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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今夜之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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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夫人,律正是。

祁律的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了,覺得有點不對勁兒,要不是因著祁律反應快,就憑方才那定式回答,祁律恐怕要變成親口承認自己是狐貍精的千古第一人了……

祁律難得迷茫起來,什麽情況?狐貍精?

為何自己好端端的變成了狐貍精?而且還是勾引武姜兒子的狐貍精。

鄭武公的夫人武姜可是歷史上有名的偏心媽,一顆心長得太偏,偏愛小兒子共叔段,特別不喜歡大兒子寤生。她一共就這兩個兒子,如今共叔段已經死了,那便只剩下了大兒子寤生,也就是如今的鄭國國君。

武姜一開口,便說祁律勾引他兒子,那這兒子不做他想,可不就是鄭伯寤生麽?

祁律在腦海中轉了好幾圈,一時反應不過來,倘或說是勾引,祁律如今倒是有一個很想“勾引”的人物,那便是嘴唇特別好親的天子了。祁律自問也不是什麽花心大蘿蔔,或者大豬蹄子,哪來的心思勾引鄭伯寤生啊。

再者說了,就算是狐貍精,那也應該是祭仲那只狐貍精,和自己有甚麽幹系。

祁律當真是冤枉,心裏那冤屈恨不能冒泡,只覺八竿子打不著的事兒,一口大黑鍋從天而降,砸的祁律滿頭是包,還要讓祁律背著這口黑鍋。

祁律肚子裏滿腹吐槽,但是面子上恭恭敬敬,拱手說:“夫人,此話怎講呢?律從未有過如此僭越之心,恐夫人是聽信了甚麽流言,不可輕信呢。”

“嘩啦!”武姜直接撕開了垂簾,似乎也沒有避諱,一雙柳眉怒挑,一雙含春多情的杏核眼狠狠盯著祁律,說:“流言?!倘或不是你蠱惑了我兒,我兒又怎麽會狠下心抓住了我唯一的孫兒!讓我唯一的孫兒在圄犴那種骯臟之地受苦!祁律,你身為天子太傅,卻做這等魅惑嬖寵之事,當真好的膽子呢!”

武姜因著憤怒,直接撕開了垂簾,這下子好了,武姜的容貌徹徹底底的展現在了祁律的面前。

雖武姜柳眉怒挑,雙目怒瞪,但不得不說,武姜真乃活脫脫一個美人。如今他的兒子鄭伯寤生也已然三十有餘,按理來說,武姜是個五十歲左右的女子,但這般打眼一看,保養的竟如此年輕,乍一看還以為是個三十歲的年輕婦人,那股子風韻猶存的勁頭何其嫵媚,便是責罵於人的時候,眼中的嗔態也帶著一股小女兒的驕縱。

祁律心中感嘆著,怪不得鄭伯寤生長相不俗,原是爹媽的基因太強大了。

而如今根本不是感嘆鄭伯一家基因有多強大的時候,祁律一聽武姜的嗔罵,終於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兒。

原是因著公孫滑。

公孫滑可是公子叔段的兒子,武姜一共只有兩個兒子,一個是鄭伯寤生,另外一個便是已經領便當的公子叔段。因著鄭伯出生的時候難產,而且據說是腳先生出來,所以嚇壞了武姜,武姜便十分痛恨他,還讓鄭武公給他起名字叫做寤生,可見十足不待見這個大兒子了。

後來生了小兒子公子叔段,公子叔段出生的時候很順利,而且從小聰明伶俐,是武姜的貼心小棉襖,如此一來武姜便溺愛小兒子,討厭大兒子,時間長了,還攛掇著鄭武公立小兒子公子叔段為太子。

鄭武公雖然寵愛武姜,但在這種事兒上也不糊塗,最後年僅十三歲的長子寤生即位,便成了如今的鄭伯寤生。

按理來說,作為一個母親,手心手背都是肉,雖武姜不是很寵愛長子,但是長子都即位成為了鄭國國君,武姜應該安分一些了罷,反正哪個兒子即位,都是鄭國的國君。

但是武姜不然,武姜還是不喜歡大兒子,即使大兒子成為了國君,將鄭國治理的井井有條,依然對大兒子的芥蒂深厚,還仗著自己是母親的身份,要求大兒子立小兒子為太子,讓小兒子繼承大兒子的伯爵之位。

自古以來,都是長子繼位,兄終弟及恐惹禍患,雖那時候鄭伯很年輕,還沒有兒子,但是也不能立自己的弟弟為太子,因此拒絕了武姜。武將不甘心啊,一心為了小兒子,掏心挖肺的為了小兒子,就向鄭伯請求給小兒子封地,封在了當時的京地。

公子叔段驕橫,其實有一部分是武姜寵愛出來的,如果沒有武姜撐腰,公子叔段也不敢如此驕橫,後來終於釀成大禍。公子叔段在京城作亂,武姜還和他裏應外合,準備打開老鄭城的城門,讓小兒子的兵馬進城殺掉大兒子。

總之亂七八糟的打下來,武姜算是把自己的小兒子徹底寵廢了,後來公子叔段失勢,武姜經過這次打擊,也低調了一些,安心的在鄭宮之中享福做她的“太後”。

如今武姜突然不安生起來,能是為了什麽事兒?當然是為了她小兒子的事情。公子叔段已經死了,但是公子叔段還留下了一個年輕的長子,便是公孫滑了。

當年京城動亂,公孫滑下落不明,誰也沒想到他竟然潛伏在了鄭國的膳房之內,一直處心積慮的想要報覆鄭伯。

公孫滑事敗,關入了圄犴,他可是公子叔段的血脈,武姜的小兒子已經沒了,好不容易聽到孫子的消息,結果孫子關在大牢裏,武姜能不氣麽?

武姜氣的肺都要炸裂了,但是她經過之前“不及黃泉不想見”的事情,已經不敢和鄭伯寤生橫著來,因著她知道,鄭伯再也不是當年那個任由自己擺布的大兒子了。鄭伯擁有了自己的鐵手腕,雷厲風行,倘或惹了鄭伯不快,就算是母親又怎麽樣,上次是軟禁,這次怕不是直接要病逝。

武姜不敢明著和大兒子橫,所以只好柿子撿軟的捏,找上了祁律。武姜聽說了,這次抓到公孫滑,最大的“功臣”便是祁律。都是因這祁律,鄭伯才會將公孫滑打入圄犴。

武姜一腔憤怒,恨不能全都噴在祁律的臉子上。

祁律平靜的回稟,說:“夫人有所不知,公孫滑利用膳房之便,在燕飲之中下毒,險些連同天子與鄭公一起謀害,還……”

還引來了四國兵馬,打到了鄭國的城門之下,幾乎便要破門而入,簡直罪大惡極……

祁律的話根本沒有回稟完,武姜已經打斷祁律的話頭,說:“下毒?你們不是好好兒的,何來下毒一說?是天子不好了?還是君上不好了?誰被毒著了甚麽嗎?誰有個三長兩短了嗎?倒是我那可憐的孫兒,你們都好端端的,他卻要呆在那骯臟的圄犴之中,你們好狠的心呢!他還是個孩子!”

祁律:“……”原來“他還是個孩子”這麽早就有了……

祁律突然有些明白了,怪不得共叔段那麽熊呢,熊孩子的身後八成有個熊家長,只管生不管教,最後自然有人替你教育。

祁律頭疼不已,從沒見過這麽會攪局的,下毒的反而成了受害者,沒被毒死的天子和鄭伯反而成了陰險狡詐,斤斤計較的惡毒之人,就算愛屋及烏,武姜也不能這般矯情不是?

祁律眼皮一跳,武姜的嘴皮子十分利索,說風就是雨,瞬間哭了起來,說:“我好苦的命!白發人送黑發人不成,你們這些歹人竟還要害我唯一的孫兒!那可是我鄭國唯一的血脈啊!讓我孫兒在圄犴之中平白受那骯臟的苦楚,你們都欺辱我是一個不懂事兒的婦人!是也不是?!”

祁律:“……”說不過說不過。

祁律突然啞口無言,什麽也說不出來了,因著他突然覺得,自己當時在城門口耍無賴退敵的場面都太低級了,看看人家武姜,楞是把祁律說的一楞一楞的,插不上一句話來。

武姜哭著,柳眉又挑,說:“好啊!今日我就要教訓教訓你這個嬖寵蠱惑的歹人!來人!給我打!就在我面前,狠狠的打他!”

獳羊肩和石厚在殿外等了很久,沒聽見裏面有什麽動靜,獳羊肩有些擔心,畢竟鄭國夫人和太傅八竿子打不著,突然把太傅叫過來,也不知安的是什麽心。

獳羊肩說:“都這麽長工夫了,太傅怎的還不出來?”

石厚說:“不要著急,我去問一問。”

他說著,剛要找人去問一問,便有一個宮女出來了,說:“二位,祁太傅已然回去了,方才從後殿走的,讓婢子支會二位一聲。”

獳羊肩更是奇怪,說:“回去了?”

那宮女說:“是,太傅回去了。”

獳羊肩皺了皺眉,自己和石厚都在殿前等著,太傅為何會一個人單獨回去?這也太不合常理了。但是那宮女執意說太傅回去了,獳羊肩和石厚快速趕回下榻的屋舍去看了看。

獳羊肩推門進去,根本沒看到太傅的人影,隨便抓了一個寺人說:“看到太傅了不曾?”

那寺人奇怪的說:“不曾看到,家宰大人不是一直跟在太傅身邊?太傅今兒個還未曾回來過呢。”

獳羊肩心中咯噔一聲,說:“糟了,興許是鄭國夫人扣留了太傅。”

已經過了午夜,天子支走祁律等人,躺在榻上,很快熟悉的眩暈感席卷而來,又是一天一度對著午夜“變身”的時刻。

“嗷嗚!”小土狗睜開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果不其然,又變成了小土狗。

小土狗在榻上翻了個身,便準備靜等著祁律自行回房舍,哪知道等了一會子,祁律還是不回來,獳羊肩和石厚也沒有回來,倒是讓小土狗好等。

姬林還在心想著,太傅動作也太慢了,寡人都回來了,太傅還沒回來。

小土狗等的不耐煩,便聽到了腳步聲,急匆匆而來,是獳羊肩和石厚回來了,不止如此,小土狗還聽到外面獳羊肩急切的問寺人,有沒有見到太傅。

“嗷嗚!”小土狗立刻昂起頭來,豎起耳朵。

獳羊肩和石厚跟隨祁律去見鄭國夫人,後來一個宮女對他們說太傅先回去了,如今屋舍裏根本沒有太傅的影子,那麽顯然,肯定是鄭國夫人扣留了太傅,卻謊稱太傅走了。

獳羊肩十分擔心,說:“鄭國夫人為何要扣留太傅?”

石厚瞇著眼目說:“還能因著什麽?八成是因著公孫滑的事兒。”

獳羊肩心中一跳,一改平日裏鎮定的模樣,面色焦急的說:“不行,我要去見鄭公。”

武姜是鄭伯寤生的母親,這件事情必然需要鄭伯寤生出馬才行,不然這大黑天的,誰去了武姜的寢殿,都會被趕出來。

石厚也沒有廢話,立刻說:“一起去。”

兩個人不由分說,立刻從屋舍出來,快速往鄭伯寤生歇息的路寢宮而去。

鄭國的路寢宮雖沒有洛師的宮殿奢華,然器具擺設也是一應俱全,透露著一股莊重的威儀。

太室之內火光夭曳,鄭伯寤生才從城門下來,東門之圍已經解除了,但是鄭伯寤生並不能放下心思,他令人去查看了一番,確定四國的軍隊的確已經撤離,這才往路寢宮而來。

鄭伯寤生揉著酸疼的額角進入太室,便聽到“君上”的輕喚聲,轉頭一看,原是祭仲。

祭仲侍立在太室的角落,似乎一直在等待鄭伯寤生,見到鄭伯之後,立刻恭敬的作禮,說:“仲拜見君上。”

鄭伯寤生看到祭仲,嘆了口氣,說:“不是叫你去包紮傷口,好生歇息麽?如今已然過了子時,你卻在孤的寢室呢?”

祭仲跪下來請罪,說:“請君上恕罪,仲擔心東門之圍,倘或不能安心,又怎麽可能養傷?”

鄭伯寤生揉著額角坐下來,又嘆了口氣,說:“這滿朝卿大夫,孤只拿你一個人沒轍,過來坐。”他說著,對祭仲展了一下手。

祭仲謝過之後坐下來,鄭伯寤生將城門之上的事情和祭仲大體說了一遍,唇角夾雜著一絲笑意,說:“孤當真是沒想到,太傅只靠著一雙嘴皮子,竟然退掉了四國兵馬……祁律此人,若是不能為孤所用,以後必是禍患。”

祭仲也陷入了沈思,說:“君上,四國雖已退兵,但還未離開我鄭國地界,不得不防。”

鄭伯寤生頷首說:“是了,孤亦如此思忖,方才歸來之前,已經召見了大司馬安排兵防,這點子事兒你便不要操心了。”

他說著,突然伸手過去,越過案幾。

鄭伯寤生和祭仲隔著案幾對坐著,鄭伯突然欠身越過案幾,祭仲下意識的躲了一下,不過很快便沒有再動。鄭伯寤生一手撐著案幾,一手輕輕擡起他的下巴,側頭去看他脖頸上的掐痕。

隨即冷笑一聲,眼睛一瞇,攏過一絲殺意,說:“這個鄭滑……”

祭仲脖子上的掐痕很重,青紫的痕跡伴隨著指甲的血印,觸目驚心。其實當時公孫滑掐住祭仲脖子的時候,鄭伯寤生是可以動彈的,他並沒有真的中毒,只不過為了逼真,鄭伯寤生沒有出手,硬生生忍了下來。

鄭伯寤生看著祭仲脖頸上的掐痕,說:“傷口可都上藥了?”

祭仲點頭說:“回君上,已然上過藥了。”

鄭伯又說:“背上的傷痕也上藥了?”

祭仲覆又點頭,說:“回君上,亦上過藥了。”

鄭伯寤生卻說:“過來,孤看看你背上的傷口。”

祭仲有一些遲疑,不過還是微微起身,膝行繞過案幾跪下來,背對著鄭伯寤生,隨即擡起手來解開自己的外袍,然後將黑色的官袍並著裏衣從肩膀滑下。

背上的傷口已經清理包紮,裹著素色的傷布,只不過此時傷布有些透紅,在昏暗的火光下,顯得異常刺目紮眼。

祭仲的背上,除了傷布裹著的傷口之外,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傷疤,早已經結痂了,留下一條條不可磨滅的傷痕。

鄭伯寤生看著那些傷痕,突然擡起手來,用指尖輕輕的蹭著其中最深的一條傷痕。祭仲吃了一驚,他因著背對著鄭伯寤生,所以不知鄭伯在做甚麽,詫異的轉頭看過去。

鄭伯寤生目光深沈,沙啞著聲音說:“這條傷疤……孤記得,當時共叔段作亂,你隨孤在鄢邑,孤一意孤行,差點中了共叔段的詭計,你為了護孤,生生挨了一劍,掉下馬背,當時便昏死過去了,嚇壞了孤……”

祭仲聽他提起幾年前的往事,不由也有些唏噓。旁人都羨慕祭仲位高權重,但又有誰知道,能從一個小小的封人,高升成為一國之宰,那是要付出多少的努力?

他身上的這些傷疤,哪一個不是為了鄭伯,為了鄭國而留下來的?

鄭伯寤生說著,慢慢將他的衣衫攏好,說:“傷口還在流血,這些日子切記好生將養。”

“是,君上。”祭仲攏起衣衫來,低頭整理腰帶,便聽到鄭伯寤生突然說:“祭卿……還準備辭官麽?”

經過上次梅山一役,祭仲本是要辭官的,但是如今祭牙回來了,而且也恢覆了正常,說實在的,祭仲辭官的心思也開始動搖了,或許是好了傷疤忘了疼,也或許是鄭伯寤生給他的紅棗太多了,即使知道千不該萬不該,倘或這次不辭官,下次恐怕再無全身而退的機會,但祭仲還是“明知故犯”的動搖了。

便聽鄭伯寤生的嗓音很低沈,又說:“倘或這次沒有祭卿為孤擋劍,孤或許已經被公孫滑所殺,祭卿你便能如此放心辭官麽?”

祭仲嗓子滾動了兩下,他是個聰明人,相當的精明,知道鄭伯寤生又在給自己吃甜湯了,好像這個鄭國沒有了他便不行一般,目的就是不讓他辭官。

祭仲微微低下頭來,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卻十足的平靜,說:“君上,仲可否鬥膽,詢問君上一句。”

鄭伯寤生說:“你說。”

祭仲平靜的說:“君上可是已經想好了仲的死法?”

鄭伯寤生陡然瞇起眼睛,祭仲的語氣仍然很平靜,說:“仲是會死在戰場上,還是會死在甚麽罪名之下,亦或者……”

他的話還未說完,鄭伯寤生已經斷然打斷,說:“都不會,孤可以起誓。”

祭仲微微一笑,點點頭,說:“仲乃鄭國的臣民,如何敢讓國君起誓?但有君上這一句話,仲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請君上放心,仲不會再提辭官一事。”

鄭伯寤生狠狠的松了一口氣,剛要說些什麽,便聽到寺人急匆匆入內,說:“君上,祁太傅身邊家宰求見,說是有要事!”

鄭伯寤生瞇了瞇眼睛,因是眼下乃多事之秋,便說:“招進來。”

祭仲立刻站起身來,侍立在一旁,獳羊肩和石厚快速入內,獳羊肩說:“鄭公,太傅被鄭國夫人扣留了!”

鄭伯寤生蹙了一下眉,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他都不需要獳羊肩再多說什麽,立刻想到了武姜扣留祁律的理由。如今四國聯軍都打到家門口來了,武姜竟然還不知輕重的出來惹事兒。

祁律可是天子眼前的紅人,而且剛剛解了鄭國的東門之役,簡直便是鄭國的恩人,武姜這麽做便是恩將仇報,倘或讓天子知曉,還不知該如何是好。

鄭伯寤生當即閑不住,立刻說:“二位放心,倘或真是孤的母親扣留了太傅,孤一定將太傅全須全影的帶回來。”

鄭伯寤生雷厲風行,立刻讓人擺駕,從路寢宮出來,一路往武姜的寢殿而去。

一行人動作很快,鄭伯寤生、國相祭仲,並著獳羊肩和石厚,還有一些宮人,大晚上的便往武姜的寢殿開去,哪成想在半路上,鄭伯寤生竟然看到了另外一行神態匆忙之人。

那打頭的可不正是當今的天子姬林麽?

如今已經過了午夜,而且還未天亮,小土狗聽到獳羊肩說武姜扣留了祁律,心裏咯噔一聲。小土狗著急的狂叫,但在旁人眼裏他只是一只小狗子,毫無用武之地,因此獳羊肩和石厚匆匆離開,根本沒有理會狂叫的小土狗。

小土狗在原地轉磨,小爪子刨來刨去,急切的恨不能立刻變回周天子,唯恐去的晚了,武姜會因為公孫滑的事情遷怒祁律。

小土狗“嗷嗷嗷”瘋狂的怒吼著,就在他怒吼之時,“呼——”一下,眩暈的感覺突然席卷而來,小土狗“咕咚”一歪,直接倒在了地上。

與此同時,寢殿之中的軟榻之上,安詳入睡的天子眉頭微微一簇,猛地翻身便坐了起來。

殿中的燈火熄滅了,寺人本悄悄進來,正在添加燈火,哪知道天子毫無征兆的翻身而起,嚇得寺人一個激靈,差點直接坐在地上。

姬林從榻上翻坐起身,根本來不及去管那寺人,立刻從榻上下來,直接拽過天子的黑袍披在身上,一面披衣裳,一面大步往外走,嗓音低沈沙啞,臉色難看的說:“叫虢公點五十虎賁軍,寡人要見鄭國夫人。”

寺人一聽,懵了,天子大半夜的,睡著睡著覺,突然蹦起來,就跟夢游似的,起來之後第一句話竟然是要見鄭國夫人,那不正是鄭伯寤生的親娘麽?

大黑天的,去見鄭伯寤生的親娘,這已然很匪夷所思了,竟然還叫虢公帶兵馬過去,寺人瞬間腦補了很多,難道天子要對鄭伯的母親用強,所以帶著兵馬去威逼?

可是天子一向不近女色,即位以來緋聞少之又少,難道是因著天子看不上那些年輕的千金小姐,反而喜歡武姜這樣風韻猶存的?

寺人腦補了一大堆,天子的臉色太難看,他也不敢多話,虢公忌父大半夜的被傳來,很快點齊了五十兵馬,也是雷厲風行,一行人快速向鄭國夫人的寢殿開去。

哪知道這麽巧,便在路上遇到了鄭伯寤生一行人。

獳羊肩吃了一驚,不知天子是怎麽得知這件事情的,他們第一時間去找了鄭伯,因著鄭伯是武姜的母親,這件事情鄭伯出面最為方便,還沒有來得及去通知天子,沒成想天子竟然知曉了這件事情。

獳羊肩心中納罕,天子是從哪裏知曉的這件事情?

眾人當然想不到,天子就是那只跟在祁律身邊的小土狗,姬林自然是從獳羊肩口中聽說的這件事情。眾人碰了面,姬林沒有一句話,黑著臉快速往前走。

武姜的寢殿門外有虎賁守衛,遠遠看到來了很多人,立刻警戒起來,厲喝說:“甚麽人?!”

姬林步履生風,黑袍咧咧,大步走過去,一步也沒停,沈聲說:“睜大你的眼睛,看看寡人是甚麽人。”

虎賁軍一看,沒成想是天子,嚇得趕緊跪下來,說:“卑將不知是天子和君上駕到……”

姬林沒有第二句話,直接越過跪在地上的虎賁軍,大步走入內裏。

寢殿的門口還有宮女守夜,看到火光攢動,一群人突然殺進殿中,嚇得立刻阻攔,說:“天子、君上,夫人已經……已經燕歇了,天子、君上,您不能進去呀……”

“燕歇?”姬林臉色更是難看,說:“鄭國夫人已經燕歇,怎麽還扣留著寡人的太傅?”隨即沈聲低喝:“滾開。”

宮女沒想到天子會知道太傅在殿中,嚇得顫抖連連,也不敢再攔了,便讓天子並著鄭伯一行人闖進了殿內。

姬林火急火燎的沖入殿中,他還帶了五十洛師虎賁軍,身邊帶著執掌周八師的虢公忌父,可見事態的嚴重性,倘或武姜扣留太傅,或者敢對太傅用刑,姬林已然想好,管她是不是鄭伯寤生的母親,直接翻臉,任是誰也不能做出傷害祁太傅一絲一毫的事情。

然……

天子踏入寢殿內室的第一步,還未看到祁律的人影,臉色便僵硬住了,因著他聽到了“咯咯咯”的笑聲,那笑聲十分嬌俏,一想便知道,敢在鄭國夫人寢殿中如此放肆大笑的,不做旁人,不正是武姜本人麽?

眾人一瞬間都楞了,鄭伯寤生還以為進入內室,會聽到武姜歇斯底裏的詬罵聲,或者是祁太傅被動用私刑的痛呼聲,或者聞到什麽血腥味等等,哪知道全然不是如此。

他們竟然聽到了歡笑的聲音,笑的何其歡愉。

寢殿燈火搖曳,明明暗暗,暗昧不清,武姜的嗓音嬌笑,嗔怪地說:“祁太傅真是美在一張嘴上,真討厭!”

姬林稍微一楞,瞬間臉色更是冰冷,他倒是沒有聽到武姜責打太傅的聲音,反而聽到了武姜疑似和太傅“調情”的聲音,這讓天子如何能不氣,如何能不酸?

姬林大步走進去,“豁朗!”一聲,直接將門踹開,裏面的人嚇了一跳,武姜“呀——”大喊一聲,震驚的看著沖進來的人,五十虎賁軍,險些將內室給賭滿了。

虢公忌父帶著虎賁軍沖進來,瞬間有些傻眼,不是他虢公見識少,而是……當真不知眼前什麽狀況,大半夜聽說天子要調兵,虢公忌父以為是什麽天大的事情,哪知道沖進武姜的寢殿卻看到了這幅場面。

只見武姜橫臥在小榻上,被逗得花枝亂顫,笑的一雙杏核眼媚眼含春,眼淚恨不能都給笑掉了,酥/胸陣陣起伏,加之夏日穿著輕薄,那場面真是讓眾人看了一眼不敢看第二眼。

而“被迫害”的祁太傅,則是穩穩的坐在席上,一點子階下囚的模樣也沒有,反而像是上賓一樣被款待,他身邊放著幾個青銅小豆,裏面裝著一些湯湯水水兒,也不知是甚麽。

祁律正在說話,沒成想一幫子人闖進來,也嚇了祁律一跳,好無辜的眨了眨眼目。

姬林火急火燎的前來英雄救美,結果闖進來看到這樣一幕,又是氣又是酸,又是不解。

他哪裏知道,祁律根本不需要天子的英雄救美,因為祁太傅已經安全自救了……

卻說武姜氣急敗壞的要讓人去打祁律,而且還把獳羊肩和石厚支走,分明是讓祁律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一堆人按住祁律要打,哪知道武姜因著生氣,突然吐了,如今已經子時,按理來說晚飯應該消化的差不多了,武姜卻莫名吐了許多,晚飯根本便沒有消化,全陀在胃裏。

原是武姜因著公孫滑的事情異常擔心,根本沒有胃口用膳,加之是夏日,武姜吃了兩口就覺得很惡心,便沒有多食。

武姜的吃食都陀在胃裏,睡不著覺,便來尋祁律的晦氣,祁律一看這場面,立刻便明白了,武姜這是胃酸過少的緣故,所以食欲不振,而且消化不了,惡心不舒服,心情也跟著差到了極點。

祁律便來了主意,武姜要打他,祁律卻說自己有辦法治療武姜的疾病,法子其實很簡單,便是做一些山楂的吃食來,吃一些酸的,促進胃酸分泌,這樣一來胃動力增強,消化也就好了,便不會出現胃堵、惡心或者沒有食欲的現象。

武姜本不相信祁律有這樣的本事,將信將疑,祁律便寫了一個食譜,將山楂烤制,做成山楂片,或者做成酸甜可口的山楂糕,或者直接添加一些甜味,做成一碗香甜可口的炒紅果。

那個年代的山楂大多是野生的,因著太酸,一般沒人食用山楂,便是食用也只是入菜當佐料,誰會用山楂做主料?武姜不信,便讓膳夫按照祁律說的,做了一豆簡單便宜的炒紅果來。

武姜只吃了一口,登時胃口大開,大半夜的楞是想用膳了,可歡心壞了武姜。

這些日子天子太熱,武姜不喜飲食,稍微多食一點還總是想吐,便是腹中饑餓,嘴巴裏也沒什麽味道,吃不下東西,如今倒好了,兩顆炒紅果下肚,瞬間食欲大開,武姜怎麽能不歡心?

祁律又趁機向武姜推薦了一些美容養顏的吃食。例如烤豬蹄,又能補充膠原蛋白,還可解饞。例如用雞蛋保養頭發,但千萬小心,不要用熱水做出一鍋蛋花湯便是。武姜是個愛美之人,被祁律一頓的誇,瞬間便覺的祁律看起來也不是那麽奸猾了,反而有些可取之處,而且嘴巴好生的甜,把武姜哄得是團團轉。

如此,眾人一進入殿內,便聽到武姜的嬌笑聲,祁律正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一套套的誇獎之詞下來,武姜哪裏是祁律的對手,早已暈頭轉向。

姬林黑著臉,祁律趕緊站起來拜見,說:“天子,實乃是誤會,鄭國夫人溫柔嫻淑,與律又無冤無仇,怎會加害律呢?一切怕是誤會。”

武姜一看,也知道慫了,便順著祁律的話說:“是了,都是誤會。”

姬林耐著性子,忍著臉黑,說:“即是誤會,那太傅便隨寡人走罷。”

祁律趕緊走過去,站在天子身後,武姜自然也不敢款留,眾人便離開了武姜的寢殿。

剛一走出寢殿,姬林還沒來得及向祁律問清楚緣由,便見到有人匆匆而來,定眼一看,可不是周公黑肩麽?

黑肩步履匆忙,他從來都有條不紊,如今走路生風,可見事態有多緊急,祁律還以為是四國聯軍出了問題,哪知道黑肩走過來,拱手說:“天子,公孫滑在圄犴之中,好像中毒了。”

“什麽?”祁律第一個說:“中毒?”

這好端端的,剛剛關進圄犴才多久,怎麽突然中毒了?

公孫滑在圄犴中毒,這可是大事,這一晚上實在太鬧騰了,眾人剛剛從武姜的寢殿出來,立刻便趕往圄犴。

進入圄犴,負責看守圄犴的正是祝聃,祝聃立刻前來稟報,他的臉色黑的仿佛鍋底,沙啞的說:“卑將拜見天子、君上。”

鄭伯寤生說:“怎麽回事?為什麽好端端的突然中毒?”

祝聃陰沈的說:“公孫滑進入圄犴之後,全是卑將親自看守,並未看到任何下毒的可疑之人。”

鄭伯寤生說:“快,帶孤去看看。”

祝聃帶著眾人進入圄犴,一群醫官圍在牢中,公孫滑躺在地上,奄奄一息,旁邊還散落著一些鄙陋的飯食,應該是菽豆飯一類,簡單來說就是大豆做成的飯,雖公孫滑是貴族之後,但是進入了圄犴,飯食也就是這些了。

公孫滑身材本就單薄,如今面色蒼白,呼吸困難,身上還出現了一些類似於潰爛的紅斑,爬滿了那本該美艷的面容,那張臉簡直像是“屍變”一般,不知情的還以為公孫滑突然友情客串喪屍大片。

姬林看了一眼,立刻皺起眉來,不等他們再說什麽,便聽到“孫兒!!我苦命的孫兒!!”

武姜竟也聽說了消息,闖進了圄犴之中,武姜沖開眾人,拼命的去推那些醫官,大喊著:“我的孫兒!!孫兒——你怎麽了!滑兒你看看我呀!看看我呀!我是你大母呀!”

武姜沖進來,公孫滑氣息奄奄,渾身還都是潰爛,武姜看在眼裏,氣的渾身發抖,指著那些醫官怒吼:“你們是幹什麽吃的!?公孫中了什麽毒!?說!說啊!!我滑兒若是有什麽三長兩短,我要你們的命!!”

武姜一面咒罵著醫官,一面又看到了守在一邊的祝聃,立刻指著祝聃說:“誰!是誰下的毒!?是誰這麽狠心要害我孫兒?!”

祝聃跪在地上,沈著臉色,說:“除了晚間送來膳食的牢卒,沒有任何人接近公孫,一直都是卑將看守,一刻也不曾錯眼。”

“那便是你!!”武姜立刻撲過去捶打祝聃,說:“是你!!定然是你!是不是你?!你說!你一直看守在這裏,不是你下毒,還能是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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