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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嘿嘿嘿”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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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邊泛著魚肚白,薛宮的寢殿之中,俊美的天子躺在榻上,雙手交疊在身前,微微瞇了瞇眼目。

隨著天邊的絲絲光亮,姬林輕輕蹙眉,眼睫顫抖,終於睜開了眼睛。

姬林猛地睜開眼睛,眼睛裏哪有一點子困頓和睡意,滿眼都是清明的神色,立刻一個翻身從榻上躍下來。

是了,姬林腦海中都是方才身為小土狗之時,聽到的秘密,關於祁太傅的秘密。

祁太傅不只是有了心上之人,而且公孫滑還給他出了一個餿主意,為了試探這個心上之人,祁太傅竟然要寬衣解帶。

姬林一想到這裏,臉色瞬間黑了下來,他與祁太傅朝夕相處,從不知道祁太傅竟然已經有了心儀之人,天子心中一股濃郁的妒意立刻席卷上頭,久久不散。

姬林瞇著眼睛,覺得自己不能在這般“坐以待斃”,立刻朗聲說:“寡人要洗漱更衣。”

寺人和宮女聽到寢殿的動靜,趕緊送進來溫水和熏香的幹凈衣衫,伺候天子晨起更衣。

姬林快速更衣,整理妥當之後,立刻便往祁律的屋舍而去,他倒是要問一問,祁太傅的心上之人到底是誰。

姬林沈著臉色,“怒氣沖沖”的來到祁律的屋舍,剛要走進去,獳羊肩正巧迎面走上來,趕緊給天子作禮,說:“小臣拜見天子。”

姬林淡淡的“嗯”了一聲,說:“太傅可在?”

哪知道獳羊肩回話說:“回天子,太傅出去了,天一亮便去了膳房,說是宋公子剛剛解毒,身子虛弱,所以便準備親手做一些吃食,一會子給宋公子端過去。”

姬林來的已經很早了,他從小土狗變成天子之後,立刻來了祁律的屋舍,那知道祁律真是一刻也不安生,天一亮便離開了屋舍,又跑去膳房。

姬林當即轉身,往膳房而去……

天色漸漸亮堂起來,祁律感覺這會子要是睡下去,恐怕晚上便不用睡了,因此並沒有睡覺,幹脆熬了一個通宵,然後洗漱更衣,換了衣衫便出門去了。

祁律先到了公子馮養傷的小殿,他走到門口,守在外面的醫官立時迎上來,和祁律匯報了一下公子馮的傷勢情況。

祁律點點頭,醫官又說:“宋公一直在內,小臣也不便打擾。”

祁律有些驚訝,說:“昨日晚上,宋公一直在裏面兒?”

醫官說:“回太傅,正是啊,宋公一直在裏面親自守著,小臣們便在外面候著了。”

祁律輕手輕腳的進了小殿,果然一看便看到了宋公與夷,宋公與夷坐在榻邊上,臉色不是很好看,臉上有些困頓的模樣,眼底烏青一片,他的臉上還掛著被淮夷人用刑的傷痕,分明自己也受了傷,卻沒有燕歇,一直守在旁邊。

宋公與夷發現祁律走進來,連忙撐著榻邊站起來,柱起拐杖,祁律見他費勁的站起來,趕緊扶著宋公。

宋公怕打擾了公子馮歇息,便輕聲說:“太傅,咱們去外面兒說話。”

祁律點點頭,兩個人到了小殿的外間,剛一走出去,榻上的公子馮突然動了一下,睜開眼目看著內外間相連的地方,應該早就已經醒了過來。

兩個人不知道公子馮醒了,走到外間兒站定,祁律便說:“宋公也受了傷,如何不去歇息一會子?”

宋公與夷臉色雖然疲憊,卻說:“與夷如今已經是個殘廢,歇不歇息又值得甚麽呢?”

祁律是個現代人,因此他並不是很理解這種理念,但是他來到這裏也聽說過,身患殘疾的人是無法進入仕途的,更別說成為國君引導百姓了。

宋公與夷的腿這個樣子,必定與國君之位無緣了,因此宋公才會如此消極。

祁律安慰說:“宋公也不必如此,醫官不是說了,只要宋公配合治療,還是可以……”

他的話說到這裏,宋公與夷輕笑一聲,打斷了祁律,說:“祁太傅便不用安慰與夷了,與夷自己的身子,難道還不知情麽?這一晚上,與夷也想了很久,我是個殘廢人,又被淮夷俘虜過,如何還能配得起宋國?反而是馮兒,我三番兩次的害他,他還能在大義面前分的如此清楚明白,是我不如他……只要馮兒無事,我便心安了。”

祁律沒想到,經過這麽一件事情,宋公反而看開了,這倒是一件好事兒。

祁律說:“宋公不必擔心,宋公子身強體壯,如今毒已經解了,細心調養便可大好,一會子律便去膳房為宋公子烹調一些可口又養身子的早膳來,保證宋公子吃了,比往日裏還要活蹦亂跳。”

宋公與夷拄著拐杖,不方便拱手,說:“祁太傅心腸寬宥,日前與夷多有得罪,太傅卻不計前嫌,當真是讓與夷慚愧。”

祁律也不和他客套了,便說:“宋公回去罷,那律先告退了,一會子做好了早膳再來。”

宋公與夷謝過祁律,等祁律走了,這才拄著只拐杖走進內間,因為祁律和宋公是在外間說話,內裏沒有人伺候,兩個人也不敢走遠,所以公子馮躺在內間的榻上,就算沒有偷聽,但還是把二人的話聽得清清楚楚。

宋公與夷走進去,公子馮立刻閉上眼目,仿佛沒有醒過來一般……

祁律從小殿離開,往膳房而去,如今時辰尚早,連膳夫們都沒有上工,只是有一些膳夫正在運送今日的食材。

祁律站在那些搬運的食材面前,抱臂摸著下巴,心想著給公子馮做一些什麽早膳比較好呢?公子馮不能食魚,雖然魚比較養人,但全都不能給公子馮吃,魚食已經刨除掉了。

而且公子馮昨日中毒,為了放毒血,失血過多,失血過多的人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沒有食欲,勉強吃東西還會惡心想吐。可不思飲食的話,氣血又補不上來,會形成一個惡性循環。

給公子馮吃一些什麽東西,又開胃,又能補氣血是個嚴肅的問題。

祁律正在思忖著,便聽到腳步聲而來,回頭一看,竟然是薛公子薛魏。

薛魏從膳房外面走進來,手中還捧著一個精美的食合,看到祁律笑著說:“祁太傅,起的這般早?”

祁律笑了笑,說:“薛公子不是一樣?”

薛魏有些無奈的說:“不瞞祁太傅,這淮夷雖然打下來了,但是魏還答應了容相,做三個月的小臣,因此這一早上的,不就只能忍受著容相的使喚麽?”

是了,淮夷已經打下來了,薛公子也馬上要變成薛侯了,但是薛魏還沒有做足三個月的小臣,容居可不是轉臉便忘的人,有好處的話一定要使喚到底,因此這一大早上的,便開始使喚起薛魏。

容居讓薛魏拿來一些食材進膳房料理,當然了,日前他已經試探過祁律,因此並不是來難為祁律的,只是讓薛魏拿著食材來,找膳夫做成早膳。

祁律有些好奇,說:“容相這一大早上的,又想食甚麽了?”

薛魏將食合放在案幾上,打開蓋子,說:“祁太傅請看。”

祁律低頭一看,眨了眨眼睛,說:“山藥?”

薛魏的食合裏,放的可不是山藥麽,滿滿一大盒子的山藥,全都沒有去皮,切成幾段放在食合中,堆成了一座小山。

這山藥在古代也叫作薯蕷、土薯。山藥是好東西,自古至今都是好東西,補虛益氣,尤其適合術後飲食,祁律見到這一盒子的山藥,眼神登時亮了起來,剛才還在想給公子馮吃什麽,吃山藥豈不是大好?

公子馮失血過多,肯定沒有食欲,山藥可以補虛益氣,健脾胃,而且山藥既不大熱,也不大寒,十分平和,正適合公子馮如今的情況。

在這個年代,土薯可不是一般人能吃到的東西,衛國還將品質高檔的土薯作為進宮天子的貢品,可見品相好的土薯有多名貴。

不過這個山藥雖然好,見到薛魏這表情就知道,在這個年代山藥不是那麽好烹調的。

薛魏有些無奈的說:“容相非要食這土薯,但是不瞞太傅您說,我們薛國的膳夫們,基本沒人能處理好這土薯。”

很多人都對山藥過敏,尤其是處理山藥的時候十足麻煩,山藥黏黏滑滑的不好削皮,粘液蹭到手上還會發癢發麻,那是相當難受的。

而且這個年代的山藥多半入菜熬湯,也就是鹹口吃,沒有多大的變化,在一眾山珍海味之中便失去了光彩,薛國人不怎麽吃山藥,膳夫們也各有精通,所以不怎麽會處理山藥。

祁律見到那山藥便笑了起來,說:“薛公子,這個好辦,倘或律能為容相烹飪這土薯,不知薛公子可否將多餘的土薯送給律?”

薛魏奇怪的看著祁律,說:“太傅想食土薯?魏令膳夫多準備一些便是了,這不值什麽。”

祁律說:“倒不是律想食土薯,薛公子有所不知,這土薯補虛益氣,給傷患用是最好的,因此律想做一些土薯的早膳,給宋公子端過去。”

薛魏恍然大悟,原來是為了公子馮,公子馮如今可是平定淮夷的功臣,而且照這個勢頭,公子馮很快便會成為宋國的新任國君。宋國和薛國距離如此之近,薛魏倒是要和公子馮打好交情才行。

而且薛魏如果多弄一些土薯過來,也能和祁太傅打好交情,何樂不為?

薛魏便說:“原是如此,魏這便讓宮人多準備一些土薯過來,太傅不必憂心。”

薛魏動作很利索,讓膳夫再去取一些土薯來,很快壘了一大筐土薯在地上。

薛魏弄來了土薯,但是自己並沒有離開,他知道祁太傅喜歡理膳,祁律又是天子面前的紅人,薛魏如果能多多巴結祁律,對自己以後也有益處,因此薛魏便沒有離開,笑著說:“太傅一個人如何處理這許多的土薯,不若魏留下來幫太傅打下手罷。”

祁律驚訝的說:“薛公子還會理膳?”

這個年代還沒有“君子遠庖廚”這句話,但庖廚之間都是下等人,這是不爭的事實,薛魏身為薛國的公子竟然還會做飯?

薛魏淡淡一笑,說:“太傅您有所不知,魏雖是薛國的公子,但是從小更像是個野孩兒,在宮中總是饑一頓飽一頓,倘或沒有一些理膳的手藝,恐怕早就餓死了,不過也只是會一些粗活兒,沒有太傅如此精於理膳便是了,打打下手,幫幫忙還是會的。”

祁律一聽敢情好,他心知薛魏是個聰明人,特別精於算計,薛魏想要通過自己和天子打好關系,因此祁律也沒有和他客氣,免費的勞動力,不用白不用,便說:“那便麻煩薛公子了。”

祁律準備做山藥的美食,公子馮身子虛弱,正好適合吃山藥,容居也想食山藥,祁律便準備做一道山藥粥,然後再做一道山藥的小涼菜,酸甜開胃的那種。

提起山藥口味的小涼菜,祁律第一個想到的便是藍莓山藥,不過如今沒有藍莓,其他也是一樣的,祁律弄了一些酸酸的山楂,將山楂熬煮的稀爛,然後和上蜂蜜,等一會子將山藥去皮做熟,晾涼之後便可以澆上這酸甜開胃的蜂蜜果醬,酸甜開胃,而且還補虛益氣,公子馮吃上是最好的,而且容相那個小作精喜愛甜口,必定也喜歡這道山藥小食。

祁律將山藥粥熬上,又熬制了果醬,準備讓薛魏多削一點山藥。山藥雖然好吃,但是削皮是個問題,祁律特別不喜歡削山藥皮,因為麻癢的感覺很擾人。

祁律便將這個活計扔給了上趕著的薛魏,薛魏勤勤懇懇的給山藥削皮,祁律得到了一個免費的勞動力,怎麽能不使喚薛魏呢?

他本想讓薛魏再多削一些山藥,哪知道一回頭,便看到薛魏的手掌紅了一片,不只是掌心,而且手背也紅了,起了很多麻麻紮紮的小疙瘩!

很多人都對山藥過敏,尤其是山藥的粘液,祁律對山藥的粘液便比較敏感,所以不喜歡削皮,哪知道薛魏更敏感,薛魏的手掌過敏很明顯,已經不算是輕微過敏的模樣。

祁律嚇了一跳,趕緊說:“薛公子,你的手……”

薛魏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他以前也沒有削過山藥皮,所以不知會變成這樣,還說:“無妨,只是稍微有些刺癢。”

“什麽無妨?”祁律趕緊讓薛魏把山藥放下來,拉著他的手,讓薛魏張開手心,舀了清水潑洗薛魏的手掌,蹙著眉說:“薛公子你這是對土薯過敏……不是,是對土薯不服,以後切不可觸摸生的土薯,這過敏的反應也太大了一些。”

祁律本想讓薛魏當免費的勞動力來著,哪成想薛魏過敏成這個樣子,還覺得是小毛病,差點子便出了大事。

山藥的粘液沾了一手,祁律匆忙給薛魏沖洗著雙手,因為十分匆忙,沖洗的時候祁律也沒有註意,清水一潑,直接濕了自己和薛魏的衣袍,祁律的註意力沒在衣袍上,仍然專心的給薛魏沖洗過敏紅腫的手掌,誰料到就在這個時候,天子竟然進了膳房……

姬林聽說祁律要“不小心”弄濕衣襟,然後寬衣解帶,心裏仿佛揣了一只毛兔子一樣,怎麽也不能安生,立刻便去找祁律,一路往膳房而來。

姬林到了膳房門口,正巧看到了容居,容居不是來找祁律的,而是來找薛魏的。容居一大早上難為薛魏,要吃土薯,讓薛魏拿著土薯來膳房,找膳夫料理,薛魏去了很久都沒有回來,容居不知薛魏出了什麽事兒,自己也無事可做,便親自來到了膳房尋找。

姬林與容居碰到一起,兩個人都準備去膳房,便一並子來了,時辰還早,膳房裏沒什麽人,膳夫們都在後面的小倉庫幫忙搬運新鮮的食材。

天子和容相進入膳房之時,便看到空蕩蕩的膳房裏,祁律正握著薛魏的手,那兩個人好生親密的拉著手,祁律還對著薛魏的手來回來去的摸。

不止如此,姬林一眼便看到,祁律的衣袍濕了,何止是姬林,薛魏的衣袍也濕了,姬林腦袋裏“轟隆!”一聲,瞬間仿佛炸了鍋一般,難道說……祁太傅的心上人是薛公子?

姬林腦袋裏亂七八糟,猶如一團亂麻,他雖吃過土薯,卻不知道土薯的外皮會讓人過敏,先入為主,也沒看清楚薛魏的掌心都是過敏的紅斑。

天子眼睛一瞇,特別有氣勢,步履如風,直接大步邁過去,一面走過去一面脫下自己的外袍,不等祁律反應過來,一把用外袍包住祁律濕掉的衣襟,嗓音不善的說:“不許脫。”

祁律:“……”???

祁律正在給薛魏沖洗手上的粘液,哪知道天子突然殺了出來,還突然用“龍袍”把自己給裹了起來。脫什麽?自己沒得要脫啊。

容居看到祁律和薛魏拉拉扯扯,心裏也隱隱浮現出一絲酸酸的感覺,但他沒覺得那是吃味兒的感覺,走過來嘲諷著薛魏,說:“我說薛公子怎麽送個土薯那麽長時間,原是不舍得回來了呢。”

薛魏聽著容居的話一楞,恍然聞到了一股子酸味兒,容居自己說完也楞住了,後知後覺的發現這口氣太酸了一些,還黏糊糊的,當真不適合自己。

祁律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還被天子用袍子裹著,突然嗅了嗅鼻子,驚慌的說:“糟了,粥!”

祁律趕緊一個箭步沖過去,把粥從火上挪開,他剛才就忙著給薛魏清理山藥粘液了,險些把做在火上的粥給忘了,粥水這個東西,雖然很多時候都是越熬越好喝,可是一個不慎粥水也是會熬糊的。

熬糊的粥水和別的吃食還不一樣,別的吃食是把糊的地方挑出去,或者直接拔掉便可以了,而粥水這個吃食根本沒法將糊的地方挑出去,只要熬糊,整個粥水都是糊味兒,便全不能吃了。

祁律把山藥粥端下來,用木質的匕輕輕攪拌著粥水,幸好發現的早沒有熬糊,一股子噴香的山藥香味隨著攪動飄散出來。

姬林輕輕嗅了兩下,險些忘了自己是來“捉奸”的……

祁律的袖擺雖然沾了一些水,但是濕的不多,祁律根本沒有當回事兒,也沒在意,而且他要勾引的分明便是天子本人,所以不知天子誤會了自己和薛魏,都沒往那個方面去想。

祁律見到天子和容居,立刻將粥水盛出來幾碗,裝在小豆裏,正好之前的山藥也涼了下來,祁律又將果醬和蜂蜜澆在山藥上面,做成甜甜蜜蜜的蜂蜜山藥。

之前還腌制了茶葉蛋沒有吃完,又撈了幾顆茶葉蛋。一豆清香的山藥粥,一碟酸甜開胃蜂蜜山藥,還有一顆茶葉蛋,這早膳雖然清淡了一些,但是卻十足誘人。

祁律不知天子是來“抓奸”的,將早膳擺好,說:“天子還沒用早膳罷?”

姬林看到那冒著熱氣的山藥粥,還有澆著果醬的山藥小涼菜,還有已經剝開了殼子,整齊放在承槃中的茶葉蛋,腹中瞬間就餓了,差點不停的叫囂著。

於是天子、容相、薛公子還有祁律四個人一起同用了早膳,山藥粥清甜可口,就著鹹香的茶葉蛋,那簡直是絕配,末了再吃上一口酸甜可口的蜂蜜山藥,涼絲絲的山藥被冰拔過,入口是和山藥粥決然不同的滋味,開胃又清爽。倘或用過膳食再吃這麽一碟蜂蜜山藥,恐怕會開胃的立刻又餓起來。

大家用了早膳,祁律便把山藥做成的早膳給公子馮送過去,公子馮的確沒什麽食欲,不過尤其喜歡吃祁律做的蜂蜜山藥,只要沒有食欲不想吃飯的時候吃兩根這小涼菜,立刻開胃,便什麽胃口都有了。

有了祁律的膳食開胃,公子馮又年輕,恢覆的也很快,將養了幾日之後就可下地行走,別說是下地行走,醫官還建議公子馮平日裏可以稍加鍛煉,甚至可以習武,幫助恢覆身體。

公子馮身子轉好,寺人便來請他去寢殿廷議,自從他受傷以來,公子馮還沒有參加過任何朝議和廷議,一直以休養為主,今日天子竟然讓人來請公子馮廷議,不知是什麽事情。

公子馮在寺人的引導下進入寢殿,廷議沒有朝議人多,但是能參加廷議的,必然是天子比較親近的一些臣子,都是朝中有頭有臉的人物。

公子馮一走進去,就看到在座眾人,當首的便是天子和太傅祁律,其次是宋公與夷,還有宋國的大司馬孔父嘉和太宰華督,旁邊是薛國的準薛侯,如今還是公子的薛魏,徐國的太宰容居也在場,另外還有洛師的一幹人等。

公子馮進去作禮,說:“馮拜見天子。”

天子一身黑色朝袍,頭戴冕旒,裝扮很正式,微微頷首,說:“宋公子大病初愈,不要拘禮,請坐罷。”

公子馮坐下來,姬林這才說:“宋公,你今日讓寡人召開廷議,有何要事,但說無妨。”

眾人一聽,原來是宋公與夷請天子召開廷議,眾人立刻看向宋公與夷。

宋公與夷的腿雖然恢覆了一些,但是他的身子骨素來沒有公子馮硬朗,

而且傷的又重,在淮夷的時候拖延了治療的最佳時機。醫官口上說有機會恢覆,可這些日子宋公與夷還是要靠著拐杖才能站起來。

宋公與夷拄著拐杖,眾目睽睽的艱難起身,拱手說:“天子,與夷有要事稟報天子!如今與夷傷患在身,無法治理宋國朝政,我宋國公子馮對大周忠心耿耿,有勇有謀,此次更是協助天子平定了淮夷亂事,揚我大周威嚴,因此……與夷懇請天子,允許與夷退位於公子馮,請天子冊封公子馮為我宋國……國君。”

他這話一出,眾人嘩然一片,孔父嘉和華督都震驚的看向宋公與夷。在場眾人誰不知道,宋公與夷與公子馮之間根本是一本算不完的賬,誰說都有理,可以一連掐上三百年。

當年與夷的老爹因為忌憚與夷的性子陰沈,又覺得與夷年紀太小,便把自己的國君之位傳給了弟弟,也就是公子馮的老爹,而公子馮的老爹為了感激自己的兄長,在自己歸天之時,又將國君之位傳給了與夷,也算是還給了自己的兄長,反而把自己的親兒子公子馮趕出了宋國。

這亂七八糟的爭端便由此拉開了序幕,與夷一直覺得公子馮的老爹搶走了自己的國君之位,下毒暗害公子馮,公子馮被自己敬愛的大哥下毒,又被自己的父親趕出宋國,與夷與公子馮之間的仇恨越發的膨脹,越發的交織,越發的不可理喻。

然而就是這樣不死不休的仇恨,宋公與夷卻突然在眾人面前說,要退位給公子馮。

公子馮瞇著眼睛,看向艱難撐著拐杖而立的宋公與夷,一時間沒有說話。

姬林淡淡的說:“宋公,你可想好了?”

宋公與夷拱手說:“回天子,與夷想好了。我宋國公子馮智勇雙全,脾性仁厚,不驕不躁,正是宋國最佳的國君人選,懇請天子冊封。”

姬林並沒有立刻答應,也沒有開有立刻回絕,而是看向公子馮,說:“宋公子的意思呢?你的兄長願意讓位,你呢?你可願意承襲?”

公子馮瞇著眼睛,他沈默了一陣子,就在眾人覺得公子馮可能睡著了之時,公子馮終於站起身來,出了班位,拱手說:“馮……願意。”

他說出這一句話的時候,宋公與夷突然狠狠的籲出一口氣,他不知自己此時此刻是什麽心情,老天爺和宋公與夷開了一個頑笑,讓他成為了宋國的國君,卻又讓他將宋國的國君之位拱手讓人,讓給了那個曾經他最憤恨,卻在關鍵時刻,救了他一命的宿敵。

姬林說:“好,既然宋公有心禪讓,而公子馮也願意即位,宋國兄友弟恭,寡人也不便多說甚麽,等過些日子寡人離開薛國途徑宋國之時,便會親自為宋公子主持即位典禮。”

宋公與夷的面色很正常,聲音也很平靜,拱手說:“與夷……謝天子成全。”

宋公與夷親自退位,這讓很多人始料未及,最驚訝的可能便是宋國的太宰華督了,他還以為宋公與夷致死也會霸占著宋國的國君之位,沒成想與夷竟然將國君之位拱手讓給了公子馮。

廷議結束,眾人從殿中退出來,因著宋公與夷腿腳不利索,他的動作有些慢,拄著拐杖慢慢的往外走,剛出了殿門,一撇頭,突然看到有人站在大殿外面,靜靜的站在那裏,與宋公與夷對視了一眼。

是公子馮。

宋公與夷看到公子馮,因為要拄著拐杖,便艱難的拱手說:“與夷提前恭喜國君了。”

公子馮的面容很平靜,甚至和往日裏一樣冷淡,不知是不是因著中毒的緣故,臉色更顯得蒼白了,透露著那股無欲無求的平靜。

他擡起手來,伸手扶住宋公與夷,公子馮身材高大,扶著宋公與夷慢慢的往前走,兩人肩並肩。

公子馮開口說:“大哥為何要將國君之位禪讓?”

宋公與夷笑了笑,說:“與夷已經是個廢人了,不禪讓國君之位又能怎麽樣?我昔日裏如此待你,為了國君之位,不惜加害於你,而在淮夷之時,你竟挺身護我,這份品性,證明你當得起宋國的國君之位。”

公子馮說:“馮兒日前亦說過了,大哥不必介懷,馮兒之所以協助天子解救大哥,並不是為了大哥,而是為了我宋國的顏面,馮兒生是老宋人,斷不允許有人欺負我宋國一分一毫。”

宋公與夷笑笑,他比公子馮矮了不少,擡起頭來看向公子馮,柔和的日光正好照在宋公與夷的面容之上,一瞬間竟讓公子馮有些楞神,這是多少年了,多少年自己不曾看到宋公與夷這般溫柔的笑意,自從他逃離出宋國之後,便再也沒有見過那個待他溫和的大哥。

宋公與夷笑了笑,說:“與夷退位,其實是為了給自己留一條後路不是麽?我現在已經是個殘廢了,今日不主動退位,明日也會被逼退位,到那時候臉面更加難看,因此馮兒你也不必有任何介懷。”

公子馮扶著宋公與夷,低著頭看他,瞇了瞇眼目,突然開口說:“回到宋國,大哥依然是我宋國的公子,只要……大哥這一輩子沒有子嗣,馮兒可以承諾,絕對沒有人可以為難大哥分毫。”

宋公與夷聽到公子馮的話,又笑了笑,沒有子嗣……公子馮的意思很明顯了,宋公與夷是因著殘疾才退位的,如果他有兒子,那麽兒子便是順理成章的繼承人,便輪不到公子馮,倘或公子馮上位之後與夷有了兒子,這個子嗣同樣也擁有繼承權,也是宋國正統的血脈。

那麽宋國又會陷入新的一番混亂之中,無休無止。

因此公子馮開出這個條件,只要宋公與夷沒有子嗣。

公子馮對宋公與夷顯然還有戒心,宋公與夷苦笑一聲,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公子馮這些日子恢覆的非常好,天子準備在薛國再停留兩日整頓,明日晚間還有一場慶功燕飲,不只是慶功,還會正式冊封薛公子薛魏為薛侯,燕飲之後便準備離開薛國,返回洛師,這中途會經過宋國,天子也答應了宋公與夷,會主持公子馮的即位大典,因此還會在宋國逗留一些時日。

祁律眼看著宋公與夷的腿不怎麽方便,便畫了一個輪椅的樣板,讓獳羊肩送給工匠,給宋公與夷定做了一把輪椅,這樣一來宋公也不用每天拄著拐杖往外跑,能方便一些。

公子馮需要活動筋骨來恢覆身體,正好可以推著宋公與夷散散心,二人每天都會在薛宮的花園裏散心,祁律有的時候也會來湊熱鬧。

今日公子馮又恢覆了一些,因此準備練習騎射,祁律立刻便來湊熱鬧,雖他騎馬不行,更不會射箭,但是他最喜歡看人騎射,那模樣簡直像是看電影特效。

公子馮騎在高頭大馬上,祁律推著宋公與夷在一邊看他騎射,天子聽說祁律又跑去找公子馮,心裏酸得很,正好來“抓”祁律,便看到祁律正在給公子馮鼓掌,一臉興致勃勃的盯著公子馮騎射,眼睛裏恨不能閃精光。

天子心中十分不屑,不過是騎射,自己的騎射也不差,便一臉“虛偽”微笑的走過去,說:“正好寡人也有些手癢,不如與宋公子切磋切磋?”

公子馮立刻拱手說:“天子願意斧正指教,馮感激不盡。”

立刻有寺人牽來一匹馬,將姬林的弓箭捧上來,姬林也沒有換衣袍,一身黑色寬袍,直接“嘩啦!”一聲翻身上馬。黑色的衣袍在秋風中咧咧生響,一手執弓,一手搭著馬韁繩,那模樣簡直便是風度翩翩,威風凜凜,配合著俊美的容顏,還自帶“鼓風機”,簡直要多美有多美,要多仙有多仙。

祁律真是悔恨這個年代沒有照相機,否則一定要給天子拍下來,能當手機壁紙每日舔屏。

姬林和公子馮騎在馬上,一黑一素,簡直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同時喝馬快速沖出,駿馬飛馳,只見二人動作統一,快速放開馬韁繩,微微壓低身子,擡手搭弓。

“錚——!!”

伴隨著弓弦錚鳴的聲音,天子一箭飛馳而出,卻不聽公子馮的弓箭聲響,緊跟著天子便聽到祁律和宋公與夷的驚呼聲。

“馮兒?!”

“宋公子!”

姬林來不及去看自己有沒有射中靶心,回頭一看,公子馮不知怎麽的,突然從馬上跌落下來,直接摔在地上,一動不動不省人事。

“馮兒!馮兒?!”宋公與夷險些從輪椅上直接跌下去,祁律趕緊穩住宋公,推著輪椅跑過去。姬林快速翻身下馬,沖到公子馮身邊,公子馮倒在地上,額頭被撞破了,鮮血順著滑下來,呼吸有些微弱,不知到底什麽情況。

醫官火速跑來診治,公子馮從馬背跌落,撞到了頭部,不過幸好並沒有什麽大事,很快便轉醒了過來,只是覺得有些頭暈惡心,渾身無力。

醫官說:“無妨,都是正常的,宋公子撞到了頭部,的確會有如此癥狀,過些日子便會緩解。”

宋公與夷立刻皺眉說:“那公子為何會突然昏厥,跌落馬背?”

“這……”醫官有些遲疑,不是他不想說話,而是醫官也不知道,說:“回宋公,或許……或許是貧血所致,宋公子身子已經無有大礙,只是還有一些貧血。”

公子馮醒過來臉色不是很好,或許是眩暈惡心的緣故,沙啞的說:“讓天子、祁太傅和大哥費心了,馮兒並無大礙,休整兩日便好。”

姬林說:“後日還要起程,宋公子的身體禁得住?”

公子馮點點頭,說:“馮無礙,謝天子關懷。”

姬林是忙裏偷閑來找祁律“耍帥”的,因為馬上要離開薛國,還有很多事情等著天子來處理,冊封薛侯一個件事情就很大,很快寺人來找姬林,說是薛公子已經等了很久了。

姬林沒有辦法,抽不開身,便讓公子馮好生靜養,先離開了小殿。

姬林離開之後,祁律也不好打擾公子馮歇息,便也離開了小殿。他剛走出去,沒想到宋公與夷便追了出來,他坐在輪椅上,忙說:“太傅請留步。”

祁律駐了足,說:“不知宋公還有什麽事麽?”

宋公與夷有些踟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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