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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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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半月多前, 盛瀾便意外地發現了展嘯的秘密。展嘯每至深夜,便會出房門,將一封的信交給一位神秘來客, 一夜可謂巧合, 可夜夜如此, 便難免使人好奇,展嘯每夜所送出的信裏,究竟寫了什麽。

且,盛瀾早就覺府上眾人皆在暗中窺探她和弟弟們,心頭便不由生出了一個猜測。她同弟弟們每日的一舉一動是否都要被寫於信上, 送與旁人看。

至於那位旁人是誰, 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展嘯叔叔是爹爹的舊仆, 若爹爹仍在人世, 他效忠的自然還是爹爹。

再來,爹爹曾同她說過,高高在上的大人物若想要暗中窺探一人行舉,簡直易如反掌, 連門都不必出, 自有人將密報送上來。

在月上,最高高在上的人是娘親, 可在大楚, 亦或說整個天下間,又有誰比天子更高高在上呢?

有了猜測,便應有驗證。

盛瀾起裝病的心思, 一來為入宮,二來便是想瞧瞧自己的病況會否被那人曉得,果不其然,在舒蕓姑姑給她請了大夫來看病的第二日,展嘯叔叔也不知從何處尋了一位大夫回來。展嘯叔叔明明知曉舒蕓姑姑已替自己請了大夫來,又何必要多此一舉呢?

唯一解釋便是,這個大夫不是展嘯叔叔請來的,而是那人給自己請來的。

想通此節,盛瀾便心生一計,既為試探,也為做最後的確認。

對於那人,她始終抱有一絲執念,相信他有苦衷,也相信他對自己和弟弟們仍存父愛。

若阿演弟弟那本珍之重之的《孫子兵法》不翼而飛了,得知此事的爹爹會做出怎樣的舉動呢?爹爹應當比旁人更清楚,那本在冷宮裏自己親筆寫下的書,對阿演弟弟是何等重要,若書沒了,阿演弟弟不知得傷心難過成什麽樣子。

如果爹爹還是那個爹爹,那他便不會見自己曾經疼愛萬分的兒子那般難過,如果爹爹還是那個爹爹,那他定會想法子,來補救此事。

哪怕是最笨的法子。

不曾想,她的爹爹當真用了最笨的法子,將書重抄了一遍,可見,縱使身份已變,爹爹依舊還是那個爹爹。

想通此節,盛瀾收回目光,抹了一把眼淚,堅定點頭道:“瀾兒信爹爹。”

莫論他與娘親之間有什麽糾葛,娘親依舊是她的娘親,爹爹也依舊是她的爹爹。

皇帝略松一口氣,道:“好,那爹爹告訴你一個秘密,你的娘如今是個病人。”

盛瀾驚道:“病人?”

皇帝道:“爹爹問你,你認為如今的娘親同過往相比可有什麽變化。”

盛瀾仔細思索了一番,道:“娘親好像變得愛哭了,有時碰上些小事,便會流淚,瀾兒記得娘親曾經不是這般愛哭的人。”

皇帝點頭道:“還有呢?”

盛瀾不留情面道:“娘親變笨了,雖說以前的娘親也不算太聰明,但好似不像如今這般呆。”

“還有呢?”

這回,盛瀾認真道:“娘親不快樂。”

“怎麽個不快樂法?”

“瀾兒說不上,可瀾兒總覺得娘親就算笑,也是假笑,在月上時,瀾兒便發現了此事,娘親過得不快樂。”

皇帝點頭道:“今日爹爹便告訴你,你的娘親不是變了,而是病了。”

他頓了半晌,臉露自嘲:“你娘在月上時,便得了這病,可爹爹卻絲毫不知不察,只當她變了、瘋了。若不是前幾日,你的一位伯父告訴了爹爹,你娘得了此病,爹爹怕一輩子都……”

言至此,皇帝再言不下去。

盛瀾聽爹爹這般說,神情也認真了不少。

“爹爹,娘親究竟得的是什麽病?”

“抑郁成疾,氣結於心,得此病者,輕者意志消沈、悶悶不樂、思緒堵塞、反應遲鈍、自卑自賤、自責自罪。”

盛瀾不忍問道:“那重者呢?”

皇帝語調沈痛:“重者痛不欲生,唯有一死,方得解脫。”

盛瀾捂住了嘴巴,萬分不信,道:“不會的。”

皇帝認真道:“爹爹也不信,但事實確然如此。”

也唯有如此,方可解釋七年前的聰穎公主何以會成現下這位瘋癲蠢鈍的婦人。

不是變了,是病了。

“那……這病可有的醫?”

皇帝搖頭,閉上雙目,道:“身上病,有藥可解,可心頭病,卻無藥可治。”

這句話,是當日程道正冒著掉腦袋的風險,對皇帝直言道出的。

“太醫說,我們現下能做的,唯有陪著她、鼓勵她。瀾兒,你那日在盛府對爹爹說的話是對的,爹爹不該成日說你娘蠢,一個人時常被說蠢,原來……當真是會變蠢的。”

正如自卑的人,被人訓斥,只會越發自卑。

抑郁成疾的人,被人唾罵,只會更為抑郁。

對他們而言,所需的也許只是一縷光,可世人們給的卻多是一把不解的劍,帶著嘲弄之意,直穿心口。

聽到此,盛瀾早已不再自持,由著眼淚流出,問道:“可爹爹,娘為何會得這種病?”

良久沈默後,謝徹的目中露出深深的愧疚,至深的愧疚,全然掩蓋了愛意。

“大約是因為我。”

亦或者,壓根便沒有“大約”二字。

正是他的無心之語、莫測之行,將她一步步推向了死亡深淵。

半晌後,謝徹平靜地自嘲一笑,道:“三年前那夜,你娘說的不錯,是我毀了她。”

正如先帝毀了月妃,又如寧王毀了堂兄的生母。

十年前的那把傘,根本不是什麽定情信物,而是君王的兇器,不由分說地捅進美人的心口,不斷鉆,不斷磨,直至將美人折磨至死。

而兇器的初衷,不過是一句好聽的一見鐘情,可一見鐘情背後藏著的不外乎是君王對美色的貪欲。

自古君王好紅顏,而紅顏卻自古多薄命。

因為高高在上的君王們,只會自負地獻上他們以為的好,卻從未問過,美人們真正想要的是什麽。

在君王的眼中,美人們不過是玩物,只需乖巧且柔順地服侍在旁,無須才智,無須思考。待美人香消玉殞時,君王才會掬一把傷心淚,賦幾首哀悼詩,以顯深情。

可君王有錯嗎?君王自然無錯,在黎民萬庶、江山社稷面前,自不能將情擺在第一位,而美人,哪怕生得再傾國傾城,本也只配成為君王的玩物。

君王無錯,只是過於虛偽,有些令人作嘔罷了。

二十年前,唐堂便看穿了一切,既然虛偽,既然令人作嘔,那便決然離去,不帶一枚銅板。

二十年後,謝徹好似才真正想通,真正頓悟,但離去是不可能離去了,他已然成為了一位真正的君王。

一切都好似太遲了些。

本哭著的盛瀾忽然止住了眼淚,只因她瞧見了爹爹的臉上竟有了淚痕。她萬萬不曾想到,從不喜怒形於色的爹爹,居然也有垂淚的一日。

謝徹也不曾想到。

他原以為二十年前,邁出那座樓後,此生便不會再為誰落淚。

可今日,他卻在女兒面前卸下了防備。

下一瞬,女兒走上前,伸出小手,踮起腳,努力想為父親拭去淚水。

“爹爹不哭,爹爹不怕,只要是病,那便是能治好的。再說,爹爹又不是一個人,你有瀾兒,還有阿演和阿溪,我們陪著爹爹一同來治娘親的病。”

謝徹聞後一怔,低首,對上了女兒認真的目光。

一切好似還不算遲。

或許,她與他的結合從頭開始便是一個錯,但好在,他們誕下了正確的結晶。

盛瀾見爹爹淚已止住,接著道:“或許爹爹是做了不少錯事,但瀾兒知道,爹爹是個好人,因為自幼,爹爹便在教瀾兒成為一個好人,而好人是會有好報的。不論是在月上,還是在大楚,不論是有爹爹的日子,還是沒有爹爹的日子,爹爹都是瀾兒心頭的光,指引著瀾兒前行。”

聽罷,父親再難隱忍,蹲下身子,緊緊地抱住了身前的女兒,笑中帶淚。

“瀾兒,你才是爹娘的光。”

正是這縷光的懵懂亂撞,才讓三年後的夫妻有了重逢之機。

也正是這縷光的執著聰穎,才讓天子卸下防備坦誠相告。

陽光很好,月光也很好。

只要是光,都很好。

……

待父女倆的情緒都稍稍平覆後,盛瀾擡首,問了一個唐堂曾問過的問題。

“可爹爹,難道你真打算將此事瞞著娘親一輩子?”

皇帝搖頭。

“那你打算何時道出真相?”

皇帝道:“待爹爹弄明白了一些事後。”

盛瀾奇道:“爹爹還有何事不明白?”

在她瞧來,爹爹是世上最聰明、最有本事的人,不論是當年那位嫁去月上的商賈之子,還是如今這位手握江山的大楚天子。這般聰明、這般有本事的爹爹,竟還會有弄不明白的事?

皇帝沈吟片刻,問道:“瀾兒,爹爹問你,你可知你娘為何要執意入宮?”

拋下同溫思齊的安穩日子不過,非要來蹚宮裏面這灘渾水,叫誰瞧來都只有一個解釋。

野心十足,貪圖至尊榮華、至尊富貴。

但盛瀾不信她的娘親當真是這般的人,於是搖頭道:“瀾兒不知。”

皇帝聞後,又陷沈思。

若弄不清楚這個問題,他還沒有把握放手一搏。

盛姮為何要執意入宮?

除了盛姮自己,這世上應當還有一個人知道答案。

沈思間,皇帝忽覺右手被人給拉住,低頭看去,見女兒展露甜笑。

隨後,皇帝便被盛瀾拉至了龍案前,盛瀾打開了龍案上的食盒,從裏面端出一盤糕點。

“爹爹,吃糕點。”

皇帝瞧著面前的桂花糕,一時楞住。

“娘親手做的,瀾兒最喜歡吃的桂花糕,也是爹爹最喜歡吃的。”

言罷,盛瀾撿了一塊,笑著遞給了爹爹。

自那年中秋過後,皇帝便再未吃過桂花糕,曾經最愛的糕點,已成最為厭惡的。但不曾想,女兒還愛著這道糕點,且還以為自己仍愛著。

他不忍讓女兒失望,接過糕點,送入嘴中。

盛瀾急問道:“好吃嗎?”

半晌後,皇帝面露微笑,點了點頭。

笑是真笑。

因為他忽然發覺,桂花糕竟還是那般好吃。

……

盛姮回華清殿後,盛瀾還未回,但這回,宮人們告知了盛姮女兒的去向,盛姮聽後,便也安下了心。

讓盛姮感到古怪的是,今日的盛瀾一回華清殿,便是一臉歡喜,盛姮問她,碰上了什麽喜事,盛瀾只說,陛下很喜歡娘親做的糕點,瀾兒這是在為娘親高興。

盛姮聞後一楞,她今日做的分明是皇帝厭惡的桂花糕,皇帝何以會說喜歡?

轉念一想,皇帝大約是瞧著盛瀾年歲小,不願道出真相,怕拂了她的面子罷了。

盛瀾今日早上吃了桂花糕,故而午膳未好好吃,午後又吃了桂花糕,故而晚膳也未好好吃,到了深夜,便敢腹中空空,腆著臉,甜笑道:“娘親,瀾兒餓。”

盛姮一聽便斥道:“叫你晚膳多吃些,你不聽,現下知道餓了,那便餓著吧。”

盛瀾知娘親只是刀子嘴,定不會讓自己真餓著,便又拉起盛姮的胳膊,撒嬌道:“瀾兒餓。”

盛姮聽了這話,又瞪了女兒一眼,才柔聲道:“想吃什麽?”

盛瀾想了想,道:“餃子。”

盛姮無奈一笑,便叫人去禦膳房傳膳,不到小半個時辰,雪水便端來了一碗蒸餃,熱氣正冒,賣相極好。

盛瀾一見,笑逐顏開,忙拿起筷子,吃了起來,狼吞虎咽,哪裏像個公主的樣子,看得盛姮皺眉道:“慢些吃,別哽著了。”

盛瀾又吃了兩個,才心滿意足地問道:“這餃子好美味,娘親可要嘗嘗?”

盛姮道:“娘親不餓。”

盛瀾夾起了一個又大又鼓的餃子,送到盛姮嘴前,道:“娘親嘗一個嘛。”

盛姮未經住勸,片刻後,張開嘴,任女兒將餃子送入嘴中,一咬,皮薄肉嫩,香味四溢,再一咬,眉頭輕皺,忽覺嘴中有不對之處。

盛瀾見盛姮神情突變,忙問道:“娘親怎麽了?”

緊接著,盛姮從嘴裏取出了一樣東西,拿在手裏一看,竟是一張紙條。

竟有人將紙條包在了餃子裏。

她打開了紙條,皺著的眉頭,漸漸舒展,嘴角微揚,露出笑意。

盛瀾忙湊了過來,好奇道:“上面寫著什麽?”

盛姮笑道:“笑一笑,十年少。”

盛瀾見娘親這般歡喜,自也很是歡喜,但看了那紙條半晌,又嫌棄道:“這字真醜,誰寫給娘親的?”

如盛瀾所言,紙條上的字,確然不好看。

盛姮一開始瞧著,也覺此字又醜又陌生,好似不曾見過,但不多時,她便認了出來。

數日前,她的義兄曾拿了本破冊子,來問自己,月上有何美食。盛姮還記得,那本破冊子上寫滿的便是這樣的字。

盛瀾見娘親不答,又好奇問道:“究竟是誰給娘親寫的紙條?”

盛姮此刻,心情大好,輕摸著盛瀾的小腦袋,也不隱瞞,直言道:“你的舅舅。”

盛瀾驚道:“瀾兒什麽時候多了個舅舅?”

“前不久。”

盛瀾更感古怪。

今日午後,從爹爹嘴巴裏,她曉得了自己忽多了一位伯父,誰料,今夜,她又從娘親嘴巴裏,得知自己又多了一位舅舅。

盛瀾決計想不到的是,她爹爹嘴巴裏的伯父和娘親嘴巴裏的舅舅,竟然是同一個人。

……

禦廚們的月俸並不高,那些日子過得滋潤的廚子們,大多是靠的賞賜。若一道菜,做好了,正合了主子的胃口,那賞賜自然是跑不了的。

此刻,禦膳房門外,唐堂正躬身,滿面堆笑,華清殿裏的雪水站在他身前,道:“唐師傅今夜做的那道餃子,甚合昭儀娘娘胃口,這是娘娘的一點賞賜。”

言罷,將手中銀袋遞給了唐堂,唐堂接過手裏沈甸甸的銀袋,二重歡喜,朝華清殿那邊,行了個禮,道:“雪水姑娘,替奴才多謝昭儀娘娘一番。”

雪水頷首,隨即離去,唐堂見她走遠,才推門,拿著銀袋,入了膳房。

禦膳房裏,燈火悉數亮著,一張桌上,還放著餘下的面粉和韭菜肉餡,給貴人們吃的餃子,自然都是現包現蒸的。桌前,正站著一人,面容平靜,周身威嚴,與這炊煙之地格格不入,但那人的手卻滿布面粉,可見是碰了炊煙的。

唐堂走至那人身前,將銀袋放在桌上,朗笑道:“深藏不漏呀,你初出茅廬,一頓餃子,便能拿到賞銀,我給她做了那麽多道糕點,一枚銅板都未拿到。”

那人瞧了一眼銀袋,淡笑道:“這袋銀子本就是賞給你的。”

唐堂想了想,拿起銀袋,塞入懷裏,厚顏無恥道:“不錯,這袋銀子確然該是我拿。”

話雖說得輕巧,但直至此時,唐堂心頭還是覺訝異萬分。

唐堂想不到,盛姮想不到,就算冰雪聰明的郭敏怕是也想不到,尊貴無比的皇帝陛下竟然會做餃子,且做出來的餃子味道還不賴。 換而言之,今夜的那道餃子不是唐堂所做,從包到蒸皆是皇帝一手操持,唐堂想插手,都尋不著機會。

但在盛姮瞧來,餃子定是唐堂所做,否者,該如何解釋那張紙條?

熟不知,唐堂唯一做的事便是替皇帝寫了那張紙條,連紙條的字,都是皇帝想好的。

今夜一過,唐堂不由對眼前這位面容冷峻的堂弟刮目相看,這般巧思,他自愧不如。

只是有一事不明。

“為何不親自寫,好叫她曉得你的良苦用心?”

皇帝平靜道:“怕嚇著她。”

堂堂天子,竟為一個小小的昭儀親手做餃子,傳出去,確然嚇死人不償命。

片刻後,皇帝有些不確信道:“你說她今夜吃了後,當真歡喜嗎?”

唐堂道:“若她不歡喜,又豈會賞賜銀子?”

明知答案,但聽了這話,皇帝委實放心不少。

半晌後,唐堂看著皇帝那雙還未凈的手,感嘆道:“瞧著在月上那幾年,你學了很多東西。”

皇帝淡淡道:“朕還會做桂花糕,你信嗎?”

唐堂眼睛瞪大,極是不信,他曾是點心局的禦廚,自然知曉,這做桂花糕可比包餃子要難多了,他的這位養尊處優慣了的堂弟,竟說他會做桂花糕?

“當真?”

皇帝笑道:“假的。”

聽了這話,唐堂卻笑道:“看來是真的。”

堂弟的別扭性子,唐堂很是清楚,越說是,那便越不是,越說不是,那便越是。

想到此,唐堂不由笑出了聲,皇帝眉頭一皺,略覺不悅,但片刻後,竟也陪著大笑了起來。

房內的兄弟倆笑了許久,才停歇下來,皇帝斂去笑意,忽問道:“那件事你還未想好?”

唐堂沈默不答,良久後,道:“想好了。”

“何時回去?”

唐堂面露甜笑,如糖一般,道:“待你立後之時。”

……

從禦膳房出來後,皇帝未擺駕,孤身去了華清殿,先去瞧了熟睡中的女兒,替她攏了攏被子,隨後未忍住,折了一個彎,又去了盛姮的寢殿。

宮人們在外頭守著,在皇帝的示意下,僅無聲施了一禮,便放了行。

皇帝步入殿內,隱於暗處,無聲無息,往床邊看去,誰知只看了一眼,便喉頭一動,偷偷地吞下口水。

此情此景,讓他不禁想起了過往看的那些閑書。

許澈愛看閑書的習慣,是到了月上後才養出來的。

月上王夫,不得幹政,平日裏除了照看兒女,伺候媳婦,餘下的大把時光,許澈委實不該如何消磨,有一回,委實無聊,便讓展嘯從民間買了幾本閑書,本只是打算隨意翻翻,誰知這一翻便不可收拾。

在大楚時,他年紀雖小,卻已是政務纏身,一心只想做好朝臣眼中、萬民心頭那完美無缺的太子殿下,正如盛姮所言,堂堂太子殿下,看這種閑書,著實太過掉價。

那時的許澈確然也是這般想的。

但待他真看了後,便極快地領略到了其間的妙處,明知書中所寫極盡誇張之能事,大展男子之意淫,但同為男子,看了那些閑書後,心頭確然會生出些暢爽來。

許澈所看閑書極多,內容也極雜,有正經的,也有不少香艷的。

好比寂寞的少婦,深夜慰藉,陌路俠士,意外撞破,少婦饑渴難耐,俠士難守清明,於是幹柴烈火,各取所需,成就一段風韻事。

這是三流香艷話本子裏,常愛寫的橋段。

謝徹從不曾想過書裏頭的那些香艷橋段,竟有一日會落在自己身上,

借著宮燈,只見床榻上的絕世美人,正跪在床上,衣衫將解未解,春光大好,飛霞撲面,耳紅如燒,秋水般的眸子迷離至極,朱唇輕啟,貝齒微露,情至濃處,還不時逸出點點嬌吟,一只纖纖小手,正翻飛不停,使得身前白嫩抖動不斷,修長玉腿輕顫難停。

深閨寂寞,深夜難眠,最是愁人。

可閑書裏寂寞的少婦,又哪及得上眼前這只傾國傾城的嬌狐貍?

寂寞的狐貍正背著主人幹羞人事,那他這個“俠士”,今夜究竟是上還是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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