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玉安穩睡了過去，多爾袞便將秀她裏的手爐輕輕抽出，彎腰將她抱進內室。

將懷裏的人輕輕放下，多爾袞看著她在睡夢中也蹙著眉頭，心裏也跟著一緊。

聞了聞身上刺鼻的酒氣，多爾袞還是喚了人進來伺候。“動作輕點，別吵醒福晉。”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好好伺候福晉。”

留下姬蘭伺候著，多爾袞自去洗漱。洗去一身酒氣後，他徘徊了許久，最終還是帶著一身寒氣回了內室。

“福晉已經睡了？”多爾袞低聲問道。

姬蘭福了福身，輕輕點頭。

“退下吧。”

“是。”

屋裏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暖閣裏溫暖如春，桌上的燭火隨著他走動的步子微微搖曳，直到他停在床前。

宮裏存著的都是多年的好酒，勁道夠足，多爾袞那些兄弟們一個個喝起酒來幾乎六親不認，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說的大抵就是如此。

多爾袞的酒量不差，但是也招架不住這麽多人一個個輪番來灌他。要不是有個多鐸在一旁幫忙擋掉些，只怕他一早就醉倒在大政殿裏了。

這會兒，被暖閣裏的熏香一熏，喝進肚子裏的那些酒就像是蒸騰了似的，一個勁地往臉上沖。

多爾袞看著床上熟睡的少女，忽然覺得口幹舌燥。

一定是喝多了。

他驀地轉身，端起桌上的茶壺，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涼茶，灌了下去後，才覺得清醒了些。

一個人坐在方凳上，也不知此時究竟是什麽時辰。窗外寒風凜冽，屋裏卻一派溫暖。

多爾袞醉眼惺松地看著床上的少女，她躺在裏側，整個人都縮在被褥下，只露出一張秀白的小臉。

唔，很秀氣，很漂亮。

撐著額頭發楞，也不知道多了多久，他終於站起了身，卻往前踉蹌了幾步。

晃著腦袋，多爾袞脫下外衣，卻還是失了平衡，幾乎是撲倒在床上。

少女並未被吵醒，她香甜的睡顏近在眼前，瑩潤的唇微微嘟著，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他是這麽想的，也是這麽做的。俯下身，輕輕地啄了那粉唇一口。唔，甜甜的，軟軟的，味道不錯。

好香啊，像是額娘身上的味道。

好軟，好暖，是額娘的懷抱嗎？

額娘，兒子好想你，好想好想……

緊緊地摟住懷裏溫軟的身體，多爾袞嘴角掛著饜足的笑意，沈沈睡去。

＊＊＊

一大早，在一個男人的懷裏醒來，秀玉幾乎從未想過這樣的情況。

差一點，她就克制不住自己的驚叫。所幸的是，她在最後一刻緊緊地捂著了自己的嘴。

這裏是皇宮，不是她的家。

抱著她的男人叫愛新覺羅.多爾袞，是她現在的‘丈夫’。

這一切，似乎理所應當。

緊緊地咬著唇，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秀玉卻控制不出身體的顫抖。

她的臉就靠在他的胸懷裏，只要擡起頭就可以看到他熟睡的臉。他的身上還微微泛著酒氣，俊挺的臉上流露出幾分平和而幸福的微笑，這與他平日威嚴淩厲的模樣相差甚遠。

秀玉想要往後退一些，不料他的手卻緊緊地攬著她的腰，她稍微一動，他就本能地攬得更緊些。

眼看著自己就要和他毫無間隙，秀玉駭得再也不敢亂動。

就在秀玉以為自己會變成一尊石像的時候，他的手終於松開了她的腰，可是她還來不及松口氣，他又一伸手，將她的腦袋按到了自己胸口。

“玉兒，莫亂動。”他低喃了一句，眼睛卻未睜開，顯然還在睡夢中。

玉兒……

秀玉自然不會自作多情到如斯地步，以為多爾袞口中的玉兒會是她。自然，更不可能是他原本的福晉，小玉兒。

他口中所喚，夢中所念，應該是那位側福晉吧？

一個男人，究竟該對一個女人情深至何種地步，才會對她執念至此？

秀玉想起哥哥曾經對她說過的話。哥哥說過，男人對女人，所謂一見鐘情，不過是見色起意，所謂日久生情，不過是權衡利弊。

秀玉不知道哥哥說的是不是真的，但是她打心底裏認為，世間不存在那樣專情的男子。

在她不長的年歲裏，見到的只是男人們朝三暮四、三妻四妾，哪怕在提倡一夫一妻的民國，也有不少男人打著婚姻自由的名號，一次次離婚，一次次尋找新歡。

而此刻，她卻寧可眼前這個人和世間其他男子一般薄情。苦戀一個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的女人，他心中的苦，唯有自己知道吧？

心疼，忍不住心疼他。

越是了解他，就越忍不住為他感到心疼和不值。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卻為了一個女人而生生困死了自己。

平日的不羈與灑脫，不過是強裝出來的。有時候看著他勉強的笑臉，她真想對他說，如果不開心，就不要笑！

他該是梟雄，傲視天下，而不是沈溺於一段早已過去的感情，甚至為此自暴自棄。

他將自己困死在那圍城中，除了他自己，誰也沒有辦法救他出來。

慢慢伸手撫上他俊挺的臉頰，素白的小手描繪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眼中，是憐惜，是安撫，也有幾分心痛。

多爾袞睜開眼的時候，撞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雙脈脈如水的眸子。

在他睜眼的瞬間，她的驚慌，她的無措，她的羞赧，全都被他看在眼裏。

多爾袞幾乎是本能地抓住了那只想要從他臉頰上逃離的小手。

他一定是宿醉未醒。不然，他為什麽那麽想要緊緊地抱住她？

“玉兒……”他澀澀地開口，目光凝固在她臉上，一頭烏發散於肩頭，襯托得一張小臉愈發嬌嫩，她又羞又躁地想要逃離，他卻不想放開她。

一點也不想放她離開。

多爾袞情不自禁地將掌心的小手握得更緊了些。

宿醉後的頭疼總是難免，卻並不像過去那樣難過。

他醉的最多的時候，就是從戰場上大難不死歸來卻得知玉兒嫁給四哥那段時日。他像是行屍走肉般度日如年，只能依靠酒精麻痹自己，好像只有那樣他才能忘記這個讓他痛苦絕望的事實，好像只有那樣，一切就好似沒有發生，他的玉兒，依然在等著他去迎娶。

今天，酒醉後的腦袋依然沈痛，他的一顆心卻仿佛被浸在了溫泉中，柔軟而溫暖。是因為她在身邊的緣故嗎？

昨夜夢中帶給他溫暖的人，不是額娘，而是她嗎？

眼前的少女一觸到他的目光，便好似受驚的小鹿一般，飛快地扭過臉去，可是那泛上兩頰的粉色，卻依然出賣了她。

“玉兒。”他像是癡了似的，想要緊緊地抓住這久違的溫暖。

“爺……放開我。”秀玉艱難地開口，他捏得那麽緊，幾乎要拽斷她的手腕，更讓她覺得窒息的是，卻是他灼熱的目光。

幾乎連脖頸也泛起了微紅，秀玉大約可以想象自己此刻有多麽狼狽。

就算她方才失禮了些，他也不至於如此吧？

大概，是將她認錯為側福晉了吧。

“不放。”他像是淘氣的孩子，非但不聽話，反而將她拉近了些。

秀玉一擡頭，就對上他凝視的眼。

何其深情，何其專註，即便是沈溺其中，也甘之如飴。

只可惜，他的執著，他的永遠，都只屬於另一個女人。

一瞬間，所有的旖旎都從她的心頭褪去，只餘下一片清冷。

“爺，該起了。”她克制住飛快跳躍著的心口，擡起眼，眼神平靜地看著他，方才的嬌羞放過不過是他的錯覺。

他不過是一個醉鬼。秀玉擡眼看他，眼底波瀾不驚。

而她還沒有墮落到在一個酒醉的男人面前冒充另一個女人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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