話本子，將話本子擱在蓋了被子的膝蓋上，此時子美聽了宣於渺的話，已經將手中的木盒子遞了出去，落在宣於渺伸過來的手裏邊。

“給。”

子美與珣美是宣家的家生子，自是知道宣家一直有個祖傳的雞肋物件，大不能裝金銀，小不能裝地契，只巴掌大小，除了幾個袖珍一點的東西能夠裝進去，便是什麽用也沒有，若是鑰匙的方位擱得不太對，臉上還會被噴得滿臉都是毒汁。

是以子美是對這小盒子裏邊裝的東西半點興趣也沒有的，他略微擡了擡眼，見著自家病怏怏的公子哥兒目色濕潤的撫摸著手中的嵌紅寶盒子。

“你將這盒子送去謝家吧。”

宣於渺如此說道，見著子美面上略有些不解，也不解釋，只叫他將放在他他身上的那枚戒子也一同拿去謝家。

“是。”

宣於渺如此一說，子美便是懂了，原是要將這盒子交給謝家，叫謝家再轉交給那位傳聞之中的巡撫。

可這也是貳的麻煩了點，為啥不自個兒將證據交給巡撫，然後作為一個受害人，再苦兮兮的掉幾滴眼淚，說一場茶樓之中看過的折子戲，沒準兒那巡撫便是一感動，便將宣家的冤屈翻上幾翻，叫那半截身子快入土的老皇帝心生憐憫，多賜點東西補償宣家。

子美雖然話不多，但確實是個挺能想的，宣於渺看著子美磨磨唧唧的往屋外走，便知道這家夥準是又在腹誹了，和著珣美，這兩人若是不去寫幾個話本倒是屈才了。

宣於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起身穿上衣裳，推門走了出去，這深秋的天氣泛寒，屋外樹上的葉子也開始落了，一片一片的，像垂暮的老人，白發三千丈，緣何是個愁，他長身行過，身子都開始步入黃昏之年暮秋之後了一般。

沈宅卻並不似他想得那般慘淡，按著那位沈大人的意思，沈清榮出嫁之日，宣家連個前來接花轎的人都沒有，著實是打了沈大人的臉，著實是打了沈宅的臉，可這府中看似平靜實則活躍的氣氛卻是宣於渺沒有想到的。

他在清宣小築前站住了腳步，看著那熟悉的匾額字樣，熟練的翻墻落在院子裏邊，靜靜的看著就坐在窗前的沈清榮。

許久未見，宣於渺看見她的時候，目中那種深深的思念之情難以言表，難以安放，一時之間，宣於渺甚至不知道自個兒的手要往哪裏放，在經過一場缺乏新郎的婚禮的洗禮，以及宣家與沈家之間的關系裂縫，以及下人們的說三道四，沈清榮比之前成熟了許多。她安靜的坐在窗前，看著他，那嫻靜的模樣，嘴角那一抹不因他而起的笑意，都不及問一句，你為何不來看我？為何不來尋我。

“我來看你了。”宣於渺如此說道，他緩緩的向沈清榮的閨房走去，荼白的長衫被風吹起，在那蘭圃之中宛若一株盛開的幽蘭，因了分別的時間都太過漫長，那種古道的澀冷在宣於渺心頭蔓延，清宣小築他來過太多次，但唯有這一次，他的步伐異常沈重。

因為宣於渺知道，他消失的這段時間裏，這個世界被改變的太多了，亦或者是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改變了太多了，以至於他看著那坐在繡凳之上並不是那麽期待著他的到來的女子時，目色裏竟不再是純粹的愛，更多的是覆雜，是苦澀。

“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吧。”

雖說是深秋，但這天還沒有冷成什麽樣子，只微風拂過泛起一陣涼意從袖間直躥冒犯了軀殼之時，才會被人驚覺。

原來已經又過了一年。

“有想我嗎？”

宣於渺努力維持著輕笑的表情，從沈清榮的手中接過那杯暖暖的茶，輕抿了一口，卻不想那笑已至心底，從此心思不相移。

“想了。”

沈清榮略有些羞澀的說道，半邊臉已經是通紅，雖說沈清榮早已不是什麽女兒身，但沈清榮那嬌羞的模樣，還是足以烙在宣於渺心頭。

“嗯？”

宣於渺裝作一副對沈清榮的話不是那麽滿意的樣子，挑了挑眉，俯身將沈清榮用力禁錮在雙臂之間，略顯幾分情動的看著沈清榮，只覺得

“你怎麽想我了？”

宣於渺自是不知道知秋還在門外看著，只覺著沈清榮今日裏異常的羞澀，小臉兒紅撲撲的跟個蘋果似得，那軟綿綿的推搡也叫人難以抑制心中的騷動。

“知秋在看著……”

沈清榮的聲音裏也帶著那綿軟而甜膩的糖一般的味道，此刻宣於渺覺著，那自古傳下來的成語什麽心猿意馬什麽心神馳蕩都不能夠完全表訴出宣於渺此刻內心的感覺，但聽了沈清榮的話之後，宣於渺還是略有些不耐煩的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院子裏，知秋站的不遠，顯然是一開始就知道他進院子的，此刻嘟囔著“我沒看我沒看”的往偏房跑去，惹得這些個日子因了躺太多而有些脾氣不好的宣於渺直接用薄唇封住了沈清榮的口舌，一路攻城奪地所過之處沈清榮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果然是很想我。”

一吻畢，宣於渺略有幾分得意的眨了眨眼，看著懷中的沈清榮仍舊閉目回味著，他的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來，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小娃娃從院子外邊奔來，就要撲進沈清榮的房裏，宣於渺有些糾結的看著那壞他好事的小屁孩兒，心情略微的覆雜。

很快東廂房的門被人推開了，那小破孩兒瞪大了眼看著這東廂房之中，許是見著自個兒家的親二姐被一個她不認識的漢子摟在懷中卿卿我我，那面上，滿是不可置信。

“吧嗒——”

宣於渺看著那小孩口中叼著的包子落在地上，不知為何，他心裏升騰起的那種欲念便煙消雲散了，見著沈清榮掙開他的懷抱走到沈清元身邊，心中沒什麽良善的想法，反而是想要將這出現在沈清榮房間裏壞他好事的臭丫頭一腳踹進護城河之中去，更何況那麽小的小屁孩兒就知道說他是登徒子了，要是長大了那還得了？。

宣於渺好容易和沈清榮一起將那小丫頭打發走，一時之間巫山雲雨都嫌時間過的太早。

但所有的美好都是短暫的，一時的放縱也總是要付出後果的，宣於渺一直都知道，只是不知道的是，這後果太過於慘烈了。

這是宣於渺從衙門之中出來的第四天，原本便是身上有傷，如今更是新傷加舊傷了，宣於渺咬著嘴唇，努力回想著那位楊管家將軟功散摻進茶水之中，而他明知道那位沈大人不是個良善之輩，偏生還信了那位沈大人的邪，當真以為那位沈大人的一番托詞都是真的，他真的會將沈清榮許配給他。

癡人說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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