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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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五點半, 夏家的小張來接夏佑和羅章超的時候，夏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顏桃桃他們道別，乖巧的起身走過去。
夏佑置若罔聞的待在原地, 沒有出聲和大家道別, 也沒有要走向小張的意思。
小張就立在大門口，又喚了聲, “小佑，回家了。”
羅南平下班的時間太晚, 羅章超上小學後，都是搭夏家的順風車一起回家了, 聞聲, 羅章超理好自己的書包, 就往門口走。
但夏佑一動不動。
羅章超都已經走到小張那了, 一邊換鞋子一邊好奇的看著夏佑，“夏佑，回家啦！”
是沒聽見麽？
顏桃桃側頭打量了下夏佑的神色, 總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眼熟, 像極了她被孔竹生接走後，重新去找羅章超和夏佑玩的那天，小張因為林漫語回來了突然上門把夏佑接走, 夏佑也是這樣，不言不語的無聲對抗。
“夏佑？”顏桃桃略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 “怎麽了嗎？”
“我……”還不想回去。
開了口，後半句卻又說不出口，即便是面對關系很好答應過要坦誠的顏桃桃, 有些話, 還是無法說出口。
“嗯？”顏桃桃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夏佑垂首, 盯著自己的雙腳，悶聲的道別，“我回家了，明天見。”
語罷，他擡腳邁向小張。
察覺到夏佑有情緒，但現在顯然不是聊天的好時機，顏桃桃只好看著夏佑、羅章超跟小張離開。
吳珠珠伸手在顏桃桃面前晃了晃，“他們都走遠了，你在發什麽呆？”
顏桃桃收回視線，詢問吳珠珠，“珠珠，你叔叔什麽時候過來？”
“快了。”吳珠珠瞟了眼之前那和小張打過招呼就去廚房跟著家政阿姨一起忙碌的孔倩妍，若有所思的詢問道：“桃桃，阿姨每天都會自己下廚？”
“大部分時候會，有時候我們也會跟外公一起出門吃飯。”孔倩妍回了孔家後，孔竹生立刻請了每日上門照料的家政阿姨，但孔倩妍沒有因此就什麽都不做，通常晚飯的時候她都會下廚給顏桃桃和孔竹生做上一兩道他們喜歡吃的菜。
在為爺孫倆下廚，再看著他們吃自己親手做的菜，孔倩妍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吳珠珠點頭，接著問道：“那你外公呢？什麽時候回來吃飯？”
吳珠珠還沒有見過孔竹生。
“外公今晚有飯局，不會回來吃飯。”
昨晚吃飯時，孔竹生就跟孔倩妍和顏桃桃說了，今晚不會回來吃飯，讓她們母女不必等自己。
吳珠珠來了興趣，突然開口說道：“我今晚可以在你家吃飯嗎？”
“當然可以啊。”顏桃桃想都沒想，直接就答應了，“那你現在要打電話跟你父母說一下麽？還有你叔叔，……哦，珠珠，要不別讓你叔叔來接你了吧，吃完飯我跟媽媽送你回家。”
最近晚飯後，顏桃桃都會跟孔倩妍去外面走走散散步，吹吹夏末的晚風，很舒服。
只是顏桃桃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
吳珠珠挑眉，“我叔叔來了。”
顏桃桃和吳珠珠一起去開門，聽到門鈴聲的孔倩妍也從廚房走了出來，打算跟吳辰打個招呼，當面感謝他幫自己整理資料的事情。
三人一起走到門口開門，門外的吳辰噙著笑，先俯身摸摸顏桃桃的頭，打了聲招呼，“嗨——又見面了桃桃。”隨後一邊朝吳珠珠招手，一邊站直身子，沖孔倩妍笑道：“我來珠珠回家，她今天沒調皮搗蛋吧？”
過了一夜，吳辰早就整理好了昨天因為兩個小朋友“亂說話”而引起的尷尬情緒，一派輕松尋常的跟孔倩妍交談。
吳珠珠：……
她嚴重懷疑自己的叔叔吳辰在惡意揣測造謠，她從來就不是調皮搗蛋的小朋友好嗎？
“怎麽會，珠珠很乖的。”孔倩妍搖頭。
“那就好。”吳辰點點頭，簡單的寒暄下，“資料珠珠給你了嗎？沒弄丟吧？”
吳珠珠瞇眼，仰頭凝視吳辰的臉。
故意的，吳辰一定是故意這樣說的。
“收到了，學長費心了。”孔倩妍說完想到什麽似的，接著道：“謝謝學長邀請我去看你的演奏會，周六我一定會準時到的，提前預祝學長演出順利。”
在資料裏看到那張演奏會的門票孔倩妍也有些驚訝，音樂會什麽的，她已經很多年都沒聽過了，這個演奏會她是很感興趣的，吳辰能邀請她，她很開心。
聞言，吳辰愕然道：“演奏會……？”
吳珠珠咧唇笑，“叔叔，你回國不就是為了演奏會麽？時間在周六，你自己的演奏會都不記得了，學藝術的人邏輯不強，難道時間觀念也沒有嗎？”
讓他說自己調皮搗蛋，做事不靠譜。
吳珠珠為人處世，自有一套公平公正的理念。
聽到這裏，吳辰就明白了，演奏會的票不用想也知道是吳珠珠頂著他的名號給的，但這種誤會太過微妙，自己要是較真的去解釋，不僅會顯得自己小氣，還會讓孔倩妍誤會自己不想她去聽演奏會。
於是吳辰很快就對自己進行了表情管理，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框架，沖孔倩妍道：“不客氣，學校的事情你要是有疑問的地方，可以隨時聯系我，我先帶珠珠回家了。”
吳辰說完就去牽吳珠珠的手，可惜的是吳珠珠就跟個釘子一樣，釘在了原地，“叔叔，你讓阿姨有問題聯系你，那你要給別人聯系方式啊，說完就走，是因為你剛剛說的是假話，其實不想讓阿姨麻煩你，是嗎？”
吳珠珠這樣說真不是因為前面吳辰在她身上用了不好的形容詞而故意找茬，畢竟前面她回嘴了，在她這裏，這件事就已經過去了。
她現在單純的只是想指出吳辰矛盾的言行，都說了讓孔倩妍找他的話，下一秒不應該拉自己走，而是應該主動給孔倩妍聯系方式才對的。
這才是言行統一，邏輯自洽。
因著吳珠珠這句話，吳辰的表情管理也派不上用場了，尷尬在眉眼間蔓延。
孔倩妍就更加尷尬了。
一旁的顏桃桃頗有些無語的的瞅了吳珠珠一眼，隨即開口緩和氣氛，“沒關系呀，珠珠我們家和你們家隔這麽近，我媽媽和你叔叔要聯系很方便的，而且周六我媽媽還要去看叔叔的演奏會呢，叔叔都給媽媽整理資料了，肯定不會覺得給媽媽回答問題是麻煩的。”
孔倩妍順著顏桃桃的話點點頭，再次開口道謝：“真的謝謝你了學長。”
“沒事……”吳辰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解鎖後遞給孔倩妍，“抱歉啊，大概是因為認識你很久了，總是下意識的覺得我們是有彼此聯系方式的，珠珠提醒的是，倩妍，方便的話把你號碼給我吧。”
吳辰把話給圓了回去。
等到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吳辰招呼著吳珠珠離開，吳珠珠還是不走。
吳辰維持著笑容，聲音微沈，“珠珠？”
“我今晚要在桃桃家，跟桃桃一起吃晚飯。”吳珠珠仰著頭，按照自己的計劃提議道：“叔叔，你也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阿姨親自下廚了，你不想嘗嘗阿姨的手藝嗎？”
吳辰太陽穴都在跳動，聲音緊了緊，“珠珠，不可以這麽任性，你這樣會給別人造成麻煩的。”
無論他和孔倩妍是什麽關系，吳辰都覺得吳珠珠這種行為會給別認帶來麻煩，突然多了兩口吃飯的人，孔倩妍肯定得多準備幾道菜。
吳珠珠側頭看向孔倩妍，“阿姨，我和叔叔留下來吃晚飯，會造成麻煩嗎？”
“不麻煩不麻煩。”孔倩妍擺擺手，主動向吳辰發出邀約，“學長，不介意的話就留下來用餐吧，你幫我整理了那麽多的資料，又送了我演奏會的票，我本來就該請你吃飯，好好感謝你的。”
聽到孔倩妍說完，吳珠珠驕傲朝吳辰挑眉，“你看，有沒有造成麻煩是阿姨說了算，不是你。”
吳辰深呼吸，被自己的親侄女架到這個份上，他還能說什麽呢，只能微笑的的看著孔倩妍，歉然道：“那就打擾了。”
於是原本來接吳珠珠回家的吳辰，只能提著一顆心進了孔家。
也不知道孔倩妍是誰和一起住，如果家裏還有其他長輩，一會他免不了要和孔家的長輩交際。
換好鞋子的吳辰已經換上了一張能讓長輩滿意的淺笑臉，隨時準備禮貌的問好。
孔倩妍：“學長有想吃什麽的菜嗎？手藝不好，但我能試試。”
“沒事，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不挑食的。”
“那學長有沒有忌口？”
“都行，你看著做。”原本就覺得突然上門吃飯挺麻煩別人了，吳辰自然不會再給孔倩妍提什麽要求，更何況他和孔倩妍的關系也沒有熟到那個份上。
他這算是被自己的親侄女給坑了，此刻心裏想著的都是等吃完飯，把吳珠珠給領回家，一定要再好好跟她聊聊。
孔倩妍沒有多問，點點頭回廚房忙碌去了。
吳珠珠擡起手肘，碰了碰顏桃桃的胳膊，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你看吧，事在人為，我們的努力能對結果造成一定的影響的。”
在吳珠珠看來，現在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吳辰和孔倩妍剛剛交換了聯系方式，等會一起吃了晚餐後，孔倩妍的親自下廚，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一種優點特長的展示，而之後的演奏會，就是吳辰向孔倩妍展示自己的優點特長了，他們對彼此的了解會更進一步。
到這裏，顏桃桃後知後覺的體會到了白天在學校，說的那句“努力很重要”是什麽意思了。
沒有急著進去，顏桃桃拉住吳珠珠，小聲的詢問道：“珠珠，你告訴我，你還做了哪些努力？”
不用點明，吳珠珠也一定知道她在問什麽的。
“目前為止就這些。”吳珠珠頓了頓，開始表態，“但我會持續努力，直到目標達成。”
顏桃桃扶額，嘴唇張張合合，最後只是無力的喚了聲吳珠珠的名字，就沒別的聲音了。
重生以來，無論是面對顏星傑還是羅章超，以及看起來讓人頭疼的夏佑，她在和他們的相處中都很有把握，唯有吳珠珠，簡直就是超綱般的存在。
面對吳珠珠，顏桃桃常有的感覺就是無力感。
哎。
自信心受挫，顏桃桃忽然沮喪。
吳珠珠走了兩步，感受到顏桃桃的低氣壓，駐足回頭，問道：“你在不開心嗎？”
顏桃桃搖頭。
“那你……？”
顏桃桃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表達，這種無力感只有在面對吳珠珠的時候才會有。
她忽然覺得吳珠珠之前讓自己給她列個喜好表她來回答的提議真的不錯，也許自己可以把對她困惑全部問出來，以後兩人不說在同一個頻道，至少可以頻道相近一點。
顏桃桃嘆了口氣，省去覆雜的鋪墊，說出自己最在意的點，“我就是……不希望我媽媽和你叔叔，因為我們兩個的行為不開心。”
吳珠珠沈默的看了顏桃桃好一會，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倏地很鄭重的開口：“如果我感覺到了阿姨和我叔叔的抵觸反感，我就終止努力。”
“真的嗎？”
“真的，因為我的意見只占百分之二十，我叔叔占百分之四十，他是我的一倍，而你，顯然都把自己的意見權利都交給了阿姨，也就是你對結果的影響，不占百分比。”
顏桃桃：？？？
吳珠珠到底在說些什麽？
夏佑之前說話也會有讓她接不上來的時候，但至少是因為她知道夏佑說了些不明覺厲的話，她也能摸清楚個大概。
但是吳珠珠說話就不一樣了，常常讓她一頭霧水。
吳珠珠把她的困惑看在眼裏，表情忽然有些凝重，“你該不會跟羅章超一樣吧？”
說完不待顏桃桃回答，吳珠珠牽著顏桃桃的手就往顏桃桃的房間走，“走，給我看看你的作業。”
吳珠珠每天都在盯著羅章超寫作業，沒有檢查過顏桃桃的作業。
現在，她覺得很有必要檢查下顏桃桃的作業了。
行走的過程中，她甚至已經在思考，如果以後要同時給羅章超和顏桃桃上課，時間上要怎麽計劃安排了。
推測出吳珠珠誤會了什麽顏桃桃連忙出聲道：“珠珠，我的作業我都會，也全部是正確的，你真的不用操心我了。”
救命，她不要跟羅章超一樣被強行補課！
她好歹也是上過大學的人，難道重新讀了小學，還要被小學生補課嗎？！
一想到吳珠珠的執著，顏桃桃焦慮得冒汗，但她跟羅章超不一樣，不是一整面汽車模型就可以讓她說出“願意”兩個字的。
“你們要做什麽？”察覺到顏桃桃整個身子後仰，姿態抗拒的被吳珠珠拉著，已經在沙發上落座的吳辰忍不住問道：“珠珠，你拉著桃桃做什麽？”
“檢查作業。”吳珠珠頭也沒回。
吳辰無奈搖頭，在心裏默默感慨，吳珠珠這學霸的氣質也不知道像了誰。
吳珠珠認認真真的檢查了顏桃桃的作業，發現全部正確後，凝重的面色才緩和了。
顏桃桃如釋重負，“珠珠，你判斷問題的標準太單一絕對了，有時候如果傾聽者感到迷惑，不一定是傾聽者的理解能力有問題，也有可能是說的這個人，表達方式有問題，知道嗎？”
“……”
“珠珠，我覺得我們思維方式有很大的差別，常常不在一個頻道上，所以當朋友的話，在日常的相處中會有一些誤會產生。”
“你是不想和我當朋友了？”吳珠珠問出自己在意的點。
“不是，我是想說，相互溝通很重要的。”
聽到“不是”兩個字，吳珠珠就沒什麽顧慮了，她聳聳肩，不以為然的開口：“我去你的頻道好了。”
“誒？”
“不是說不在一個頻道麽，你來我的頻道困難的話，我就去你的頻道啊。”
什麽理解能力表達能力，什麽傾聽者表達者的，聽在吳珠珠的耳朵裏，只有一句簡單的話：顏桃桃沒聽懂自己剛剛說的占比概率問題。
吳珠珠對自己的智力很自信，要去顏桃桃的頻道不難，她的理解能力很好。
顏桃桃楞了下，被這句話感動到了。
吳珠珠也並非是只顧慮自我的小朋友，顏桃桃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有聽。
兩個小女孩的友誼就這樣升華了下，心理感受上變得更親密了。
因為吳辰和吳珠珠留下來吃飯，孔倩妍多做了兩個菜，恰好都是吳辰愛吃的。
孔竹生沒有回來，吳辰不用應對長輩，又吃到了自己喜歡的菜，忍不住多誇讚了孔倩妍幾句。
飯桌上的氣氛很好，中間孔倩妍無意提及了自己最近在練的曲子，吳辰眸色亮了亮，透出欣賞來，大方表示那也是自己非常欣賞的曲子。
有了共同的愛好作為鋪墊，再加上一樣的欣賞水平，根本不需要兩個小朋友助攻，孔倩妍和吳辰就聊得很開心。
甚至，用過晚餐後，吳辰也沒有急著帶吳珠珠離開，而是主動提議表示，願意現在就去給孔倩妍示範她剛剛說的對曲子的處理上的疑惑和碰到的問題。
最後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裏，吳辰和孔倩妍來了個四手聯彈。
兩人讀書時代就合作過，時隔過年再次合作，當年的默契在音符中回歸。
聽著悅耳的琴聲，視線裏是吳辰和孔倩妍的笑臉，顏桃桃側頭，小聲且認真的沖吳珠珠感慨，“他們真的很合適。”
俊男靚女，畫面登對養眼。
孔倩妍眼眸裏那種被認可被讚賞，找到知己的神采，是和顏駿相處時從來沒有的。
兩個志趣相投的人，只需要一個情緒點，好感度立刻就不一樣了。
吳珠珠輕哼了一聲，下巴揚起。
顏桃桃莫名有些想笑，總覺得此刻的吳珠珠要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是高高翹起來的。
真可愛。
吳辰這一待，就待到了八點才帶吳珠珠回家的。
回去的路上吳珠珠昂首挺胸，走在吳辰的前面，邁著大大的步子，好不得意。
嘖嘖嘖，左右還死活不肯來，覺得她任性胡鬧呢。
今天自己都舍不得走了。
吳辰和孔倩妍的事情，在吳珠珠眼裏成功的可能性已經高達百分之五十，她的思緒飄遠，已經想到她和顏桃桃成為有親屬關系的姐妹了。
那樣，吳辰就要和孔倩妍結婚了。
結婚要辦婚禮的，她才還沒參加過婚禮。
吳珠珠：“叔叔。”
“嗯？”
“你的婚禮，我和桃桃當花童。”
“……別胡思亂想。”
“用詞不當，不是‘胡思亂想’是‘合理規劃’。”
“……”
吳珠珠掃了吳辰一眼，毫不掩飾自己嫌棄的感慨了句，“藝術生啊——”
嘖，果然在邏輯文化上有所欠缺。
吳辰：……？
----
夏佑回了家。
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他特意觀察了鞋架，夏城泉和朱荷的拖鞋都在，說明他們兩人都沒有回來。
目光緩緩移動，發現鞋架上沒有林漫語穿的拖鞋，夏佑的心沈了下去。
夏城泉、朱荷、夏澤都不在家，只有林漫語在家。
夏佑緊繃著小臉，換上自己的鞋，步子的節奏比以往要稍稍快了一些，在廚房的家政阿姨從廚房探出身子，喚道：“小佑回來了啊。”
夏佑不想停下來，可步子邁了兩下，還是換下來，遠遠的朝家政阿姨的方向點點頭。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你回房放了書包洗個手就能吃飯了。”
夏佑點頭。
“你爺爺奶奶今晚不回來吃飯，今晚只有你和你媽媽在家哦。”家政阿姨說完，順口囑咐道：“你媽媽在房裏休息呢，你放完書包記得喊她下來，我準備上菜了。”
這次夏佑沒有點頭。
不過家政阿姨也沒有註意到，轉身沒入廚房，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了。
夏佑下意識的拽緊了書包帶子，薄唇緊抿，默默在原地站了良久。
他早就猜到了，今天的晚餐只會有他和林漫語兩個人。
這就是他今天很想留在孔家，晚點回來的原因。
也不用太久，只要再晚幾個小時，等到夏城泉和朱荷回來了，家裏不再只有林漫語和他兩個人就好。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和林漫語的獨處，之前每次和她相處時，夏佑的身體意識就像是會開啟自動保護機制一般，猶如把他關在一個玻璃罩子裏。
他不聞不問，不言不語，仿佛和周遭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啞巴也好，聾子也罷，那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啊。
現在他在慢慢改變，嘗試著和外界連上接觸的線後，相應的，也會讓感官情緒變得靈敏。
他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自從昨晚夏澤問他要不要“回家”以後，他就像是回到了那個燥熱的午後，空氣裏都是粘稠的汗水味。
夏佑沒有辦法解釋，他的心裏就像是暴雨欲來夏天，悶熱潮濕。
夏佑足足站了有五分鐘，家政阿姨把碗筷端上飯廳時，瞥見他還站在那，詫異道：“小佑，怎麽還站在那呢？不上樓啊？”
印象裏夏佑是做什麽都慢吞吞的樣子，但她應該沒記錯吧，夏佑應該是一步都沒挪動啊。
夏佑擡眸，費力的從喉嚨口擠出了音節，“我不吃了。”
語罷，他擡腳上樓。
“誒，小佑，為什麽不吃啊？不吃飯怎麽行啊？是沒胃口嗎？”
家政阿姨的問話一句接一句，夏佑沒有回頭。
因為他無法回答，和林漫語一起共用的晚餐，他不想，也吃不下。
夏佑回了房間，他放下了書包，又開始用著他慣有的姿勢蹲坐在飄窗上，這樣會讓他有安全感。
透過玻璃窗，他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大門口，就等著夏城泉和朱荷熟悉的身影出現。
夏佑盼著他們回來。
夏佑的房間和離樓道是最近的，樓道如果有聲響，他只要仔細聽都能聽到。
不久後，他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一聽就是家政阿姨上樓了。
之後，他聽到腳步聲越過了他的房門，再之後有敲門聲響起來，“太太啊，可以吃飯了。”
緊接著有開門的聲音。
林漫語沒有說話，兩人走到夏佑房門口的時候，家政阿姨又提了一句，“小佑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胃口還是在同學家吃過了，剛剛說自己不吃飯了，太太要不要喊一下他？或許你去問了，小佑就願意吃了。”
林漫語理了下腰帶，沒什麽情緒的回了句，“知道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而已，沒有任何對夏佑的關心，甚至沒有要去問問夏佑到底為什麽不吃晚飯的意思，她的步伐一些停頓也沒有，直接下樓了。
家政阿姨猶猶豫豫的看了一眼夏佑的房門，還是跟著林漫語一起下樓了。
夏佑一直就是個特別的小朋友，不愛說話，跟誰都不親近的樣子，所以這在其他人眼裏看起來奇怪不已的母子相處方式，落在家政阿姨眼裏，顯得很正常。
坐在飄窗上的夏佑，越發認真的盯著大門口。
奇怪，他好像，失去了屏蔽一些聲音的能力了。
半個小時後。
房門被敲響，林漫語的聲音傳來，“小佑，我進來了。”
語罷，林漫語開門而入。
夏佑盡力不去表現出異常，但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背上的，來自林漫語的視線，他的身子變得僵硬緊繃。
林漫語順手打開了夏佑房裏的燈，在飄窗那尋到了夏佑小小的身影，她也沒有要走過去，靠近他的意思，就立在房門口，冷淡了的問了一句，“餓麽？”
像是擔心夏佑沒有吃飯，特地過來詢問的一般，可偏偏只有兩個冷冰冰的字，她手上甚至連一點食物都沒有帶過來。
夏佑這樣的自閉不是第一次，而無論是夏城泉還是朱荷，都會在他不出房門，不下樓吃飯的時候，把飯菜給他端上來。
夏城泉和朱荷不太會說哄人的言辭，但關心的舉動從來沒有停止過。
全部是林漫語這個當母親的從來沒有做過的。
夏佑沒有回頭，沒有出聲。
林漫語就跳過了這個話題，她早就習慣了夏佑不吭聲不理人的樣子，隔著遠遠的距離，她接著說道：“昨天，你爸爸跟我提了，要把你接回去的想法。”
昨晚她卸妝洗完澡躺在床上許久，夏澤才回房洗漱。
這一天的行程很緊，林漫語覺得身子疲乏，等夏澤洗完澡上床，關了燈，她就打算睡覺休息。
可是夏澤靠座在床上良久，完全沒有就寢的打算。
“睡麽？”林漫語出聲暗示，“關燈？”
她對光很敏感，光線稍稍亮一點她就睡不著。
夏澤現在還不睡她不勉強，但她希望他把房裏的燈都關上。
往常話說到這裏，夏澤就會很懂她的關燈躺下，但此刻他面色凝重，維持著靠座的姿勢，隨即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沈聲道：“漫語，我們帶夏佑回家吧。”
聞聲，林漫語的睡意消散了大半。
開了口了以後，夏澤側頭對上林漫語的眼，再次重覆道：“接夏佑回家吧。”
林漫語細眉微蹙，“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夏佑快四歲了，也上小學了，他不是什麽都不懂小孩子了，我們也不可能讓他一直住在爺爺奶奶家吧？”
林漫語不答反問：“是你爸媽說什麽了麽？”
夏澤搖頭，“沒有，爸媽什麽都沒說，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林漫語沈默，睡意已經是全然沒有了。
“漫語。”夏澤俯下身，低沈的嗓音裏帶著期盼的誘哄，勸道：“我們帶夏佑回去，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好麽？”
他們明明有家的，卻形同虛設。
夏澤工作之餘回到住所，面對的常常是一室冷清，沒有林漫語，也沒有夏佑。
那種安靜讓他覺得空落落的。
林漫語不看夏澤，回道：“你工作忙，我也忙，把夏佑接回去，沒人照顧，還不如讓他待在這裏。”
“你接下來不是會長期待在A市麽？我工作在忙，只要在A市的日子，一定會回家住的。”
夏澤見夏佑的機會不多，每次見面，他對自己這個父親，都是一回比一回的冷漠。
剛剛在廚房的問話，夏佑那句“這裏，是我的家”，讓夏澤的心刺痛了下。
再這樣下去，夏佑跟他們的關系會越來越生疏的。
夏澤也不想夏佑變得自閉孤僻。
林漫語半側過身子，已經是拒絕溝通的姿態。
為了夏佑，夏澤這次沒有妥協退讓，他傾身湊過去，“漫語，你需要時間緩沖適應，夏佑已經快四歲了，你還沒有緩沖適應嗎？”
“……”
“夏佑需要爸爸媽媽，需要我們。”
“……”
夏澤將手臂伸向林漫語的後脖頸，不容許她躲避，加重了語氣，說道：“漫語，你是母親，夏佑的母親。”
林漫語身子微僵，隨後轉過身來，開口說道：“夏佑呢？你問過他了？他願意嗎？”
夏澤張了張唇，終究沒敢把在廚房和夏佑的對話覆述給她聽。
林漫語只當他沒問，便接著說道：“你也說了，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了，他有選擇跟誰住在一起的權利，你應該問問他。”
夏澤只是模棱兩可的回道：“夏佑會願意的。”
如果一直任由夏佑住在這裏，他們的親自問題永遠得不到改善。
林漫語只留下一句“夏佑願意我就願意”，隨後閉目，單方面結束了這次溝通。
從回憶裏抽身，林漫語望著夏佑的背影，問道：“你願意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但林漫語要給夏澤一個交待，也堵住他那句“你是一個母親”的話。
夏佑置若罔聞，待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樣的態度難得讓林漫語覺得滿意，她完全不惱，再開口時，聲音裏甚至帶了些無法掩飾的輕松，“你不願意是嗎？”
“……”
“我不會勉強你做不願意的決定，夏佑，你想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就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
林漫語說著終於擡腳朝飄窗走過去，自顧自的開口：“我不會勉強你，你爸爸也不會勉強你的，所以，你只要親口告訴你爸爸，你想留在這裏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就好。”
說完，林漫語已經走到了夏佑身旁，她拿出手機，道：“我現在給你爸爸打電話，你把你的想法說給他聽，好嗎？”
商量的口吻，像是完全尊重他一般，其實是一種無形的施壓和決定。
林漫語總是這樣，看起來溫溫柔柔毫無攻擊力，其實骨子裏的涼薄冷漠，是她最傷人的武器。
夏佑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的轉過身，仰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漫語。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跟自己說過這麽多話了。
卻是為了勸他不要回家。
落在林漫語的眼裏，他轉動身子的動作已經是默認她剛剛說的了，於是她毫不猶豫的撥通了夏澤的電話。
夏佑一瞬不眨的看著她，張了張唇，發出了聲音，“如果我願意回家，你願意嗎？”
“……”
“我知道的，你不願意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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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點半, 夏家的小張來接夏佑和羅章超的時候，夏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和顏桃桃他們道別，乖巧的起身走過去。
夏佑置若罔聞的待在原地, 沒有出聲和大家道別, 也沒有要走向小張的意思。
小張就立在大門口，又喚了聲, “小佑，回家了。”
羅南平下班的時間太晚, 羅章超上小學後，都是搭夏家的順風車一起回家了, 聞聲, 羅章超理好自己的書包, 就往門口走。
但夏佑一動不動。
羅章超都已經走到小張那了, 一邊換鞋子一邊好奇的看著夏佑，“夏佑，回家啦！”
是沒聽見麽？
顏桃桃側頭打量了下夏佑的神色, 總覺得眼前的一幕有些眼熟, 像極了她被孔竹生接走後，重新去找羅章超和夏佑玩的那天，小張因為林漫語回來了突然上門把夏佑接走, 夏佑也是這樣，不言不語的無聲對抗。
“夏佑？”顏桃桃略有些擔憂的喚了一聲, “怎麽了嗎？”
“我……”還不想回去。
開了口，後半句卻又說不出口，即便是面對關系很好答應過要坦誠的顏桃桃, 有些話, 還是無法說出口。
“嗯？”顏桃桃示意他接著說下去。
夏佑垂首, 盯著自己的雙腳，悶聲的道別，“我回家了，明天見。”
語罷，他擡腳邁向小張。
察覺到夏佑有情緒，但現在顯然不是聊天的好時機，顏桃桃只好看著夏佑、羅章超跟小張離開。
吳珠珠伸手在顏桃桃面前晃了晃，“他們都走遠了，你在發什麽呆？”
顏桃桃收回視線，詢問吳珠珠，“珠珠，你叔叔什麽時候過來？”
“快了。”吳珠珠瞟了眼之前那和小張打過招呼就去廚房跟著家政阿姨一起忙碌的孔倩妍，若有所思的詢問道：“桃桃，阿姨每天都會自己下廚？”
“大部分時候會，有時候我們也會跟外公一起出門吃飯。”孔倩妍回了孔家後，孔竹生立刻請了每日上門照料的家政阿姨，但孔倩妍沒有因此就什麽都不做，通常晚飯的時候她都會下廚給顏桃桃和孔竹生做上一兩道他們喜歡吃的菜。
在為爺孫倆下廚，再看著他們吃自己親手做的菜，孔倩妍有種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吳珠珠點頭，接著問道：“那你外公呢？什麽時候回來吃飯？”
吳珠珠還沒有見過孔竹生。
“外公今晚有飯局，不會回來吃飯。”
昨晚吃飯時，孔竹生就跟孔倩妍和顏桃桃說了，今晚不會回來吃飯，讓她們母女不必等自己。
吳珠珠來了興趣，突然開口說道：“我今晚可以在你家吃飯嗎？”
“當然可以啊。”顏桃桃想都沒想，直接就答應了，“那你現在要打電話跟你父母說一下麽？還有你叔叔，……哦，珠珠，要不別讓你叔叔來接你了吧，吃完飯我跟媽媽送你回家。”
最近晚飯後，顏桃桃都會跟孔倩妍去外面走走散散步，吹吹夏末的晚風，很舒服。
只是顏桃桃話音剛落，門鈴就響了。
吳珠珠挑眉，“我叔叔來了。”
顏桃桃和吳珠珠一起去開門，聽到門鈴聲的孔倩妍也從廚房走了出來，打算跟吳辰打個招呼，當面感謝他幫自己整理資料的事情。
三人一起走到門口開門，門外的吳辰噙著笑，先俯身摸摸顏桃桃的頭，打了聲招呼，“嗨——又見面了桃桃。”隨後一邊朝吳珠珠招手，一邊站直身子，沖孔倩妍笑道：“我來珠珠回家，她今天沒調皮搗蛋吧？”
過了一夜，吳辰早就整理好了昨天因為兩個小朋友“亂說話”而引起的尷尬情緒，一派輕松尋常的跟孔倩妍交談。
吳珠珠：……
她嚴重懷疑自己的叔叔吳辰在惡意揣測造謠，她從來就不是調皮搗蛋的小朋友好嗎？
“怎麽會，珠珠很乖的。”孔倩妍搖頭。
“那就好。”吳辰點點頭，簡單的寒暄下，“資料珠珠給你了嗎？沒弄丟吧？”
吳珠珠瞇眼，仰頭凝視吳辰的臉。
故意的，吳辰一定是故意這樣說的。
“收到了，學長費心了。”孔倩妍說完想到什麽似的，接著道：“謝謝學長邀請我去看你的演奏會，周六我一定會準時到的，提前預祝學長演出順利。”
在資料裏看到那張演奏會的門票孔倩妍也有些驚訝，音樂會什麽的，她已經很多年都沒聽過了，這個演奏會她是很感興趣的，吳辰能邀請她，她很開心。
聞言，吳辰愕然道：“演奏會……？”
吳珠珠咧唇笑，“叔叔，你回國不就是為了演奏會麽？時間在周六，你自己的演奏會都不記得了，學藝術的人邏輯不強，難道時間觀念也沒有嗎？”
讓他說自己調皮搗蛋，做事不靠譜。
吳珠珠為人處世，自有一套公平公正的理念。
聽到這裏，吳辰就明白了，演奏會的票不用想也知道是吳珠珠頂著他的名號給的，但這種誤會太過微妙，自己要是較真的去解釋，不僅會顯得自己小氣，還會讓孔倩妍誤會自己不想她去聽演奏會。
於是吳辰很快就對自己進行了表情管理，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框架，沖孔倩妍道：“不客氣，學校的事情你要是有疑問的地方，可以隨時聯系我，我先帶珠珠回家了。”
吳辰說完就去牽吳珠珠的手，可惜的是吳珠珠就跟個釘子一樣，釘在了原地，“叔叔，你讓阿姨有問題聯系你，那你要給別人聯系方式啊，說完就走，是因為你剛剛說的是假話，其實不想讓阿姨麻煩你，是嗎？”
吳珠珠這樣說真不是因為前面吳辰在她身上用了不好的形容詞而故意找茬，畢竟前面她回嘴了，在她這裏，這件事就已經過去了。
她現在單純的只是想指出吳辰矛盾的言行，都說了讓孔倩妍找他的話，下一秒不應該拉自己走，而是應該主動給孔倩妍聯系方式才對的。
這才是言行統一，邏輯自洽。
因著吳珠珠這句話，吳辰的表情管理也派不上用場了，尷尬在眉眼間蔓延。
孔倩妍就更加尷尬了。
一旁的顏桃桃頗有些無語的的瞅了吳珠珠一眼，隨即開口緩和氣氛，“沒關系呀，珠珠我們家和你們家隔這麽近，我媽媽和你叔叔要聯系很方便的，而且周六我媽媽還要去看叔叔的演奏會呢，叔叔都給媽媽整理資料了，肯定不會覺得給媽媽回答問題是麻煩的。”
孔倩妍順著顏桃桃的話點點頭，再次開口道謝：“真的謝謝你了學長。”
“沒事……”吳辰說著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解鎖後遞給孔倩妍，“抱歉啊，大概是因為認識你很久了，總是下意識的覺得我們是有彼此聯系方式的，珠珠提醒的是，倩妍，方便的話把你號碼給我吧。”
吳辰把話給圓了回去。
等到兩人交換了聯系方式，吳辰招呼著吳珠珠離開，吳珠珠還是不走。
吳辰維持著笑容，聲音微沈，“珠珠？”
“我今晚要在桃桃家，跟桃桃一起吃晚飯。”吳珠珠仰著頭，按照自己的計劃提議道：“叔叔，你也留下來跟我們一起吃飯吧，阿姨親自下廚了，你不想嘗嘗阿姨的手藝嗎？”
吳辰太陽穴都在跳動，聲音緊了緊，“珠珠，不可以這麽任性，你這樣會給別人造成麻煩的。”
無論他和孔倩妍是什麽關系，吳辰都覺得吳珠珠這種行為會給別認帶來麻煩，突然多了兩口吃飯的人，孔倩妍肯定得多準備幾道菜。
吳珠珠側頭看向孔倩妍，“阿姨，我和叔叔留下來吃晚飯，會造成麻煩嗎？”
“不麻煩不麻煩。”孔倩妍擺擺手，主動向吳辰發出邀約，“學長，不介意的話就留下來用餐吧，你幫我整理了那麽多的資料，又送了我演奏會的票，我本來就該請你吃飯，好好感謝你的。”
聽到孔倩妍說完，吳珠珠驕傲朝吳辰挑眉，“你看，有沒有造成麻煩是阿姨說了算，不是你。”
吳辰深呼吸，被自己的親侄女架到這個份上，他還能說什麽呢，只能微笑的的看著孔倩妍，歉然道：“那就打擾了。”
於是原本來接吳珠珠回家的吳辰，只能提著一顆心進了孔家。
也不知道孔倩妍是誰和一起住，如果家裏還有其他長輩，一會他免不了要和孔家的長輩交際。
換好鞋子的吳辰已經換上了一張能讓長輩滿意的淺笑臉，隨時準備禮貌的問好。
孔倩妍：“學長有想吃什麽的菜嗎？手藝不好，但我能試試。”
“沒事，你們吃什麽我就吃什麽，我不挑食的。”
“那學長有沒有忌口？”
“都行，你看著做。”原本就覺得突然上門吃飯挺麻煩別人了，吳辰自然不會再給孔倩妍提什麽要求，更何況他和孔倩妍的關系也沒有熟到那個份上。
他這算是被自己的親侄女給坑了，此刻心裏想著的都是等吃完飯，把吳珠珠給領回家，一定要再好好跟她聊聊。
孔倩妍沒有多問，點點頭回廚房忙碌去了。
吳珠珠擡起手肘，碰了碰顏桃桃的胳膊，小臉上是毫不掩飾的得意，“你看吧，事在人為，我們的努力能對結果造成一定的影響的。”
在吳珠珠看來，現在是一個很好的開端，吳辰和孔倩妍剛剛交換了聯系方式，等會一起吃了晚餐後，孔倩妍的親自下廚，從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一種優點特長的展示，而之後的演奏會，就是吳辰向孔倩妍展示自己的優點特長了，他們對彼此的了解會更進一步。
到這裏，顏桃桃後知後覺的體會到了白天在學校，說的那句“努力很重要”是什麽意思了。
沒有急著進去，顏桃桃拉住吳珠珠，小聲的詢問道：“珠珠，你告訴我，你還做了哪些努力？”
不用點明，吳珠珠也一定知道她在問什麽的。
“目前為止就這些。”吳珠珠頓了頓，開始表態，“但我會持續努力，直到目標達成。”
顏桃桃扶額，嘴唇張張合合，最後只是無力的喚了聲吳珠珠的名字，就沒別的聲音了。
重生以來，無論是面對顏星傑還是羅章超，以及看起來讓人頭疼的夏佑，她在和他們的相處中都很有把握，唯有吳珠珠，簡直就是超綱般的存在。
面對吳珠珠，顏桃桃常有的感覺就是無力感。
哎。
自信心受挫，顏桃桃忽然沮喪。
吳珠珠走了兩步，感受到顏桃桃的低氣壓，駐足回頭，問道：“你在不開心嗎？”
顏桃桃搖頭。
“那你……？”
顏桃桃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表達，這種無力感只有在面對吳珠珠的時候才會有。
她忽然覺得吳珠珠之前讓自己給她列個喜好表她來回答的提議真的不錯，也許自己可以把對她困惑全部問出來，以後兩人不說在同一個頻道，至少可以頻道相近一點。
顏桃桃嘆了口氣，省去覆雜的鋪墊，說出自己最在意的點，“我就是……不希望我媽媽和你叔叔，因為我們兩個的行為不開心。”
吳珠珠沈默的看了顏桃桃好一會，腦子裏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倏地很鄭重的開口：“如果我感覺到了阿姨和我叔叔的抵觸反感，我就終止努力。”
“真的嗎？”
“真的，因為我的意見只占百分之二十，我叔叔占百分之四十，他是我的一倍，而你，顯然都把自己的意見權利都交給了阿姨，也就是你對結果的影響，不占百分比。”
顏桃桃：？？？
吳珠珠到底在說些什麽？
夏佑之前說話也會有讓她接不上來的時候，但至少是因為她知道夏佑說了些不明覺厲的話，她也能摸清楚個大概。
但是吳珠珠說話就不一樣了，常常讓她一頭霧水。
吳珠珠把她的困惑看在眼裏，表情忽然有些凝重，“你該不會跟羅章超一樣吧？”
說完不待顏桃桃回答，吳珠珠牽著顏桃桃的手就往顏桃桃的房間走，“走，給我看看你的作業。”
吳珠珠每天都在盯著羅章超寫作業，沒有檢查過顏桃桃的作業。
現在，她覺得很有必要檢查下顏桃桃的作業了。
行走的過程中，她甚至已經在思考，如果以後要同時給羅章超和顏桃桃上課，時間上要怎麽計劃安排了。
推測出吳珠珠誤會了什麽顏桃桃連忙出聲道：“珠珠，我的作業我都會，也全部是正確的，你真的不用操心我了。”
救命，她不要跟羅章超一樣被強行補課！
她好歹也是上過大學的人，難道重新讀了小學，還要被小學生補課嗎？！
一想到吳珠珠的執著，顏桃桃焦慮得冒汗，但她跟羅章超不一樣，不是一整面汽車模型就可以讓她說出“願意”兩個字的。
“你們要做什麽？”察覺到顏桃桃整個身子後仰，姿態抗拒的被吳珠珠拉著，已經在沙發上落座的吳辰忍不住問道：“珠珠，你拉著桃桃做什麽？”
“檢查作業。”吳珠珠頭也沒回。
吳辰無奈搖頭，在心裏默默感慨，吳珠珠這學霸的氣質也不知道像了誰。
吳珠珠認認真真的檢查了顏桃桃的作業，發現全部正確後，凝重的面色才緩和了。
顏桃桃如釋重負，“珠珠，你判斷問題的標準太單一絕對了，有時候如果傾聽者感到迷惑，不一定是傾聽者的理解能力有問題，也有可能是說的這個人，表達方式有問題，知道嗎？”
“……”
“珠珠，我覺得我們思維方式有很大的差別，常常不在一個頻道上，所以當朋友的話，在日常的相處中會有一些誤會產生。”
“你是不想和我當朋友了？”吳珠珠問出自己在意的點。
“不是，我是想說，相互溝通很重要的。”
聽到“不是”兩個字，吳珠珠就沒什麽顧慮了，她聳聳肩，不以為然的開口：“我去你的頻道好了。”
“誒？”
“不是說不在一個頻道麽，你來我的頻道困難的話，我就去你的頻道啊。”
什麽理解能力表達能力，什麽傾聽者表達者的，聽在吳珠珠的耳朵裏，只有一句簡單的話：顏桃桃沒聽懂自己剛剛說的占比概率問題。
吳珠珠對自己的智力很自信，要去顏桃桃的頻道不難，她的理解能力很好。
顏桃桃楞了下，被這句話感動到了。
吳珠珠也並非是只顧慮自我的小朋友，顏桃桃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有聽。
兩個小女孩的友誼就這樣升華了下，心理感受上變得更親密了。
因為吳辰和吳珠珠留下來吃飯，孔倩妍多做了兩個菜，恰好都是吳辰愛吃的。
孔竹生沒有回來，吳辰不用應對長輩，又吃到了自己喜歡的菜，忍不住多誇讚了孔倩妍幾句。
飯桌上的氣氛很好，中間孔倩妍無意提及了自己最近在練的曲子，吳辰眸色亮了亮，透出欣賞來，大方表示那也是自己非常欣賞的曲子。
有了共同的愛好作為鋪墊，再加上一樣的欣賞水平，根本不需要兩個小朋友助攻，孔倩妍和吳辰就聊得很開心。
甚至，用過晚餐後，吳辰也沒有急著帶吳珠珠離開，而是主動提議表示，願意現在就去給孔倩妍示範她剛剛說的對曲子的處理上的疑惑和碰到的問題。
最後在一片其樂融融的氛圍裏，吳辰和孔倩妍來了個四手聯彈。
兩人讀書時代就合作過，時隔過年再次合作，當年的默契在音符中回歸。
聽著悅耳的琴聲，視線裏是吳辰和孔倩妍的笑臉，顏桃桃側頭，小聲且認真的沖吳珠珠感慨，“他們真的很合適。”
俊男靚女，畫面登對養眼。
孔倩妍眼眸裏那種被認可被讚賞，找到知己的神采，是和顏駿相處時從來沒有的。
兩個志趣相投的人，只需要一個情緒點，好感度立刻就不一樣了。
吳珠珠輕哼了一聲，下巴揚起。
顏桃桃莫名有些想笑，總覺得此刻的吳珠珠要是有尾巴，此刻一定是高高翹起來的。
真可愛。
吳辰這一待，就待到了八點才帶吳珠珠回家的。
回去的路上吳珠珠昂首挺胸，走在吳辰的前面，邁著大大的步子，好不得意。
嘖嘖嘖，左右還死活不肯來，覺得她任性胡鬧呢。
今天自己都舍不得走了。
吳辰和孔倩妍的事情，在吳珠珠眼裏成功的可能性已經高達百分之五十，她的思緒飄遠，已經想到她和顏桃桃成為有親屬關系的姐妹了。
那樣，吳辰就要和孔倩妍結婚了。
結婚要辦婚禮的，她才還沒參加過婚禮。
吳珠珠：“叔叔。”
“嗯？”
“你的婚禮，我和桃桃當花童。”
“……別胡思亂想。”
“用詞不當，不是‘胡思亂想’是‘合理規劃’。”
“……”
吳珠珠掃了吳辰一眼，毫不掩飾自己嫌棄的感慨了句，“藝術生啊——”
嘖，果然在邏輯文化上有所欠缺。
吳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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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佑回了家。
在玄關處換鞋的時候，他特意觀察了鞋架，夏城泉和朱荷的拖鞋都在，說明他們兩人都沒有回來。
目光緩緩移動，發現鞋架上沒有林漫語穿的拖鞋，夏佑的心沈了下去。
夏城泉、朱荷、夏澤都不在家，只有林漫語在家。
夏佑緊繃著小臉，換上自己的鞋，步子的節奏比以往要稍稍快了一些，在廚房的家政阿姨從廚房探出身子，喚道：“小佑回來了啊。”
夏佑不想停下來，可步子邁了兩下，還是換下來，遠遠的朝家政阿姨的方向點點頭。
“晚飯已經準備好了，你回房放了書包洗個手就能吃飯了。”
夏佑點頭。
“你爺爺奶奶今晚不回來吃飯，今晚只有你和你媽媽在家哦。”家政阿姨說完，順口囑咐道：“你媽媽在房裏休息呢，你放完書包記得喊她下來，我準備上菜了。”
這次夏佑沒有點頭。
不過家政阿姨也沒有註意到，轉身沒入廚房，做最後的收尾工作了。
夏佑下意識的拽緊了書包帶子，薄唇緊抿，默默在原地站了良久。
他早就猜到了，今天的晚餐只會有他和林漫語兩個人。
這就是他今天很想留在孔家，晚點回來的原因。
也不用太久，只要再晚幾個小時，等到夏城泉和朱荷回來了，家裏不再只有林漫語和他兩個人就好。
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在抗拒和林漫語的獨處，之前每次和她相處時，夏佑的身體意識就像是會開啟自動保護機制一般，猶如把他關在一個玻璃罩子裏。
他不聞不問，不言不語，仿佛和周遭的一切都隔絕開來。
啞巴也好，聾子也罷，那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啊。
現在他在慢慢改變，嘗試著和外界連上接觸的線後，相應的，也會讓感官情緒變得靈敏。
他有一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自從昨晚夏澤問他要不要“回家”以後，他就像是回到了那個燥熱的午後，空氣裏都是粘稠的汗水味。
夏佑沒有辦法解釋，他的心裏就像是暴雨欲來夏天，悶熱潮濕。
夏佑足足站了有五分鐘，家政阿姨把碗筷端上飯廳時，瞥見他還站在那，詫異道：“小佑，怎麽還站在那呢？不上樓啊？”
印象裏夏佑是做什麽都慢吞吞的樣子，但她應該沒記錯吧，夏佑應該是一步都沒挪動啊。
夏佑擡眸，費力的從喉嚨口擠出了音節，“我不吃了。”
語罷，他擡腳上樓。
“誒，小佑，為什麽不吃啊？不吃飯怎麽行啊？是沒胃口嗎？”
家政阿姨的問話一句接一句，夏佑沒有回頭。
因為他無法回答，和林漫語一起共用的晚餐，他不想，也吃不下。
夏佑回了房間，他放下了書包，又開始用著他慣有的姿勢蹲坐在飄窗上，這樣會讓他有安全感。
透過玻璃窗，他的目光直直的盯著大門口，就等著夏城泉和朱荷熟悉的身影出現。
夏佑盼著他們回來。
夏佑的房間和離樓道是最近的，樓道如果有聲響，他只要仔細聽都能聽到。
不久後，他聽到“噠噠噠”的腳步聲，一聽就是家政阿姨上樓了。
之後，他聽到腳步聲越過了他的房門，再之後有敲門聲響起來，“太太啊，可以吃飯了。”
緊接著有開門的聲音。
林漫語沒有說話，兩人走到夏佑房門口的時候，家政阿姨又提了一句，“小佑不知道是不是沒有胃口還是在同學家吃過了，剛剛說自己不吃飯了，太太要不要喊一下他？或許你去問了，小佑就願意吃了。”
林漫語理了下腰帶，沒什麽情緒的回了句，“知道了。”
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而已，沒有任何對夏佑的關心，甚至沒有要去問問夏佑到底為什麽不吃晚飯的意思，她的步伐一些停頓也沒有，直接下樓了。
家政阿姨猶猶豫豫的看了一眼夏佑的房門，還是跟著林漫語一起下樓了。
夏佑一直就是個特別的小朋友，不愛說話，跟誰都不親近的樣子，所以這在其他人眼裏看起來奇怪不已的母子相處方式，落在家政阿姨眼裏，顯得很正常。
坐在飄窗上的夏佑，越發認真的盯著大門口。
奇怪，他好像，失去了屏蔽一些聲音的能力了。
半個小時後。
房門被敲響，林漫語的聲音傳來，“小佑，我進來了。”
語罷，林漫語開門而入。
夏佑盡力不去表現出異常，但他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背上的，來自林漫語的視線，他的身子變得僵硬緊繃。
林漫語順手打開了夏佑房裏的燈，在飄窗那尋到了夏佑小小的身影，她也沒有要走過去，靠近他的意思，就立在房門口，冷淡了的問了一句，“餓麽？”
像是擔心夏佑沒有吃飯，特地過來詢問的一般，可偏偏只有兩個冷冰冰的字，她手上甚至連一點食物都沒有帶過來。
夏佑這樣的自閉不是第一次，而無論是夏城泉還是朱荷，都會在他不出房門，不下樓吃飯的時候，把飯菜給他端上來。
夏城泉和朱荷不太會說哄人的言辭，但關心的舉動從來沒有停止過。
全部是林漫語這個當母親的從來沒有做過的。
夏佑沒有回頭，沒有出聲。
林漫語就跳過了這個話題，她早就習慣了夏佑不吭聲不理人的樣子，隔著遠遠的距離，她接著說道：“昨天，你爸爸跟我提了，要把你接回去的想法。”
昨晚她卸妝洗完澡躺在床上許久，夏澤才回房洗漱。
這一天的行程很緊，林漫語覺得身子疲乏，等夏澤洗完澡上床，關了燈，她就打算睡覺休息。
可是夏澤靠座在床上良久，完全沒有就寢的打算。
“睡麽？”林漫語出聲暗示，“關燈？”
她對光很敏感，光線稍稍亮一點她就睡不著。
夏澤現在還不睡她不勉強，但她希望他把房裏的燈都關上。
往常話說到這裏，夏澤就會很懂她的關燈躺下，但此刻他面色凝重，維持著靠座的姿勢，隨即像是下定決心了一般，沈聲道：“漫語，我們帶夏佑回家吧。”
聞聲，林漫語的睡意消散了大半。
開了口了以後，夏澤側頭對上林漫語的眼，再次重覆道：“接夏佑回家吧。”
林漫語細眉微蹙，“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夏佑快四歲了，也上小學了，他不是什麽都不懂小孩子了，我們也不可能讓他一直住在爺爺奶奶家吧？”
林漫語不答反問：“是你爸媽說什麽了麽？”
夏澤搖頭，“沒有，爸媽什麽都沒說，這是我個人的想法。”
林漫語沈默，睡意已經是全然沒有了。
“漫語。”夏澤俯下身，低沈的嗓音裏帶著期盼的誘哄，勸道：“我們帶夏佑回去，我們一家三口，好好過日子，好麽？”
他們明明有家的，卻形同虛設。
夏澤工作之餘回到住所，面對的常常是一室冷清，沒有林漫語，也沒有夏佑。
那種安靜讓他覺得空落落的。
林漫語不看夏澤，回道：“你工作忙，我也忙，把夏佑接回去，沒人照顧，還不如讓他待在這裏。”
“你接下來不是會長期待在A市麽？我工作在忙，只要在A市的日子，一定會回家住的。”
夏澤見夏佑的機會不多，每次見面，他對自己這個父親，都是一回比一回的冷漠。
剛剛在廚房的問話，夏佑那句“這裏，是我的家”，讓夏澤的心刺痛了下。
再這樣下去，夏佑跟他們的關系會越來越生疏的。
夏澤也不想夏佑變得自閉孤僻。
林漫語半側過身子，已經是拒絕溝通的姿態。
為了夏佑，夏澤這次沒有妥協退讓，他傾身湊過去，“漫語，你需要時間緩沖適應，夏佑已經快四歲了，你還沒有緩沖適應嗎？”
“……”
“夏佑需要爸爸媽媽，需要我們。”
“……”
夏澤將手臂伸向林漫語的後脖頸，不容許她躲避，加重了語氣，說道：“漫語，你是母親，夏佑的母親。”
林漫語身子微僵，隨後轉過身來，開口說道：“夏佑呢？你問過他了？他願意嗎？”
夏澤張了張唇，終究沒敢把在廚房和夏佑的對話覆述給她聽。
林漫語只當他沒問，便接著說道：“你也說了，他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了，他有選擇跟誰住在一起的權利，你應該問問他。”
夏澤只是模棱兩可的回道：“夏佑會願意的。”
如果一直任由夏佑住在這裏，他們的親自問題永遠得不到改善。
林漫語只留下一句“夏佑願意我就願意”，隨後閉目，單方面結束了這次溝通。
從回憶裏抽身，林漫語望著夏佑的背影，問道：“你願意嗎？”
答案是顯而易見的，但林漫語要給夏澤一個交待，也堵住他那句“你是一個母親”的話。
夏佑置若罔聞，待在自己的世界裏。
這樣的態度難得讓林漫語覺得滿意，她完全不惱，再開口時，聲音裏甚至帶了些無法掩飾的輕松，“你不願意是嗎？”
“……”
“我不會勉強你做不願意的決定，夏佑，你想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就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
“……”
林漫語說著終於擡腳朝飄窗走過去，自顧自的開口：“我不會勉強你，你爸爸也不會勉強你的，所以，你只要親口告訴你爸爸，你想留在這裏跟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就好。”
說完，林漫語已經走到了夏佑身旁，她拿出手機，道：“我現在給你爸爸打電話，你把你的想法說給他聽，好嗎？”
商量的口吻，像是完全尊重他一般，其實是一種無形的施壓和決定。
林漫語總是這樣，看起來溫溫柔柔毫無攻擊力，其實骨子裏的涼薄冷漠，是她最傷人的武器。
夏佑終於有了反應，他緩緩的轉過身，仰頭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林漫語。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跟自己說過這麽多話了。
卻是為了勸他不要回家。
落在林漫語的眼裏，他轉動身子的動作已經是默認她剛剛說的了，於是她毫不猶豫的撥通了夏澤的電話。
夏佑一瞬不眨的看著她，張了張唇，發出了聲音，“如果我願意回家，你願意嗎？”
“……”
“我知道的，你不願意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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