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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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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音柔軟又微啞,有一點細微的傷心。這點傷心沒有掩藏住,而是小心地表達了出來,呈現在了李凝淵的面前。

“……師弟。”

他沈沈的吸氣,環住小師弟的脊背。

江遠寒暈暈沈沈地靠著他,沈澱已久的傷懷之情慢慢地釋放而出。他眼圈都紅了,像是一直在哭,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可實際上,他只不過是有些零碎的哽咽和難過。

這具身體的肌膚太薄了,稍微有一點情緒變動都能放大化。他微微反光的、亮晶晶的眼睫跟著微顫,好像被欺負得很過分似的。

李凝淵壓低聲音又叫了他一聲。

江遠寒擡眼看他,眼中蓄著濕潤的淚,模糊了本就不夠清晰的視線。周遭的一切聲音,一切環境都離他遠去,只有一團團漂浮不定的流雲、不知何時聚散。

雲層相疊的不遠處,響起斷續的雷聲。

他只覺得這是自己的小師叔,這是一場綺麗如恩賜的夢,他甚至都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麽,只能隱約而模糊地感覺聲音,感覺到眼前的人有話要跟自己說。

江遠寒從沒有這麽難纏過。他環著對方的脖頸,小心翼翼又充滿期待地輕輕親吻他,所有都按照他回憶中的那樣緩慢上演。他不奢求游仙夢大醉之後的幻影能全部按照他的想法,只要這個人在這裏,他就足夠慶幸了。

李凝淵被小鮫人抱著不松手,還貼過來輕輕地主動親吻。他心口的惡念澎湃洶湧,在耳畔教唆他不要再等、不要再忍。

能讓對方這麽眷戀又難過的人,不一定會是什麽好人。倘若此人真是毫無過錯,就不會讓一條不懂人族語言的靈物癡然地記掛到這個程度,而不站出來解決這段塵緣。

李凝淵冷酷又直接地下了定義,心中突突地劇烈跳動,他捧起小師弟的臉頰,聲音低沈發寒:“沒有那個人了。他不配讓你這麽喜歡。”

江遠寒怔楞地看著他,沒有聽出內容,但卻聽懂了語氣。他霎時有點慌亂:“……我……對不起,你是不是……怪我沒有……”

這句話對他來說太艱難了,也太殘忍了一些。如果早知是這樣一個結局,他何必藏著掖著,連一個名字都沒有告訴對方?可惜時間沒有如果,也沒有早知道這個假設。

但他更怕的不是這個。他更怕若真有再相見的那一日,小師叔已經不願意等他了。

李凝淵一下子把他弄哭了,關愛之情猛地占據了上風。他把小鮫人調整了一下姿勢抱好,把自己的手給他牽著,耐心地哄了兩句。

他知道自己已經快到紅線了。這兩句話已經榨幹了他對於那個人的所有寬容,也帶走了李凝淵表面上的理智。

而在神魂的海面之下,還有龐大紮根、無可阻擋的執念纏繞上來,讓他無法呼吸。

江遠寒牽著他的手安分了一會兒,隨後又慢吞吞地湊過來,明明是睜眼瞎,偏偏還要湊過來看著他,那雙眼睛大部分情況下只能感光,要貼的很近、近到一動就能親到的地步,才可以稍微看清一些輪廓。

小鮫人的聲音有點沙啞,不知道是剛剛哽咽過後的後遺癥,還是醉酒的問題。

“你抱抱我。”他很不安分地道,“承霜,你抱抱我……”

成雙?姓成嗎?

李凝淵皺緊眉頭,在腦海中搜索了一下這個名字,但他閉關多年,又對修真界的事情不是特別關心,一時也想不到究竟是誰。

李凝淵就算吃醋得要瘋了,可是被對方貼得這麽緊的磨蹭,也還是依舊忍耐著惱火,把對方抱得更緊,安慰地撫摸脊背。

“我好喜歡你……”江遠寒聲音很輕地念叨了好幾遍,趴在他肩膀上靜默了片刻,就在李凝淵以為他睡著了的時候,忽地聽到下一句,“……師兄有點像你。”

李凝淵手上的動作戛然而止。

“他也好溫柔。”小鮫人迷迷糊糊地碎碎念,“他的背影……有時候很像你……還有……”

李凝淵低頭註視著他。

“……每次看到師兄,都很容易想起你。”對方很委屈,很傷心,“承霜,你為什麽都不親我。我總是很難夢到你一次,平時夢裏都是一些無趣的閑人……”

他的話沒有說完。

織月鮫的身軀被李凝淵的掌心按在懷裏,他被封住了唇,接觸到的雙唇和記憶裏的似乎有一點不同,但這種微妙的錯覺被忽略過去了,餘下的只有席卷而來、鋪天蓋地的深吻。

他被按在了榻上,被這種充斥著強烈占有氣息的吻掠奪掉呼吸,幾乎喘不過氣。很快,舌尖便嘗到了鮮血的味道,有自己的,也有對方的。

血液的味道刺激神經,讓江遠寒想起那次在靈蛇洞窟的夜晚,痛得要命,但那種刻入記憶的痛,反而更能讓他深刻的記得、反覆地回憶,讓自己別忘掉。

於是他也就根本沒有躲開,而是回抱住了對方,任由愛人把自己壓在榻上,用這種強勢甚至暴戾的交吻,攫取他的氣息,他的溫度,他的偏愛。

織月鮫薄而柔軟的唇變得傷痕累累,被磨得紅腫,他肺部的空氣像是被一下子抽空了,大腦一片空白,什麽想法都沒有,全都放空了。

江遠寒被放開時,簡直以為自己要窒息了,他身軀微顫,新鮮微甜的空氣湧入肺腑,仿佛從瀕死的邊緣撈回來一遍。

他迷茫地看著眼前的屋頂,頭暈得有些認不出來這到底是哪裏。直到那只微涼的手撥開衣領,他才倉促地回過神。

而沒等他認出對方,眼前的人已經又壓了下來。

燭光微動,水月池中波紋微晃,庭前的桃樹被風拂動。

後半夜下了一場大雨。雨聲和雷音交雜,足夠掩蓋一切其他的聲音。

江遠寒直接喝斷片兒了。

他的記憶只到夢見小師叔那裏,自己做了什麽一概不知。所以當他重新睜開眼時,活生生被震撼了半天。

他的身體像是被拆過似的,每一塊骨頭都不太聽使喚。但好像被好好照顧過,雖然疼,卻只是斷斷續續的隱痛,沒有到忍受不了的程度。

江遠寒的身上蓋著被子,很輕。他隨手掀開,看了一眼自己的身體,心裏咯噔一下,滿腦子都被“完了”兩個字刷屏。

酒……酒後亂……那什麽嗎?

他這跟出軌有什麽區別?這對得起小師叔嗎?對得起魔界從一而終的傳統嗎?對得起父母雙親嗎?

這些話一個接著一個在腦子裏躥。江遠寒人都傻了,簡直覺得魔生無望,呆呆地迷茫了半天,才伸手揉了揉臉,努力回了回神。

……這怎麽辦?

江遠寒心中自責不已,看了看自己身下屬於師兄的床,納悶怎麽就突然搞到一起了,沖夷仙君待他,不過是像小寵物、像對小孩子,有時候甚至頗有父愛的感覺,怎麽一夜不見,就父愛變質了呢?

長兄如父,父愛如山,然後山體滑坡。

江遠寒實在是想不通,他也記不起自己昨天晚上到底幹什麽了,不過裏面有小師叔,應該就是個美夢。但做個好夢的後果也太嚴峻了,以後自己見到他可怎麽說這事兒啊。

他愁得頭發都要再掉幾根。

不過沒等他想清楚,身體就又餓又渴,特別不舒服。江遠寒搖搖頭,把亂糟糟的一切都先壓下去,活著要緊。

他披上一件衣服,想要下床去倒一杯珍珠露,但腰實在疼的厲害,費了半天勁才挪出一點距離,但他卻沒能碰到桌案上的茶杯。

清脆的細鏈碰撞聲清晰得響起。

江遠寒低頭看了一眼,見到雙腳腳踝上扣著一對看起來很輕的環,連接著一段鐵鏈,鏈子嵌進床榻邊緣,直接限制了活動半徑。

這是什麽詭異的東西,要把我鎖起來嗎?

他坐在榻上,根本想不出李凝淵為什麽要這麽做,心裏已經開始煩躁了。正當此刻,不遠處響起熟悉的腳步聲。

織月鮫的耳朵微微動了一下,聽出這是李凝淵的腳步。過了大概三個呼吸的時間,對方走到了面前。

白衣劍修沒有說話,而是伸手將江遠寒伸手披著的衣服攏了一下,給他系了幾個盤扣,擋住被咬得紅腫的地方和從脖頸往下的一串吻痕。

“渴了?”他問。

江遠寒沈默地看著他,想開口,但嗓子啞的說不出一句清晰的話,只能輕微地點了下頭。

李凝淵親手給他倒了杯茶,是珍珠露沏得明山翠,都是非常好、非常有名的材料,而且也很對江遠寒的口味。

不知道落花仙府的茶什麽時候都換成了這樣的。

江遠寒想要接過茶杯,結果對方似乎根本沒有給他的打算,而是一直遞到了唇邊,要餵給他。

江遠寒不適地後挪了半寸,但作為一條魚,確實幹得要渴死了,只能耐下性子溫順地喝了幾口,讓疼痛的喉嚨得到緩解。

“抱歉。”李凝淵平和地道歉,聲音裏聽不出裏有沒有真的覺得歉意,“我會負責的。”

江遠寒差點一口茶噴出去,他直接嗆到了,偏過頭咳了半天,也被沖夷仙君體貼地順了半天背。

“不用不用……”哪怕是嗓子發痛,他也嚇得直接開口了,“大可不必大可不必……我,那個,我沒事。”

李凝淵靜靜地看著他,從容道:“但我也是初次。”

江遠寒:“……什麽意思。”

“小師弟,”他的視線優雅平靜,沒有任何脅迫的意思,“你真的不知道我什麽意思嗎?”

江遠寒頭皮發麻,這時候連質問對方腳鏈的事情都忘了,深深地換了口氣,道:“我不記得發生了什麽,要不我們就、就算了吧。師兄,我是一只織月鮫,我配不上你的。”

李凝淵只是低下身,給他浮現出瘀血的腳腕擦藥。

江遠寒不知道這是什麽時候弄出來的,他完全想不起來,但看起來不像是腳鏈壓出來的,這對腳鏈材質很輕,帶著道術的氣息,並不沈重。

“師兄,我不是不想負責,但我其實已經有……”江遠寒越說越覺得自己是渣男,但明明吃虧的也是他,世界上怎麽會發生這種事。他嘆了口氣,續道,“我已經有……就是……”

“有什麽,”李凝淵淡淡地問,“是誰?”

他已經探查過叫“成雙”,或是跟這名字相似的修士了。只不過盛問春查閱了近些年修真界有名有姓的名門弟子、或是修為還不錯的散修,甚至連妖族都翻過了,也不知道有誰叫這個名字。

李凝淵迫切地想知道此人究竟是什麽身份。

江遠寒卡了殼,憋出來一句:“……我有娃娃親。”

李凝淵面沈如水地看著他。

“不許有。”

江遠寒:“……?”

“什麽都不會有。”對方重新低下了頭,慢條斯理地給他擦藥,“沒有這個人。”

江遠寒:“……”

這就有點不講道理了。

他心裏不舒服,把雙腿縮了回去,整個人都退回到被子裏,振振有詞地質問道:“我喝醉了,為什麽師兄會做出這種事?師兄不是名門正派嗎?而且……你為什麽要給我套這個腳鏈,這是什麽意思?”

李凝淵沒有生氣,而是步步逼近,不容拒絕地捉住了江遠寒的腳踝,將沒有照顧到的傷口慢慢上好藥膏,輕柔地撫摸揉動,讓藥力散開。

他低著頭,輕描淡寫地道:“是你求我的。”

江遠寒楞了一下。

他看著李凝淵擡起眼眸,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但能聽到一聲意味不明的笑聲,很輕,還有對方陳述般的聲音。

“不記得了嗎?你哭著求我,讓我抱你。”

不知道為什麽,江遠寒明明沒有感覺到一絲一毫的威脅性,卻錯覺般地被對方的手指溫度冰到了。

對方的體溫,好像從來沒有……這麽寒冷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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