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腦海的印記

腦子裏卻出現了另一番情景，伏勳八年十月初二，秋思榿死在了秋沁槾的懷裏，正值二十一的花樣年華，卻是死亡迎接了他。我記得以前問修劫什麽時候死的，他說是伏勳八年六月十八，被大火一同燒死了。原來這一年，有兩個男子被無情地奪了性命。而我，在他們死後的兩年，也被大火奪去了性命。

眼中突然落了一滴淚，忙用手擦去，被席長君看在了眼裏，將雪白的帕子遞給我，輕輕道：“姑娘為何流淚？”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原因。我確實不知為何會流淚，仿佛，一想到修劫的死，就千萬般的難受，總覺得是因為自己，可是怎麽會，我生前根本不認識他，他怎麽會因我而死呢？

“姑娘不願說就算了。”席長君以為我不願意告訴他原因，又見我不接他的帕子，低笑了一下就幫我去拭臉上的淚水，我猛地一驚看向他，搶過帕子，胡亂地擦著，臉上層層的尷尬。他饒有興趣地看著我，不語。

我突然又想起了什麽，慌忙抓了秋思榿的袖子，拉著就走，順便問道：“我姐姐在哪裏？帶我去見她，我有急事，要命的事！”

“在後花園。”他皺了眉頭看向我。

我拉著他跑起來，一臉著急的樣子，他意識到事情可能真的很嚴重，就隨著我跑了起來。來到後花園，放眼望去，樹木蔥蔥，層層疊疊，很難搜尋到秋沁槾的身影，我焦急地跺起腳來。

突然，彼岸花跳動了一下。

我看見一群女子正在池塘邊放風箏，秋沁槾的身影就在其中，她突然朝著一棵樹爬去。

底下的丫頭喊著：“小姐小心。”

然後是那金陵土國的郡主在一邊勸慰道：“沒事兒，我相信你家小姐能取下來，才讓她去的。你就別瞎操心了。”說完，拍了拍身邊一臉擔憂的小丫頭，順便甩去了一個不屑的眼神。

我突然意識到‘最毒婦人心’，看來秋沁槾的腿傷是栽在她為自己選的弟媳婦手裏了。就咬著牙問道：“池塘在哪兒？有課歪倒的大柳樹那裏的池塘。”

秋思榿指了指前方，我馬上擡腳跑了過去，穿過一座假山後，終於看見一片汪汪水塘，幾聲女子的尖叫聲傳來，我慌忙朝著聲音處跑去，秋思榿不知何時已經跟了上來，沖在了我前方。

我們看見秋沁槾趴在一根樹枝上，嚇得面容失色。

底下的小丫鬟也嚇壞了，尖叫著：“小姐，小姐小心啊。”

“槾兒！”我身邊的秋思榿已經面色發青，朝著那裏喊道：“槾兒別動，我這就來救你。”

郡主看見我們朝這裏跑過來，就對著樹上的秋沁槾喊：“姐姐別怕，我這就上來救你。”說著就往樹上爬，秋沁槾一看郡主要往上爬，忙是起身阻止道：“郡主不可。”還沒來得及坐穩，就一個不小心栽了下來。膝蓋先撐住了地，然後是身子整個的趴了下去，倒地再也沒起來。

“槾兒！”秋思榿狂吼了一聲，嗓音充斥著咆哮的撕裂感。他沖向了已經倒地不省人事的秋沁槾，將她從地上一把抱起，對傻在那裏的小丫鬟喊道：“小戎，快去請大夫，快去。”

“是。”小戎踉蹌了一下，大步跑走了。

郡主爬了一半，就跳了下來，朝著已經大步向前走的秋思榿跑去，面色擔憂道：“姐姐，姐姐怎麽樣了。我說我自己取的，姐姐偏要上去，我們金陵的女子個個都會爬樹，我以為姐姐也會，就沒有阻止，沒想到……”

她正要拭淚，秋思榿停下了腳步看向她，惡狠狠地說：“若是我的槾兒出了什麽事，我讓你們所有人給她陪葬。”

郡主興許是被他的樣子嚇著了，站在原地楞了半晌才晃過神兒來，沖著背影已經開始模糊的秋思榿喊道：“她是你的姐姐。”

臥室內。秋思榿焦急地踱著腳步，不時地向著床上的秋沁槾張望，四個大夫正在輪流給她診治，我也站在臥室門口焦急等候，怎麽努力都看不到臥室的情況。大廳內，席長君也坐著等結果，從宮內傳來的太醫正在路上。

我身後就是汴州的統領將軍，席長君的得力幹將，統領西周要塞，戰功赫赫的人物，秋淩。他旁邊那風韻猶存的女子就是他的妻子，秋思榿的親生母親，韋氏。

氣氛緊張怪異，此時若響起陣陣悶雷聲，或是晴天霹靂，都不會比這裏的氣氛更讓人壓抑。秋沁槾被秋思榿抱進屋後，大夫曾要求旁人都到大廳內等候消息，秋思榿堅持要在裏面看著她，說什麽都不肯離開，席長君也幫著說了些話。

我看了一眼剛端起茶杯到嘴邊的席長君，他竟也看著我，兩人都是一楞。

我忙是撤了眼神回來，繼續向著屋內張望。

“治不好我就殺了你們。”突然傳來了秋思榿的怒吼聲。接著是一個大夫顫顫巍巍的辯解聲：“小姐傷勢過重，我們也無能為力。”然後就看見臥室內突然沖出來幾個跛腳踉蹌的人影，四個大夫被秋思榿連踹帶踢地趕了出來。

“榿兒，陛下在此不得放肆。”秋淩看著已經開始癲狂的秋思榿怒斥道。

席長君並沒有說話，也沒有起身，而是自顧自地飲著茶水，偶爾看我一眼。

“槾兒，老爺，我想去看看槾兒。”秋淩的妻子已經開始抹起眼淚來，身邊的兩個丫鬟忙上前攙扶。

看到大家已經開始有放棄秋沁槾的樣子，秋思榿更加憤怒起來，他沖著眾人喊道：“誰都不許進。都不許進來，她還沒死呢，就等著給她送行了？都走，都走開。”於是重重的將門掩上了。

“你…..”秋淩似是要發怒，用眼睛瞟了一眼席長君，見他依然不言不語，沒敢吼出來，繼而向著席長君走去，堆起笑來，躬身拜道：“讓陛下看笑話了，我這孩兒從小被我寵壞了，他也是跟自己的姐姐情深，才這麽不舍。”

席長君放下手中一直懸著的杯子，起身扶起秋淩，笑道：“秋將軍不必為令千金擔憂，孤這次命太醫取來了‘還魂丹’，這可是起死回生的聖藥，只要還有一口氣，沒有救不活的人，所以將軍大可放心。”

聽了席長君的話，秋淩忙是跪了下來謝恩道：“陛下大恩大德，秋淩感激不盡。日後必當竭盡全力效忠陛下，報效朝廷。”

一屋子人都跪下來謝恩。只有我傻楞著，像在看戲。席長君正準備上前扶起秋淩，看到我依然站在那裏觀望，一臉有趣的樣子，他面上一怔，和我四目相對。

我這才意識到，冒犯了他，慌忙跪了下來，頭也低著，不敢再擡起。

良久，聽見席長君的聲音傳來：“秋將軍請起，你是我婁鑾重臣，保家衛國，征戰沙場四十年，為我婁鑾立下多少汗馬功勞，這一粒仙丹是你應得的。”

“老臣謝陛下擡愛。”秋淩又客套了一句。

只有我對屋子裏秋沁槾的安慰不太擔心，知道她只是摔傷了腿，並沒有生命危險，所以現在只是驚險，等到仙丹到了，就會險象環生的。我的任務也要完成了，正開心著可以回去告訴秋思榿事情的經過時，胸口的彼岸花又開始不爭氣起來。

這次好像消耗的比以前要快，我已經能感覺到心臟處的空曠感，剩下的彼岸花正在飛速融化著，已經不能再將心臟處填滿了。

我努力想要站直身體，偏偏有了心後就會感受到真正的疼痛，就會像人類一樣軟弱起來。我猛地跪倒在地，一只手壓著胸口，忍著劇痛，另一只手撐著地面，不讓自己徹底地倒下去。感覺彼岸花正在咬噬著我的肉體，允吸著我的血液。

覺得自己是因為太疼了，產生了錯覺，就更加努力的壓著胸口，開始學人類喘著粗氣，讓自己清醒。

心裏卻映出修劫的影子，淡淡淺淺的對著我笑，很溫暖，很疼痛。

這時，被人一把抱起，耳邊傳來迷迷糊糊地喧鬧聲：“陛下，讓奴才來吧。您這樣……”

“給孤閉嘴。”席長君怒斥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陛下，將姑娘放在這間屋子裏吧。老臣這就去叫大夫來。”秋淩為我們推開了一扇門。

我一聽要叫懂醫術的人過來，就慌了神，也顧不得難受，抓著席長君的袖子，拼命扯著，努力搖頭，口中艱難地吐出些字：“求你，別叫大夫，別叫。”

他看向我，臉上有我看不懂的表情，就在秋淩準備出門的同時被他喊住了：“秋將軍，不用請大夫了。這位姑娘躺一會就好了，你們都出去。本君想一個人在這裏。”

“是。”眾人應了聲，退了出去。

房內只留了我和席長君，像極了我上次見完岳寒時臨走的樣子，由一個剛認識不久的男子陪著，然後自己莫名其妙的消失。我緊張的全身發抖，卻流不出汗來，就是因為沒法兒流汗，才被岳寒發現的。眼前的席長君也是聰明之人，一定會察覺我的不一樣吧。

再也不敢睜眼，不敢看他。

突然，被一只手放在了脖頸處，我猛地起身想要甩開他的手，被他使勁兒按了下去。他的力氣很大，壓著我毫不費勁兒。他在我脖頸處摸了幾下，又湊近我的臉試探我的鼻息，他的鼻尖緊貼著我，唇邊已經朝我靠攏，只是這樣保持著有些暧昧的動作，並未吻下來。

我隱約明白，他的手正在找我的脈搏，看他的膚色漸漸煞白起來，面色也越來越難看，我就明白，紙已經包不住火，就索性閉了眼睛不再掙紮。

許久，又是許久，我只能感覺到人類略微不穩的呼吸壓在我的臉上，鼻息間，又察覺，他已經慢慢收了手，不再壓制我。臉，卻不肯從我面上移開。

氣氛沈悶的可怕，我仿佛能聞見淒寒香混雜著冬梅香的清冷之感。一個人的溫唇淺淺壓在了嘴唇上，迫使我猛然睜眼。

面色清秀，皮肌微白，淡淡眉目入眼。有修劫的威嚴感，卻存在著更多的溫柔和秀雅。我本能的推開他，不禮貌的抹了抹嘴唇，怒視道：“陛下為何這樣做，我是你臣下之妻。”

君王，最忌諱和臣子搶女人，偶爾聽聞，席長君是個明君，這樣的舉動著實有些不該。

他溫柔一笑，並未出聲，將我的一只手拉起，兩個指頭貼在腕上，微微加重了些力氣，道：“姑娘的家鄉之人都沒脈搏嗎？”

我面露驚訝之色，雖然做足了心裏準備，這樣被問出時，還是有些害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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