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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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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父看起來心情還算是愉悅,可能是才起床的緣故,甚至是有點神清氣爽的感覺,他半背著手走到主位坐下來,看著沈清榮的臉,目色裏略有些陰晴不定。

“女兒只是來請安的。”

沈清榮垂著眼瞼,掩下心口的疼痛,她們父女之間的感情淡薄至此可想而知沈父對她是有多失望的,哪怕沈清榮是個死腦筋,也該明白了的。

“安,你覺著我現在很安是吧?”

“你知不知道你母親拿著我的罪證交給了梁家!你母親要挾我,你便來嘲諷我!”沈父慍怒之餘,一張臉滿是氣憤,但卻又無可奈何,看他那模樣,似是要一巴掌將沈清榮扇倒在地,她安靜的眨了眨眼,探手隔著重重衣裳,撫摸著自己那平平的小腹,目色裏流露出一絲怨懟來。

“女兒不敢。”

沈清榮恭孝的說道,同時為沈父倒了一杯茶湯。

“還請父親喝杯茶消消氣,女兒以後定會好好兒的聽父親的話的。”

一杯茶送至沈父的手中,沈清榮面目誠懇,叫沈父有火卻無處發,憋著難受得緊,沈父說的話雖然是氣話,但沈清榮管中窺豹,自是察覺到了這些日子她鬧騰之餘,沈宅之中暗地裏發生的那些個齷蹉事了。

首先她給沈宅丟了那麽大的臉面,便是沈父再好脾氣,將她逐出宗族也是綽綽有餘的,但他沒有,只是將母親遣回娘家了,還重新為她尋了門親事,何況自大姨娘死後,沈父的脾氣在這些年裏便是越來越差了。

可想而知,她還是有那麽一點用處的,再者母親不過是回了一趟娘家,母親那麽一個深愛著父親的女人,怎麽可能會將什麽罪證交給自個兒的娘家呢?

不,母親既然深愛著父親,那便不會有什麽所謂的罪證,母親只會替父親銷毀證據,而不會捅出去!

想到了這裏,沈清榮只覺得有一張無形的大網網住了她這條小魚,她只是一只誘餌,只是一條小魚,在層層疊疊的利益圈之中,她只是不知道自己使命的一粒棋子而已。

而她所要做的,便是備婚,便是嫁出去。

那麽答應了她父親的謝沅辰又究竟扮演著什麽角色呢?

還有拋下她不管的宣於渺……

沈清榮如此想著,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聽清沈父的憤怒裏究竟要傳達的內容是有多無力。

“沈宅會毀了的,會毀了的!”

沈父甩著胳膊,宛若瘋癲的說道,顯然那份罪證十分了不得,是一份能夠將沈父逼至懸崖的罪證,是一份能夠將沈宅覆滅的罪證!

沈清榮心驚膽戰的想著,楊管家聽了花廳之中的吵鬧聲,進屋來勸阻,卻叫沈父一揮手打翻了沈清榮手中端著的茶杯,滾燙的茶水濺到沈清榮的手上,叫她忍不住發出一聲慘叫。

沈父安靜了,他看著沈清榮手上被燙紅的那一大塊,忙喚楊管家去叫家醫,其實說到底沈父還是在乎沈清榮的,只是那份心並沒有他想要一個傳宗接代的子嗣來得重要。

沈清榮的眼神平靜如古水,她安靜的看著寒梅吐蕊,看著一朵一朵的山茶開遍了沈宅,也看著沈宅的布置一天比一天的喜慶,因了沈清榮不再反抗與謝沅辰的親事,是以梁蕪亦帶著歡天喜地的心情用心給她準備嫁妝,因為之前的嫁衣穿過一次,謝家前來下聘的媒婆又送來了一套謝家特意準備了一月有餘的嫁衣。

知秋的病已經好得差不多了,得知沈清榮要再一次出嫁的時候,她的心情是覆雜的,尤其是得知那人還是謝家的家主,一個過著刀口上舔血的生活的江湖客時,那一雙杏眼之中盈滿了淚水。

“到底還是躲不過去的。”

反倒是沈清榮自個兒沒什麽事,安慰著知秋,她轉身看著閨房之中堆滿的嫁妝,看著小元寶在珠寶匣子前抓著一副東珠耳環沈思,看著這沈宅的一切,整個人的眼神都開始變得空曠了起來。

是宿命的歸途,叫人不敢反抗。

阿渺,你在哪裏。

我明日便要出嫁了。

沈清元抓著那副東珠耳環繞過那一堆嫁妝走到沈清榮身旁,用那矮小的個子使勁的往沈清榮身上蹭,東珠冰涼的觸感在她滾燙的臉上異常明顯,她打了個冷噤,將沈清元手中的東珠拿開。

“二姐,你不是又要出嫁了嗎?為什麽眼神之中這麽難過啊。”

沈清元稚氣的問道,說出的話卻叫沈清榮怔了怔,竟是連小元寶都看出了她眸子裏的不樂意,原來喜慶都裝得那麽牽強。

“三小姐,二小姐這是頭一回出嫁,是頭一回。”

流韶一向是個會說話的,見了沈清榮面上那牽強的笑意,又聽著自家小祖宗略有稚氣的問話,忙更正道,沈清元聽了,嘟囔著還要說些什麽,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被流韶捂住了口鼻,只剩下支支吾吾的聲音。

“流韶,小元寶沒有胡說,她說的都對。”沈清榮看了抱著沈清元的流韶一眼,流韶很是識趣的放開了沈清元,她摸了摸尚還在納悶的沈清元,柔和的說道。

“小元寶還小,別教壞她。”

“二姐,這副耳環與你真配。”

小元寶輕輕的說道,生怕自個兒說錯了什麽一般,小心翼翼卻又滿含希翼的望著沈清榮,沈清榮含笑將耳環戴上,目中一絲酸楚一閃而逝。

時間倒退兩年,宣於渺也曾與她說過這句話。

這副耳環與你真配。

可惜的是沈清榮卻並無東珠的圓潤。

沈清榮摸著耳邊的東珠,嘴角微微上揚,與小元寶逗弄了一陣子,因著有些乏了,便叫流韶將小元寶帶回二姨娘的住處,自個兒掩上院門,從枕頭底下翻出宣於渺曾寫給她的書信。

宣於渺不愛寫字,每一封都寫得極短。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那一年她隨著母親出游,臨行時收到這樣九個字,心中瞬間便被填滿了一般。

……

“阿渺。”

沈清榮抱著那一沓信紙,目色淒冷如許,一封封讀過,一封封扔進了掀開的暖爐裏,信紙沾染了無煙煤,立馬便化作了灰燼,只留餘煙在空氣中蜿蜒伸展,與她糾纏不清。

她不見,房梁之上,有人目中含淚,淚水滴落在她臉頰。

“誰!”沈清榮猛的擡頭,只看見頭頂的勾心鬥角,一瞬間失落盈滿了心頭。

“許是屋頂上的瓦片壞了吧。”

沈清榮自我安慰道,那一瞬間提起的一下子又跌落,她喃喃自語,將那些書信全都付之一炬。

今日沈宅有雙喜,一則是大過年的節年之喜,二則是嫁女兒的婚配之喜,沈清榮似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睡到半夢半醒之際被人拖下床泡進浴桶之中,直到喜婆弄完,沈清榮還帶著一絲睡衣,一睜眼便看到擱在她面前的嫁衣。

“沈二小姐,恭喜恭喜啊,我們又見……哎呦看我這嘴!”

幾個喜婆正圍著沈清榮商量著要上什麽裝,便聽著其中一個擺弄著嫁衣半開玩笑的想要與沈清榮搭訕,只是話說到一半,忽然想起了色什麽似得,自個兒給了自個兒一個耳刮子,暗道一聲晦氣,陪笑著為沈清榮穿上嫁衣。

那火紅的顏色極是晃眼,上邊又綴了許多珊瑚碎粒,穿在身上沈沈的,不能叫她羽化而去。

天還沒有亮,沈宅之中已經奏起了喜樂,後院的仙鶴聽聞著,紛紛不安的唳叫著,聲聲催人斷魂,沈清榮聽了片刻,看著鏡中火紅的自己,鳳冠沈重的戴在她的頭頂,遮住了她如雲的黑發,霞披壓著她的衣袍,生不起絲毫輕浮和飄搖,鏡中的女子妝已上好,鳳冠之上甚至有珠玉擋住額頭,叫那一張本是憂郁的臉上多了那麽一絲端莊秀慧。

如此一看,沈清榮那細致的眉眼裏確乎是像極了沈宅的主母梁蕪的,她眨了眨眼,對著鏡子看了半晌。

“知秋,你去幫我尋點吃的。”

沈清榮吩咐著,知秋應了一聲便出去了,屋子裏只留一眾不敢言的喜婆以及面色不是那麽美妙的沈清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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