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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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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昭睡醒時已經不在那簡陋而又昏暗的軍帳了,四面俱亮,她躺在一張碩大的象牙撥步床上,身上蓋著一張繡著盛開的牡丹的粉色小被子,枕頭硬硬的,不是她平常睡的枕頭。

“父王,母後,要抱抱,要親親。”

平昭的眼睛尚未睜開,小嘴巴還嘟囔著,兩只藕節一般胖乎乎的爪子已經張開,就要自己最親愛最親愛父王抱抱,要自己最親愛最親愛的母後親親,但探出的手卻遲遲沒有落入溫暖的懷抱,自己的臉上並沒有那熟悉的觸感。

“公主醒了?”

離床不過三步遠的距離,傳來一個溫柔而陌生的聲音。

平昭才恍然睜開眼,入眼是架子上擺的銀制犀牛蓮花燈擺件,床前還擺了只碩大的青銅鳳鳥,背上插了幾支沒有點燃的紅燭。

現在是白天,陽光從影壁裏反射,柔柔的灑落在屋子裏,平昭的床前還站了個穿著粉色宮裝的宮女,眉目標志,約莫二八年華,但那陌生的眉眼和這陌生的房間,叫平昭害怕。

她從來沒有出過南昭的王宮,更不知道她現在是在哪裏,只看到一張張陌生而麻木的臉畢恭畢敬的看著她,只當她還在南昭宮中,很快便收回了晾在半空的手,自個兒撐著胳膊坐起來,頗有那麽幾分上位者模樣的沖那宮女擺了擺手道:“我起了,我父王母後在哪?”

阿萍是才從尚宮局安排過來的宮女,聽了這位被大王從宮外抱回來的孩子喚父王母後,便也以為她眼前這位有點茫然的公主是大王在民間的私生女,因為生母去世,才被抱入宮中的。

然而這位可憐的公主並不知道實情。

“回稟公主,大王正在議事廳議事,傍晚會來如鸞宮用膳。”

阿萍面上答的中規中矩,心裏也不免腦補她眼前這位公主的生母的形象了。

“哦哦。”

平昭半知半懂的點點頭,從床上下地,乖乖的叫那些個宮女們幫忙梳洗換衣。

衣裳並不是她所熟悉的衣裳,左右開合的,裏邊有個小暗扣,外邊還有兩根繩子可以打成美美的蝴蝶結,上衣下裳,不及從前衣上盤扣來的叫人覺得簡單。

今天好奇怪啊,獨自一人用完早膳和午膳,平昭終於是感覺到了這宮裏的異常了,這座王宮,太過中規中矩了,沒有一點人味兒。

不見歡聲笑語,也不見母後。

“我母後呢,我要我母後!”

平昭煩起來了,拖著有點不合身的裙子滿宮亂跑,一間一間的屋子找過去,希望能在哪個無人的角落裏找到一個平日裏愛和她玩捉迷藏的伴伴,或者她最親愛的母後。

“母後,你在哪裏啊,奴奴可乖了,奴奴有用早膳,奴奴有用午膳……”

“奴奴害怕……”

平昭喊到後來,嗓子都喊啞了,一雙水汪汪的眼睛哭得腫了起來,她走不動了,一屁股歪倒在如鸞宮的正殿門口,身後緊追不舍的宮女們忙擁過去將平昭扶起來,就在這時,如鸞宮外傳來一個溫柔的聲音。

“你們這些奴才,好端端的,怎麽就把這位公主給弄哭了呢?”

如鸞宮外時有幾個探頭探腦的好事者想要看看這如鸞宮的新主子長什麽樣子,但一天下來,連敢跟這如鸞宮中的人搭話的沒有,何況是這麽大聲的呵斥呢?

雖然是呵斥,那聲音卻也溫柔。

平昭努力踮起腳尖,目光從園子裏的花圃穿過葫蘆洞門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被一堵雪白的高墻擋住,不能再看見分毫。

那時的平昭其實並不叫平昭,平昭還記得母後總是叫她奴奴,她也一直以為她的大名就叫奴奴,直到傍晚的時候,如鸞宮來了一個長相俊美的中年男人,他管她叫平昭。

“我親愛的公主。”

這個男人管她叫平昭,而她身後的宮女管這個男人叫大王。

這個男人並不是她的父王。

“哇啊,我要我父王!”

平昭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腦子裏揮之不去的是那暴戾的臉,好像要毀滅這個世界一般,讓人心寒膽栗,卻不言而喻的和眼前這位稱她為“公主”的人臉重合,拼貼,調整阿爾法值,最後完完整整的變成了同一張臉。

平昭感到絕望,她看到自己縮在帳篷的一角,雙手護住自己的膝蓋,看著自己的母後半瞌了雙眼,長發逶迤在地,如雲如影,又像是掃把在掃地,有人半摟著自己的母後,手法嫻熟的褪卻身上的衣衫,是焦急而又猙獰的臉,惡心的嘴舔舐這母後的軀體,矯健的身軀將自己母後的身體拱起,迅速搖擺抽動著。

母後兩只手中緊握的白綾隨著他的動作飄搖無依。

低沈的喘氣與怒吼,咒罵,她恐懼的蜷在帳篷的角落,看著那個男人抱著她赤果的母後向她走來。

那一刻,母後蒼白的軀體比母後手中的白綾還要白,平昭睜大眼看著那個男人,她退無可退雙腿還徒勞的抖動著,只見那個男人從她母後的軀體裏掏出一物,空氣裏彌漫著潮濕而暧昧的味道,平昭忽然不想再看。

她閉緊了雙目,嘴唇發白,身上似乎是濕乎乎的。

從開始到最後,她的母後,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過。

像,死了一樣。

叫人害怕得不敢尖叫。

“我父王呢?”

當平昭抽抽搭搭的問出聲時,那個叫作蘇擎霖的男人已經坐在桌子前了,桌子上還擺了一桌菜,全是她愛吃的。

“你父王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蘇擎霖沈吟了片刻,忽然笑了笑。

那笑起來,自有一股帝王的威儀,平昭不敢靠近,只怯怯的站在桌子前面看著他。

那天,他在對她的母後做什麽?

是父王常做的事麽?

為什麽母後一點聲音都不曾發出過呢?

“我母後呢?”

平昭又問,她站在柱子邊上,兩只眼睛還有些發直。

她總覺得那是個噩夢,可好像一切又是真的。

“她跟你父王一起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蘇擎霖這次沈默良久,平昭能夠感覺到她眼前的這個男人渾身都在發抖,在憤怒,在悔恨,在咬牙切齒……

還小的她形容不出太多的情緒,等年紀大一點,她也不記得這些事了。

每個孩子都會有一個記憶開始的地方,平昭長大後能夠回憶起的最開始的記憶裏,是那個和她糾纏在花海裏一身臭味的男孩。

也正是那個男孩,在多年之後還敢枕在她的大腿上聽她講這麽一個荒唐的夢,嘴角微彎,語氣輕柔的告訴她,那是天上的星星離開了她母後的眼眸。

那遲來的安慰,叫多年以後的她依舊淚如雨下,盡管她並不是很能明白,她明明講的是那樣一個兇惡的夢,而她身上的少年關註的卻是那張絕世美顏中的一雙失了眼黑的雙眸,況且,天上的星星都是白色的,為什麽她母後的黑眸,卻可以稱作是星星呢?

她想不明白,就像她現在想不明白眼前這中年男人為什麽要憤怒,要悔恨,要咬牙切齒,但她最終還是因為腹中的饑渴,向那桌子上的美味佳肴妥協了。

她吃的歡騰,沒有看到一旁侍立在桌前的侍膳宮女的訝然。

在這蘇是國的王宮裏,不論何時何地,高位者沒有動過筷子的食物,底下的人不論多親密也是不能先吃的。

受寵如大王子蘇如瀧,在蘇擎霖吃東西的時候,也只能在一旁看著而已。

眼前的這個男人,蘇是國的一片天空,百姓心中至高無上的大王,為眼前這個不知來歷的姑娘,失了太多規矩了,侍膳的宮女低垂了眼眸,將眼中的神思隱藏在心底深處,手中的銀筷子探向了桌子上因為平昭公主人矮手短又挑食而沒有動過的菜。

“你把那道菜給孤夾來。”

一直看著平昭吃東西的蘇擎霖忽然開口,目光直直的看了一眼已經被平昭吃了大半的四喜丸子,侍膳宮女聞弦歌而知雅意,忙為這位君王置菜。

蘇是國的王宮,原是沒有四喜丸子這道菜的,聽聞大王昨日班師回朝之時,從南昭帶回來了一個廚子,於是今日王宮之中的飯桌上便多了一份四喜丸子了。

“味道還行,賞了。”

蘇擎霖並沒有說賞誰,但他身後隨行的侍從已經領旨下去了,平昭吃飽了便擱下筷子,規規矩矩的坐在一邊。

今天在如鸞宮待了一天,她深知這裏規矩森嚴,眼前這男人也不如父王那般好說話。

嚴苛,死板,或者有更多的暴戾隱藏在那平靜無波的表面下。

誰也無法知道,無法預料。

拔地而起的如鸞宮被一堵高高的白墻分隔成了一個世界,外邊宮墻如火,自有百花爭妍,裏邊奇珍異種也開得如火如荼,平昭躺在如鸞宮中裏宮門最近的草地上,看著宮墻圍成的四邊天,似乎這雪白的宮墻便是天上雲的蔓延。

蔓延到她的眼角眉梢。

墻上的花紋是少見的蘭花鏤空,像極了母後宮中影壁上的紋路,夏天的時候,朱漆的大殿裏會有很多漂亮的螢火蟲,一到晚上,就像置身於星空之中一般。

美極了。

平昭曾無數次想過,將來那個陪她度過餘生的人,也會為她尋遍山野,只求一殿螢火,雖然一自己父王那圓滾滾的身子與浪漫這個詞天生有點違和,但母後的笑容已經讓一切都無所謂了。

平昭是如此失神的望著如鸞宮外,雖然透過那麽一樣一只鏤空的宮墻並不能看到多少東西。

夕陽欲頹。

如鸞宮外,正是那一座蘭花鏤空的墻外,一個瘦削的身子趴在白墻的一腳,偷偷將裏邊的人打量。

這人正是蘇如雋,蘇是國的五王子,一個出生自普通宮女腹中,向來不受大王寵愛的眾多王子之一。

不過很快局勢便要改變了,因為他遇見了平昭。#####單元故事,不喜勿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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