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負手而下, 披散的墨發輕輕飛舞，足尖點地, 落於深淵邊緣。

瞥了眼身側的人。

邪妖眼底盡是狂喜：“靈靈……”

萬靈：“我本該殺你。”

邪妖笑的狡黠，篤定道：“可是我說過你殺不死我。”

萬靈扯了扯唇，擡手，指尖微微挑起，眾人震驚的看著秘境如一張白紙似得被撕開一個口子。

邪妖臉色微微一變，但他很快就笑嘻嘻道：“被你猜到了啊, 不錯，我的妖骨就藏在秘境裏，怎麽？你要毀掉秘境嗎？就為了殺我？”

那種狂熱幾近瘋魔，反倒無所畏懼似得。

萬靈漠然的看著他, 片刻不發一言。

仿佛是在回應他——如今這秘境算什麽東西？他又算什麽東西？

看到邪妖表情緩緩僵硬, 萬靈欺身往下, 衣角垂到地面彎出一個月牙弧度。她伸出食指，並沒觸碰他的肌膚, 隔著空氣輕挑起了邪妖的下顎。

“我現在不殺你。”萬靈聲色淡淡, 像極了一汪清澈的泉水, 泉水流淌進人的心臟, 或洗滌一切或淹沒一切。

邪妖心思敏捷, 很快明白了什麽：“你想讓我做什麽？只要你說，我什麽都願意。”

萬靈不知說了什麽, 邪妖很快興奮大笑。

她說完直起身，又看向司戩。

司戩眼睫一顫，宛如吶吶自語：“我不知他們在哪裏，只聽過有人叫他們護法。”

萬靈揚起輕眉，道：“那你就沒有用了。”

司戩像沒聽出裏頭的殺意, 繼續自顧自道：“我不知道他們是想殺你，如果我知道……”

“如果你知道，便不會有將把我魂魄困於體內的想法了？”

萬靈打斷。

她輕悠悠笑了一聲，目光卻冷的驚心，看他的神情就像再看一個死人。

頃刻間，司戩心臟猛然收縮，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周身靈力就被人盡數抽了去。

他虛弱的倒在地上，渾身上下再無半點靈氣。

他成了廢人，從此連一個強壯的平民都不如。

然而甚至沒有人看見萬靈出手。

東門子騫站在原地，望著由遠及近的萬靈，凝神打量著她，下一刻，與她目光交匯。

即便她沒有外放威壓，但天神自帶的神力天生就會給人帶來威懾。

萬靈徑自越過他，並沒有給他多餘的眼神。

雷達和郝奇這才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萬靈原來的面貌，二人連同身後一眾弟子都傻呆呆的站在原地。

郝奇：“師兄，我又有點想跪。”

雷達：……誰不是呢？

直到萬靈的視線掃來——

雷達敏銳的危險感活了過來，慌忙眨了眨眼，上前：“……掌門？”

這張臉與之前完全不同，美的令人眼暈，他只看了一眼便沒敢再盯著，而且他能看得出她此刻的情緒很差。

萬靈並沒理會他，她錯開眼，隨手一劃，隨著撕裂聲，這一次半空中出現一道比之前還要長的口子。

乍一看，就像天被捅破了似得。

等所有人回過神來，萬靈已經消失不見了。

修仙界近來出了四件大事。

十大仙門前幾門遭到一輪洗劫式的大換血，各方神廟頻頻遭遇邪祟攻擊，酆都鬼帝神秘消失，以及人人避如蛇蠍的萬靈老祖覆活了。

可以說沒意見都足以令人咋舌。

尤其萬靈老祖的覆活，牽動著無數人的心，他們為此擔憂了數日。

都說萬靈老祖覆活，各家的好兒郎近日能不出門就別出門，萬一不辛被她看上，寧可毀容也不要跟她走。

畢竟前有司戩後有江湛，沒有一個是有好下場的。

然而自那一日後，萬靈老祖卻沒出現在眾人視線裏。

“他們還說鬼帝大爺也被你……”

小烏雞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打量著萬靈的神情。

此刻他們正是在酆都大殿，殿中光線很暗，萬靈躺在那張軟床上，瞌著目，看不出在想什麽。它說完話，萬靈也沒有反應，也不知是聽進了還是沒聽進。

那日從秘境出來，萬靈就直接來了酆都。

奇怪的是，鬼帝大爺一直沒有出現，而萬靈在這兒一待數日。

這幾日它旁敲側擊的問了兩次，和今天一樣，萬靈都沒有理它。它能感覺到祖宗的情緒非常糟，沒敢再多問。

忽然，床榻上的人有了動作。

萬靈淡淡問：“我們來了幾日了？”

小烏雞眼珠子一轉，回答道：“五日了。”

五日。

萬靈輕輕吸了一口氣，垂眸，將手心的那根紅繩往無名指裹了裹，然後打了個結。

做完這事後，她道：“走吧。”

一人一雞朝酆都外走去，路上小烏雞又看了那只黑鴉。

這幾天祖宗在殿裏，它時常到這只黑鴉那兒串門。

“嗨，兄弟。”剛一打招呼，就看到黑鴉看到祖宗像見鬼似得，根本不敢近身。

小烏雞道：“躲什麽啊？我們都見了幾天了……”轉而看了眼身邊人，祖宗已經不是上次的祖宗了，她雖還沒上天神界登記，但已經是神祇了。

黑鴉忌憚不敢上前也正常。

小烏雞恍然道：“別怕，我們祖宗很好說話的！”

它一邊說一邊踩著萬靈肩頭轉了個身。

話音落下，屁股一疼，身體就飛了出去。

黑鴉：“……”很好說話？

小烏雞訕訕飛到黑鴉身邊，小聲解釋道：“我家祖宗最近心情不好，理解一下理解一下。除了偶爾踩爆幾個人頭，大多是時候還是很和善的……”

黑鴉：“……我跟那些廢物不同，我乃酆都神鴉，豈會畏懼神靈？”

“那你跑什麽？”小烏雞掃了眼前頭的祖宗，又聽黑鴉很忌憚道：“她身上滿是鬼帝的氣息，凡酆都之物，看到她都會自然而然的退避三舍。”

小烏雞動了動腦袋，想到這幾日黑鴉確實沒見過祖宗，而且剛來的那天也和它的情況差不多。

看到祖宗都是自動讓道的，連他們直接進入鬼帝大爺的大殿，也沒有攔著。

回到萬靈身邊後，將此事同她說起。

原以為她又不會理自己，誰知道她聽完定住了腳步。

萬靈低下頭，望著腳上的聚靈鏈，那日被元潯糊弄過去，她都把這事兒忘了。

從前她與元潯實力懸殊，因而她根本看不透聚靈鏈有什麽玄機，但現在不同。

萬靈隨手解開聚靈鏈，神識輕而易舉的穿過儲物介子，直到最深處，她看到一個紅色描金的盒子。

盒子上包裹著一層厚重的黑氣。

打開盒子，一節伴著黑氣的白色指骨在她眼底顯出。

萬靈的呼吸沈了一瞬，若她猜的不錯——這是元潯的鬼骨。

就似邪妖的妖骨一般，只要這東西落入旁人手裏，要生要死都全憑那人的喜怒。

元潯竟將指骨放在她的腳鏈裏。

萬靈突然笑了一聲：“瘋子。”

小烏雞不明所以：“祖宗，你說什麽？”

萬靈沈默著。

聚靈鏈在元潯第一次見她就戴在了她腳上，可上一次來酆都，酆都人和烏鴉對她沒有任何反應，更談不上忌憚。

現在他們這麽大的反應，只說明一個問題。

元潯還在，他只是暫時回不來，或許他就在……

萬靈拇指撫了撫聚靈鏈，仿佛能感知到他溫涼的觸感，她將聚靈鏈縮小，然後將無名指上的紅繩穿過鏈條，最後將它戴在胸前。

片刻，她擡起目光。

“走吧，先把該收拾人收拾了。”

小烏雞扇了扇翅膀，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但它能感覺到祖宗的心情好起來了。

……

秦倫山。

千餘弟子集中在雲臺之上，正虎視眈眈的望著逐步靠近的眾人。

陸道袂看著此情此景，仙門排位後，聖墟門和倉山派的就好的像穿同一條褲子的兄弟一樣，就差合二為一了，此刻兩派人數加起來足足是他秦倫山的兩倍。

陸道袂連發了幾道信給從前交好的門派，要麽得到的是回絕，要麽幹脆根本沒了聲音。

身邊弟子勸道：“掌門別生氣，還有最靠譜的純乙派還沒回消息，您和純乙派掌門那是生死之交，他一定會來的！”

殿外有弟子跑進來：“掌門！純乙派掌門來信了！他們也不來了。”

陸道袂：“理由呢？”

弟子：“聽說聖墟門給了他們一百年的靈丹保證，然後……然後純乙派掌門就當著我們弟子的面，連您娘都罵了。”

陸道袂：“……”

他連罵了純乙派十八代祖宗後，聽著外頭的陣勢，硬著頭皮走了出去。

一出門就看到倉山派那皁萬司正和聖墟門掌門說著什麽，一派和諧氣氛。

聽到皁萬司一連幾句‘人中龍鳳’‘當世英才’‘修仙界未來’的稱讚，雷達還是顯得比較拘謹，畢竟這剛在姑奶奶的要求下頂上這掌門的位子，對這些商業吹捧還不太適應。

陸道袂冷嗤一聲：“皁萬司，你說你在修仙界好歹有頭有臉，如今你這倉山都快成聖墟門分派了，你好意思對面你家列祖列宗嗎？”

皁萬司聞言，眼皮一撩：“是啊，我多不好意思啊，我們倉山派也就是修仙界第二富有，也就是元嬰老祖第二多的仙門。不像你們秦倫山，百年老店變成百年臭店，也就是外表光鮮亮麗，實際上從掌門到弟子，一個比一個菜……我要是你，算了算了，就是用你打比方我都嫌丟人。”

陸道袂：“……你！”

雷達沒有忘記正事，他上前一步：“陸掌門，把陸姹交出來，就什麽事都沒有。”

“你們到底要做什麽？”

皁萬司越看越奇怪，低頭道：“這小老二平日貫會審時度勢，斷不是這等愛惜晚輩的人。他越不肯交出來，就越說明這陸姹有問題。”

見二人低聲交談，陸道袂心中隱隱不安，萬一他們來硬的，這人只怕最後還是得交出來。

別的不說，聖墟門如今有萬靈這個靠山……

他絕對不能把人交出去，一旦被萬靈查出真相……他死是笑，整個秦倫山只怕都要斷送在那魔頭手裏。

正堅僵持著，山間的雲忽而翻湧。

眾人昂首，只見白雲漂浮之間，一個白影緩緩出現在上空。

萬靈低睥著雷達等人，不怎麽滿意。

“你們在磨蹭什麽？”

雷達和皁萬司連忙上前，彎身拱了拱手，不等開口，萬靈拂手打斷道：“人呢？”

說著，雷達身後的郝奇朝後使了使眼色，就見幾個人被人推上前去。

陸道袂定睛一看，暗道不好，這都是修仙界那幾個天靈根苗苗。這麽查下去，早晚是會查到陸姹身上的！

雷達道：“還差一個陸姹，只是陸掌門還有些顧忌……”

皁萬司沒他那麽要臉，道：“他不是顧忌，他就是做賊心虛，姑奶奶，這陸姹一定有問題！”

陸道袂：“胡說八道！陸姹是我秦倫山弟子，你們不分青紅皂白就要帶人走，我如何能依？！”

掌門的派頭尚在，語氣極沖。

小烏雞嗤了一聲，從萬靈肩頭飛下翅膀往下扇。

陸道袂不備，整個人連連往後退，最後直接坐在了桌上，場面看起來異常滑稽。

萬靈將陸道袂眼底的緊張看得一清二楚，她緩緩落地，篤定道：“靈穹殿的引雷符跟陸姹有關系吧。”

陸道袂面上還算鎮定：“萬靈老祖，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好像誤會了什麽。”萬靈素手一指，陸道袂身側的弟子便慘叫一聲，整個頭直接爆了。

陸道袂驚的後退一步，恐道：“就算她是天靈根，你怎麽知道就一定是她做的？”

說完，便見萬靈低笑一聲。

陸道袂頭皮麻了一半，當即也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麽，事兒若和他無關，他又怎麽會知道引雷符和天靈根有關呢？

陸道袂咽了口唾沫，艱難道：“我是說——唔……”

脖子似被人扼住，只感覺有熱流從七竅中流出。

萬靈把玩著無名指上的紅繩，道：“你現在還有機會開口，現在不說，下一次我再問你，就是秦倫山滅門的時候了。懂嗎？”

陸道袂驚懼的看著她，他沒有半點懷疑這話的真實性。忽而身體一松，他滑跪到地上，嘶啞著不知再像誰求救：“救救我，救救秦倫……”

萬靈聽清他的話。

“神祇？”

她呢喃似得咀嚼道。

萬靈恍然般點了點頭：“啊……我也聽說過這回事，都說你們秦倫山被神祇護著。”

“那這就能說得通了。”

萬靈將神識掠過整個秦倫山，最後被結界擋在了後山那座金色神廟前。

她露出一抹玩味，收回神識，慢條斯理的撚了撚指尖。

紅色彼岸花纏著陸道袂的身體，將他體內元嬰死死束住，陸道袂吐出一口血，他手撓著心口，無意識的進行自救。

“別傷害我舅舅！”

陸姹的聲音突然從後方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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