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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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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1)

李醫生第二天下午就來了夏家替夏佑咨詢, 夏佑仰頭看他,目光不躲不閃。

李醫生淺笑,柔聲問道:“還記得我嗎?夏佑。”

夏佑點點頭, 喚道:“醫生。”

沒有驚訝夏佑還記得自己,一年前來咨詢的時候,他就察覺到了夏佑超強的記憶力,但對於他再次見到自己情緒如此穩定,還是有些訝然的, “昨天在A大的校慶我碰見你爺爺了, 他說了最近改變很多, 所以我今天過來看看你。”

他給夏佑做了情緒的鋪墊, 沒有擺出成年人面對小朋友的權威,或者是醫生面對患者的嚴肅,把他今天會過來的原因說得像是來和老朋友見面,語氣是平常的問候,消除他可能存在的緊張感。

聽到了這裏, 夏佑就懂了。

難過昨天夏城泉和朱荷會反常的去羅家接他, 對於他們昨天說的話, 夏佑有了新的認知和解讀。

是李醫生和夏城泉他們說了什麽吧。

李醫生蹲下身子, 與夏佑平視, “夏佑,好久不見, 我猜你也想和我像從前那樣聊聊天。”

他用著專業的語言暗示,開展了自己的工作。

一年前,他們聊得十分不錯, 如果不是林漫語的介入, 現在的夏佑會對他更信任。

夏佑對李醫生的印象並不差, 在之前甚至是唯一願意交談的人,而剛剛聽了他說的話,夏佑知道他一定是受夏城泉的邀請過來的。

就憑這一點,夏佑也不會抵觸李醫生。

夏城泉和朱荷希望他可以健健康康的長大,他會展現給李醫生看看他現在的“健康”,透過李醫生讓夏城泉知道。

夏城泉對他很好,他不想讓夏城泉擔心。

於是夏佑點點頭,“嗯。”

這天下午,李醫生覺得對夏佑的咨詢很順利,對於他的問話,夏佑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配合,甚至不需要他動用什麽“話術”。

面前的夏佑不再是有心理困擾的自閉小男孩,變得靦腆但樂觀。

夏佑主動和他談起了自己認識的小夥伴,也和他分享了一些和夏城泉、朱荷相處的點滴。

夏佑沒有再提過自己的父母,可他情緒穩定,不再像以前全部都是負面。

鑒於知道林漫語才是夏佑的心結所在,即使他表現得不在意,可絕口不提並非好事,於是李醫生在他分享完和夏城泉夫婦的生活片段後,順勢問道:“那和媽媽呢?有什麽想告訴我的嗎?”

夏佑垂眸,避開了李醫生的打探,他知道對方想問什麽,他給出了答案,“我知道了媽媽不要我的原因了。”

“嗯?是什麽呢?”

“因為我是她的孩子,所以不要我。”

李醫生繼續誘他發聲,“怎麽這麽說呢?”

“我接受媽媽不要我了。”沒有繼續詳細的說下去,夏佑覆而擡頭,淺褐色的眼眸裏已經是一片寧靜坦然,他說道:“媽媽不需要我,不代表我不被人需要。”

他的小夥伴們需要他,爺爺奶奶也需要他。

他不會再因為林漫語而厭惡整個自己,他沒有做錯什麽,也沒有什麽可改正的。

之後夏佑明顯表現出了林漫語話題的抗拒,李醫生就很有分寸的停下來了。

但能聽到夏佑剛剛說的,他已經很開心了。

李醫生很清楚,之前的夏佑的“裝聾作啞”,其實是對自我的一種懲罰表現,是某種意義上的“絕食”。

他停止自我懲罰了,記憶裏對自己苛刻責怪的小孩子,終於在學著與自己和解了。

談話結束,李醫生收起了用於記錄診療的錄音筆,笑道:“夏佑,和你的聊天相處很開心,希望你也一樣。”

這是李醫生的真實感受,也是加深美化咨詢過程的一種方式。

讓夏佑形成對和他交談很愉快的一種心理印象,會潛意識的更接納和願意和他交談。

雖然今天下午夏佑的一切表現都像是不需要下一次咨詢的樣子,但具體如何,他需要回去再好好分析下下午的談話錄音,以及夏佑開始與自己和解,但和林漫語的心結,並沒有全部打開。

夏佑給出他想要的反饋:“我也一樣。”

“好,那麽夏佑,期待我們下次再見,一定也如今天一樣的愉快。”

“嗯。”

起身走出夏佑的房間,夏城泉已經候在走道上,一聽到聲響立刻朝李醫生看過來,側身示意李醫生和自己去書房,壓低聲音道:“李醫生,這邊請。”

從李醫生進了夏佑的房間開始,夏城泉就關切的坐不住,整個房子上上下下的來回踱步,恨不得能進去旁聽進展。

掐著時間差不多了,就一直在夏佑房門外的走道上來來回回,也不敢發出太大的動靜,怕裏面的人聽到,躡手躡腳的晃來晃去。

李醫生頷首,一年前他走出房門的時候,林漫語也是這樣在門外等著他。

他們兩個都不知道,夏佑就站在臥室裏,偷過門縫,看著李醫生跟著夏城泉去了書房,就像是一年前,他跟著林漫語離開一樣。

夏佑知道這兩者的結果是完全不一樣的,以前的時候他會期待,林漫語在聽了李醫生的話以後,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現在的他,只希望夏城泉聽了李醫生的話以後可以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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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的下午,顏桃桃、夏佑、羅章超和吳珠珠四人背著書包走出校門口。

今天是大家約好去吳珠珠家裏的日子,羅章超現在對要去吳珠珠家上課這件事,已經習以為常,完全不抵抗了,一個人樂呵呵的走在前頭,一邊說話一邊回頭看大家。

剛剛走出校門口,四人正要往吳珠珠家車的方向走,一聲“小佑”傳入耳中。

是夏佑的家人麽?

聽到夏佑的名字,大家都下意識的朝聲源處看過去。

幾米外站著個身材高大的年輕男人,正擡步朝大家走來。

羅章超發問:“夏佑,這是你爸爸嗎?”

夏佑輕“嗯”了一聲,顏桃桃下意識的側頭,擔憂的看向夏佑,再擡頭打量下夏澤,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夏澤為什麽會突然過來接夏佑,是因為林漫語嗎?

隔著幾步遠的距離,夏澤停在四人面前,又喚了聲,“小佑。”

見夏佑半天沒有反應,顏桃桃主動出聲,“叔叔好。”

夏佑對夏澤的態度並不熱絡,甚至沒有主動出聲打招呼,顏桃桃猜測著他是不願意和夏澤回去的,於是故意說道:“叔叔來接夏佑回家麽?可是我們今天約好了要去珠珠家裏玩。”

吳珠珠:“是的,去我家。”

羅章超:“對的叔叔,我們要去珠珠家。”

面對一群小孩子,心事重重的夏澤實在是擠不出一張笑臉,一出聲,嗓音疲憊又沙啞,“不好意思了,今天家裏有點事情,叔叔要先接夏佑回家,下次再讓他跟你們去玩。”

吳珠珠倒是一臉的無所謂,點點頭說句“拜拜”就往自家車的方向走,走了幾步見顏桃桃和羅章超還楞著原地沒有跟上來,揚聲喊了句,“快點呀,你們。”

羅章超看看吳珠珠又看看顏桃桃,一臉仿徨,拿不定主意。

夏佑去不了吳珠珠家裏,那顏桃桃還去嗎?

顏桃桃是真的不放心就這樣扔下夏佑走掉,每回夏佑這樣被接走,結果都不太好,尤其是上一回。

“夏佑。”顏桃桃定在原地,很輕聲的問:“你要回家了嗎?”

上一次,她就是察覺到了夏佑不想回家,但是沒有及時的伸手留住夏佑,才讓他獨自度過了一個難熬的夜晚。

這一次,夏佑如果不想走,顏桃桃就努力不讓他跟夏澤走。

夏佑沈默。

夏澤接著出聲:“走吧,小佑。”

幾秒後,夏佑看向顏桃桃,做出了決定,“桃桃,我回家了。”

從夏城泉、朱荷的反常到李醫生的出現,以及現在夏澤出現在校門口接他回家,夏佑敏感的察覺到,有些事情要發生了。

他躲避不了的。

顏桃桃很不放心,“要不……我陪你一起回家?”

一旁的夏澤微微蹙眉,他今天要處理的事情顯然不方便有外人在場,正欲出聲拒絕,夏佑已經搖了搖頭,回道:“桃桃,我晚上給你打電話。”

他知道顏桃桃很擔心他,晚上給她打電話是想讓她放心。

這段對話兩人心照不宣。

顏桃桃點點頭,沖夏澤莞爾笑道:“叔叔第一次來接夏佑,夏佑一定很開心,叔叔再見,夏佑明天見。”

夏佑沒讓夏澤抱,也沒牽他的手,小小的身子跟在夏澤的身後走著,一同上了車。

夏澤像是很多天沒有好好睡過覺,雖然衣著依舊一絲不茍,但是眉目裏的疲憊憔悴無法掩蓋。

出於對安全的考量,夏澤沒有自己開車,他和夏佑一起上了汽車後座,父子倆中間隔了半個人的距離。

上了車以後,夏佑的緊繃感反而消逝了些,他之前有些擔心,林漫語會不會在汽車裏。

挺長一段時間,父子倆都沒有出聲,就是沈默的坐在汽車的後座,只是每個轉彎或者是司機不小心踩了急剎車的時候,夏澤會立刻伸手去扶住夏佑的身子。

他原本是準備了很多話要和夏佑說的,可是真當見到了夏佑,那些話卻都堵在了嗓子眼裏,好像說不出來。

他頹然的發現,如果沒有付出時間和精力去陪伴,即便是有著血脈的羈絆,兩人的相處並不會比旁人來得好。

無數次的側眸,都只能看到夏佑的側臉,夏澤沮喪的想,或許在夏佑的世界裏,自己跟駕駛位的司機,或者是車窗外每個陌生的路人都差不太多。

車子駛入熟悉的街道小區,夏佑瞟了眼窗外,確定回的是夏城泉這,才徹底的放下心來。

沒有回夏澤說的那個“家”。

車子停了下,夏澤下車,繞了另一側車門,等著夏佑下來。

等到車子駛離,夏澤與夏佑面對面而立,他蹲下身子,看著夏佑,道:“小佑,回家之前,爸爸有幾句想跟你說。”

備好的長篇大論省去,可該說的幾句話,不能不說。

夏佑沒動,安靜的等他開口。

“之前你不願意開口說話,是爸爸媽媽的原因嗎?”夏澤一瞬不眨的看著夏佑,註意著他的神色,“小佑,你是不是一直在怪爸爸媽媽,把你送到爺爺奶奶家?”

夏佑只是靜默不語。

這兩個問題,他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是因為夏澤和林漫語不願意開口說話,但好像沒有怪他們把自己送到夏城泉這。

夏澤伸手撫了撫夏佑的手臂,接著說道:“能不能告訴爸爸,為什麽你會說媽媽不願意讓你回家?”

雖然林漫語已經說過了,夏佑對於他們要把他送到夏城泉這的話全部聽到了,可夏澤心裏始終抱著一絲僥幸。

也許是林漫語想多了呢?

那個時候的夏佑不過兩歲半,就算真的聽到了,怎麽可能會記得?

拿自己做比較,夏澤是根本想不起自己五歲前的記憶的。

夏佑張了張唇,道:“媽媽哭的那天,我聽到了。”微頓後,夏佑補充了句:“我也都記得。”

從夏佑本人這裏聽到肯定的答覆,夏澤的心揪了一下。

他不得不面對現實,他再也沒辦法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過去的那些沒對夏佑造成傷害。

夏澤緩了緩心情,滿目愧疚,再要開口的時候,耳邊傳來大門被猛地拉開的聲音。

“你攔著小佑不讓他回來做什麽?!”夏城泉怒氣沖沖的,沒換鞋子穿著室內的拖鞋就急急忙忙的走過來了,“你到底在跟小佑說什麽要在家門口,是什麽我們聽不得的話嗎?”

之前去找夏澤的時候,夏城泉就明確只給了他三天的時間去處理林漫語的事情,中午接到夏澤的電話,說是晚上會回來給他們一個滿意的答覆,於是夏城泉今天早早的就結束了工作回來,在家等著。

聽到車聲的覺得是夏佑回來了,於是就起身下樓在客廳張望,結果看見了夏澤蹲在夏佑面前,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麽,他立刻跑出來護犢子了。

有了之前的種種劣跡,夏城泉完全不放心夏澤或者是林漫語和夏佑獨處。

“爺爺……”

夏佑喚了一聲,就見夏澤被夏城泉一把拉開,夏城泉俯身把夏佑抱起來,和夏澤拉開距離,一秒切換語氣神態,問道:“小佑,你爸爸跟你說什麽?你在門口碰到你爸爸的啊?”

夏佑搖頭,“沒有,爸爸今天去接我放學了。”

“夏澤!”夏城泉怒視夏澤,“你的解決方式就是去接小佑放學?之前你不聞不問,別以為接一趟孩子,這件事就這麽過去了。”

夏澤無力站在一旁,看著自己的父親和兒子“同仇敵愾”的望著自己,很無力的開口:“爸,我沒有。”

他會去接夏佑,其實是打算先跟夏佑進行一番溝通,把自己做的決定問一問他的想法,只是可惜,計劃沒有趕上變化,他想問的問題並沒有問完。

而夏城泉見到自己,總是一副劍拔弩張的樣子,也讓夏澤覺得自己很失敗。

他不是一個好兒子,也不是一個好父親,甚至也不是一個讓林漫語滿意的丈夫。

朱荷聞聲趕來,穿著拖鞋立在大門口,揚聲道:“好了,有什麽話進來再說,都杵在大門口做什麽,讓鄰居們出來看看熱鬧嗎?”

“媽。”

“奶奶。”

夏澤和夏佑同時出聲招呼了聲,夏城泉抱著夏佑率先進了家門,把夏澤一個人甩在身後。

朱荷就立在大門口,目光一直落在夏澤身上,見自己兒子緩步走來,面容憔悴,她心裏有幾分心疼,還是作勢往他身後瞅了瞅,“你一個人?”

夏澤知道朱荷問的是林漫語,他點點頭,“我一個人。”

不想被夏城泉聽到,朱荷壓低聲音,意味深長道:“阿澤,這不是你一個人能解決的問題。”

林漫語才是問題的關鍵,比起夏澤,夏城泉和朱荷更想看到的,也是林漫語的態度。

夏澤一個人來能解決什麽問題?

自己的兒子終究還是太護著他的妻子了。

夏澤沈聲道:“我會盡力解決。”

抱著夏佑已經走到客廳中央的夏城泉顯然不滿意兩母子在大門口說悄悄話,蹙眉道:“你們兩個又在嘀咕什麽?”

慈母多敗兒!

朱荷遠遠的給夏城泉飛了個白眼,夏澤不願意觸怒夏城泉,已經在玄關處開始換鞋,朱荷關上大門,繼續道:“這件事的確是你的不對,你爸爸生氣是正常的,你一會註意措辭和語氣,好好和你爸爸溝通。”

末了朱荷不忘補充一句,“我也會客觀聽你是打算怎麽解決這件事,不會幫你說話,你心裏要有數。”

成年後夏城泉和夏澤諸多爭吵矛盾的時候,朱荷都是打圓場的潤滑劑,大多時候,她都是幫著夏澤的。

“嗯。”夏澤換上了鞋子。

夏佑回房去放自己的書包,夏城泉也不落座,就立在原地眸帶審視的盯著夏澤。

看他到底要怎麽給個合理的解釋!

但夏澤也沒有急著開口,他的目光落在上樓回房的夏佑身上。

這時家政阿姨從廚房邁了出來,後知後覺的感受到了客廳的低氣壓,幹巴巴的笑笑,強裝無事的說道:“晚餐的備好了,馬上就能吃了,阿澤回來了啊,剛好能一起吃飯了。”

平日裏夏城泉回來的晚,晚餐的時間也相對較晚,今天夏城泉和朱荷回來的都早,家政阿姨便早早的準備了晚餐。

夏城泉沒吭聲,夏澤也沒吭聲,家政阿姨尷尬的站著,也不知道該不該去布菜準備,求助的看向朱荷。

朱荷做出了決定,“先吃飯吧,忙了一天,有什麽話吃了再說,不然一會飯菜都要涼了。”

今晚的交談,註定不是一時半會能結束的,更何況朱荷更擔心的事,一會談崩了,不管飯菜涼沒涼,只怕沒人有吃飯的心情了。

總而言之,先吃飯都是最好的決定。

得了朱荷的旨意,家政阿姨立刻動手去布菜了。

朱荷往飯廳走了兩步,見父子倆仍跟柱子似的杵在那,她雙手環臂,先看向夏城泉,低低的喚了一聲,“夏書記。”

幾十年的夫妻,早就有了一個眼神就懂的默契,夏城泉嗅出了警告的意味,從鼻子裏逸出一聲輕哼,雙手背在身後,看向二樓,喊道:“小佑,吃飯了,快下來——”

直到看到夏佑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夏城泉朝他招招手,樂呵呵的笑著,滿眼愛意的等著夏佑過來。

夏澤就在一旁看著,恍惚了起來。

眼前的畫面,夏澤並不陌生,小的時候,夏城泉也是這樣對他的。

和夏城泉一對比,他真的是個很差勁的父親了,他自己享受著夏城泉的父愛長大,卻沒能好好給夏佑。

夏城泉一直等到夏佑走下來,牽著他的手一起往飯廳走,路過夏澤時特意冷眼掃了他一眼。

這頓飯,吃得並不愉快,夏城泉左側是朱荷,右側是夏佑,對坐是夏澤,一頓飯吃下來,他仿佛是個“變臉大師”,一直在切換語氣神態。

吃過飯後,在朱荷的引導下,大家開始往客廳走,家政阿姨非常有眼力見的把碗筷收回廚房,關上廚房的門,打開水龍頭,開始收拾廚房,避免聽到主人家的談話聲。

夏城泉在主沙發落座,朱荷就坐在他身旁。

一看就是要正式談話的樣子,夏佑知道這樣的場合不需要自己,於是安靜的往樓上走。

“小佑。”夏澤喚住了他。

夏佑駐足回頭,無聲的詢問。

夏澤:“你過來,爸爸有些話,想說給你聽。”

“你瘋了?”夏城泉不悅出聲,呵斥道:“我們大人談我們的,小佑一個小孩子聽什麽?”

一會的話題,夏佑聽了,指不定又要難過。

夏澤很堅持,“爸,你之前也說了,小佑雖然年紀小,但他不是什麽都不懂,既然他能聽明白,我希望他可以一起聽。”

“胡鬧!”夏城泉並不讚同。

夏澤朝夏佑招了招手,“小佑,過來,爸爸想跟你解釋一些事情,也想跟你道歉,還有一件事,需要你做決定。”

夏城泉側面看向夏佑,溫聲道:“沒關系,小佑,你不用聽你爸爸的,想上樓就上去吧。”

夏佑在原地站了一會,最終還是走過來了。

他知道今晚夏澤過來是為了他的事情,他也想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夏澤說的需要他做決定的事情,還是要把他接走的那件事嗎?

這樣的話,他的確還是聽著比較好。

主沙發上坐著夏城泉和朱荷,夏佑也沒有要和夏澤坐在一起的打算,他獨自坐到了單人小沙發上。

夏澤一直是站著的,直到朱荷示意他落座,他才在雙人沙發上落了座。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了夏澤身上,就看他怎麽說了。

夏澤雙手握拳,放在了膝蓋上,目光落在茶幾上,不和任何人對視,“我和漫語溝通過了,這幾天我也一直在反省自己,才知道自己有多失敗。”

“……”

“我非常感謝爸媽,從小到大都給了我足夠的自由,讓我可以做自己,學業、事業、婚姻都是我自己選擇的,都是我認為自己想要的。可我現在才知道……除了我自己,我什麽都沒做好,我不是一個好的兒子,好的父親,好的丈夫。”

夏城泉、朱荷、林漫語和夏佑,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四個人,可前兩個對他失望憤怒,他也沒能留住林漫語,而夏佑跟他毫不親近。

但他已經不是十多歲的少年,在這個社會上,他身上早就貼著各種身份標簽,他不能只做自己,而他最失敗的是,他也沒能讓林漫語好好做自己。

“你和林漫語溝通的結果就是你一個人在這反省自己,覺得自己不是一個好兒子,好父親,好丈夫?”夏城泉蹙眉出聲:“那她呢?作為兒媳婦我不作評價,作為妻子滿意與否是你的事情,我只問一點,作為母親,她反省過自己了嗎?”

夏城泉最在意的問題,就是這一點,之所以對夏澤回來沒有一個好臉色,除了本身就對夏澤生氣之外,更是因為,看著他只身一人,沒有把林漫語給帶過來。

夏佑最大的傷害是林漫語給的,她不能道歉表態,有什麽意義?

夏澤的拳頭握得更緊一些,隨後深吸了一口氣,沒有直接回答夏城泉的質問,而是自顧自的開口:“我喜歡了漫語很多年,她一直都是冷冷清清的性格,我沒想過她會答應和我在一起,更讓我意外的是,她會願意嫁給我。”

夏澤說著,往事幕幕在腦海裏翻湧。

從校園時代開始,林漫語就是他心裏的白月光,他默默守護了她很多年,她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像是高嶺之花,一心只愛她的藝術創作。

在一起很偶然,那是在他處心積慮的制造偶遇的展覽上,林漫語主動和他說了話。

當時林漫語穿了條素色的長裙,未施粉黛的面孔足夠動人,她朝他淺淺笑了笑,一開口卻是讓他懵住的直接。

她說:“夏澤,你是不是喜歡我?”

那時年少,面對喜歡已久的女神的發問,夏澤微微紅了耳廓,半響後點了點頭。

林漫語臉上沒有羞澀局促,還是那樣淡然自若的笑,她接著說:“那我們在一起吧。”

夏澤甚至都回不過神來。

得償所願後,夏澤是傾盡所有的對林漫語好,可她還是那樣,除了身份上變成了他的女朋友以外,她對他的態度,和之前並沒有什麽兩樣,她還是整日都在畫室裏。

但夏澤已經心滿意足,那個時候,他做的最多的事情,是陪著她畫畫。

就這樣過了兩年,夏澤時常陷入一種自我懷疑的恍惚中,他不知道到底是得到了林漫語,還是沒有。

再這樣不能確定對方是否愛著自己的情況下,林漫語卻主動對他提出了結婚。

夏澤驚喜之餘更多的是忐忑,他終於忍不住的問她:“漫語,為什麽願意嫁給我?”

其實想問的是:“你愛我嗎?”

“我們戀情穩定,年齡到了,為什麽不結婚?”

預料之中的答案,夏澤心裏有些苦,有些話想問,卻問不出口。

林漫語卻十分的坦誠,“夏澤,我對婚姻和戀愛並不渴望,可我的家人覺得我應該戀愛結婚了,你對我很好,所以我願意嫁給你。”

毫無愛意的回答,像極了兩個相親認識,為了結婚而結婚的人。

夏澤有想過要拒絕,可終究沒能說出口。

他對於林漫語而言,是個合適結婚的人選,卻不是她愛的人。

可他當時在想什麽呢?

只要她心裏沒有愛著其他人,那麽感情,可以用一輩子去培養吧。

就算她真的是一座冰山,一輩子的時間也足夠把她捂化了。

婚後不久,林漫語懷孕了,她的情緒開始很不穩定,那時她正在籌備自己的個人展,焦慮的心情,靈感的枯竭,她都怪在懷孕這件事情上。

面對所有人都在關心胎兒的情況,她一天天變得不安,夏澤察覺到了她情緒的變化,不住的安慰她,哪怕生了孩子,當了媽媽,她也是還是可以做自己,她不會失去什麽的。

但林漫語焦躁的心情在夏佑出聲後並沒有得到好轉,她沒能順利開自己的個人展,身邊的人出於好心安慰著她“沒關系的,個人展什麽時候都能開,你現在是個媽媽了,享受當媽媽的幸福,畫畫可以先放一邊”。

可這些安慰讓林漫語一天比一天的暴躁,她畫不出讓自己滿意的畫,她把所有的錯都歸咎在夏佑的身上,她開始抵觸夏佑。

在一次又一次歇斯底裏的情緒崩潰中,夏澤沒有辦法,他只能先把夏佑送到夏城泉和朱荷那裏,給林漫語緩沖的時間,讓她可以沈下心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找回她的靈感,一遍遍的許諾,她可以好好的當“林漫語”,而不是“夏佑的媽媽”。

夏澤以為那樣,林漫語就會接受夏佑,但他現在知道了,問題不在於林漫語能不能接受夏佑,問題在於林漫語其實根本就不愛他。

她只是過於聽從家裏人的話才選擇了一個覺得合適的人結婚。

對她那樣的人而言,婚姻,家庭,孩子都是羈絆。

她沒有愛過自己,所以才接受不了夏佑吧。

夏澤曾經以為自己可花一輩子的時間去等林漫語愛上自己,但他現在覺得,自己等不到了。

他不能不去考慮夏佑。

他不僅僅是一個丈夫,他也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從回憶裏抽身,夏澤斟酌著言辭,說道:“漫語……其實一直沒有準備好成為一個母親,她在懷孕的時候,已經有了抑郁的傾向,而我沒有重視這個問題,一直勸導她生下孩子。她籌備了三年的個人展,因為懷孕生子沒能成功舉辦,生下夏佑之後,她的情緒更加的不好。我把夏佑送過來,真的不是不要他,我只是想給漫語時間和空間去接受她成為母親這件事,也是不想夏佑接觸太多漫語的負面情緒,可我不知道……夏佑原來什麽都聽見了,也什麽都記住了,是我沒有處理好這個問題,才讓他受到了傷害。”

在場的三人消化著這一長段的訊息,氣氛變得十分的沈重。

沒有人開口說話。

夏澤微微側過身子,向著夏佑的方向,“小佑,真的對不起,爸爸太自以為是了。”

朱荷面露不忍,出聲安慰道:“你不必過於自責,那本來就不是一個人能解決的問題,孩子不是你一個人的。”

夏城泉目光緊鎖著夏澤,“你們溝通的結果是什麽?以後打算怎麽辦?”

這麽大段的話,他都在為林漫語解釋,把責任攬在自己的身上,也沒有把林漫語帶過來,到底是打算怎麽做?

夏澤深呼吸,忽地擡起頭來,說道:“漫語不適合婚姻,也不適合當一個母親,她是要成為藝術家的人。”

夏城泉:“所以呢?你話不能說得清楚明白一點?”

“爸,媽。”夏澤下定決心了一般,嗓音沙啞的說道:“我和漫語決定離婚了,以後,我會好好彌補小佑。”

林漫語渴求的是幸福,如果婚姻是對她的束縛,他放手了。

“荒唐!”夏城泉站起身來,要不是夏佑在場,他現在就要過去揍夏澤了,呵斥道:“這就是你所謂的處理方式?”

直接讓夏佑成為,離異家庭的孩子?

這跟之前有什麽差別?

這樣的處理方式,難道會利於夏佑的成長嗎?

而且要離婚的事情,竟然當著夏佑就這麽說了,孩子不會傷心嗎?!

這樣想著,夏城泉立刻看向夏佑,卻見他一臉木然的坐在沙發,面無表情。

朱荷拉住夏城泉,沖夏澤說道:“這是你單方面的決定,還是你跟漫語商討過後的決定?”

夏澤的回答很簡潔,“我還在等漫語的回覆。”

那晚提了離婚後,他離開了屋子,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住了幾天,給了林漫語思考的空間。

朱荷又道:“阿澤,你剛剛說的有一點,我並不讚同,‘藝術家’和‘母親’的身份並不沖突,更重要的一點是,並不是你和漫語離婚了,她就不再是小佑的‘母親’了,這個身份不是離婚就能改變的。”

夏澤沒有給出回應,他起身走到夏佑的身邊,蹲下身子,認真的開口:“對不起,小佑,之前送你來爺爺奶奶這沒有問過你的意見,今天爸爸想問問你,我跟媽媽離婚後,你願意跟我生活在一起嗎?讓我好好當一個爸爸嗎?”

在沒有林漫語的情況下,夏佑是願意和他生活,還是留在爺爺奶奶這?

夏城泉:“你逼一個孩子做什麽?你現在這麽問他,你讓他怎麽回答?”

相比較夏城泉的激動,夏佑格外的冷靜,他直直的看著夏澤,反問道:“爸爸,你和媽媽離婚,是為了我嗎?”

夏澤沒想到夏佑這樣問,他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

決定和林漫語離婚,既是為了夏佑,也是為了林漫語。

“如果是爸爸自己想和媽媽離婚,不用問我。”夏佑微頓後說道:“如果是為了我,我不需要。”

“……”

夏佑臉色忽然變得輕松起來,他接著說道:“爸爸,謝謝你今天的解釋,我不難過了。

夏澤臉上有疑惑。

“我終於知道了,媽媽是因為我是她的孩子,所以不要我。”

有點繞口,三個大人都沒出聲聽著,夏佑接著說道:“媽媽不想要孩子,所以不要我,換做其他人是她的孩子,她也一樣不要。”

知道了這些,夏佑釋懷了。

他一直在尋找自己被“拋棄”的理由,他現在懂了,被林漫語拋棄的人不是他,而是“林漫語的孩子”。

他沒有做錯什麽。

此時此刻的夏佑,終於完完全全的跟自己和解,他伸手探向夏澤的腦袋,淺褐色的眼眸裏忽然有了光,“爸爸,我不怪自己了,也不怪你了。”

夏澤是有在愛他的,只是用錯了方式。

感受到落在自己腦袋上的小手,夏澤哽住了,“小佑……”

“你也不要怪自己了。”夏佑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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