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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不同的命運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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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保護你。”心魔說。

“惡心。”她不假思索地回應。

心魔一楞,隨即大笑起來:“哈哈哈哈……我還是第一次聽說,一個女人對於一個男人的保護,居然感到了惡心。”

傾月神色冷然:“你才剛剛誕生多久?以後的‘第一次’還多著呢。”

誕生是第一次,消亡自然也是第一次。

“……”心魔沈默片刻,道:“其實我如今尚且無法撼動你,你也動不了我,所以可以把這份殺心收斂一點嗎?讓人怪不舒服的。”

傾月的回應就是懶得理她。

但心魔似乎不喜歡被人無視,傾月不說話,她自己就嘟嘟囔囔地念了不少不著邊際的話。

一會兒說起庚奇臨死前的慘狀,一會兒又談及傾月與聞闖昔年的往事,又說起崇華仙尊。

“假設崇華並非對你無情,你還會不會如此恨他?”

“……”

“其實你也不知道對不對?因為什麽?是事情已然發展到如此,你早已恨意深埋,所以無法原諒他,再多談論此等假設也無異,還是……你不敢去設想?”

“……”

“你不敢想你對崇華的心,對他的情,因為你知曉,一旦你設想了,這份由愛而生的恨意,只會更加折磨你。”

“……”

“但你又怎麽不會去想呢?如果崇華從未忘記你,如果崇華依舊像聞闖那樣愛你,如今的你會是什麽樣子的?也許你會與他真正地成婚,你們會滿懷愛意地共同孕育出你們的孩子,你會成為高高在上的仙尊夫人……”

“勾勒!”傾月終於忍無可忍,“你到底想說什麽?”

她知曉心魔故意說這些戳她心窩子的話是想挑起她的怒火,不得不說,對方成功了。

所以呢?

“你讓我生氣之後,又想幹什麽?即便我心智陷入混亂,只要有九天玄冰焰在,你就不可能侵蝕得了我。”

這才是傾月面對心魔時的真正底氣。

“我知道啊。”心魔的腔調中透出幾分無所畏懼:“所以我只是想給你看一場不一樣的命運方向而已。”

“不一樣的命運?”

不等傾月反應過來,她眼前突然被一層層黑霧所籠罩,意識體瞬間沈入心魔所構造的幻境之中。

傾月知曉這是幻境,但她短時間內無法從中掙脫出來,只能安靜地觀察著,看看這心魔到底想鬧什麽妖?

眼前一黑一亮,便換了個世界。

她站在一處小山村之內,眼前是成片低矮的泥土屋,腳下是狹窄而泥濘的土道,天上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

或者穿著蓑衣,或者帶著有著寬大邊緣的竹編帽子,亦或者是撐著油紙傘的村民們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他們早已習慣了這個季節時不時地就來一場小雨,並不為這一點小小的麻煩而影響到正常的生活。

就在此時,一道雜亂的腳步聲打斷了這片寧靜的氛圍。

傾月眼見著一道撐著油紙傘的纖細身影從身旁急匆匆跑過,幾乎一眼就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月牙兒。

這裏是月牙兒生前的記憶?

不,也許沒那麽簡單。

本來滿心抗拒的傾月耐下性子,決定安靜地看下去。

她有些好奇,心魔到底想讓她看什麽?

單單只是讓她看到月牙兒生前的模樣,可引不起她半分愧疚。

畢竟她的結局,雖有一點自己引導的成分在,但更多的還是她自己出自於本心的選擇,歸根究底其實跟她關系不大。

心底亂七八糟想著各種事,腳下卻誠實地挪動步伐,跟上了月牙兒的腳步。

月牙兒懷裏似乎抱著什麽東西,急匆匆地冒雨趕路,從村子裏跑到了偏僻的山上,熟門熟路地尋摸到了一處廢棄的小木屋跟前。

此地應當是山上打獵的獵人留下作為暫時休息的場所,只是後來被荒廢了。

被月牙兒拿來當成藏人的秘密之地。

傾月並未進屋,就站在木屋外的窗戶便,目光平淡地看著她一臉嬌羞地給床上受傷的男子送吃食。

那男人的面容略有些眼熟,不久前她才看過。

正是那鮫人族皇子的模樣。

此人為了與兄弟間的一場頑劣玩笑,化身受傷的人,故意落在這座小山村旁邊,等待著哪個倒黴的人族妙齡女子的相救。

不巧,月牙兒就是那個即將被騙的倒黴蛋。

月牙兒毫無修為什麽都看不出來,但傾月卻能清晰看出,對方身上根本沒有任何一點受傷的跡象,完全就是一點小小的,用來糊弄人的幻術。

這種低級幻術,就連煉氣期的小修士都能使得出來。

挫劣得可以。

卻能輕而易舉地騙到月牙兒這個小傻瓜。

傾月嗤笑一聲,不是為了諷刺月牙兒愚蠢,而是有些後悔,早知道就該對那鮫人族皇子下手再重一點。

此等負心之人,就該去黃泉之下對著完全厲鬼懺悔。

幻境裏的世界是被特意快進過的,顯然心魔想給傾月看的重點不是月牙兒與鮫人族皇子間的你依我濃,親親我我。

在眼看著情郎被河水中突然冒出的妖怪抓走之後,月牙兒目呲欲裂,咬牙發誓一定要去救回情郎。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天際轟隆一聲,下起了潑盆大雨。

似乎也在為這癡心女子的悲痛而落淚,可是只有作為局外人的傾月看得出來,那被妖怪抓走的鮫人族皇子,不過是在演戲罷了。

那只河水裏的妖獸。

與其說其是一種兇猛殘暴的妖物,不如說它只是一條供鮫人族皇子趨勢的寵物怪魚罷了。

可惜身為凡人的月牙兒依舊什麽也看不出來,深受表象的蒙蔽。

“你似乎總是為對方凡人身份而感到可惜。”心魔陰冷的聲音在傾月心底響起。

“是啊。”傾月並不否認這一點:“她的天賦比我還高,卻無仙緣,我為此深感遺憾。”

如果月牙兒能踏上修煉之途的話,她本不該如此早死,也不該如此輕易受人欺騙。

她甚至可以學著傾月那樣,自己努力提高實力,不用靠著別人的好心施舍,也能親手將負心情郎斬殺,甚至無需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

所以傾月一直都很為她感到可惜。

“既如此。”心魔的聲音裏少見地染上迷惑:“你為何不肯收她為徒?”

“我與她並無師徒緣分,我也並非是能改變她命格的貴人。”傾月回答得不假思索。

“……呵呵呵。”心魔沈默片刻,隨即諷刺地笑起:“作為逆天改命之人,你這句話當真有些可笑。”

她們兩人都知曉,傾月原本的命格,可是比月牙兒還慘。

至少月牙兒臨死前得知了情郎騙愛的真相,親手為自己報了仇。

而傾月,不僅死得不明不白,拼命生下的孩兒還給別人做了成仙路上的墊腳石,愛人卻對此無動於衷。

“你到底想做什麽?”這已經不是傾月第一次這麽問了。

“我想給你看看,沒了你的瞎參合,月牙兒真正的命運走向。”心魔帶著嘆息道:“她本該啊,是個幸運的孩子。”

如同被施展了時空秘術一般,眼前的畫面開始飛快前進。

很快來到了月牙兒想代替成為海神的新娘,卻被漁民們發現追捕的時候。

這一次,沒有了路過的冷漠又帶著一點點善心的少年,月牙兒一個弱女子,總歸是體力不支,被漁民們抓到。

但是後來的命運走向卻絕非傾月所預料的,小漁村的漁民們會看在月牙兒母親的份上,稍微教訓她幾句就輕輕放過。

因著那原定的海神新娘醒來後,得知竟是有個傻瓜願意代替她成為海神的新娘,立即和家人鬧著不願意當新娘。

既然有人自願代替,那就讓那人去好了。

月牙兒的娘只是從小漁村嫁出去的出嫁婦,比不得其表姐一家全都是小漁村人。

若是可以,漁民們也不願意將自己自小看著長大的姑娘活生生地推入茫茫大海之中。

所以,在人性的驅使之下,最後的新娘人選竟是被月牙兒順利地替代走。

也不知是幸與不幸。

幸運的是,這本就是月牙兒的心之所求,不幸的是,此事於生養她的父母而言,太過殘忍。

月牙兒對得起她的愛情,卻辜負了親情。

可是一心陷入情愛之中的小姑娘想不到這一點,她只知勇敢地一心追求所愛。

祭祀儀式開始,穿著大紅嫁衣,跪坐在花船之上的月牙兒被送進茫茫大海裏。

她如願以償地得到了一條能出海的船,可還未等她利用這條船尋到那傳聞中的滄瀾島,這條花船就被一條渾身遍布黑鱗的蛟龍給劫持了。

不,不應該說劫持。

因為這條蛟龍就是鎮守這方海域的海神,所以海神獻新娘的傳說,竟然是真的!

傾月有些意外。

她甚至不惜損耗部分功德,運起望氣之術,仔細去觀察那條蛟龍的狀態。

入眼的是滿目璀璨的金光,隱隱透出神性。

說明這條蛟龍乃是天道所承認的‘海神’之位。

下界的海神地位與河神土地神之流差不多,不同的是他們各自掌管的地域不同。

河神管一方河流,土地神管一方土地,海神管一方海域。

相同的是他們數量眾多,得天道許可,能從自己管轄的領地內光明正大地獲得百姓的信仰與供奉。

但若是仗著身份,故意向自己領地內的百姓們索要活人供奉,也是一種傷天害理之事。

輕則損傷修為,重則失去‘神位’。

沒了神位的神明,與一般妖族無異。

傾月沒能從蛟龍身上看出一絲半點的業障,說明其從未做過惡事,想來這出獻祭新娘的做法,是那群愚昧村民的自發行為,且也是海神第一次接收到此等供奉。

他受到指引前來接到屬於自己的新娘,但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在蛟龍漫長的生命力,對於人族的認知卻不是很深。

他只知道自己應該庇佑他們,不能傷害他們,其餘的也不會多管,有那空閑時間,他更加願意沈浸在大海深處修煉。

而顯然,今日,這份千年來的平靜被打破了。

蛟龍將新娘帶回了自己的住處。

一處位於海底深處的宮殿。

沒有鮫人族族地那麽繁華,因著只有蛟龍自己居住於此,而顯得有些冷清,毫無人氣可言。

“你……你就住這裏吧。”蛟龍有些靦腆地將自己的房間讓給了月牙兒。

因為這裏的其他地方都常年沒住人,顯得有些破敗,他覺得不能讓自己的娘子住在此等簡陋之地。

只能將最好的地方讓給對方。

月牙兒雙手捂住嘴,眼眸睜得大大地,口鼻間不斷冒出氣泡。

她……無法在水下呼吸。

“……”傾月:“你想讓我看的就是沒了我,這傻孩子會被那條蠢蛟龍溺死在大海裏?”

心魔:“……”

她不想說話。

好在憨憨蛟龍總算及時意識到自家新上任的娘子是個毫無修為的普通人,忙逼出一滴心頭血餵給她。

蛟龍的心頭血不僅僅是普通的心頭血,內中不僅蘊含著一絲真龍之血,且還凝聚著海神之力。

如此珍貴的心頭血,就這麽給了月牙兒。

可想而知,這孩子的身體是受不了的。

至少也得等人家擁有了元嬰期修為再給吧?

傾月默默地捂住臉,不忍再看,心魔也沈寂了,假裝自己不存在。

好在經歷一連串烏龍事件,月牙兒不禁一躍獲得了金丹修為,踏上修真之路,還得了蛟龍心頭血改造,不禁可以修煉蛟龍的功法,還能於水中猶如魚兒般自由呼吸游動,不再受阻。

而時間刻度也已經過了三年。

直接破了遇見傾月之後的死劫。

傾月神色有些覆雜,又帶著幾分了悟:“原來這蛟龍就是月牙兒的貴人。”

雖然是被強塞的娘子,但純情的蛟龍對月牙兒很好,不僅對她的吃穿住行照顧得事無巨細,還手把手地教她修煉,授她法術。

化作人形的蛟龍是及其英俊的,比起鮫人族皇子那種偏向魅/精致的長相,他更具有男子漢的氣概。

被此等人物捧在手心上寵著,相信沒有哪個女人能拒絕得了。

月牙兒也不例外。

她驚恐地發現,自己居然不知不覺地對著蛟龍動了心。

可是她忘不了那被妖獸抓走,至今還生死不知的情郎。

所以糾結猶豫許久之後,月牙兒選擇了低頭,向蛟龍坦白一切。

當年蛟龍帶走她之時,有問過一句話:“你可是自願當上這海神新娘?”

月牙兒面對著巨大而可怖的蛟龍本體,嚇得瑟瑟發抖,只能本能回應:“是的。”

她不善於說謊騙人,這一點傾月早已親身驗證過了。

不是說她不會騙人,是這姑娘太傻了太天真了,一撒謊就能被人一眼看出,顯然,月牙兒自己也深知這一點,而且她的法術修為都是蛟龍教導的,她並不認為自己能從對方的眼皮子底下逃跑。

故而她選擇了最聰明的一條路,坦白。

坦白她早已心有所屬,坦白她當海神新娘的真正原因,同時,也坦白她對蛟龍心動的惶恐。

她還惦記著昔日的情郎,卻已然對另一個男子動心。

這於月牙兒而言是對兩邊的背叛,所以她感到了痛苦,想要尋求一個解脫。

她告知蛟龍真相,若是他因此發怒,選擇拋棄她,那麽她就正好能去尋找自己的情郎,若是他還是喜歡她,願意將她當成妻子看待,那她就選擇留下,埋葬心底的感情。

反正她也不可能在蛟龍的眼皮子底下逃跑不是嗎?

月牙兒知道自己很卑劣,她幾乎給自己選擇了最為輕松的一條路,而將最痛苦的選擇交給了別人。

但她別無選擇。

若說之前的話語於蛟龍而言,不亞於晴天霹靂,那麽月牙兒後續類似於表白的話語,就猶如春風拂面,百花盛開,成功平覆了蛟龍心底被真相掀起的驚濤駭浪。

傾月好奇地旁觀著這一切。

她覺得自己開始欽佩月牙兒了,欽佩這姑娘能直面修羅場的勇氣。

“難怪她能做出常人所不能及的事。”傾月認真地對著自己的心魔說。

心魔冷漠回應:“所以你知道你究竟斷了人家多大的機緣了吧?”

“別說話了,繼續看。”她已然將這當成了一場好戲來觀看,這比引導著月牙兒親手去為自己上演一出覆仇戲碼還要精彩。

蛟龍在得知真相之後,糾結猶豫了足足七日。

七日後,他終於下定決心,對著忐忑等待判決的月牙兒說:“我陪你去找他,但不論找不找得到,你要記住,你都是我的妻。”

“哇哦,他居然選擇了第三天路,果然是個不走尋常路的真男人。”心魔發出驚奇的感嘆。

“你閉嘴。”傾月嫌棄她太吵,影響自己看戲了。

然後他們就看著蛟龍親自帶著月牙兒上了滄瀾島,猶如她跟傾月的歷史重演一般,兩人順利尋到海巫,找到了鮫人族族地,發現了月牙兒被負心漢欺騙的真相。

與現在不同的是,月牙兒尋到鮫人族皇子之時,人家不僅已經成了婚,還即將當上父親,生活美滿得刺眼。

可想而知,憤怒的月牙兒再次舉起覆仇的利刃。

不同的是,此時早已不是凡人的她能靠著強大的法寶殺死鮫人族皇子,並在蛟龍的保護下全身而退。

幻境裏最後的畫面,是月牙兒拋棄過往,安心和蛟龍過日子的畫面。

也許很多年以後,她會修為有成,和蛟龍長長久久地當一對神仙夫妻,又也許他們之間能有幸有個孩子,組建成一個完整的家庭,生活得和和美美。

不管是哪一樣,反正都比遇見傾月,早早步入死劫要強。

“原來我才是月牙兒的死劫。”

傾月已然看明白了一切,她自嘲一笑。

“你本是不該存在的人,就是因為你的存在,才無形中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本該死的人生,本該生的人死,這是你逆天改命所需背負的業障。”

心魔幻化成傾月的模樣,貼在她身後,頭顱靠在她一側肩上,雙手輕輕地環抱著她,隱隱攏住了她的腹部。

“如果你沒有改變這一切,這個孩子早該出生,算算日子,他如今應該活蹦亂跳地在無相仙宗,仗著崇華仙尊的庇護,當著一個人人寵愛追捧的少宗主,可比還窩在你肚子裏,不知可否活著降生強?”

傾月直挺挺地仗著,並未說話。

“你不是說你為了孩子,可以付出一切嗎?”

纖長的指尖繞著她的肚子虛虛畫圈:“可是你看,就是因為你先要活下去,才害得這個孩子不能出生,才害得本該生活幸福的月牙兒就此死去,才害得……逆劍門滿門被滅,靜羽師尊流離失所,只能成為一屆散修。”

寒冷的冰藍烈焰突然升起,強勢的將心魔驅離傾月身邊。

她平靜地轉過身來,直面著那張與自己一模一樣的臉:“你說錯了。”

“大道三千,各有不同,我只是選擇了一條不一樣的道,即便影響了旁人,那也是他們自己的命數,與我無關。”

“沒了我,我的孩子依舊會被小人害死,月牙兒也可能不會遇見海神,而是順利漂洋過海尋到滄瀾島所在,逆劍門本就已經被魔族侵入,師尊性子瀟灑,熱愛自由,不可能被區區一個門派所束縛住。”

“甚至於,崇華當年落難流落凡間之時,我不去救他,他本也不會死。”

“所以你看,你,包括我,在他們的生命中,並沒有那麽重要,所以不要再狂妄自大地自擡身價了。”

心魔瞳孔微縮,最終還是不甘地消散離去。

“我並不會消失,在你執念消除之前,我永遠都不會消失,而只要我存在的一天,你就不可能突破渡劫期,你的孩子,也不可能出生!”

“我知道的。”傾月平靜回應。

她站在原地,目睹著心魔在九天玄冰焰的灼燒下漸漸縮小,最後仍是頑強地剩下一顆小小的黑點,飛入了她的額心之間。

正如其所言,心魔起始於她的執念,只要她執念不消,心魔就不可能散去。

而她的執念是什麽?

傾月心知肚明。

她揮手散去幻境,發覺自己依舊立於深潭邊上。

眼見著平靜的潭水開始翻滾不休,想也知曉定是裏面的那群鮫人在鬧騰。

“該走了,我可不想被那群倒黴鮫人纏上。”傾月自語道。

她施展神遁術,瞬息間就消失在滄瀾島上,來到了遠在千萬裏之外的一座熟悉的城池裏。

陽間的酆都城。

站在城門之下,仰望著那即便坐落於烈日驕陽之下,都顯得鬼氣森森的城池,傾月對著心底的心魔說道:“有一件事你說對了。”

“不管如何,我確實虧欠了月牙兒。”

既然欠了債,她自然會償還。

冥界。

彼岸花海。

傾月從未料到自己居然還有再次主動來到此地的一天,但她有不得不來的理由。

“跟我來。”她手中牽著一個渾渾噩噩的鬼魂,親自帶著她踏入冥界鬼門,沿著黃泉之路,一步步走到閻王殿外。

“來者何人?”

傾月並不收斂身上的強大氣息,身為冥界掌權者的閻王又怎會感知不到?

閻王殿門打開,群鬼避退。

只有仗著實力無所畏懼的傾月,和尚未恢覆神智的新鬼,才敢如此直挺挺地站在閻王大人面前,不為其周身兇煞之氣所恐,還能面不改色地面對這位冥界掌權者。

“閻王大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啊。”傾月主動與閻王打起了招呼。

她知道對方知曉她是誰。

閻王轉頭,一雙鷹隼般的利目落在傾月身上,破妄之眼一眼就看透其偽裝神通。

他面顯了然:“你是昔日與天機子那小徒兒一起擅闖冥界之人?”

“正是在下,閻王大人好記性。”傾月松開牽著月牙兒鬼魂的手,雙手斂起,鄭重地對著閻王行了一個大禮:“在下此行前來,是為了求閻王大人幫個小忙。”

“幫忙?”閻王將目光投向傾月旁邊的魂魄:“你想送她去往生?”

“不,我想保她轉世重修。”

“轉世重修。”閻王似乎聽到了一個極為好笑的笑話:“她生前只是個凡人,並非修士,轉世重修的意義何在?”

往生與轉世重修是兩個概念。

前者是凡人的正常輪回,喝過孟婆湯,走過奈何橋,忘卻前塵往事,投入六界輪回,開始新的生命歷程。

等同於一切重來。

而轉世重修是那些壽命將至,或者因為意外肉身身死,可靈魂尚且不滅的修士的一種續命手段。

這種辦法能讓修士保存前世記憶,並自行設定在轉世之後的某一時刻想起。

回憶起前世的修士自然也與前世之人無異,他們可以借著這份前世的記憶重新修煉,更加輕松地踏上仙途,甚至能在短期內重回前世巔峰,並更上一層樓。

不過想轉世重修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個過程不僅得先確保轉世之人靈魂齊全,且需要有一位高階修士隨身護持,並消耗大量功德去保護其投入輪回後能不缺失前世記憶。

一般而言,只有那些大宗門的大能修士隕落之時,才能得此機緣。

於那些宗門而言,他們需要保護大能修士安全轉世,並且轉世後將其順利牽引回宗門修煉,等待時機讓其覺醒前世記憶。

如此,便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收獲一尊足以坐鎮宗門的大能修士。

而轉世的大能修士有了重來一世的機會,也能有更多的時間去修煉,參悟飛升之法。

說不得就因此而羽化成仙了呢?

所以這是一種雙贏的交易。

也因此,更讓閻王覺得不解。

傾月居然願意為了區區一個凡人,而付出那麽大的代價,只為了讓她來一場毫無意義的轉世重修嗎?

“這是我虧欠她的。”傾月解釋:“我今日祝其轉世,來日若是有緣,便收她為徒,若是無緣,她也不可能會覺醒前世記憶,便當其是正常往生就好。”

“所以,你想與本王說,你付出如此多,為得只是一個並不確定的師徒緣分?”

閻王不太能理解傾月的想法,但他仍是答應了傾月的請求。

“也罷,就當本王還了你一份人情吧。”

冥界與修真界雖說分屬兩界,卻並代表閻王消息閉塞。

那天機掌門本是他所殺,結果卻讓傾月母子無辜背了這份罪名,險些還得她一屍兩命,即便閻王不感到愧疚,也得顧忌著彼此間的一份因果。

他這次幫助傾月達成所願,也算是了卻這段因果。

從此兩人再無瓜葛。

“廢話少說,開始吧。”傾月道。

“隨本王來。”閻王徑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傾月立即跟上。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一間守衛森嚴的宮殿之內。

宮殿空曠,只在正中間擺放著一座高大到直頂天花的鏡子。

鏡面是一片漆黑,無法照出人影,也看不清內裏情況,鏡框則由各種玄奧符文組成,仔細望去,甚至還能隱隱看到符文流動的跡象,竟是猶如活物一般。

“回神!”閻王一聲冷喝,傾月瞬間恢覆清明。

她閉上眼,為自己險些被引去神魂而感到驚駭。

“此乃輪回鏡,入此鏡內的鬼魂,皆可直接入輪回。”閻王冷漠地給傾月解釋道:“你只需以功德之力將這魂魄包裹住,護其神智,直接將她投入輪回境之內即可。”

“多謝閻王大人。”

傾月牽著月牙兒的鬼魂上前,運起仙靈氣,引動身上功德,將月牙兒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為那白色魂魄渡上一層濃厚金光。

似乎受到功德的影響,月牙兒竟是在此時恢覆了神智。

迷蒙的雙眼漸漸顯出神采,她驚訝地看著自己的處境,又看向眼前已經恢覆真容的傾月,沈默片刻,整理了一番思緒之後,這才遲疑地喚道:“公子?”

在剛剛成為鬼魂,神智尚且迷蒙之時,她其實是有記憶的。

所以閻王與傾月的對話她全都聽入額中,如今再看周圍情形,想也知道傾月正在施法送她去轉世重修。

“嗯。”傾月知道月牙兒大概也得知了真相,所以並無隱瞞,認下自己女扮男裝的身份。

“今生算我欠你的,如今我還給你,來世若是有緣,你我當可成就一段師徒緣分。”

“公子願意收牙兒為徒?”月牙兒驚喜的同時也感到不解:“可是為何公子不在之前就收了我?”

她此言並非怨懟,只是單純疑惑。

“因為此前,你我無緣。”

此前無緣,現在,月牙兒的轉世是靠著傾月相互,兩人也算是就此牽扯上了因果關系,來日若是能再相遇,傾月自然也可隨著心意,將其收為徒兒。

“時機已到。”耀眼的金芒將月牙兒全身包裹,傾月伸手,在她背後輕輕一推。

“去吧,輪回路上,有我護著你。”

“多謝公子。”月牙兒投入輪回境內,趁著還未消散之際,她轉身對著傾月盈盈一拜,充滿感激。

她不過一屆凡人,能有此造化,均是傾月給的,故而獻上滿腔感激,並無不妥。

“是個懂得感恩的。”閻王如此評價。

剛剛耗費大量功德,傾月臉色微微發白。

她對著閻王再行一禮:“多謝閻王大人相助。”

“無需多禮。”閻王擺擺手,凝視著傾月,眸中似有思緒萬千,突然道:“接下來,你想去哪?”

“我意歸去。”傾月說。

她該回宗門了。

在送月牙兒前來冥界之時,傾月接到宗門傳訊,言及玉女玲瓏閣的閣主與其太上長老白芷攜餘下弟子準備前來無相仙宗拜訪。

因為宗主尚未出關,其他長老也各有其事,所以宗門傳訊給出門在外的傾月,叫她回去幫忙主持大局。

畢竟,名義上,她還是崇華仙尊的弟子。

這身份在無相仙宗內,算是長老之下最為尊貴的存在了。

若是只有一個玉玲瓏,傾月可能還會稍微猶豫一下,但如今再加上一個難以見到的白芷仙尊,她就是不會去都對不起心底那份隱忍多年的仇恨了。

閻王見她去意堅決,猶豫片刻,方才言道:“邊界魔族異動,天象不定,人間恐有大禍發生。”

“閻王大人這是何意?”傾月頓住離去的腳步。

“何時您連人界的事都管了?還學著天機門那群不知修煉就知追在天道屁股底下偷窺的家夥,卻窺探天機了?”

她這言語實在粗俗,連閻王大人都聽得直皺其眉。

“人間死人增多,也會給冥界增加負擔,本王只是不想為你們的無能而買賬罷了。”

話落,他直接甩手離去。

見自己居然將堂堂閻王爺給氣跑了,傾月莫名地還有點成就感。

不過她很快回神,離開了冥界。

自從體內靈氣被五彩石和九天玄冰焰共同替換成更為強大的仙靈氣之後,她對於邪崇之類的感知便比從前不知敏感了多少倍。

冥界就是世間邪鬼之物的聚集地,在此間待久了,當真難受得緊。

以傾月如今的修為,能直接利用神遁術跨界遁行,無需再去等待鬼門開啟之日。

但要施展此等規模的神遁術,所耗費的靈氣也是巨量的。

還好她靈氣儲備巨大,能經得起如此損耗。

可真正回到陽間之時,傾月還是差點被抽幹全身靈氣。

她忙就近尋了一家客棧入住,封緊門窗,抓緊調息,將損耗的靈氣彌補回來。

似乎感知到了傾月經脈的幹枯,她體內的九天玄冰焰突然灼灼燃燒而起,不斷地抽取五彩石內裏的仙氣,煉化成仙靈氣,輸送給傾月,不斷地提高著她的修為。

本來傾月的修煉速度就很快,達到了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度。

這下次就跟坐了飛劍似地,一下子竄老高,若非傾月要趕著回宗門,時間不足,也許還能趁此良機,閉關一段時日,直接將修為沖上合體巔峰。

可惜,現在還卡在合體後期,距離巔峰還差一點。

待體內靈氣恢覆飽滿之後,傾月便立即離開此地。

她這次不再使用神遁術,而是老老實實地找了一處有無相仙宗標識的地方,亮出身份令牌,舒舒服服地坐上宗門雲舟回去。

有免費的雲舟坐,為什麽要自己勞心勞力地趕路?

當然,她此舉也意味著將自己的行蹤明明白白地暴露在宗門眼皮子底下,表示她已經收到傳訊,會盡快趕回去的。

“你不怕這是一場鴻門宴嗎?”

玉玲瓏與白芷仙尊,特意在給傾月的傳訊裏提及這兩個仇人的名字,是什麽意思,心魔不信傾月看不出來。

那分明就是誘餌,故意釣著傾月回宗門。

“為什麽要怕?”傾月似乎覺得有些迷惑:“這可是我夢寐以求的報仇良機,即便是鴻門宴又如何?最終鹿死誰手還不可知呢。”

“不過我挺好奇的事,他們為何知曉我的真實身份?”

也許是崇華布的局。

心魔與傾月心神相連,自然能知曉她心中的想法,她難得好心,站在對方的立場上為其辯解:“不,崇華不是這種人。”

他不屑於幹這種事。

而且若他對傾月起了殺心,早就能殺她千百回了,沒必要使用計謀,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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