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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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他也是當手下的那幫人大驚小怪, 尤其是在見到出事的看著就是鄉下來的，他想著先嚇唬嚇唬，這件事就算完了。
畢竟他不用想都知道按照宋冬梅的個性, 這事兒肯定是他們理虧。
可誰讓他們是一個單位的呢，再說了，當初這個工作還是別人托他給宋冬梅謀劃的, 他能不看著點嗎。
自認倒黴好了。
可誰想到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厲害。
尤其是這個女的，一張嘴叭叭叭個不停，完全就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這要是再讓她說下去, 他這個供銷社的主任就別做了。
還有那個男人，沒想到居然還能和部隊扯上關系。
說不知道部隊的人都最不好惹, 就連革委會的人都不怎麽敢得罪。
那主任越想越覺得倒黴，想說什麽卻見那女人又搶在他面前開口說：“肯定有電話的, 為了證明我們的清白，也為了洗脫我家這位不是從黑市給我搞的票, 更為了整明我們部隊某些首長的廉潔性，我覺得是有必要打電話的，主任你說是吧？”
那主任：“……”
他現在還能說什麽, 他什麽都說不了。
“李主任？”邊上的售貨員都傻眼盯著他, 試探開口。
何雪卿：“哦，原來主任姓李啊, 李主任好。”
李主任：“……”我特麽的一點也不想好。
深吸一口氣，李主任說：“這事兒先別在這兒說了，還要工作呢，去後面，我辦公室再說。”
“行啊。”何雪卿笑瞇瞇地開口, 又看著裴雲松說：“我跟他們去，你去報警，順便再警察局打個電話確認一下票子的事情。”
裴雲松皺眉，不放心地看著現場說：“你和我一起去。”
在這個李主任出來之前，裴雲松還覺得何雪卿說的那些話有些危言聳聽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李主任也確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雖然他依舊不認為何雪卿之前說的那些售貨員汙蔑他的話，但不代表他相信這些人的人品，就更不可能把何雪卿一個人放在這兒了。
何雪卿想了想說：“不用，我看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麽樣，萬一我們兩個都走了，他們說我們把票子這麽重要的證據給藏了，不承認了怎麽說，我沒事兒，你去吧，你腳程快。”
裴雲松還是不放心，正待說什麽，那個李主任見他們倆完全當作沒聽見他的話，還是要把事情給鬧大，立刻出聲道：“多大點事兒還要去找警察局，我是這兒的負責人，我就給你們處理了，別耽誤其他人買東西，這麽多人呢，一直這麽耽誤著想什麽事兒。”
何雪卿哪能聽他的。
這樣的事情一旦這樣私了，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誰知道事後這兩人會不會背後再給她搞小動作。
她最近幾年一直都要生活在這裏，出入供銷社更是必須的，這些人等於掐住了她的好大一部分命脈。
既然那一開始她都打算鬧了，就沒打算悄無聲息的了了。
要不然，那售貨員剛開始開口的時候她就直接離開就是了。
就算事後那售貨員真找了親戚來批·鬥她，首先她找不找得到她是一回事兒，他那個親戚是不是真那麽有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雪卿就說：“大家夥兒買東西該買買唄，我又沒攔著你們繼續為人民服務，李主任這扣帽子的功夫可真是爐火純青啊，剛剛一出來話都不停我們這個苦主說一句就說我們是鬧事兒的，現在情況都這麽明顯了，還不打算說到底怎麽辦，讓我們跟你進辦公室，誰知道你打得什麽鬼主意。”
“至於主任說的耽誤其他人買東西，”何雪卿笑笑看著周圍的人，甜嘴張嘴就來說：“各位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今天這裏發生的事情你們也都是看見的，這人今天能明目張膽的打劫到我身上，明天就能打劫到你們的身上……”
她眼神在這些人的面上過一圈，和他們一一對視過，不慌不忙地開始嘴炮把這些人拉到自己的陣營。
“各位，試想一下大家家裏面總能遇上些事兒，比如結婚、比如生孩子、比如家裏面有人生病這些，大家是不是都想盡了辦法和周圍的鄰居淘換一些票好來供銷社買東西，咱們就說結婚的吧，結婚最少要準備布票吧，再好一些的，準備個自行車票或者其他的好東西，那麽當供銷社有一個見了好東西就打劫的售貨員，還有一群不作為的同事，一個想要張嘴就給你們扣帽子的領導，你們到時候還敢過來買東西嗎？”
“那肯定不敢啊！”
何雪卿話音剛落就有人接了一句，她順勢看過去，就看見那位老太太還捂住了自己的口袋，一臉的防備。
何雪卿就笑了，說；“是啊，我也不敢。”
“所以，”何雪卿加重音量，“今天的這件事咱們更是要當面鑼對面鼓的掰扯清楚，看到底是這位李主任說的是我這邊胡說八道沒事找事兒，還是這裏就是不幹不凈，搞封建主義那一套。”
她說：“說幹凈了，大家以後也好放心地來供銷社買東西，而這位李主任呢，大家說是不是！”
“是，是得這樣。”
“是要說清楚，不然我以後也不敢來了，還搶劫，太嚇人了。”
“誰說不是呢，我現在只要一想著我哪天過來買東西就被盯著，我就害怕！”
“哪個不害怕啊，我家裏的小兒子過些時候就要結婚呢，我都和親戚朋友換了好些票，還想著過幾天過來給他們買東西呢，現在這事兒要是說不清楚，我也不敢來了，可真是糟心的！”
……
吵吵嚷嚷的，名言看著就是何雪卿說動了這些人。
何雪卿說：“那就請各位等會兒在這兒做個見證，畢竟這是關系到咱們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大家都親眼看著處理好了，也才能放心，你們說是吧。”
周圍的人紛紛點頭，何雪卿就去看那位李主任，李主任的臉已經不能用綠來形容了，而是要用綠的發光表示。
他定定地看了何雪卿一眼，轉身走了。
邊上的其他售貨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有人想要跟著那位李主任，也被他給瞪了回來。
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售貨員兩心淒淒，買東西的客戶眼神防備，只有何雪卿一個人悠哉游哉。
至於裴雲松，在她開口搞“傳銷”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出去報案了。
正想著呢，裴雲松就又回來了。
何雪卿詫異道：“你怎麽這麽快？”
她記得警察局不在這邊，在另外一條街上。
裴雲松說：“我想起來邊上就是國營飯店，借了他們的電話。”
何雪卿點頭，又聽見裴雲松擰著眉問：“李主任呢？”
何雪卿說：“估計是也去打電話搬救兵了吧。”
裴雲松又看了其他人，都在。
他低頭說：“剛才韓蘇明說這個李主任也和革委會那邊有關系。”
何雪卿皺了皺眉，“那看來有點麻煩啊。”
她倒不是後悔這麽把事情給鬧起來，畢竟按照那個售貨員的尿性，估摸著不從她手裏弄點東西也不安心。
她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
除了之前因為穿越的事情一直受制於田文秀的威脅之外，她還真沒有什麽特別怕的。
裴雲松卻覺得何雪卿害怕，低聲道：“沒事。”
頓了頓，“我陪著你。”
何雪卿：“……”
何雪卿：“？”
她扭頭詫異地看向裴雲松，他的唇角緊繃著，眼神落在外面，就像那句話是她的錯覺。
何雪卿揉了揉耳朵。
她想了想，拽了拽裴雲松的胳膊說：“你剛才說什麽？”
裴雲松的唇角繃的更直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一直等著的警察終於來了。
為首的正是裴雲松曾經的那位老部下，韓蘇明韓局長。
他身高腿長，臉黑塊頭大，大步流星走進來的時候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避讓道，活像是在避讓瘟神。
眼前這些原本還在義憤填膺的圍觀群眾這會兒也不敢說話了，明顯沒有後世那種有事兒就找警察叔叔的膽量，一個個現在都害怕著呢。
韓蘇明進來後就和裴雲松點了點頭，又看向何雪卿招呼了一聲，道：“我們接到了報案說你們這裏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打劫，並且打劫不成還想要強搶，說吧，誰報的案。”
何雪卿舉手，“警官，我們夫妻報的案，我就是被搶劫的那個人，她就是動手的那個人。”
指著看見警察真的來了後又明顯矮了好一節的那位售貨員，何雪卿就叭叭叭把事情又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警官，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幫我作證。”
“另外，”她舉著手上的票子說：“我家這位幫我換到的這些票少了一點被她搶了過去，因為我們雙方的關系，我不好在沒有檢察機關在場的情況下搜查她，以免被說是汙蔑，所以現在還請警官幫忙找回了。”
韓蘇明點頭，“知道了。”
說完，他又道：“那你這邊還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了？”
何雪卿搖頭，“暫時沒有了。”
韓蘇明又看向那位售貨員。
走過去的時候，他還不輕不重地往裴雲松的肩膀上撞了一下，給了他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裴雲松垂著眼睛，沒什麽動靜。但耳朵尖有些泛紅。
韓蘇明就去問那位售貨員。
那售貨員可沒這麽大膽，早就嚇得傻了。
韓蘇明問了幾回都是些斷斷續續的話，他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櫃臺說：“你好好說話，大大方方的，你要是沒做過，我們還能冤枉你不成！”
那售貨員：“……”
就在這時候，外面又來了一群人。
之前一直躲在後面沒出來的李主任迎了出來。
何雪卿有些不爽了，她覺得等這件事情結束了之後，她還要再做些什麽。
一場官僚主義的見面互動之後終於輪到了他們這群屁民的身上。
何雪卿頂著後來的幾位各種眼神，面無表情平鋪直敘地再次重覆了之前的說過的話。
這些事情，顯然後來的那幾個也是了解的，他們沒有理會何雪卿的話，而是很會抓重點看著韓蘇明道：“你們認識？那這麽說是老戰友了。”
韓蘇明之前就沒有承認過和裴雲松呆過一個部隊，這會兒更不會說了。
他靠著櫃臺說：“不算一個戰友，不過之前處理過一個案子和他們有關，就認識了。”
“案子，什麽案子？”
革委會的都是老大，即便韓蘇明有時候也要讓著，便開口解釋了。
那人意味深長地看著何雪卿和裴雲松說：“沒想到事兒挺多的啊。”
何雪卿雙手一攤，“我也沒想到啊，這才剛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又碰上了這麽倒黴的，好好的公家單位居然有這種人，不知道是怎麽進來了，話說現在真是什麽人都能拿鐵飯碗了，粗鄙不堪、蠻橫無理、還搞封建主義官老爺那一套，用自己有親戚在革委會上班來威脅我，真是嚇死我了。”
“你就是那位過來給她撐腰的親戚？”何雪卿也跟著意味深長。
說話那人：“……”
何雪卿見好就收，也不吭聲了，繼續把主場交給這些人。
那人就有開始了李主任之前的那一套，說別耽誤幹活，他們找個地方處理，何雪卿又把眼前一大群人擺了出來。
從事情鬧出來到現在，整個供銷社就只有進的沒有出的。
還有周邊聽說了這裏的事情，一個個跟著過來看熱鬧的，烏泱泱的一大堆，乍看下去，一排人頭。
何雪卿說：“我是無所謂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像有些人，不過咱們既然是人民當家作主，怎麽也要考慮人民的感受吧，大家夥可都擔心以後自己也碰到這種事，都等著呢。”
“反正原告、被告、人證、物證都在這兒，又不是什麽隔了十年八年的沒有線索的案子，就這麽光明正大的處理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也不耽誤大家對供銷社的信任。”
到這兒，何雪卿又看向裴雲松說：“你打電話給你以前的領導問票子的事情了嗎？”
裴雲松說：“沒有，還是請韓局長他們來吧。”
韓蘇明就說：“我就算了，我來之前叫了武裝部的，我們警察局說起來和部隊也不是一個體系的，不好直接聯系，還是讓武裝部的直接聯系方便。”
說曹操，曹操就來了。
還帶著證據。
那是一個中年男性，四十多歲，縣城武裝部長，姓楊。
小小供銷社，這會兒都擠滿了整個縣城裏面最大的幾個大人物。
大人物帶著證據過來，何雪卿就把手中的票子交了出去，還主動擡手說：“我害可以配合搜身，絕對沒有私藏。”
又看向邊上的其他圍觀群眾說：“他們也可以作證，我一直沒有出去過，這些一直放我手裏沒動過。”
事情很明了，加上鬧得實在太大了，解決的也快。
正如之前何雪卿所猜測的那樣，那售貨員直接被撤了職，帶回去關了起來，後續肯定是要關起來改造的。
至於李主任，也就口頭批評教育。
何雪卿沒有硬剛，認同了這一點。
至於她的票子，其實沒有少，就是她故意散到那售貨員站的櫃臺裏面。
這樣的人，怎麽也要給個狠狠的教訓。
不過說到這裏，何雪卿其實還真想藏起來一部分的，可惜她沒有地方藏，也擔心壞事。
事情完後，何雪卿幾乎是被送瘟神一樣送了出去。
韓蘇明不方便當面和他們說什麽，就拍了拍裴雲松肩膀離開了。
何雪卿拿著剛剛從供銷社買到的東西和裴雲松站在一起，誰也沒說話，氣氛漸漸尷尬了起來。
快走到郵局的時候，何雪卿忽地說：“你等我一下。”
她找了個帶臺階的地方坐下，拿出紙筆，很快就低頭寫了起來。
天邊太陽直射，大咧咧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擡著左手擋太陽。
忽地，熱辣辣的陽光沒了，何雪卿擡頭，裴雲松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前。
何雪卿：“……謝謝啊。”
一共三分信，內容都是大同小異，何雪卿寫的很快，沒多久就完成了。
她進了郵局把信寄出去，這才跟著裴雲松一起往家走。
一下子從熱鬧轉向安靜，兩人渾身上下都披著一層“我很不自在”的皮。
何雪卿倏地想起來什麽，問道：“對了，你之前在供銷社和我說了什麽來著？”
裴雲松沒反應過來，“什麽什麽？”
何雪卿就說：“就是李主任去打電話那會兒，你和我說的話，你說……別害怕，還有什麽來著？”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你應該說過的吧，還是我聽錯了。”
裴雲松：“……我是說過。”
何雪卿：“那還有嗎？”
裴雲松：“……”
裴雲松不回答，何雪卿雖然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什麽的，不過也給放下了。
她擡眉遮了遮太陽說：“咱們趕緊走吧，去新華書店拿了書就回去吧，天太熱了，而且我都餓了。”
裴雲松：“那去國營飯店吃飯。”
何雪卿搖頭，“你忘啦，我暈車的。”
她笑笑，想到自己做一次車暈一次，也實在是無奈了。
裴雲松又繃直了唇線不吭聲了，眉心皺成一束。
何雪卿沒註意，一直到回了家，兩人之間也沒怎麽特別交流。
何雪卿再次收到關於上次供銷社的事情，時間都快過了一個月了。
這會兒天比之前還熱，田地裏面沒什麽大活，很多人都在家裏面歇伏，就趁著早上和晚上幹活。
上次她寄到省城的三分信起了作用，甚至比她想象的還要大一些。
何雪卿從後世來，所謂的“輿論”簡直不要太熟悉。
那天從供銷社出來，她就寫了三分信，分別寄給了省城三家不同的報社，原本是想著能有一家能刊登就不錯了，沒想到三家都登了，一下子就讓他們這邊的小縣城在省城人民的眼中火了起來。
更別說其中的事情，簡直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鬧得大了，自然就要查。
供銷社和革委會到底不是一個系統班子的，又是上面的要追究，縣城這邊的人想幫李主任都幫不了，只能看著他被擼了下來。
甚至因為李主任的關系，革委會的那位也倒了點黴。
就是何雪卿，對著眼前的人說的話有些懵。
“您說的是問我要不要去供銷社上班？”
那人點頭，“是。”
何雪卿說：“我剛剛和你們供銷社的結了點梁子吧，應該可以這樣說，你們居然還敢讓我去上班。”
那人說：“之前的事情確實是我們單位做的不夠好，我們呢也接受廣大群眾的監督和批評以及指正，同樣經過這次的事情，我們也發現你很有領導和組織的天賦和能力，所以請你過來上班。”
何雪卿看著眼前這位說是從省城下來的幹部，點了點掌心說：“現在的供銷社生意不太好？”
那人的臉扭曲了一下，心說你不是知道的麽。
一共三封信出現在報紙上，裏面的內容又實打實的，矛頭直指他們供銷社這邊，省城那邊都要鬧翻天了，畢竟這種走關系的到處都有，只是大家一直沒拿到明面上來說而已。
現在有這麽一個先例在，其他人都在擔心自己以後買東西會不會一樣碰上這樣的，就這麽短短的時間，他們供銷社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明示暗示，各種的反正就是倒黴。
最後能怎麽辦，只能把辦法想到罪魁禍首的身上。
想來想去，其他的都不好使，還不如把人給安排到單位工作，到時候也在報紙上宣傳一下，自然就能平息了。
可他也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下鄉女知青能這麽敏銳，實在是……
那人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接何雪卿的話茬，而是說：“你的個人能力很不錯，現在縣城的供銷社完全是一盤散沙，我們想讓你直接過去接手李主任的工作，當然了，你也不是一下子就接手，前期會有人帶你，不過你要是達不到我們的要求，就只能成為普通員工，你覺得怎麽樣？”
還是個主任？雖然是個沒轉正的。
何雪卿當然覺得挺好的，這樣就不用幹活了。
不過……怎麽可能這麽大方。
所謂的主任不過就是給她挖的坑罷了。
一旦她沒有通過所謂的試用期，或者其他的一些什麽，將來她就會以另外一種面目出現在別人的口中。
何雪卿問道：“這麽大方，我是不是要配合你們做些什麽？”
那人就說：“不用，你放心，我們不會做什麽事情，這次來，確實因為你個人能力突出，另外也確實存了補償的心思，所以你不用懷疑我們的用意。”
何雪卿沈吟了片刻，“這樣吧，縣城的供銷社主任我就不當了，我要兩個工作崗位，就鎮上的供銷社。”
那人：“……”
他皺眉，“你不要去縣城工作，你知不知道你拒絕了什麽？”
何雪卿似笑非笑地說：“知道啊，不過一個縣城的主任換兩個鎮上的普通的工作崗位，應該沒什麽困難的吧。”
那人好久之後才回覆說：“……這個我做不了主，我先請示後再告訴你。”
請示的結果就是這人好幾天沒出現。
何雪卿也不著急，她趁著晚上休息的時候和裴雲松說了這件事，問道：“要是真的換成了，你要和我一起去鎮上上班嗎？”
裴雲松握著手上的書十分用力，好半響搖頭道：“不了。”
何雪卿皺眉，“就因為村子裏面的那點流言？”
裴雲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何雪卿就說：“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讓那些成天背後嘀咕你的人進勞改場。”
裴雲松：“……不用。”
頓了頓，他道：“……我其實也不合適。”
何雪卿盯著裴雲松看了一會兒，“也對，你的這個性格，讓你站櫃臺肯定比幹什麽都難受，算了算了。”
她擺著手，有些意興闌珊。
裴雲松聽出了其中的失望，抿著唇線，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麽。
又過了幾天，那個說他請示的人又過來了，然後帶來了肯定的答覆消息。
何雪卿去上班的日子就在七月底，稻子都快要收割了。
不過這會兒也用不上她了，算是無事一身輕。
從他們生產隊走到鎮上，不行大約要半個多小時的路程。
大約是聽說了何雪卿的英勇事跡，鎮上的供銷社裏倒是沒有人對她怎麽樣。
就算偶爾有那麽一兩個說酸話的，被何雪卿拿著縣城的事情一威脅，屁都不敢放了，老老實實的。
何雪卿上班的一周後，裴雲松弄回來了一輛自行車。
二八大杠，全身漆黑，重的要命。
何雪卿表示她只會開車不會騎自行車。
裴雲松說：“我教你。”
何雪卿：“……行吧。”
裴雲松先試騎了一圈給她看，然後就拉著她在院子裏面開始學車。
“……雙手握把，眼睛平視前方，不要看你的腳，不要害怕，踩上去，直接蹬……”
裴雲松的教學方法和他整個人一樣，平板無趣，毫無波瀾。
何雪卿被迫兩只腿分在大杠的兩端，一條著地，一條不著地，身體歪著，像個小醜。
在此之前，她已經因為裴雲松的教學摔倒了一次。
裴雲松說：“你踩腳蹬，先滑，慢慢滑。”
何雪卿氣的想哭，“我這怎麽滑？”
兩條腿分放著兩邊，她哪條都不敢動，生怕待會兒再又摔了。
裴雲松：“……”
頓了頓，何雪卿又說：“你剛才騎車的時候就不是和我這樣先把腿撩過去，你是先踩腳蹬，等車子動了才擡另一條腿的，你是不是不想認真教我。”
裴雲松抿著唇吐出來兩個字，“不是。”
何雪卿問道：“那我什麽和你的不一樣？”
裴雲松好一會兒才吭聲，“……你腿有點短，這樣好學。”
何雪卿：“……”
何雪卿簡直氣炸！
她扭頭惡狠狠地盯著裴雲松，“你說誰腿短呢！”
裴雲松動了動唇，很明智地沒再開口了。
何雪卿拽住他的領子，擡著下巴就著之前的姿勢姿態別扭道：“說，誰腿短了？”
何雪卿松了把手，自行車沒有了穩定的力量來源，瞬間往一邊倒。
裴雲松眼疾手快，還不給何雪卿反應的時間就掐著她的腋下把人給抱正了，一條腿擡起來踩住自行車，將它穩定。
何雪卿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松了口氣。
她趴在裴雲松的身上喘氣，身前的人幾乎崩成了一條拉滿了的弓，何雪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喘動的胸膛以及粗重的呼吸。
還有一種張揚著的壓抑感。
何雪卿故意往她身上一拍，手勾著他的脖子，擡頭和他面對面，“太嚇人了，我不學了。”
何大小姐從小就嬌貴，脾氣一上來，說不學就不學了。
裴雲松撇開連不敢和她對視，嘴上卻說：“那我每天接送你。”
何雪卿：“……”
她覷著裴雲松，“你送我？每天？”
裴雲松把何雪卿放下，這才又把自行車紮好，“嗯”了一聲。
何大小姐背過身歪著頭看他，“真的假的，那你之前怎麽不說？也省了我學自行車的時間，我還摔了一跤呢。”
她給裴雲松看自己手肘的痕跡，有點淤青但好在沒有破皮。
裴雲松皺了一下眉，“我找東西給你擦一下。”
他剛才居然沒有註意到。
何雪卿就說：“先不用，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
裴雲松：“……什麽？”
何雪卿就笑著說：“別裝傻啊，你都聽到了。”
裴雲松就不說話了。
何雪卿“嘖”了一聲，“沒意思。”
她轉身離開，裴雲松的手在她身後瞬間握緊。
趁著天色還在，何雪卿去了知青點。
之前就說了她用一個主任換了兩個工作，現在她自己占了一個，還有另外一個空著呢。
她在這個生產隊又沒有什麽熟人，唯一的也就知青點那邊平日裏有點往來。
這個工作，她考慮了很久，決定問問那邊有沒有人要。
當然了，不是主動送，而是賣。
畢竟那麽多人呢，送了誰都得罪人，賣了最好，還能來錢。
知青點這會兒也都在歇著。
見到何雪卿進來，裏面的人都還驚訝了好一番。
尤其是最近他們知道了何雪卿之前鬧的那一處以及她在供銷社上班的事情，看她的眼神都帶了些怪異。
何雪卿裝作沒看見，和他們簡單溝通了之後就說明了來意。
她說道：“……我在這邊沒什麽熟悉的人，裴雲松也不想去，所以就留了這麽一個位置，不想這麽留著所以就問你們有沒有人想要，要是沒有的話，我再找其他人問問。”
知青點的人被說的都有些激動，不過一想到要花錢，又臉色都有點不太好看。
之前的知青點一共八個人，離開了三個，現在還是還剩下五個。
這五個三男兩女，無論哪一個和原主也好還是現在的何雪卿也好，關系都淡淡的，這些人大概也做不出私底下找她的事情。
說完了，何雪卿又說：“你們自己考慮一下，我就先走了。”
到家的時候，天也差不多黑了。
自行車還擺在廊檐下面，裴雲松不在屋裏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何雪卿想著還沒有學會的自行車，就把自行車擺了出來，自己嘗試騎車。
她是真的不會。
有句話說叫做難得不會，會的不難。
自行車這東西看著別人騎的時候就那麽一推一蹬就很簡單，但是真是要自己去嘗試，平衡性和膽子是最重要的。
這兩樣，何雪卿都……馬馬虎虎吧。
最重要的是裴雲松今天有句話說的對，她的腿有點短。
或者說二八大杠有點高，她的這個個子騎自行車是自然可以的，但要是學習的話，個子不夠的話，學習就困難很多，因為腿短在出事的時候不能及時找到支撐點，本來就慌，這樣會更慌，自然也就容易摔。
何雪卿推著車，先是嘗試了裴雲松教的讓她先學掏的那種，結果又摔了一跤。
然後她又試著裴雲松教的讓她直接把她撩過去，整個騎在大前杠的那一種。
當時裴雲松怎麽說的呢，說是先讓她滑。
何雪卿嘗試著擡起來一條腿踩在腳輪上，一條腿放在地上踩著當支撐，開始按照裴雲松說的去滑。
雙手握把掌控平衡，眼睛直視前方。
大約是裴雲松這段時間對她的訓練很有成效，也可能是她本身就很具有騎自行車的天賦，居然慢慢找著了感覺。
其實學會騎車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當何雪卿踩著腳蹬跑了兩步又差點摔倒後覺得這事兒越是有人在邊上就越是困難，因為容易產生依賴心理。
她準備再次嘗試的時候就看見裴雲松拿著袋子站在門口。
何雪卿立刻剎車，差點一腳踩空。
她急走幾步踩算勉強站住，推著車往門口走。
裴雲松也拿著東西進來了，眉心籠了一下，“你沒事吧？”
何雪卿搖頭，“沒事，就是嚇了一跳。”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你之前教我的方法一點也沒有用，我剛剛又嘗試了，不行。”
強行碰瓷兒get。
裴雲松：“……”
他過去幫著何雪卿把自行車放好，這才說：“家裏面的糧食沒多少了，我背著谷子去脫殼了。”
“我還在想你怎麽不在家呢。”何雪卿跟著他往屋裏面走，又把知青點的事情說了。
裴雲松一項對她的決定沒什麽反對，就沒多說什麽。
吃飯後天就很晚了，兩人也沒有看書很久就準備睡覺。
何雪卿才剛躺下，裴雲松就拿著紅花油進來了。
何雪卿當即齜了一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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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他不用想都知道按照宋冬梅的個性, 這事兒肯定是他們理虧。
可誰讓他們是一個單位的呢，再說了，當初這個工作還是別人托他給宋冬梅謀劃的, 他能不看著點嗎。
自認倒黴好了。
可誰想到這兩人一個比一個厲害。
尤其是這個女的，一張嘴叭叭叭個不停，完全就不給其他人說話的機會，這要是再讓她說下去, 他這個供銷社的主任就別做了。
還有那個男人，沒想到居然還能和部隊扯上關系。
說不知道部隊的人都最不好惹, 就連革委會的人都不怎麽敢得罪。
那主任越想越覺得倒黴，想說什麽卻見那女人又搶在他面前開口說：“肯定有電話的, 為了證明我們的清白，也為了洗脫我家這位不是從黑市給我搞的票, 更為了整明我們部隊某些首長的廉潔性，我覺得是有必要打電話的，主任你說是吧？”
那主任：“……”
他現在還能說什麽, 他什麽都說不了。
“李主任？”邊上的售貨員都傻眼盯著他, 試探開口。
何雪卿：“哦，原來主任姓李啊, 李主任好。”
李主任：“……”我特麽的一點也不想好。
深吸一口氣，李主任說：“這事兒先別在這兒說了，還要工作呢，去後面，我辦公室再說。”
“行啊。”何雪卿笑瞇瞇地開口, 又看著裴雲松說：“我跟他們去，你去報警，順便再警察局打個電話確認一下票子的事情。”
裴雲松皺眉，不放心地看著現場說：“你和我一起去。”
在這個李主任出來之前，裴雲松還覺得何雪卿說的那些話有些危言聳聽了。
不過現在看來，這個李主任也確實不是什麽好東西，
雖然他依舊不認為何雪卿之前說的那些售貨員汙蔑他的話，但不代表他相信這些人的人品，就更不可能把何雪卿一個人放在這兒了。
何雪卿想了想說：“不用，我看他們也不敢把我怎麽樣，萬一我們兩個都走了，他們說我們把票子這麽重要的證據給藏了，不承認了怎麽說，我沒事兒，你去吧，你腳程快。”
裴雲松還是不放心，正待說什麽，那個李主任見他們倆完全當作沒聽見他的話，還是要把事情給鬧大，立刻出聲道：“多大點事兒還要去找警察局，我是這兒的負責人，我就給你們處理了，別耽誤其他人買東西，這麽多人呢，一直這麽耽誤著想什麽事兒。”
何雪卿哪能聽他的。
這樣的事情一旦這樣私了，那就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可誰知道事後這兩人會不會背後再給她搞小動作。
她最近幾年一直都要生活在這裏，出入供銷社更是必須的，這些人等於掐住了她的好大一部分命脈。
既然那一開始她都打算鬧了，就沒打算悄無聲息的了了。
要不然，那售貨員剛開始開口的時候她就直接離開就是了。
就算事後那售貨員真找了親戚來批·鬥她，首先她找不找得到她是一回事兒，他那個親戚是不是真那麽有用又是另外一回事。
何雪卿就說：“大家夥兒買東西該買買唄，我又沒攔著你們繼續為人民服務，李主任這扣帽子的功夫可真是爐火純青啊，剛剛一出來話都不停我們這個苦主說一句就說我們是鬧事兒的，現在情況都這麽明顯了，還不打算說到底怎麽辦，讓我們跟你進辦公室，誰知道你打得什麽鬼主意。”
“至於主任說的耽誤其他人買東西，”何雪卿笑笑看著周圍的人，甜嘴張嘴就來說：“各位爺爺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今天這裏發生的事情你們也都是看見的，這人今天能明目張膽的打劫到我身上，明天就能打劫到你們的身上……”
她眼神在這些人的面上過一圈，和他們一一對視過，不慌不忙地開始嘴炮把這些人拉到自己的陣營。
“各位，試想一下大家家裏面總能遇上些事兒，比如結婚、比如生孩子、比如家裏面有人生病這些，大家是不是都想盡了辦法和周圍的鄰居淘換一些票好來供銷社買東西，咱們就說結婚的吧，結婚最少要準備布票吧，再好一些的，準備個自行車票或者其他的好東西，那麽當供銷社有一個見了好東西就打劫的售貨員，還有一群不作為的同事，一個想要張嘴就給你們扣帽子的領導，你們到時候還敢過來買東西嗎？”
“那肯定不敢啊！”
何雪卿話音剛落就有人接了一句，她順勢看過去，就看見那位老太太還捂住了自己的口袋，一臉的防備。
何雪卿就笑了，說；“是啊，我也不敢。”
“所以，”何雪卿加重音量，“今天的這件事咱們更是要當面鑼對面鼓的掰扯清楚，看到底是這位李主任說的是我這邊胡說八道沒事找事兒，還是這裏就是不幹不凈，搞封建主義那一套。”
她說：“說幹凈了，大家以後也好放心地來供銷社買東西，而這位李主任呢，大家說是不是！”
“是，是得這樣。”
“是要說清楚，不然我以後也不敢來了，還搶劫，太嚇人了。”
“誰說不是呢，我現在只要一想著我哪天過來買東西就被盯著，我就害怕！”
“哪個不害怕啊，我家裏的小兒子過些時候就要結婚呢，我都和親戚朋友換了好些票，還想著過幾天過來給他們買東西呢，現在這事兒要是說不清楚，我也不敢來了，可真是糟心的！”
……
吵吵嚷嚷的，名言看著就是何雪卿說動了這些人。
何雪卿說：“那就請各位等會兒在這兒做個見證，畢竟這是關系到咱們每一個人的切身利益，大家都親眼看著處理好了，也才能放心，你們說是吧。”
周圍的人紛紛點頭，何雪卿就去看那位李主任，李主任的臉已經不能用綠來形容了，而是要用綠的發光表示。
他定定地看了何雪卿一眼，轉身走了。
邊上的其他售貨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有人想要跟著那位李主任，也被他給瞪了回來。
一屋子的人大眼瞪小眼，售貨員兩心淒淒，買東西的客戶眼神防備，只有何雪卿一個人悠哉游哉。
至於裴雲松，在她開口搞“傳銷”的時候就已經讓人出去報案了。
正想著呢，裴雲松就又回來了。
何雪卿詫異道：“你怎麽這麽快？”
她記得警察局不在這邊，在另外一條街上。
裴雲松說：“我想起來邊上就是國營飯店，借了他們的電話。”
何雪卿點頭，又聽見裴雲松擰著眉問：“李主任呢？”
何雪卿說：“估計是也去打電話搬救兵了吧。”
裴雲松又看了其他人，都在。
他低頭說：“剛才韓蘇明說這個李主任也和革委會那邊有關系。”
何雪卿皺了皺眉，“那看來有點麻煩啊。”
她倒不是後悔這麽把事情給鬧起來，畢竟按照那個售貨員的尿性，估摸著不從她手裏弄點東西也不安心。
她什麽都吃，就是不吃虧。
除了之前因為穿越的事情一直受制於田文秀的威脅之外，她還真沒有什麽特別怕的。
裴雲松卻覺得何雪卿害怕，低聲道：“沒事。”
頓了頓，“我陪著你。”
何雪卿：“……”
何雪卿：“？”
她扭頭詫異地看向裴雲松，他的唇角緊繃著，眼神落在外面，就像那句話是她的錯覺。
何雪卿揉了揉耳朵。
她想了想，拽了拽裴雲松的胳膊說：“你剛才說什麽？”
裴雲松的唇角繃的更直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們一直等著的警察終於來了。
為首的正是裴雲松曾經的那位老部下，韓蘇明韓局長。
他身高腿長，臉黑塊頭大，大步流星走進來的時候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避讓道，活像是在避讓瘟神。
眼前這些原本還在義憤填膺的圍觀群眾這會兒也不敢說話了，明顯沒有後世那種有事兒就找警察叔叔的膽量，一個個現在都害怕著呢。
韓蘇明進來後就和裴雲松點了點頭，又看向何雪卿招呼了一聲，道：“我們接到了報案說你們這裏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打劫，並且打劫不成還想要強搶，說吧，誰報的案。”
何雪卿舉手，“警官，我們夫妻報的案，我就是被搶劫的那個人，她就是動手的那個人。”
指著看見警察真的來了後又明顯矮了好一節的那位售貨員，何雪卿就叭叭叭把事情又從頭到尾講了一遍，“……警官，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在場的所有人都可以幫我作證。”
“另外，”她舉著手上的票子說：“我家這位幫我換到的這些票少了一點被她搶了過去，因為我們雙方的關系，我不好在沒有檢察機關在場的情況下搜查她，以免被說是汙蔑，所以現在還請警官幫忙找回了。”
韓蘇明點頭，“知道了。”
說完，他又道：“那你這邊還有沒有什麽要補充的了？”
何雪卿搖頭，“暫時沒有了。”
韓蘇明又看向那位售貨員。
走過去的時候，他還不輕不重地往裴雲松的肩膀上撞了一下，給了他一個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
裴雲松垂著眼睛，沒什麽動靜。但耳朵尖有些泛紅。
韓蘇明就去問那位售貨員。
那售貨員可沒這麽大膽，早就嚇得傻了。
韓蘇明問了幾回都是些斷斷續續的話，他有些不耐地敲了敲櫃臺說：“你好好說話，大大方方的，你要是沒做過，我們還能冤枉你不成！”
那售貨員：“……”
就在這時候，外面又來了一群人。
之前一直躲在後面沒出來的李主任迎了出來。
何雪卿有些不爽了，她覺得等這件事情結束了之後，她還要再做些什麽。
一場官僚主義的見面互動之後終於輪到了他們這群屁民的身上。
何雪卿頂著後來的幾位各種眼神，面無表情平鋪直敘地再次重覆了之前的說過的話。
這些事情，顯然後來的那幾個也是了解的，他們沒有理會何雪卿的話，而是很會抓重點看著韓蘇明道：“你們認識？那這麽說是老戰友了。”
韓蘇明之前就沒有承認過和裴雲松呆過一個部隊，這會兒更不會說了。
他靠著櫃臺說：“不算一個戰友，不過之前處理過一個案子和他們有關，就認識了。”
“案子，什麽案子？”
革委會的都是老大，即便韓蘇明有時候也要讓著，便開口解釋了。
那人意味深長地看著何雪卿和裴雲松說：“沒想到事兒挺多的啊。”
何雪卿雙手一攤，“我也沒想到啊，這才剛過了兩天安生日子又碰上了這麽倒黴的，好好的公家單位居然有這種人，不知道是怎麽進來了，話說現在真是什麽人都能拿鐵飯碗了，粗鄙不堪、蠻橫無理、還搞封建主義官老爺那一套，用自己有親戚在革委會上班來威脅我，真是嚇死我了。”
“你就是那位過來給她撐腰的親戚？”何雪卿也跟著意味深長。
說話那人：“……”
何雪卿見好就收，也不吭聲了，繼續把主場交給這些人。
那人就有開始了李主任之前的那一套，說別耽誤幹活，他們找個地方處理，何雪卿又把眼前一大群人擺了出來。
從事情鬧出來到現在，整個供銷社就只有進的沒有出的。
還有周邊聽說了這裏的事情，一個個跟著過來看熱鬧的，烏泱泱的一大堆，乍看下去，一排人頭。
何雪卿說：“我是無所謂的，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不像有些人，不過咱們既然是人民當家作主，怎麽也要考慮人民的感受吧，大家夥可都擔心以後自己也碰到這種事，都等著呢。”
“反正原告、被告、人證、物證都在這兒，又不是什麽隔了十年八年的沒有線索的案子，就這麽光明正大的處理了，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也不耽誤大家對供銷社的信任。”
到這兒，何雪卿又看向裴雲松說：“你打電話給你以前的領導問票子的事情了嗎？”
裴雲松說：“沒有，還是請韓局長他們來吧。”
韓蘇明就說：“我就算了，我來之前叫了武裝部的，我們警察局說起來和部隊也不是一個體系的，不好直接聯系，還是讓武裝部的直接聯系方便。”
說曹操，曹操就來了。
還帶著證據。
那是一個中年男性，四十多歲，縣城武裝部長，姓楊。
小小供銷社，這會兒都擠滿了整個縣城裏面最大的幾個大人物。
大人物帶著證據過來，何雪卿就把手中的票子交了出去，還主動擡手說：“我害可以配合搜身，絕對沒有私藏。”
又看向邊上的其他圍觀群眾說：“他們也可以作證，我一直沒有出去過，這些一直放我手裏沒動過。”
事情很明了，加上鬧得實在太大了，解決的也快。
正如之前何雪卿所猜測的那樣，那售貨員直接被撤了職，帶回去關了起來，後續肯定是要關起來改造的。
至於李主任，也就口頭批評教育。
何雪卿沒有硬剛，認同了這一點。
至於她的票子，其實沒有少，就是她故意散到那售貨員站的櫃臺裏面。
這樣的人，怎麽也要給個狠狠的教訓。
不過說到這裏，何雪卿其實還真想藏起來一部分的，可惜她沒有地方藏，也擔心壞事。
事情完後，何雪卿幾乎是被送瘟神一樣送了出去。
韓蘇明不方便當面和他們說什麽，就拍了拍裴雲松肩膀離開了。
何雪卿拿著剛剛從供銷社買到的東西和裴雲松站在一起，誰也沒說話，氣氛漸漸尷尬了起來。
快走到郵局的時候，何雪卿忽地說：“你等我一下。”
她找了個帶臺階的地方坐下，拿出紙筆，很快就低頭寫了起來。
天邊太陽直射，大咧咧地落在她的身上，她不得不擡著左手擋太陽。
忽地，熱辣辣的陽光沒了，何雪卿擡頭，裴雲松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身前。
何雪卿：“……謝謝啊。”
一共三分信，內容都是大同小異，何雪卿寫的很快，沒多久就完成了。
她進了郵局把信寄出去，這才跟著裴雲松一起往家走。
一下子從熱鬧轉向安靜，兩人渾身上下都披著一層“我很不自在”的皮。
何雪卿倏地想起來什麽，問道：“對了，你之前在供銷社和我說了什麽來著？”
裴雲松沒反應過來，“什麽什麽？”
何雪卿就說：“就是李主任去打電話那會兒，你和我說的話，你說……別害怕，還有什麽來著？”
她小心翼翼地試探，“你應該說過的吧，還是我聽錯了。”
裴雲松：“……我是說過。”
何雪卿：“那還有嗎？”
裴雲松：“……”
裴雲松不回答，何雪卿雖然說不上來是失望還是什麽的，不過也給放下了。
她擡眉遮了遮太陽說：“咱們趕緊走吧，去新華書店拿了書就回去吧，天太熱了，而且我都餓了。”
裴雲松：“那去國營飯店吃飯。”
何雪卿搖頭，“你忘啦，我暈車的。”
她笑笑，想到自己做一次車暈一次，也實在是無奈了。
裴雲松又繃直了唇線不吭聲了，眉心皺成一束。
何雪卿沒註意，一直到回了家，兩人之間也沒怎麽特別交流。
何雪卿再次收到關於上次供銷社的事情，時間都快過了一個月了。
這會兒天比之前還熱，田地裏面沒什麽大活，很多人都在家裏面歇伏，就趁著早上和晚上幹活。
上次她寄到省城的三分信起了作用，甚至比她想象的還要大一些。
何雪卿從後世來，所謂的“輿論”簡直不要太熟悉。
那天從供銷社出來，她就寫了三分信，分別寄給了省城三家不同的報社，原本是想著能有一家能刊登就不錯了，沒想到三家都登了，一下子就讓他們這邊的小縣城在省城人民的眼中火了起來。
更別說其中的事情，簡直匪夷所思、聞所未聞。
鬧得大了，自然就要查。
供銷社和革委會到底不是一個系統班子的，又是上面的要追究，縣城這邊的人想幫李主任都幫不了，只能看著他被擼了下來。
甚至因為李主任的關系，革委會的那位也倒了點黴。
就是何雪卿，對著眼前的人說的話有些懵。
“您說的是問我要不要去供銷社上班？”
那人點頭，“是。”
何雪卿說：“我剛剛和你們供銷社的結了點梁子吧，應該可以這樣說，你們居然還敢讓我去上班。”
那人說：“之前的事情確實是我們單位做的不夠好，我們呢也接受廣大群眾的監督和批評以及指正，同樣經過這次的事情，我們也發現你很有領導和組織的天賦和能力，所以請你過來上班。”
何雪卿看著眼前這位說是從省城下來的幹部，點了點掌心說：“現在的供銷社生意不太好？”
那人的臉扭曲了一下，心說你不是知道的麽。
一共三封信出現在報紙上，裏面的內容又實打實的，矛頭直指他們供銷社這邊，省城那邊都要鬧翻天了，畢竟這種走關系的到處都有，只是大家一直沒拿到明面上來說而已。
現在有這麽一個先例在，其他人都在擔心自己以後買東西會不會一樣碰上這樣的，就這麽短短的時間，他們供銷社都不知道被多少人明示暗示，各種的反正就是倒黴。
最後能怎麽辦，只能把辦法想到罪魁禍首的身上。
想來想去，其他的都不好使，還不如把人給安排到單位工作，到時候也在報紙上宣傳一下，自然就能平息了。
可他也沒想到這位年紀輕輕的下鄉女知青能這麽敏銳，實在是……
那人深吸了一口氣，沒有接何雪卿的話茬，而是說：“你的個人能力很不錯，現在縣城的供銷社完全是一盤散沙，我們想讓你直接過去接手李主任的工作，當然了，你也不是一下子就接手，前期會有人帶你，不過你要是達不到我們的要求，就只能成為普通員工，你覺得怎麽樣？”
還是個主任？雖然是個沒轉正的。
何雪卿當然覺得挺好的，這樣就不用幹活了。
不過……怎麽可能這麽大方。
所謂的主任不過就是給她挖的坑罷了。
一旦她沒有通過所謂的試用期，或者其他的一些什麽，將來她就會以另外一種面目出現在別人的口中。
何雪卿問道：“這麽大方，我是不是要配合你們做些什麽？”
那人就說：“不用，你放心，我們不會做什麽事情，這次來，確實因為你個人能力突出，另外也確實存了補償的心思，所以你不用懷疑我們的用意。”
何雪卿沈吟了片刻，“這樣吧，縣城的供銷社主任我就不當了，我要兩個工作崗位，就鎮上的供銷社。”
那人：“……”
他皺眉，“你不要去縣城工作，你知不知道你拒絕了什麽？”
何雪卿似笑非笑地說：“知道啊，不過一個縣城的主任換兩個鎮上的普通的工作崗位，應該沒什麽困難的吧。”
那人好久之後才回覆說：“……這個我做不了主，我先請示後再告訴你。”
請示的結果就是這人好幾天沒出現。
何雪卿也不著急，她趁著晚上休息的時候和裴雲松說了這件事，問道：“要是真的換成了，你要和我一起去鎮上上班嗎？”
裴雲松握著手上的書十分用力，好半響搖頭道：“不了。”
何雪卿皺眉，“就因為村子裏面的那點流言？”
裴雲松沒說是也沒說不是。
何雪卿就說：“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讓那些成天背後嘀咕你的人進勞改場。”
裴雲松：“……不用。”
頓了頓，他道：“……我其實也不合適。”
何雪卿盯著裴雲松看了一會兒，“也對，你的這個性格，讓你站櫃臺肯定比幹什麽都難受，算了算了。”
她擺著手，有些意興闌珊。
裴雲松聽出了其中的失望，抿著唇線，想開口又不知道說什麽。
又過了幾天，那個說他請示的人又過來了，然後帶來了肯定的答覆消息。
何雪卿去上班的日子就在七月底，稻子都快要收割了。
不過這會兒也用不上她了，算是無事一身輕。
從他們生產隊走到鎮上，不行大約要半個多小時的路程。
大約是聽說了何雪卿的英勇事跡，鎮上的供銷社裏倒是沒有人對她怎麽樣。
就算偶爾有那麽一兩個說酸話的，被何雪卿拿著縣城的事情一威脅，屁都不敢放了，老老實實的。
何雪卿上班的一周後，裴雲松弄回來了一輛自行車。
二八大杠，全身漆黑，重的要命。
何雪卿表示她只會開車不會騎自行車。
裴雲松說：“我教你。”
何雪卿：“……行吧。”
裴雲松先試騎了一圈給她看，然後就拉著她在院子裏面開始學車。
“……雙手握把，眼睛平視前方，不要看你的腳，不要害怕，踩上去，直接蹬……”
裴雲松的教學方法和他整個人一樣，平板無趣，毫無波瀾。
何雪卿被迫兩只腿分在大杠的兩端，一條著地，一條不著地，身體歪著，像個小醜。
在此之前，她已經因為裴雲松的教學摔倒了一次。
裴雲松說：“你踩腳蹬，先滑，慢慢滑。”
何雪卿氣的想哭，“我這怎麽滑？”
兩條腿分放著兩邊，她哪條都不敢動，生怕待會兒再又摔了。
裴雲松：“……”
頓了頓，何雪卿又說：“你剛才騎車的時候就不是和我這樣先把腿撩過去，你是先踩腳蹬，等車子動了才擡另一條腿的，你是不是不想認真教我。”
裴雲松抿著唇吐出來兩個字，“不是。”
何雪卿問道：“那我什麽和你的不一樣？”
裴雲松好一會兒才吭聲，“……你腿有點短，這樣好學。”
何雪卿：“……”
何雪卿簡直氣炸！
她扭頭惡狠狠地盯著裴雲松，“你說誰腿短呢！”
裴雲松動了動唇，很明智地沒再開口了。
何雪卿拽住他的領子，擡著下巴就著之前的姿勢姿態別扭道：“說，誰腿短了？”
何雪卿松了把手，自行車沒有了穩定的力量來源，瞬間往一邊倒。
裴雲松眼疾手快，還不給何雪卿反應的時間就掐著她的腋下把人給抱正了，一條腿擡起來踩住自行車，將它穩定。
何雪卿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松了口氣。
她趴在裴雲松的身上喘氣，身前的人幾乎崩成了一條拉滿了的弓，何雪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喘動的胸膛以及粗重的呼吸。
還有一種張揚著的壓抑感。
何雪卿故意往她身上一拍，手勾著他的脖子，擡頭和他面對面，“太嚇人了，我不學了。”
何大小姐從小就嬌貴，脾氣一上來，說不學就不學了。
裴雲松撇開連不敢和她對視，嘴上卻說：“那我每天接送你。”
何雪卿：“……”
她覷著裴雲松，“你送我？每天？”
裴雲松把何雪卿放下，這才又把自行車紮好，“嗯”了一聲。
何大小姐背過身歪著頭看他，“真的假的，那你之前怎麽不說？也省了我學自行車的時間，我還摔了一跤呢。”
她給裴雲松看自己手肘的痕跡，有點淤青但好在沒有破皮。
裴雲松皺了一下眉，“我找東西給你擦一下。”
他剛才居然沒有註意到。
何雪卿就說：“先不用，你還沒回答我之前的問題呢。”
裴雲松：“……什麽？”
何雪卿就笑著說：“別裝傻啊，你都聽到了。”
裴雲松就不說話了。
何雪卿“嘖”了一聲，“沒意思。”
她轉身離開，裴雲松的手在她身後瞬間握緊。
趁著天色還在，何雪卿去了知青點。
之前就說了她用一個主任換了兩個工作，現在她自己占了一個，還有另外一個空著呢。
她在這個生產隊又沒有什麽熟人，唯一的也就知青點那邊平日裏有點往來。
這個工作，她考慮了很久，決定問問那邊有沒有人要。
當然了，不是主動送，而是賣。
畢竟那麽多人呢，送了誰都得罪人，賣了最好，還能來錢。
知青點這會兒也都在歇著。
見到何雪卿進來，裏面的人都還驚訝了好一番。
尤其是最近他們知道了何雪卿之前鬧的那一處以及她在供銷社上班的事情，看她的眼神都帶了些怪異。
何雪卿裝作沒看見，和他們簡單溝通了之後就說明了來意。
她說道：“……我在這邊沒什麽熟悉的人，裴雲松也不想去，所以就留了這麽一個位置，不想這麽留著所以就問你們有沒有人想要，要是沒有的話，我再找其他人問問。”
知青點的人被說的都有些激動，不過一想到要花錢，又臉色都有點不太好看。
之前的知青點一共八個人，離開了三個，現在還是還剩下五個。
這五個三男兩女，無論哪一個和原主也好還是現在的何雪卿也好，關系都淡淡的，這些人大概也做不出私底下找她的事情。
說完了，何雪卿又說：“你們自己考慮一下，我就先走了。”
到家的時候，天也差不多黑了。
自行車還擺在廊檐下面，裴雲松不在屋裏面，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
何雪卿想著還沒有學會的自行車，就把自行車擺了出來，自己嘗試騎車。
她是真的不會。
有句話說叫做難得不會，會的不難。
自行車這東西看著別人騎的時候就那麽一推一蹬就很簡單，但是真是要自己去嘗試，平衡性和膽子是最重要的。
這兩樣，何雪卿都……馬馬虎虎吧。
最重要的是裴雲松今天有句話說的對，她的腿有點短。
或者說二八大杠有點高，她的這個個子騎自行車是自然可以的，但要是學習的話，個子不夠的話，學習就困難很多，因為腿短在出事的時候不能及時找到支撐點，本來就慌，這樣會更慌，自然也就容易摔。
何雪卿推著車，先是嘗試了裴雲松教的讓她先學掏的那種，結果又摔了一跤。
然後她又試著裴雲松教的讓她直接把她撩過去，整個騎在大前杠的那一種。
當時裴雲松怎麽說的呢，說是先讓她滑。
何雪卿嘗試著擡起來一條腿踩在腳輪上，一條腿放在地上踩著當支撐，開始按照裴雲松說的去滑。
雙手握把掌控平衡，眼睛直視前方。
大約是裴雲松這段時間對她的訓練很有成效，也可能是她本身就很具有騎自行車的天賦，居然慢慢找著了感覺。
其實學會騎車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當何雪卿踩著腳蹬跑了兩步又差點摔倒後覺得這事兒越是有人在邊上就越是困難，因為容易產生依賴心理。
她準備再次嘗試的時候就看見裴雲松拿著袋子站在門口。
何雪卿立刻剎車，差點一腳踩空。
她急走幾步踩算勉強站住，推著車往門口走。
裴雲松也拿著東西進來了，眉心籠了一下，“你沒事吧？”
何雪卿搖頭，“沒事，就是嚇了一跳。”
頓了頓，她又說：“不過你之前教我的方法一點也沒有用，我剛剛又嘗試了，不行。”
強行碰瓷兒get。
裴雲松：“……”
他過去幫著何雪卿把自行車放好，這才說：“家裏面的糧食沒多少了，我背著谷子去脫殼了。”
“我還在想你怎麽不在家呢。”何雪卿跟著他往屋裏面走，又把知青點的事情說了。
裴雲松一項對她的決定沒什麽反對，就沒多說什麽。
吃飯後天就很晚了，兩人也沒有看書很久就準備睡覺。
何雪卿才剛躺下，裴雲松就拿著紅花油進來了。
何雪卿當即齜了一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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