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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好生調教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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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厚是個瘋子,狂人。

據說石厚被關押進圄犴之後,該吃吃,該喝喝,每日睡的都很香甜,儼然把圄犴當成了自己家,完全沒有蹲大牢的憂郁,更不像是一個馬上便要被斬首之人。

姬林聽說了石厚這悠閑的態度,冷冷一笑,說:“這個逆賊,他是不相信寡人會殺了他麽!”

周公黑肩拱手說:“天子,石家已經將傳來了消息,老宗主石碏上書天子,言石厚大逆不道,願天子成就他大義滅親之心。”

祁律在旁邊默默的聽著,這石碏就是“大義滅親”成語的另外一個主人公了,石厚的老爹石碏,衛州籲弒君上位之後,石碏眼看著衛國被衛州籲霸占,心灰意冷,不願意為衛州籲賣命,便退隱歸家,石家淪落入石厚之手。

如今石厚終於落網,石碏身為人父,且石厚是他老來得子的兒子,必然十分寵愛,然而石碏已經明擺著表態,不會姑息,也不會為逆子求情,只求天子斬了石厚,為衛除害。

石家別說在衛國,就是在整個天下,也是赫赫有名的名士氏族,因此石碏說話的分量相當沈重,如今姬林得到了石碏的肯定,那麽斬首石厚的事情,變得更加名正言順。

姬林說:“寡人真是有點期待見到石厚呢,備車,寡人要親自去一趟圄犴。”

祁律心想著,天子要去圄犴,自己就可以去膳房了罷?經過石厚的事情,獳羊肩雖然回去之後什麽也沒多說,但是祁律看得出來,小羊是有些抑郁的,這幾日飯也沒吃多少,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從以前的小綿羊,變成了憔悴的小綿羊。

祁律本打算抽空去膳房做個菜,帶回去投餵小羊的,哪知道……

姬林說:“太傅隨寡人一道。”

祁律:“……”太傅又要坐班,又要做飯,現在還要陪同去探監,太傅要求漲工資!

祁律雖然心裏叫囂著,面子上卻恭恭敬敬的說:“律敬諾。”

姬林與祁律一並子坐輜車出了王宮,來到圄犴,這已經不是姬林第一次來到圄犴,可謂是輕車熟路。

祁律跟著姬林走進去,走到牢室深處,便看到一個黑衣男子席地而坐,一條腿曲著,一條腿橫在地上,大馬金刀的模樣,手裏還捧著一個大飯碗,正在“呼呼呼”的吃東西,他也沒有食具,直接用手抓著吃,往嘴裏塞,吃的卻很香,仿佛什麽山珍海味一樣。

姬林見到那男子粗鄙的模樣,不由皺了皺眉。

——是石厚!

石厚武藝出眾,所以一般都是戴著枷鎖的,但是如今正在用飯,所以牢卒便把枷鎖給取掉了,等一會子吃完,就會把枷鎖重新扣上。

枷鎖這種東西,可不像是古裝電視劇裏看起來那麽“輕便”,枷鎖往往很重,只要往脖子上一套,行動立刻受制,戴的時間長了整個人都會被壓彎。

石厚狼吞虎咽的吃著飯,似乎聽到有人走進來,擡頭看了一眼,隨即很冷淡的把目光移開,仿佛姬林這個天子,還沒有碗裏的餿食重要。

牢卒立刻呵斥:“大膽逆賊!見到天子為何不拜?”

石厚一面用手抓著吃飯,一面笑了起來,他那陰鷙的面容,每次笑起來都會讓人覺得膽寒,說:“拜也要死,不拜也要死,我為何要拜?”

“逆賊……”牢卒剛要再喝罵石厚,姬林已經擡起手來,說:“退下,寡人有話要與這階下囚說。”

牢卒趕緊識趣的退下去,只剩下姬林、祁律在牢室中。

石厚仍然自顧自扒著碗裏飯吃,再沒擡頭看姬林一眼。

姬林淡淡的說:“寡人已經接到衛國石氏的移書,你不妨猜猜看,老宗主石碏有沒有為你求情?”

姬林不等石厚回答,似乎也沒有想要他回答,輕笑一聲,說:“沒有,石碏不但無有為你求情,且還懇求寡人,成全他大義滅親之心。”

“呼呼呼——”石厚仿佛沒有聽到姬林的冷嘲熱諷,依舊往嘴裏扒拉著飯菜,將最後一點兒飯菜全都吃幹凈,然後“啪!”一聲,將碗扔在一邊,兩只油乎乎的雙手也沒有擦,直接枕在腦後,向後一躺,翹起了二郎腿來。

姬林被他鄙夷的動作弄得有些皺眉,似乎怕他把油碾子蹭在自己身上,稍微後退了兩步。

姬林見到石厚這猖狂的舉動,不由又瞇了瞇眼睛,沈聲說:“說起來,寡人應該感謝你,你殺了衛州籲,倒是替寡人解決了心頭大患……寡人這裏有兩條出路送給你,看你選擇哪一條。”

姬林說著,展了展袖袍,又說:“第一條,幫助你的老父完成大義滅親之願,寡人令獳羊肩蒞殺,斬下你的頭顱,送回衛國去,讓衛國的子子孫孫都以你為戒,以你為恥。”

“第二條路……”

姬林的話還未說完,石厚的眉頭突然一挑,突然“哈哈”笑了出來,聲音十分爽朗,說:“第二條路,放我一條生路,讓我歸順,給你效力?”

的確如此,今日姬林並不是來純粹消遣石厚的,姬林才沒有這麽閑得慌,他是來勸降的。

祁律早就看出來了,說到底,石厚雖然是個瘋子、是個狂人,但是他的膽識很大,而且有勇有謀,如果不是獳羊肩的幫助,祁律和姬林都沒有把握能鬥得過石厚。

如今姬林初登天子之席,身側沒有多少可用的卿大夫,而蠢蠢欲動的諸侯越來越多,正需要這樣的狠人幫自己開路,所以姬林才會萌生出想要招降的心思。

石厚哈哈大笑之後,突然翻身而起,說:“想要我給你賣命?你有什麽地方值得我給你賣命?你怕是在做夢罷!”

石厚的聲音肆無忌憚,說完之後又笑了起來。

姬林的臉色瞬間沈了下來,瞇著眼睛,聲音也變得沙啞了,說:“好,沒想到你還是個硬骨頭,既然如此,正好兒,寡人也思慮著,若是當真饒你一命,寡人心中亦十分不安,畢竟你那日險些傷到了寡人的太傅,這筆賬,寡人便要和你算一算!”

祁律沒成想他們突然提到了自己,那日在路寢宮的太室之中,石厚叛變,突然暴起殺了衛州籲,因為一心求死,所以轉而刺殺祁律,姬林反應很快,撲過來替祁律擋了一下,後背有些擦傷,所幸誰也沒有大礙。

這筆賬姬林還記得,清清楚楚,一方面他想要收攬石厚這個狠人,另外一方面他也記恨著石厚有心傷害祁律。

如今石厚的態度再明顯不過,姬林也不必如此左右為難了,冷冷的說:“即使如此,你便安心等死罷,寡人已然許諾了獳羊肩,到時候……會讓獳羊肩親自蒞殺。”

石厚並沒有因為姬林的“恐嚇”而懼怕,他的眸光突然晃動起來,在祁律與姬林身上在轉了好幾圈,突然笑起來,說:“我明白了。”

明白了?

別說是姬林了,連祁律都有些懵了,明白,明白什麽?

姬林瞇眼說:“你這逆賊,又要故弄玄虛?”

石厚卻自言自語的說:“我明白了,明白了。”他說著,目光落在祁律身上,他的眼神仿佛看穿了什麽,特別的高深莫測。

祁律被他看的有些奇怪,還回頭看了看,確定身後沒人,石厚就是在看自己。

姬林沈聲說:“你明白甚麽?”

石厚的笑容慢慢擴大了,帶著一絲絲興奮與歡愉,說:“當局者迷,原是如此,原是如此!但我不願意告訴你這個仇敵,你恐怕……一輩子也不會明白。”

祁律更是納悶了,到底明白什麽,不明白什麽,為什麽石厚和姬林說話的時候,總是看著自己,難道明白的事情和自己有關系?

姬林沒有再搭理石厚這個瘋子,冷冷一甩袖袍,轉身往外走,祁律立刻跟上去,也走出了牢室大門。

姬林冷著臉,登上輜車,抱臂坐在輜車的席上,祁律跟上輜車,也坐下來,很快,輜車粼粼,往王宮而去。

祁律見姬林去了一趟圄犴,沒有得逞,反而被氣得半死,不由搖搖頭,心說果然天子還是個半大的孩子,跟石厚這個老油條對上,吃虧啊……

祁律便開口說:“天子若當真想要招降石厚,也並非沒有法子。”

“太傅有法子?”姬林側頭看向祁律,一雙明亮、黑白分明的眸子閃爍著流光溢彩,極其專註希冀的凝望著祁律,好像……一只大狗子。

祁律把“誹謗”天子的思路打消,連忙說:“回天子,律的確有一法,無論石厚如何猖狂,必然不叫石厚跑出天子的五指山。”

姬林聽了卻又皺了皺眉,說:“只是……那逆賊險些傷了太傅,寡人咽不下這口氣來,又想招安他,又記恨極了他。”

祁律眼皮一跳,天子的思維是不是有些奇怪,仿佛特別的曲折,天子記恨石厚差點傷害了自己?天子明明應該記恨石厚已經傷了他啊!那寬闊的肩背上,赫然一條長長的傷疤,雖然說傷疤是男人的勳章,但是天子那美好的肉/體橫著一條傷疤,還是讓人見了便後怕,也不知醫官給的藥能不能祛疤。

祁律把話題又牽了回來,說:“天子想要招降石厚,只需要略施小計便可。”

姬林挑眉,說:“哦?小計?”

祁律笑著說:“天子以為,倘或是將石厚比作一種動物,該當是什麽動物?”

姬林想也沒想,冷笑說:“野狗。”

說完又覺不對,狗子多可人疼,畢竟自己午夜之後便會變成狗子。

祁律卻說:“律私以為……是野馬。野馬可以馴服,為君所用,但是想要馴服野馬,只是給草料吃,是永遠也無法馴服的。天子自幼習武,善於騎射,律敢問天子,天子是如何馴服一匹野馬的呢?”

姬林瞇了瞇眼目,祁律微微頷首,挑唇一笑,說:“打。”

不知為何,姬林眼看著祁律那淺淡的笑容,耳聽著祁律口中陰測測的話語,突然後背一陣發涼。

祁律又說:“無錯,便是打,只是給一匹野馬吃草料,野馬是無法馴服的,只有通過馬鞭狠狠的打他,讓他長記性,那桀驁不馴的野性才能根除,不是麽天子?”

姬林後背發涼的感覺不是錯覺,沒成想文質彬彬的祁太傅,也有如此“狠毒”的一面,不由咳嗽了一聲,說:“太傅……所言極是。”

祁律的笑容慢慢擴大,雖他長相沒有石厚陰霾,沒有虢公忌父高大,亦沒有周公黑肩那麽高深莫測,看起來相當無害,還帶著一股子的溫柔,但笑起來的時候,眸光竟然夾雜著一絲絲的凜冽,繼續說:“既然如此,天子不妨送石厚一頓鞭子……”

石厚大逆不道,與衛州籲夥同謀反,石氏老宗主石碏已經發話,請天子幫助石家大義滅親。天子之令,不日大辟石厚,功臣獳羊肩蒞殺。

大辟也就是砍頭,石厚大逆不道,只是砍頭,沒有車裂,沒有用其他極刑,已經是天子寬宥仁義,天子之命很快傳到了獳羊肩的耳朵裏。

大辟的頭一天,獳羊肩奉命來到圄犴,替天子為石厚送行。

“使者,您請!”牢卒恭恭敬敬的引著纖細的獳羊肩入內。

獳羊肩雖然是個小臣,沒什麽地位,但他是這次平定叛亂的功臣,而且此次前來圄犴,獳羊肩的身份更是非同小可,乃是天子特使,代表天子為罪臣石厚送行。

圄犴昏暗,石厚戴著厚重的枷鎖,坐在牢室的角落,手中拽著一根茅草,似乎是極其無聊的,不停的繞著茅草把頑。

“逆賊石厚!天子特使來看望你了!”牢卒大喊著。

石厚擡起眼皮子,稍微看了一眼獳羊肩,隨即把手中的茅草重重的往地上一扔,可惜,那只是一根茅草,根本沒有多少重量。

隨著茅草悄無聲息的落在潮濕的牢室地上,石厚沙啞的“呵呵”一聲輕笑,說:“快看,看看,天子特使來了,何等的榮耀。”

石厚的嗓音之中帶著濃濃的冷嘲熱諷,眼神陰霾又鄙夷,死死盯著隔著一層牢室大門,站在自己面前的獳羊肩。

獳羊肩眼神很平靜,淡淡的說:“罪臣石厚,天子命我特來探看,明日……便是你的死期。”

“果然,”石厚嘲諷的凝視著獳羊肩,說:“做了天子特使,便是不一樣了。天子給了你甚麽獎賞?高官厚祿?讓厚猜一猜,如今特使怕不是已然官居上大夫?”

獳羊肩的表情仍然淡淡的,因為環境昏暗,甚至看不出他的表情,只能聽到他平靜的嗓音,好似沒有波瀾,猶如一潭死水。

獳羊肩說:“小臣沒有接受天子賞賜,如今仍然是太傅府中家宰。”

“是了。”石厚的笑聲更是諷刺,說:“我險些忘了,你這狗,如今已然換了主人,變成了祁太傅家中的一條走狗,自然要好好兒的跟著祁太傅,對祁太傅搖尾乞憐,對麽?”

面對石厚的冷嘲熱諷,獳羊肩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似乎什麽也打動不了他,那纖細的身子骨兒釘在地上,脊背挺得異常筆直。

獳羊肩的聲音微微有些顫動,說:“將軍有恩於小臣,小臣不敢忘懷。”

“有恩?”石厚反而被他激怒了,說:“有恩?有恩?!”

石厚連續三次發問,一聲比一聲拔高,一聲比一聲沙啞,回蕩在昏暗的圄犴中,“嘭!!”緊跟著一聲巨響,石厚隔著牢室的木頭柵欄,一把抓住獳羊肩的衣襟,他脖頸上戴著沈重的枷鎖,行動卻仍然如此迅捷,手臂青筋暴起,幾乎要將獳羊肩那纖細的身子骨鉗碎,幾乎是怒吼說:“獳羊肩!!到現在你還愚弄與我!說什麽有恩?平日裏裝作低眉順眼的乖順模樣,其實背地裏,你才是那頭狼!”

牢卒聽到怒吼聲音,還有巨大的碰撞聲,趕緊沖過來查看,一眼便看到石厚隔著柵欄,竟然抓住了天子特使的衣襟,大家全都嚇壞了,沖過來大喝著:“大膽賊子!放手!”

“快放開特使大人!”

石厚卻不理會,死死抓住獳羊肩的衣襟,將人使勁拽到柵欄旁邊,隔著潮濕的柵欄,兩個人呼吸幾乎碰在一起,那麽近……

也就是在這一剎那,借著昏暗的光線,因著距離實在太近太近,石厚終於看清楚了獳羊肩的面容,那張本該“平靜如水”的面容,帶著濃濃的隱忍,仿佛是蒙著冰面的湖水,他死死咬著下嘴唇,眼眶鮮紅充血。

石厚一楞,就在石厚發楞的空檔,獳羊肩又用那種平板的,極具欺騙性的嗓音,平靜的說:“將軍對小臣的大恩,小臣會全部還給將軍,一分不少。”

說罷,獳羊肩掰開石厚的手掌,輕輕拉了一下自己褶皺的衣襟,轉頭離開,“踏踏踏……”的腳步聲如此平穩,漸漸消失在黑暗的圄犴之中。

只剩下……

只剩下石厚手背之上,微微的一絲濕濡,是方才從獳羊肩充血的眼眶中,不小心掉下來的一滴眼淚。

明日就要斬首石厚,祁律今日回來的又很晚,本以為回家還要再做飯,畢竟家裏沒有養廚子,哪知道一進房舍,竟然看到案幾上擺著一碗賣相十足的粥。

海鮮粥!

獳羊肩侍立在一邊,見到祁律回來了,便說:“太傅回來了,先用晚膳罷。”

祁律微微一笑,說:“我家小羊這麽賢惠?不只是洗衣疊被,現在連做飯都會了?”

獳羊肩微微垂首,恭敬的說:“小臣只是看過太傅熬煮了幾次海鮮粥,因此習學一二,也不得要領。”

海鮮粥熬得稍微有些稀爛,不過米花爛了也挺好,這樣比較好消化,除了米花的問題,祁律一眼看不出其他問題,海鮮十足,放的料也很多,大螃蟹、開背蝦,還有祁律最最喜歡的瑤柱。

祁律迫不及待,立刻坐進席間,用小匕舀了一勺粥水,放入口中。

“嗯……”祁律剛想要喟嘆一聲“我家小羊煮的粥就是好吃”,然而……

“嗬——”祁律一口氣卡在嗓子眼兒,差點沒倒上來,不上不下,這粥水的味道當真是……大千世界,無奇不有。

“太傅?”獳羊肩站在一邊,試探的說:“這粥水,還可口麽?”

可口?簡直不能入口!

隨著粥水入口,祁律只覺口中一口糊味兒回蕩開來,那種糊味就好似桌上彈球,不停的在口中碰撞,刺激味蕾,久久不能消散。

祁律斷定,這粥水必然是巴鍋,給熬糊了,但是小羊偷偷把糊掉的地方撇掉了,所以看起來賣相沒問題,但是粥水裏卻彌漫著濃烈的糊味兒。

祁律咽下一口糊味的粥水,眼看著小羊希冀的眼神,那句大實話突然說不出口了,幹澀的點點頭,說:“好、好吃!好吃啊!特別好吃,小羊你真是奇才,第一次做飯就這麽好,了不起!”

獳羊肩也是個實誠的孩子,竟然靦腆的笑了一下,似乎還有些慶幸,小聲說:“可口便好,其實……小臣第一次熬粥水,以前看著太傅熬粥,本以為很簡單,沒成想半途竟然糊了鍋。”

祁律心說,果然罷!

獳羊肩又說:“太傅放心,小臣已經把糊掉的地方全都撇幹凈了,仔仔細細的撇幹凈。”

祁律“呵呵、呵呵”幹笑了兩聲,就聽獳羊肩說:“太傅,既然可口,多食一些。”

祁律:“……哦。”

祁律動作僵硬的繼續吃粥,心裏安慰著自己,只是糊掉了一點兒而已,雖然味道不怎麽樣,但裏面都是小羊滿滿的愛心,而且浪費食物是可恥的,必須吃掉。

祁律這會子很餓,立刻又舀了一勺往嘴裏放去,這次舀了一勺的瑤柱扇貝,一落牙“咯吱——咯吱——咯、咯吱!”

祁律:“……”本以為只是糊了,沒想到小羊連瑤柱也沒有洗,必然是把曬幹的瑤柱直接扔進了鍋裏,如此牙磣。

糊味還牙磣,你以為這樣就完了麽?不,遠遠不夠,大蝦沒有挑牙線,螃蟹一股子的腥味兒,祁律已然在心中下定決心,再也不叫小羊下廚房,別看小羊斯斯文文的,簡直便是個廚房殺手!

祁律一碗粥,吃了很久很久,吃完之後,小羊收拾了食具,然後又去刷碗,祁律便泡了個澡,時辰已經晚了,準備睡覺。

小羊收拾了碗筷很快回來,幫祁律整理頭發的時候“嘶”了一聲,祁律說:“怎麽的?”

小羊搖頭說:“沒什麽。”

祁律一看,原來小羊手上好幾個水泡,面積還挺大,一看便是做飯的時候燙傷的,而且還是粥水燙傷,一大片。

祁律皺眉說:“我家小羊怎麽笨成這樣?你以後還是別下廚了,我看你不是這塊料。”

祁律說著,就聽到輕微的抽咽聲,一擡頭有些震驚,手足無措的說:“我只是說你不是下廚的料,你也不至於哭成這樣……小羊乖,別哭了。”

獳羊肩果然哭了,眼淚吧嗒吧嗒順著眼眶流下來,趕忙搖頭,說:“太傅無錯,是小臣……小臣眼睛有些不舒坦。”

祁律松了口氣,說:“還以為小羊叫我給罵哭了呢。”

他說著,伸手去擦獳羊肩臉頰上的淚痕,說:“別哭了,我家小羊怎麽是個小哭包?”

姬林躺在榻上,睜著眼睛等待午夜的到來,只要午夜一到,他便能立刻來到祁律身邊。

眩暈的感覺如約而至,姬林立刻閉上眼睛,微微挑起唇角,等待著變成小土狗。耳邊果然傳來了祁律的嗓音,特別溫柔,但不是對自己說話,而是款款的說著:“粥水也太壞了,看看把咱們小羊燙成這樣?下次不做了,小羊,千萬別再進膳房,太傅會心疼的。”

小土狗一聽,好家夥,平日裏溫柔斯文的祁太傅,突然變成了油嘴滑舌的大豬蹄子,睜眼一看,祁律正在給獳羊肩手背的燙傷擦藥。

獳羊肩已經止住了哭聲,眼眶還有點紅,又恢覆了那淡然的模樣,看向祁律,說:“太傅是覺得粥水不好喝罷?”

祁律:“……”這……小羊怎麽知道的,難道自己的表演太浮誇了麽?

獳羊肩又淡淡的說:“其實那粥水,小臣自行嘗過。”

祁律瞪著眼睛擡起頭來,獳羊肩繼續說:“口味的確差了一些,但不至於不能入口,因著府中的糧食不是很多,丟之可惜,所以……”

祁律心中涼冰冰的,感情他養的小羊不是白軟軟的小綿羊,而是一頭小黑羊!

小土狗眼睜睜看著祁律和小羊鬧在一團,把自己這只小狗丟在一邊,氣得他立刻擠過去,拱著小屁股把獳羊肩頂開,在祁律面前使勁跳啊跳。

祁律這才看見他,笑著說:“兒子醒了?快,來讓爸爸親親。”

夏日的夜晚格外的短暫,陽光很快升了起來,灑遍洛師的每一片角落。

今日,是大辟石厚的日子。

逆賊石厚斬首,功臣獳羊肩蒞殺,天子姬林親臨。

祁律一大早便進了宮,路寢宮中,姬林張開手臂,黑色的袖袍平展,幾個寺人宮女正跪在旁邊,為姬林整理著衣冠,打眼看過去,無論是姿儀還是氣勢,果然端端的天子之風。

只是姬林看到祁律一進來,那霸氣側漏的天子之風瞬間撒氣,仿佛一只大狗子,也不等寺人給他整理好衣裳,立刻走過來,笑著說:“太傅來了?”

祁律恭敬的拱手說:“律拜見天子。”

姬林展了展袖袍,向祁律展示了一下自己,說:“寡人今日如何?”

祁律繼續恭敬的說:“天子俊美,器宇軒昂,怕是無人能及。”雖然是恭維之辭,用在別人身上就是假大空,而套在姬林身上,好像還有點不足?

姬林顯然很是受用祁律這兩句“客套”的誇讚,說:“走罷太傅,隨寡人去見那逆賊石厚,最後一面。”

“律敬諾。”

姬林與祁律來到刑場的時候,石厚已經跪在地上,他戴著枷鎖,五花大綁,身邊還排列著四個虎賁將士,可謂是嚴密看守。

今日行刑,除了蒞殺的獳羊肩之外,虢公忌父也來了,畢竟天子駕臨,“安保工作”必須嚴密,虢公忌父將這個事情交給旁人難以放心,於是自己便來了。

虢公忌父拱手說:“天子,時辰已到,可以行刑,還請天子令下。”

姬林冷冷的看著跪在烈日之下的石厚,挑唇一笑,說:“行刑。”

“天子!”就在這時候,有人突然走了出來,原是負責蒞殺的獳羊肩。

獳羊肩走出來,跪在地上,給姬林行了大禮,姬林笑著說:“獳羊肩,你不會現在,才來替逆賊求情罷?”

石厚聽到動靜,也微微擡起頭來,瞇著眼睛,逆著刺眼的光芒,看向天子席位,只可惜陽光實在太刺眼了,所以根本看不清楚。

獳羊肩恭敬的說:“小臣不敢,小臣並非為逆賊求情,只是求天子開恩,寬限一時,小臣……想要最後敬石厚一杯酒,了卻昔日的主仆之情。”

姬林“哦?”了一聲,說:“也好,寡人並非薄情寡義之人,你去罷。”

“謝天子大恩。”獳羊肩兩次叩謝,這才從地上爬起來,取來了兩只羽觴耳杯。

羽觴耳杯上插著紅色的羽毛,血一樣,緩緩往裏註入酒水,獳羊肩親自端著酒水,來到石厚面前。

石厚“呵!”的冷冷一笑,笑聲十分短促鄙夷,說:“已然這個時候,你便不必假惺惺了,厚祝大人平步青雲,步步高升!”

獳羊肩沒有理會他的冷嘲熱諷,而是將一只羽觴耳杯放在石厚面前,石厚渾身五花大綁,脖子上還有枷鎖,根本無法飲酒,皺眉看著獳羊肩,不知他搞什麽名堂。

獳羊肩端著另外一只羽觴耳杯,跪下來,和石厚平視,這也是第一次,他與石厚平視。

畢竟往日裏,獳羊肩是奴,而石厚是主,且石厚身材高大,獳羊肩纖細弱小,根本無法比肩平視。

獳羊肩雙手舉起耳杯,淡淡的說:“將軍大恩,小臣永世不忘,只可惜這輩子忠心難全……小臣說過,會將忠心全部還給將軍。將軍……恕小臣先走一步,也好在黃泉地下,為您導路。”

石厚聽到這裏,眉頭一皺,就見獳羊肩動作很快,突然從袖中探出什麽,直接扔進了自己的羽觴耳杯之中。

那東西石厚熟悉的很,不正是石厚交給獳羊肩,讓他下在姬林飯食之中的毒藥麽?

“獳羊肩!你做甚麽?!”石厚怒喝一聲,睚眥盡裂,然而他被五花大綁,根本無法阻止獳羊肩,且獳羊肩也是習武之人,他的武藝還是石厚親自教導,動作迅捷,一仰頭,直接將酒水一口飲盡。

透明的酒漿順著獳羊肩脆弱的脖頸滑落,獳羊肩一口飲盡酒水,冷冰冰的臉面突然化開一絲微笑,似乎有些釋然,竟然看著石厚傻笑連連,隨即“咳!!”劇烈的咳嗽起來,捂住自己的腹部,似乎疼痛難忍,“嘭!”一聲倒在地上。

“獳羊肩!”石厚似乎有些懵,他這個倨傲不遜的野狼,有一天竟然也懵了,六神無主,大吼著:“來人!!快!獳羊肩!獳羊肩!”

獳羊肩已然沒了反應,就倒在石厚身邊,撞翻了本該屬於石厚的酒水。

石厚瘋狂的大喊著,用力掙紮,想要掙開繩子,繩子割傷了他的雙手,額頭青筋爆裂,雙眼赤紅充血,好像隨時都要變成一頭真正的活生生的野獸,沙啞的大吼:“醫官!!醫官在哪裏!?醫官!獳羊肩,你醒醒……”

祁律看到獳羊肩突然倒下,眼神中並沒有任何驚訝,反而十分鎮定,只是淡淡的看著石厚瘋了一樣大喊。

在場雖然有些混亂,但是天子沒有發話,別說是醫官了,誰也不敢動一下。

石厚怒吼著:“醫官!醫官在何處!?快救人!晚了便來不及了!祁律,獳羊肩不是你的家宰麽!?救他,救他!!”

祁律的眼神很冷淡,甚至冷酷,淡淡的說:“律正是在救他。獳羊肩不願做一個不忠之人,其心天地可鑒,律也無法強人所難……石厚,你可有想過,是做一個英雄,還是做一個逞英雄之人?你死不足惜,但忠心耿耿追隨你之人呢,石家又要怎麽辦?”

姬林站在石階之上,目光睥睨冰冷,幽幽地看向石厚,說:“石厚,獳羊肩是為你而死,倘或你早日歸降了寡人,也不至於今日陰陽兩隔。”

石厚的眼神慌亂,不停的閃爍著,呼吸急促,越來越急促,因為呼吸太過急促,他感覺有些缺氧,頭暈目眩,沙啞的說:“不……救他,還來得及,救他,我歸降,我願歸降!只要你救他!!”

石厚瘋狂的嘶吼著,哪知道他剛吼完,祁律突然睜大眼睛,說:“你說的?倘或出爾反爾,或者耍賴,那便是小狗兒。”

姬林眉頭一跳,他很想問問太傅,是不是對狗子有甚麽誤解……

石厚眼睛一瞇,心裏頭怪怪的,但此時他也顧不得太多了。眼睜睜看著獳羊肩倒在自己身邊,一點聲息也沒有,他的心臟幾乎要裂開,碎的稀爛……

石厚臉上掛著一抹狠戾,用嘶吼一般的嗓音大聲道:“我石厚願歸降天子,忠心不二,若違此誓,萬箭穿心!”

祁律微微一笑,眼眸中洋溢著得逞的光芒,對姬林說:“天子,石將軍立此毒誓,真心可鑒。”

“正是,”姬林也幽幽一笑,說:“既然如此,今日便散了罷。”

來圍觀大辟的卿大夫和諸侯們面面相覷,不知天子這是哪一出,好好兒的斬首大辟,怎麽突然就散了,天子不是恨石厚恨得牙根癢癢麽?石厚不是抵死不屈麽,怎麽斬首的風說吹過去就吹過去了?

石厚也楞在當場,虎賁軍替他松綁,枷鎖一摘下去,石厚立刻撲在獳羊肩身邊,說:“我已經歸降,快救他!救他!”

祁律微笑的說:“沒成想石將軍也如此關心我家小羊?不必擔心,律早知小羊忠肝義膽,絕不會獨活,所以偷偷換掉了他的毒藥,如今只是睡過去了,一會子便醒。”

石厚聽著祁律的話,楞在當場,終於明白那種怪怪的感覺是什麽,圈套,完全都是圈套。

那日裏祁律對姬林說,有辦法屈服石厚,說的便是下毒這個辦法。

獳羊肩手裏還有石厚給他的毒藥,祁律知道,按照獳羊肩的性子,絕對會和石厚一起赴死,而這個死法,就是石厚給他的毒藥,畢竟作為家仆,獳羊肩沒能完成石厚最後交代他的事情,用這種辦法終了,才能全了獳羊肩的忠心。

而且昨日晚上獳羊肩還特意給祁律煮粥,又默默的流眼淚,祁律便知道獳羊肩絕對早有打算,只是全都憋在心裏,對誰也不說。

於是就有了今日的好戲,祁律笑瞇瞇的說:“石將軍,你已經親口答應歸順天子,否則萬箭穿心,可不能做食言而肥的小狗子啊。”

姬林眼皮又是一跳,真是為狗子鳴不平,面子上冷冷的說:“寡人也明白了一件事情,石將軍並非是一個冷血,沒有軟肋之人,從今往後,寡人會死死抓住這塊軟肋,讓石將軍只能乖乖的為寡人賣命。”

他說著,瞥了一眼還在昏迷的獳羊肩。

獳羊肩感覺腹中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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