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管幾個學生的反應，五條悟終於態度端正了一些。

他語氣裏第一次沒有調侃和玩笑。

“你比我以為的要強上那麽一點嘛。”

凜夏沈默了一下，微微皺眉：“……多謝誇獎？不過你這個語氣倒是比之前讓人舒服不少。”

“你真的不來咒術高專嗎？”五條悟正色道，“作為老師的我可是最強。”

經過昨晚那場聚會，巫女殿下也徹底放棄了裝出乖乖女形象。

她雙手抱胸，很是嫌棄：“但我覺得你腦子不太行。”

“你這說的什麽話？”

白發青年頗為不滿，雙手撐到身後，向後仰著。

兩條無處安放的大長腿交疊著伸直。

“我也沒有說錯吧？我認識的人裏，武力值很強的那些，比起武力值沒那麽強的，基本都要在智鬥方面落於下風。”

在這方面，武力值幾乎為負數的亂步哥堪稱典型代表。

凜夏單手插腰，略過五條悟看向祈本裏香：“裏香看清楚了嗎？”

[看得很清楚。]裏香背著手，右腳腳尖不住地點著地，[我也能做到這種程度？]

“能啊。等你足夠熟練了，不管在哪都可以射出這樣的箭。”

黑發少女剛要接著說明，卻被真希出言打斷了。

她站起身，活動著肩頸，“那你現在還能射出這樣的箭嗎？”

“怎麽？”凜夏也轉了轉手腕，“要打一架？”

“如果你願意的話，當然要打。”

真希手握長刀，向外走了幾步。

“我很久沒和遠程打過了。而且你不也很久沒有用過弓？不需要覆健一下嗎？”

“那我額外要求讓裏香觀摩，在靈力運用這方面，我能做到的她也肯定可以。”

話音未落，凜夏沖裏香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自己。

與此同時，真希握緊長刀，一個箭步便拉近了兩人之間的距離。

長刀在她手中轉了一圈，被布條包裹著的刀刃直沖著凜夏而來。

凜夏也毫不含糊，高高躍起。

她的腳尖點在刀背上，借力向遠處跳走。

少女向後仰著，身形如一彎新月，又似張滿的弓。

拉開距離的同時，她也不忘瞄準目標，信手拉開弓弦。

月白色的箭尾從她手中射出，直擊向對方手中的長刀。

真希正想挑開箭，卻見那枚箭忽然化為了光點。

她眼睜睜地看著箭在她面前消失。

但她已經揮出去的力道沒辦法在一瞬間收回，不得不邁出一步，狠狠踏在地上以穩住前沖的勢頭。

抓住真希露出的這個破綻，凜夏又射出一箭，將將擦過真希肩側。

被嚴格控制了靈力量的箭矢比起之前如虹一箭要遜色不少，僅僅恰好劃破真希肩頭的校服，紮進操場的地面裏。

自知棋差一招，真希站穩身形後，轉頭去看那支決勝之箭。

可地上哪還有什麽箭矢，只剩下一個深深的孔洞。

“你的箭很靈巧。”

撫著肩頭破損的校服，真希用腳尖踢平孔洞四周的土。

“沒有料到箭可以消失，這是我的紕漏。”

“出其不意才能致勝嘛。”凜夏擺著右手，“也是我沒有在開始前和你說清楚，不然你就不會中招了。”

說罷，她走到真希旁邊，小聲問道：“熊貓剛才說了什麽？他們怎麽打起來了？”

雖說是“打起來了”，但實際上更像玩鬧。

真希默然。

她光記得那一箭了，半點註意力都沒分給幾個男生，自然也是一問三不知。

不過也能根據她對於他們的了解做些推測。

只是把她猜到的話說給凜夏聽，說不定不太合適。

她向來自認為比不上熊貓對於情感的感知力。

熊貓一直篤定凜夏和棘能成。

就算昨晚上凜夏說有過喜歡的人也保持著這種奇怪的自信。

問題是有哪個女生會在喜歡的人面前承認自己喜歡過別人？

而且凜夏當時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說謊，也就是說她說的絕對是真心話。

既然是真實存在過的，那不管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可能吧？

所以不如不說。

“我也沒聽清。”真希隨手把長刀插進一旁的土地裏，“大概不是什麽有意思的話。”

賭一個蒙眼白癡，熊貓八成說的是“你老婆真帥”。

不然棘也不會坐不住了。

嘖，男生，真沒勁。

看她略感無趣地撇著嘴，凜夏不置可否地抿了抿唇。

還沒等她說出個子午寅卯，兩人身後便襲來一陣風聲。

兩人齊齊回頭去看。

原來是乙骨憂太也被卷入打鬧之中，被熊貓一甩手扔了出來。

眼看著就要砸到兩人身上，裏香及時跑過來接住乙骨憂太。

“熊貓你們鬧就鬧吧，怎麽還帶上了憂太？”真希幫著裏香止住乙骨憂太摔倒的勢頭，毫不留情地吐槽道，“憂太他現在就是個菜雞，根本打不了幾下。沒意思極了。”

乙骨憂太自知這話沒什麽毛病，尷尬地撓了撓頭，扶著後頸，笑了幾下。

“真希、凜夏，一起來嗎？”熊貓把乙骨憂太甩出去後，沖兩人揮著手招呼道，“活動活動筋骨嘛！”

“混戰嗎？就沖你們剛才說話的內容，凜夏就該好好揍你們一頓。”

真希隨手拍過凜夏的肩膀，拔起長刀，直指熊貓。

“我先走一步，凜夏你快來。記得小心棘的咒言。”

話音剛落，梳著墨綠色高馬尾的少女便已經沖了過去。

凜夏只好應下，轉身跑遠拉開距離。

三兩步跑到操場邊緣，她果斷上樹，藏在樹冠裏觀察情況。

偌大的操場上只剩下一年級們，五條悟早已事不關己地離開了操場。

而一年級的四個人又在打鬧中不斷轉換著位置。

這次構築成圓潤不會傷人的箭頭好了。

巫女殿下側身站在樹上，瞄準著幾人中最大塊的熊貓射出一箭。

即便身處混戰中心，熊貓也聽到了箭矢破風而來的動靜。

他仗著自己的大體型，把狗卷棘抱在懷裏向前一滾，順利避開這一箭後又反手扔出狗卷棘。

狗卷棘重心下移，連著邁出三五步，卸去力道。

依照箭的軌道，他追溯著箭的源頭飛奔而來。

見自己的方位已經暴露了，凜夏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她松開和弓，轉身向著樹林更深處藏匿。

然而狗卷棘的速度比她以為的還要快上幾分。

不過須臾，他便已經跑進樹林裏。

上白下紅的巫女服一點也不利於在樹林裏躲藏。

初入樹林的少年一眼就捕捉到了緋袴的邊角。

那是對方快速移動時留下的殘影。

追著那抹鮮艷的紅，狗卷棘一邊躲著福澤凜夏沒什麽殺傷力的箭，一邊不斷拉近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弓作為遠程攻擊的利器，當其失去了隱蔽性和攻擊距離後，便還不如赤手空拳。

正當凜夏從落腳的這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猶豫著是否要轉換戰鬥方式時，卻聽耳邊傳來了狗卷棘簡短又有力的命令。

“別動。”

隨著他這一聲令下，半空中的凜夏身形一滯，不受控制地向下墜落。

毫無防備的她在這一句“別動”之後，更是反應不過來應當做出怎樣的應對。

只能怔楞地看著對方向自己即將落下的位置跑來。

明明身體已經可以動了。

明明只要調整一下自己的姿勢，就能順利落地。

明明……

但此時的她卻感覺自己仍是動彈不得一樣。

……會被狗卷君接住嗎？

少年對於落地點的預判完全正確，時機也把握得恰到好處。

伴隨著紛紛揚揚的樹葉，還有和弓消散時的光點，咒言師伸出雙臂，接住從天而降的巫女殿下，把她抱了個滿懷。

懷裏的黑發少女震驚到滿臉空白，一雙眼睛也瞪得溜圓，看著有些可憐，可更多的是可愛。

難得看她露出這種稍顯嬌憨的表情。

“芥菜？”

雖然完全能夠肯定自己說的話不會影響到什麽，但她肯定沒有做過任何對於咒言的準備。

是根本沒有想過他會用咒言吧？

“沒、沒事！”

被他這一句話拉回現實，凜夏連忙扶住他的肩膀，跳出他的懷抱，雙腳踩在地上。

轉身，低頭，將披散在身後的黑發勾出幾縷擋在耳側。

少女的動作很是自然，堪稱行雲流水，心裏卻如擂鼓一般。

幸好早上一時犯懶，沒有用檀紙紮起頭發，不然這個時候還要刻意解開來遮耳朵。

那樣就太明顯了。

她半斂眼瞼，撣掉身上的樹葉。

長至腰間的黑發向前滑落，遮住側臉。

沒有一個人說話。

在樹葉被微風吹動的簌簌聲裏，這份沈默便更讓狗卷棘感到不安。

是生氣了嗎？

還是自己沒註意的時候做了什麽會讓她覺得不合適的舉動？

他立起衣領，擋住自己的下半張臉，唇抿成一條直線，悶聲悶氣道：“……芥菜？”

巫女殿下捏著耳垂，只覺得溫度根本降不下去。

“已經說過沒事了啦！”她頗為憤慨，咬著口腔內部的軟肉，“這是我的失誤，我肯定不會遷怒你們。”

“真希跟我說過要小心的，所以怪不了別人。”

凜夏悄悄瞥向站在身後的狗卷棘。

她能看到他紫色的眼睛裏充斥著困惑，大概是因為摸不清楚她現在為什麽會不高興。

可就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為什麽不高興。

也許是因為他的溫柔。

這份過於具有迷惑性的溫柔，總會讓她產生“喜歡”的錯覺。

也許是因為剛才的氛圍太過巧妙。

以至於在那一瞬間，她恍惚以為從那雙鳶紫色的眼睛裏看到了“喜歡”。

也許……根本沒有也許。

她就是生氣，氣這份苦惱只有她一個人承擔。

不敢和任何人訴說，更不敢重蹈多年前的那場覆轍。

這簡直太過分了。

過分到她除了微笑著做出掩飾，別無他法。

“沒辦法啊……”

凜夏把手縮進袖子裏，轉過身，直面狗卷棘。

她微歪著頭，臉上帶笑，笑容燦爛到幾乎要晃花少年的眼，叫他以為之前的不滿全是他的幻覺。

少女的語氣裏半是無奈半是郁悶。

“是我自己大意，所以才會輸。”

而且……從一開始就輸給你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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