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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懷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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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鸞在傅明夏一日日的教導下,總算把四個可怕的大字寫得差不多了。雖然傅明夏依然覺得她的字不行,但好歹能拿得出手了。而葉鸞的規矩,傅明夏教導得卻不嚴格。在他看來,等葉鸞成了王妃,她只用跟皇帝和皇後行禮就行了,其他人無視就好,很不用像女官們教的那樣謹慎。

“這個,不好吧?”葉鸞剛行完一個請安禮,傅明夏就表示合格,讓她心裏忐忑得不行。

傅明夏扶她坐下,“挺好的,沒人敢說你。”

葉鸞瞄他一眼,心想人家當然不會當著你面說了,就是在背後,還不定怎麽編排我呢。但她轉念一想,覺得那也沒關系。她懷孕這段時間,應該不會長長出去跟貴婦們喝茶聊天的。而等她能出去的時候……葉鸞對自己的聰明還是很有信心的。

她正這樣想著,突然又覺得惡心,忙側頭。經過長時間的相處,傅明夏對她懷孕的各種反應十分熟悉,她臉色才一變,他就立刻將一旁的盂盆搶了過來,在她後頸輕輕拍著她。等葉鸞舒服了些,傅明夏用端水讓她漱口。

葉鸞疲憊地臥在傅明夏懷裏,看丈夫關心自己,撒嬌地摟著他吐苦水,“我好難受啊。”

傅明夏無言,抱著她,給她無聲安慰。照顧葉鸞這些天,他才知道她每天這樣辛苦。早晚地吐,什麽都吃不下,聞到腥味就惡心……葉鸞本就是苗條型的美人了,這幾天折磨下來,她的臉更是蒼白許多。

傅明夏很是心疼她,他心中煩躁,想著一定要換個新大夫來。

人就是這樣,當沒人疼你的時候,你什麽都能忍受,葉鸞之前就是那樣。可當你知道有人很在乎你時,你就總忍不住向他抱怨,向他傳達自己的心情。雖然傅明夏嘴上總是表示“我不關心你啊”,可他做的那些事,確實是為了葉鸞好的。

葉鸞才不到十六歲,她很需要人寵的。

看到傅明夏不說話,葉鸞繼續抱怨,“懷孕好辛苦,聽說生孩子也好疼,你還要我學這個學那個,還要我去見那麽多不喜歡我的貴人……你好狠心啊,明夏。”

傅明夏一楞,他明明覺得自己是為了她好,怎麽到她嘴裏,自己變得這麽可惡?他看她臉色,“……你要實在不喜歡,就不用去見那些權勢貴族了。”

“呃……”葉鸞一滯,她不是這個意思呀,她只是想讓他說幾句好話而已。當然,傅明夏這種實務的好話,實際上比那種“我很心疼你”更讓人心中感動。但是葉鸞才不是那種沒法幫他、還要為他添亂的人,要當傅明夏的妻子,她得配合他的身份啊。葉鸞搖頭,“不行,我得去,我都學了這麽久的規矩了,不出去讓大家看看,我不就白學了嗎?”

傅明夏看女孩兒笑得滿不在乎,但臉色那樣蒼白,讓他心中更是軟了一小片。傅明夏抱著她,沈默半天後,道,“阿鸞,你是不是很不喜歡京城這些人?其實我也不喜歡。”

葉鸞看他,等著他要說什麽。

傅明夏垂下眼,扶在她肩上的指關節壓得發白,聲音緊繃,“如果,你願意的話……等你生產後,就跟我去邊關,我父母曾經住的地方……”

葉鸞打斷他的猶豫,“我願意的。”他說話遲疑又緩慢,已經將他心中的不安傳達出來。葉鸞想到,他所說的地方,就是他們王府曾經在的地方。

葉鸞問他,“夫君,發生那件事後……這些年,你回去過嗎?”

她感覺到身下的男子身體繃著如石頭,他的呼吸瞬時沈重,將要發作的模樣。葉鸞連忙摟緊他,輕輕親吻他,柔聲告訴他,“沒事的,都過去了……夫君,你都跟我說了那件事,難道不能跟我講講家常嗎?”

在女孩兒軟軟的撫慰下,傅明夏的情緒被安撫下去。他啞聲,“沒有,我沒有回去過。”

“明夏,你一定喜歡過梅落吧?”她想,一定是喜歡過的。

傅明夏沈默,那些年的事情,現在想來,還是噩夢一樣。身體裏有座火山,讓葉鸞每說一個字,他就想發作,想讓她閉嘴。但是葉鸞緊緊地抱著他,拍著他的後背,輕聲在他耳邊說許多許多話,讓他不要緊張。

她一直跟他說,都過去了。

傅明夏淡淡道,“喜歡過的。”那些喜歡,卻太久遠了。現在,更像是傅明夏的恥辱一樣,讓他羞於提起。少年時的傅明夏,自認為就算他沒有跟梅落耳鬢廝磨地親昵過,夫妻之間的情分,也該有的。只是梅落卻不當回事,她那樣對他。

葉鸞並不意外,她問他,只是想知道他的過往而已。傅明夏除了恨,對梅落不可能有別的感情了。葉鸞也不用去嫉妒,她只是心中無比憐惜,揉著他的太陽穴,一直小聲安慰他。

葉鸞心中,有些恍惚,感到一針針紮得生疼。他的痛苦,原來可以讓她感同身受嗎?當年啊——梅落做的何等絕然。

傅明夏的父親鎮守邊關,他也在那裏長大,後來更在那裏迎娶梅落。可是後來,那個小鎮,成了傅明夏的噩夢所在。它是他的妻子背叛他的地方,也是他父母和全鎮百姓的埋骨之地。

從此後,傅明夏長留京城,再不回去。即使他依然征戰四方,也不再靠近那塊地方。

十年多了,傅明夏從來沒有去看過父母。因為他還面對不了過往的慘烈,他還沒有讓整個相府陪葬,他一回到那裏,可能會控制不了地想起當初。

但是,葉鸞到了傅明夏的身邊。

傅明夏靜靜地抱著這個女孩兒,默默地想著:她會是他一輩子的妻子吧,她會代替梅落曾經造成的傷害的。葉鸞很好的,她雖然是相府小姐,可她即使在知道身世後,也沒有表示過要去相府看望,她甚至跟他講,她永不會和相府扯上關系。

傅明夏心中掙紮:葉鸞是可以讓父母滿意的兒媳,對吧?

葉鸞笑著說,“我是你妻子,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如果你願意回邊關的話,我肯定和你一起啊。而且不用應付京中這些達官貴人,我很高興呢。”

傅明夏道,“那裏很苦,風沙大,生活沒有京城方便,伺候的人也很少……”

葉鸞堵住他的嘴,讓他發出短暫的一聲“唔”。這個吻由葉鸞誘導,很是纏綿。等親吻結束,葉鸞和他額頭相抵,兩人的氣息緊促地纏在一起,葉鸞微笑,還真有一種“相濡以沫”的感覺呢。葉鸞用手指描摹他唇側,對他笑得俏皮,“夫君,現在知道我的心意了吧?”

傅明夏微笑,抱緊她,他聽懂了她的情話兒,說得真好聽。

他突然想到年少時讀過的一首詩,“寄花寄酒喜新開,左把花枝右把杯。欲問花枝與杯酒,故人何得不同來……阿鸞,我幼年時讀書,記得一個詩人,左手拿著花枝,右手端著杯子,糊裏糊塗地問花問酒,故人何得不同來?那時想得淺薄,現在才稍稍明白,他等人的那麽些年,該有多難過……而我的父母,恐怕也是希望我回去的。”

時間帶給傅明夏的傷痛,割肉剜骨般沈痛。十一年間音塵變,故鄉變得陌生,墓碑雜草叢生,雙親已經不在。傅明夏驀然想起幼年時讀到的詩篇,想起故事裏的詩人癡癡地問,故人何得不同來?

花有重開日,人有再歸時。終有一日,傅明夏會帶著自己的妻子,重回故土吧?

傅明夏的笑容,誠摯了些,可他說了半天,竟然沒等到葉鸞的回應,讓他頗為不解和不滿——她不是一直表示自己是很善解人意的姑娘嗎?

傅明夏看葉鸞,葉姑娘笑得略微尷尬和僵硬,“那個……你說的那些,我其實聽得……不太懂。”什麽花啊問啊的,對她這種白丁,理解起來很辛苦的啊。她大概知道傅明夏應該是在感慨自己的過去,只是她真的沒聽懂。

“……”傅明夏又想掐死她算了。

他一把推開她,把一本書扔到她臉上,恨恨道,“你倒是有上進心一些,好好讀書!”傅明夏明顯氣得不輕,自己好不容易的一腔柔意,她居然說她沒聽懂!他真不想跟她說話了,把書扔後,自己就氣沖沖地摔門走了。

葉鸞很委屈地拿起書,捧下巴,“就算讀書,要我理解你那些念的詩,好歹給我一本詩書吧,拿本兵書扔給我算什麽呀?”她能從一堆兵法中看出風花雪月來嗎?

但葉鸞也沒膽子在這個時候去招傅明夏了,他那樣跟她掏心掏肺,她卻……想到傅明夏那整個黑掉的臉色,葉鸞被自己逗笑,一個人捂著嘴樂半天。

他們的婚事,定在十一月上旬。十月中旬的時候,皇後召葉鸞進宮一次。這一次,再沒有之前的威脅和要求,皇後娘娘不提之前的尷尬,拉著她的手,問她胎動的情況,又問她傅明夏對她好不好,葉鸞一一應答。

皇後看著這個小美人半天,上次見時臉還胖些,現在則瘦了許多。可雖然瘦了,葉鸞的神情,卻明顯比上次開懷許多。上一次,這小姑娘雖然努力大方,但似有什麽郁結於胸,讓她眼中總有些顧慮。而現在,那些負面的東西,全部沒有了。小姑娘也沒有上次那麽怕她了,笑起來,特別的好看。

皇後拉著她的手,送她出宮殿,“葉姑娘,我和陛下,都是很寵愛明夏的。你別看明夏脾氣暴躁,但他是個好孩子。他有什麽做得過了,你跟他慢慢說,他會改的,不要像之前那位……他或許不太懂男女之間該如何相處,很容易讓人誤會,但葉姑娘你應該知道,你……替我們照顧好明夏那孩子吧。”

葉鸞看皇後娘娘,心中未想到,這對天下最尊貴的夫妻,是真心待傅明夏的。傅明夏雙親雖然早逝,但這些年,若不是皇帝和皇後一直幫傅明夏周旋,以傅明夏那脾氣,不知道得得罪多少人了。

之前皇後娘娘想讓她為傅明夏納妾,也是心疼傅明夏,也是怕葉鸞的低出身委屈了傅明夏……為人兄嫂,做到這個地步,傅明夏是幸福的。難怪他願意為了皇帝,蟄伏下來,不去找相府的麻煩。

葉鸞恭敬向皇後行禮,“皇後娘娘放心,我會和夫君好好過下去的。”

皇後微怔,笑道,“你這小姑娘……我有什麽不放心的。”

在十月底的時候,葉鸞的孕吐現象終於好了些後,跟傅明夏一起出門,去荊南王府做客。那天天降大雪,漫天漫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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