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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似幻終非幻 沅沅,你不要睡,在這兒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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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沅已經痛得恍惚, 鄭玄離雖是在問她,可掐住她脖子的手卻分毫不留情,她根本說不出一句話來。

“顧舒羅, 取魘生花。”鄭玄離將帶血的剔骨刀撤下, 扔到了顧舒羅的手裏,站起來轉身重新走向那把烏木椅。

鮮血溫熱, 沾了顧舒羅滿手,她握穩了那柄剔骨刀, 垂首稱是。

剔骨刀整整有二十一把, 要將魘生花的根莖完好地從楚沅的身體裏取出來, 這每一柄刀都會用得上。

孫夜融看著顧舒羅招來宮人將楚沅按住, 而她蹲下身,手裏的刀就要割開楚沅的手臂, 他不由手指收緊,神情也有了細微的變化。

這個時間應該是夠了,可是為什麽他算準該來的人卻還沒出現?

孫夜融望了一眼南瀧湖岸, 那裏仍是一片青黑的樹影,映著幾盞孤燈的光灑在粼粼水面。

不能再等了。

孫夜融蹙起眉, 剛要挪動步子, 卻見楚沅手中銀絲飛出, 直接割傷了顧舒羅朝她探去的手。

顧舒羅吃痛, 剔骨刀掉在地上, 楚沅掙脫宮人的手, 順勢撿起剔骨刀, 毫不猶豫地回身紮穿了她的手掌,頓時鮮血迸濺。

顧舒羅驚叫出聲,那剔骨刀穿透她的手掌更深深地紮進了地面, 她眼眶痛得發紅,倉皇擡頭便望見那個面色蒼白的姑娘沖她笑了一下。

鄭玄離眉頭緊皺,面色更顯陰沈,偏頭看向身旁的侍衛。

守在他身邊的都是會異能的紙影,如今得了他的命令,便全都朝楚沅走去。

四道氣流如繩索一般重新將楚沅的手腳束縛,她連手中的見雪也都再握不緊,顧舒羅此時已經被楚沅激得怒從心起,她再度拿起剔骨刀,對準楚沅的左臂,可刀尖才觸碰到楚沅的皮膚,她卻聽見孫夜融開了口:“等等。”

一時間,鄭玄離的目光停駐在孫夜融身上。

孫夜融對著鄭玄離低頭行禮,面上帶著笑容,“陛下,還是先讓我給舒羅姐姐包紮一下傷口吧?”

他說著便拿出一條素凈的手巾,走到顧舒羅的面前去,蹲下身抽出她手裏的刀,又用手巾替她包紮那只被楚沅刺穿的手。

顧舒羅怔怔地看著他的臉,又去看自己手上的手巾,她的神情這一瞬竟然也柔和了許多。

而孫夜融狀似不經意地看了一眼楚沅,又忽然道:“舒羅姐姐,水牢裏的蛇,是你的主意嗎?”

顧舒羅雖然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問這個,但也還是點了頭。

“這樣啊……”

孫夜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下一秒,他手中的剔骨刀就刺進了顧舒羅的腹部。

尖銳的疼痛襲來,顧舒羅瞪大雙眼,不敢置信地去看自己的腰腹上的那柄刀。

那幾名紙影反應極快,當即聚起流光打向孫夜融。

能守在鄭玄離身邊的紙影,異能應當是極強的,孫夜融一個人和他們纏鬥,不消片刻便敗下陣來。

他被罡風震出幾米開外,摔在地上吐了血。

“孫夜融。”

鄭玄離站起身看向他,“你這是要背叛八戶族,背叛朕?”

孫夜融唇畔染著血跡,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令人並看不真切他此刻的神情,“我從未真的將自己當做是八戶族的人,也從來沒有真的臣服過你,又哪來的什麽背叛?”

“為什麽?”

鄭玄離此時根本無法理解這個少年,八戶族為魏昭靈所滅,而孫夜融與顧舒羅作為八戶族中幸存下來的人,應該更加明白,只有依附於他,才能重振家業。

“八戶族這麽骯臟惡心的氏族,本來就不該存在。”孫夜融笑起來,臉頰的酒窩越發明顯,“還有你們鄭家,也該死絕了才好。”

“孫夜融,你與我是定了親的,你忘了嗎?”顧舒羅捂著腹部,看著那個倒在地上的少年,她仍然不敢相信,他竟然會傷了她。

孫夜融聽到她的聲音才從那些泥濘的記憶裏回神,他又笑起來,眼睛彎彎的,聲音很輕柔,卻也很無情,“舒羅姐姐,我最不肯聽的,便是我祖母的話了,她說的,在我這兒都不作數的……何況,你整整大了我六歲,我可不喜歡比我大這麽多的姐姐。”

顧舒羅那張柔美的面容頓時僵住,她像是有些無法接受這一切。

孫夜融給她的那一刀是加註了異能的,此刻她五臟已損,躺在地上根本沒有多少力氣再動彈。

鄭玄離在此刻卻驀地笑了一聲,他走上前時,幾名紙影不約而同地讓開來,孫夜融見他朝著楚沅而去,便掙紮著起身想要往前。

一名紙影率先迎上去,孫夜融匆忙應對,根本再沒辦法靠近楚沅一步,他只能朝她喊:“楚沅!你清醒一些!”

楚沅的意識已經有些模糊,但聽到孫夜融的聲音她就下意識地大睜了一下眼睛,她看見鄭玄離在她面前蹲下來,也看見他拿起了一柄最尖銳的剔骨刀。

“看來,只能朕親自動手了。”

鬼面石燈的火焰照得那刀劍好似淬了最凜冽的光,他的嗓音輕輕慢慢的,卻讓人脊背生涼。

楚沅本能地想要掙紮,可那道道流光化作的繩索仍然將她束縛著,令她根本沒有辦法躲開鄭玄離越來越近的那柄刀。

只要沿著她左臂往上到肩背割開她的皮膚,就能看到與她血肉相纏的魘生花的根莖,要完整地將魘生花剝離她的身體,她大抵會被一寸一寸地割斷筋骨血肉。

但在刀尖就要觸碰到她手臂的一瞬,楚沅感受到她手腕上的鳳鐲忽然開始顫動,隨後強烈的金光湧現,晃得她睜不開眼睛。

氣流層層蕩開,引得鄭玄離連連後退。

在濃重的血腥味裏,楚沅忽然嗅到了熟悉的香,她睜開眼的瞬間,正對上那張冷白的面容。

夜風吹動他鬢邊的龍須發,一雙漂亮的鳳眼裏映著她模糊的影子。

這樣凜冽的風吹在她臉上都已經沒什麽知覺,楚沅還以為自己是死到臨頭觸碰到了幻象,她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神思已經混沌不清。

“……魏昭靈?”她慢慢地,終於知道喚一聲他的名字。

魏昭靈握了握她冰涼的手,俯身將她抱起來,令她靠坐在祭月臺中央的那尊祭碑旁,他用手指輕柔地拂開貼在她臉頰的亂發,在見不到她的這些天,魏昭靈不是沒有做過最壞的打算,他知道依照鄭玄離的性子,是絕不會讓楚沅好過的。

可此刻真的見到她了,他幾乎不敢多看她那雙血肉模糊的腿,也不敢仔細打量她蒼白的臉龐。

她消瘦了太多,被他抱在懷裏時輕得像只有一副骨架,脆弱得像只要他在稍用些力就能讓她化為泡影消失掉。

他後知後覺地去看自己手上沾染的她的血,他才註意到她的肩胛骨有一道極深的傷口,他那雙眼瞳頓時更加晦暗沈冷。

“沅沅,”

他從懷裏取出一顆藥丸來餵到她的唇邊:“吃了它。”

楚沅望著他,像是只能聽到他的聲音似的,他要她做什麽,她就本能地去做什麽。

看她吃了藥,魏昭靈才用衣袖輕輕擦去她臉上沾染的臟汙血跡,“你不要睡,在這兒等著我。”

說罷,他便站起來,轉身迎著這祭月臺上所有人的目光,修長的指節稍稍屈起,便有流光鍛造出的一柄劍懸在他的眼前。

他殷紅的衣袖濃烈如火,被此間的夜風吹得獵獵作響。

鄭玄離向來只問夜闌王之名,此時此刻,才算得上是他與這位死而覆生的夜闌王的初次見面。

魏昭靈握緊劍柄,指節都已經有些泛白。

守在鄭玄離身前的紙影沖上前來,魏昭靈擡眼,劍鋒擦著空氣發出錚然之音,蕩開的強大氣流將他們震出去,與此同時長劍脫離了他的手,飛出去的瞬間割破了他們的脖頸。

鮮血迸濺出來,卻並沒有沾染到他衣袂分毫。

大約是因為這祭月臺上巫術符紋太多,勾動的陣法幾經變換,刺激得魏昭靈太陽穴生疼,劍鋒抵地,他握著劍柄稍稍緩了緩,便再度強打起精神同那些從祭月臺底下跑上來的紙影纏鬥。

冰刺接連刺穿了那些紙影的腰腹,長劍來回割破了他們的喉管,魏昭靈的身影如隨風的影子一般飄忽變幻。

而彼時岸上的局勢也變得混亂起來,有人匆匆上了高臺,躬身對鄭玄離道:“陛下!不好了,夜闌人闖入宮門了!”

拼殺聲漸近,鄭玄離看見岸上那燈影裏已經亂作一團,刀劍相接之聲不絕於耳,槍聲也頻頻傳來。

鄭玄離見勢不妙,便伸手將顧舒羅的銀蝶筆牽引到自己手中,掌中隨即積聚了明暗不定的光芒,他趁著魏昭靈仍在對付紙影的功夫便操控著銀蝶筆將地面的符紋一寸寸引入半空,於是暗紅的光色再度顯現,南瀧湖中的水流直沖天際,彼時天邊雷聲再起,閃電從生。

“王!”沈謫星飛身越過湖面才至高臺之上,便見漆黑的天幕裏被雷電編織而成的密網降下,閃著幽藍光色的符紋一道道嵌在魏昭靈的身上,便成了沈重的鐵索壓得他步履越發沈重。

鄭玄離原本並沒有異能,這麽多年來他都是靠剝奪他人的異能來維持自身,但他至今也還沒有找到什麽好的辦法去讓自己身體裏這些雜亂的異能變得圓融一些,所以此刻他強行重啟縛靈陣時,自己也並不好受。

他臉上不斷有藍色的裂紋浮現,身體也在承受著極大的痛楚,但見顧舒羅奮力將楚沅推進了紅光之內,他還是彎唇笑起來。

除了楚沅自願,或取出魘生花這兩種辦法,其實還有一種,那就是將其整個人都絞碎在陣眼裏,雖然這樣做會極大地消減魘生花的力量,但也總歸還是有些用處的。

魏昭靈根本來不及阻止,他的身體已經被束縛得越來越緊,曾經遭受過的那種魂魄被生生剝離時的窒息感又再度襲來,可他還是勉強穩住心神,掌中的流光凝結成一道道的冰刺,狠狠地刺穿了顧舒羅的身體。

顧舒羅再次摔倒在地,冰刺見了血便開始融化,而她睜著一雙眼睛,卻已經沒了聲息。

魏昭靈不顧被幽藍的鎖鏈洞穿血肉的疼痛,用劍鋒抵住地面生生地往前躍入那暗紅的光色裏。

“王!”沈謫星回頭便正見這一幕,他刺穿了擋在他身前的那名紙影的腰腹,回身要往那紅光裏去,卻再度被沖上來的紙影攔住。

鄭玄離操控著銀蝶筆逐漸使得從南瀧湖中上湧的水柱慢慢形成了層層包裹住祭月臺的水幕,外面的人再進不來,裏面的人也仍在拼殺。

魏昭靈勉力將楚沅推出陣眼,自己卻陷在其間,那種被剝離生魂的窒息感折磨得他神思已經有些不太清晰,他不由握住劍刃,想要通過這樣的痛感來維持片刻的清醒。

也是此刻,祭月臺上所有的巫術陣法頃刻消失,整個皇宮之內的陣法好像在瞬息之間都同鄭玄離失去了感應。

鄭玄離眉頭緊蹙,一時不知到底是什麽地方出了紕漏,但眼下縛靈陣重啟在即,他也已經顧不上那許多,忙斂住心神,專心用銀蝶筆勾連符紋。

失去了一些巫術牽制,魏昭靈的痛楚減緩許多,他用劍尖抵在地面勉強支撐著站起身來,可陣眼封閉,他一時沒有辦法出去,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符紋顯現,如刀的氣流擦著他的衣衫,割出一道又一道的口子。

魏昭靈閉起眼睛,掌中聚起縷縷流光,猶如白茫茫的霧氣繚繞在他的身側,他的臉龐已經被擦出幾道血痕,但他驀地睜開眼睛,周身的氣流蕩開,一霎煙塵四起,南瀧湖中水花激蕩。

困住他的陣眼驟然裂開一道口子,魏昭靈順勢一躍而出。

飛出去的長劍回到他手中來,在他將要朝鄭玄離而去的那一瞬,他卻看到楚沅的身體忽的騰空而起。

淡金色的光芒逐漸變得越發刺眼。

被水幕包裹的所有人都不由停下來,仰頭看向她。

楚沅在落入陣眼時便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意識,此刻她雙眼緊閉,身體懸在半空,金色的光芒在她腕骨間逐漸勾勒出了第五枚魘生花的瓣痕,她腿上和肩胛骨的傷口都在剎那間愈合。

周身的細碎的金色瑩光隨風漂浮,在觸碰到包裹住祭月臺的水幕時便瞬間將其擊碎,層層水波急速下墜,重新落入湖中。

立了筷子的錦鯉瓷缸盡數跌落到地面,破碎成一堆的瓷片,那一盞盞的鬼面石燈也在這一瞬盡數熄滅,暗紅的陣眼也陡然破碎。

鄭玄離猛地吐了血,踉蹌地後退了幾步,若不是閆文清及時上來扶住他,他便已經跌下了高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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