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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報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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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我在醫院的時候就按你說的嚷嚷顧青川耍流。氓,又出了五百塊錢讓姜家的人把那小子的罪名坐實了。”

顧青川的大伯娘在屋子裏給婆婆匯報情況,“你說顧青川他奶奶能同意從我們這一房過繼一個男孫延續香火嗎?”

恭麗平其實挺舍不得從自家出一個兒孫的。

可是婆婆董花說,那老太婆以前是大地主家的女兒,手裏頭攥著金山銀山,只要沒了顧青川,自家過繼的兒子就能繼承全部的錢財。

“那個瞎眼的老太婆不會讓大房絕後的,她肯定同意。”

董花對她那個大嫂子還是有點了解的,不然她也不可能舍得花五百塊錢,讓兒媳婦去找老姜家的人,一次就將顧青川那個狼崽子送到牢裏。

“可是媽,你真的確定老太婆手裏藏了寶貝?”

恭麗平問道:“我看她家這十年吃糠咽菜,而且那年也給抄了一卡車的好東西走了,萬一她沒藏著金銀財寶,您把您孫子過繼給他,可不是讓親孫子過去受苦嗎?”

董花瞧不上這個大兒媳婦,就她這點眼界,還想發財呢?

“你懂個屁,那老太婆沒嫁過來之前,娘家可是整個晉商的首富,我爹就是給她家當長工的。”

董花回憶著當年那老太婆出嫁的盛況,“老太婆的陪嫁,可不是一卡車就能拉走的,那年抄走的文玩字畫、金銀珠寶,連陪嫁的一半都不到。”

“不會吧,連一半都不到?”

恭麗平簡直不敢相信,那年她親眼瞧見的,被抄走的光金條就有一箱子,那種她見都沒見過的衣服首飾就有幾大箱。

人家說這些都不是最值錢的,那些看著不起眼的茶壺、瓷瓶、碗碟和那一卷一卷的字畫,隨隨便便一件都值老鼻子錢了。

這年的世道已經比前些年寬松多了,董花花也敢跟兒媳婦說這些事。

“瞧你沒見過世面的樣子。”董花雖然沒享受過這些富貴,但是她見識過。

她手指一劃拉,在空中圈了一下。

“我們這一片的青磚四合院,當年都是老太婆的,附近幾百頃田也是她家的,我還記得小時候有一年過年,賬房先生給家裏長工發工錢,那銅錢啊堆滿了整間的屋子,那種富貴,你們是沒機會看到嘍。”

董花仿佛還能記得,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大小姐,從女子學校裏放學回家,高貴的坐在正廳的黃花梨椅子上。

那一刻她心裏居然嫉妒的發狂,她多希望坐在上面的人是自己。

後來,他們一家作為大小姐的陪嫁跟著來了秦省,解放後,她抓住機會嫁給了大小姐丈夫那個不成器的弟弟,和大小姐成了妯娌。

再後來,她又抓住機會舉報了大小姐地主成分,親自帶隊抄了大小姐的家,她也因此成了街道幹事,風光了好幾年。

可是董花知道,老太婆提前嗅到了風聲,把大部分好東西都藏了起來,抄走的那些都是過了明面見過光的,那些壓箱底的不知道被她埋到哪裏去了。

恭麗平也是第一次聽婆婆說起大房的陪嫁,如果老太婆手裏頭真的還藏了東西,那過繼個兒子過去,還是很劃算的。

“媽,那你說老太婆把東西藏哪了?這些年咱們也沒少到她跟前打探過,她是一點點都不肯松口,寧願和孫子孫女吃糠咽菜呢,連眼睛瞎了都不去瞧。”

“咱這兒的大山大川那麽多,誰知道她把東西埋哪個山頭裏?”

董花說道:“行了,這些話你別出去亂說,萬一有人聽了去山裏尋寶,亂挖給那些寶貝挖出來,咱家等了這麽多年,可就等了一場空。”

搞得好像那些東西已經成了她家的一樣。

恭麗平連連點頭,“媽放心,我又不傻,絕對不會出去亂吆喝的。”

開什麽玩笑,那些個好東西,以後都是她兒子的,她連老三兩口子都一個字沒有透露過。

一想到那個老太婆最自豪的孫子再也回不來了,董花心頭暢快,“我去跟老太婆說說過繼的事兒去。”

……

“大嫂,川哥兒耍流。氓被抓,怕是回不來了。”

董花闖到苗秀嵐的院子裏,努力擠出幾滴眼淚,一想到老太婆都快瞎了也看不見,索性不裝了。

“回不回得來也不幹你的事,滾出我家裏。”

苗秀嵐什麽大風大浪沒見識過,董花害她大房一家不是一天兩天,哪怕川哥兒永遠都回不來,她也不會在董花花面前流一滴眼淚。

如果她還有眼淚的話。

鬥米恩養了個仇人。

“大嫂,話可不能這麽說啊,川哥兒回不來,你們大房不能沒個男人頂門立戶,川哥兒下頭還有兩個妹妹孤苦無依,你也需要人養老送終不是?”

她第一百零八次的提出,“我把我孫子過繼一個給你吧,反正我七八個孫子呢,大不了你自己挑一個中意的。”

董花是想裝的更和善一點,可惜她的話怎麽說都像柄利刃戳在老太太的心口上。

二房七八個孫子,大房的男丁就只剩下顧青川一個。

苗秀嵐心裏恨的滴血,老太太睜著看不清的渾濁的眼睛瞪的董花心裏發慌。

“董花,你爹就是我的陪嫁傭人,你年輕的時候特別愛鉆我家的庫房,稀罕我那些好東西吧?”

董花偷偷吞咽了一下,那個地下庫房足足三間屋子那麽大,好多好多的好東西,她都叫不上名字,那年帶隊去抄的時候,庫房裏空了一半。

這地主家的老太婆太精了,不知道把另外一半轉移到哪裏去了。

只需要撬出來那麽一丁點兒,那就是想也想不到的富貴。

很快這些東西又能重見天日,趁著現在得把老太婆藏寶的地方摸清楚。

不然她才舍不得送個孫子給這瞎眼的老太婆呢。

“大嫂,東西是死的,你不能不顧家裏還沒有嫁出去的兩個孫女兒吧,還有嫁出去的大姐兒,在她男人家當牛做馬過的不是人日子,你但凡拿出一丁點給大姐兒做陪嫁,她在夫家都能挺直了腰桿。”

董花說:“是你的固執和小氣害了大姐兒。”

苗秀嵐死了三個兒子,夭折了兩個孫子,十年前家裏被抄,大孫女眼見著家裏人要餓死,一咬牙嫁給了一混賬,換回家二百斤小米。

那年顧青川才十歲,有了小米糊糊,弟弟妹妹才活了下來。

二房那時候,一粒米也沒有幫。

苗秀嵐把所有的恨意都攢在心裏,“誰叫他們是地主家的狼崽子呢,那都是他們的命,董花,你也有你的命,不會比我好到哪裏去。”

老太太說:“我實話告訴你,好東西我有,我孫子孫女享受不上,我帶進棺材也不會給你。”

老太婆她終於承認了她藏了好東西!董花一陣激動。

大房男人都死絕了,留著那些死物件不拿出來,她跟自己較什麽勁啊?

“大嫂,為了老顧家,你可不能這麽自私,這樣吧,那些東西藏哪兒了你告訴我,我就把川哥兒弄出來,你知道我還是有點人脈的。”

“董奶奶,你一趟兩趟的來我家你不嫌累?不如等我死了你再來。”

顧青川推開破舊的籬笆院門,知道自己要挨揍,他個子高怕老祖母打不到,半跪在老太太跟前,“奶奶,孫子回來了。”

苗秀嵐吊著的那口心氣一松,抖抖索索的一巴掌抽在孫子腦袋上。

“蠢貨,奶奶告訴過你,外頭想你死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你走路上哪怕碰到要死的阿貓阿狗都要躲遠點,碰到大姑娘小媳婦更是要遠遠的躲開。”

老太太又擔心又慶幸,大孫子終於回來了,“你要死啊拿奶奶的話當耳旁風?著了別人的道了吧!”

顧青川苦笑一聲,奶奶是告誡過他,可是今天遇險受傷的那人是姜辭啊……

他怎麽可能不救她。

“奶奶,我下次會註意的。”

“下次?你還想要下次?奶奶可就你這麽一個孫子了。”

苗秀嵐發狠道:“不準你再去見那小姑娘,你遲早死她手裏頭。”

都是三個饅頭引發的孽債啊。

那年家裏被抄,左鄰右舍都跟避瘟神一樣的躲著她一家,米缸裏一粒米都沒有。因為成分不好大姐兒到了工作年齡也找不到工作,幾個小的餓的嗷嗷叫。

七歲的小姜辭從家裏偷了三個白面饅頭,偷偷塞到顧青川的口袋裏。

她這大孫子什麽都好,就是碰到那小丫頭就失了方寸,再不能讓他去見她。

那三個饅頭的恩情,老太太心想,今兒這一遭也算還清了。

董花:“……”

這老太婆平時都是這麽教孫子的?

不是,顧青川怎麽回來了?

“顧青川,誰放你回來的?”

顧青川冷聲道:“當然是派出所,董奶奶,你是不是很失望?”

董花花暗恨,這狼崽子說話怎麽和老太婆一樣紮心,她可是花了五百塊啊!

姜家的人收了錢是怎麽辦事的?怎麽讓小狼崽子回來了?

苗秀嵐摸到墻角的大掃把,掄起來就招呼到董花身上,“我孫子回來了,你那幾個蠢的要死的孫子你自己留著吧,趕快滾!”

攆走董花,苗秀嵐戳著大孫子的額頭,“這幾天都不許你出門,你聽到沒有。”

“嗯,知道了。”但門還是要出的。

顧青川手插在口袋裏,碰到兩個硬邦邦的油紙包,掏出來一看,是兩個油餅子。

他楞了楞神,這一路著急趕回家,沒發現外套的口袋裏多了兩個油餅子。

這是姜辭放進去的吧?還特意叮囑女民警轉告,讓他出來的時候穿上。

那丫頭……還跟以前一樣,喜歡往他口袋裏塞吃的。

剛才董花在,小妹妹躲在屋裏沒敢出來,這會跑出來圍著哥哥身邊揪著心,好怕這唯一的哥哥回不來了。

顧青川把一個油餅子遞到老太太手裏頭,“奶奶,吃個餅子。”

烙的兩面金黃的油餅子,裏面是梅幹菜和豬油渣,雖然涼了也噴香的,國營飯店的招牌油餅。

芝麻大餅才三分錢一個,這種帶肉的油餅子要八分錢,兩個就是一毛六,她家可吃不起。

“又是那丫頭給你的?”老太太不想吃,可是油餅子太香了,她咬了一口,“回頭折成錢還給她。”

“嗯。”顧青川應了,把另外那個油餅子給了妹妹。

“那哥哥吃什麽?”

“路上吃過了。”顧青川轉身出門,“奶奶,我出去一下。”

那丫頭還不知道是誰推了她,得過去跟她說,好叫她提防著點那人。

“哥,你早點回來。”

顧停香沒舍得吃那半個油餅子,哥哥撒謊,哥哥路上才沒有吃過,她把油餅子掰開,包了半個油餅放到櫥櫃裏頭,煮起了野菜糊糊。

……

“慧慧,咱爸咱媽這是怎麽了?今天怎麽你做飯?你做的飯能吃嗎?”

“不能吃你就別吃!”

鐘慧慧沒好氣的白了丈夫一眼,將鍋鏟摔在竈臺上,罷工不幹了。

姜宏海見媳婦生氣了,好脾氣的拿起鍋鏟來,“你去竈臺下燒火,我來炒菜。”

姜家老二姜宏海在國營飯店上班,幹了十年的大廚,做飯手藝那是沒話說,不過他幾乎沒在家裏做過飯。

每到飯點都是國營飯店最忙的時候,他晚上回家基本都是九點以後了,節假日在家許靈芝也不許兒子進廚房做飯。

許靈芝心疼兒子,按她的話說,家裏女人又不是死絕了,哪用得著男人下廚房做飯。

幾個兒媳婦,不使喚白不使喚,可惜二媳婦和三媳婦做飯太難吃,所以家裏的晚飯都是大媳婦承包了。

姜老二今天回來的早,是因為在機械廠上班的姜老三下班後跑去國營飯店,讓他現在就回家去。

一進家門發現家裏氣氛明顯不對勁。

姜老頭悶頭在堂屋裏抽旱煙,許老太躺在一樓東屋的床上嚷嚷心裏不舒服,嚎的人腦殼疼。

平時的晚飯都是大嫂做的,今天卻沒看到大嫂。

“大嫂呢?不在家?”姜老二問媳婦。

鐘慧慧朝二樓努努嘴,小聲跟丈夫說道:“大嫂在樓上,我剛到家就被咱爸指派到廚房做飯,我也不敢問家裏出了啥事,你去問問咱爹吧。”

“咱爹的規矩你不知道啊,天大的事都得等吃了飯再說。”

姜宏海心裏也發毛,可是他爹這會子沒開口,他哪敢去觸他爹的黴頭。

反正不是他老娘就是他妹妹,左不過就是這兩人中的一個,惹了他爹生氣。

大廚的手藝和速度不是蓋的,很快就把晚飯給做好了,老三媳婦和幾個孩子正好進家門。

“開飯吧。”姜老頭收了旱煙袋,“老三媳婦去叫你大嫂和小辭下樓吃飯。”

姜老三的媳婦心道:這可真是稀罕事,她婆婆怎麽舍得二哥下廚房做飯,大嫂在樓上歇著老太太居然沒跳腳罵人。

今天這氣氛很是不對。

她也不敢問。

許靈芝早就餓了,老二在廚房做飯的時候她已經悶了一肚子的氣,忌憚著姜老頭沒敢出氣。

這會老頭子讓三媳婦去喊大媳婦吃飯,她忍耐不住從房裏沖出來。

“老大媳婦你臉皮怎麽那麽厚呢,我兒子做飯給你們吃,還不趕緊死下來,要我上去請你嗎!”

“你閉嘴!不想吃就繼續回房間躺著去。”姜老頭最恨吃飯的時候爭吵。

“爸媽,你們都先坐下,大柱二柱三柱帶妹妹去端菜。”

姜老三媳婦眼看著老頭老太就要吵起來,她也不想吃飯的時候不得安寧,趕緊滅火,“二哥也坐下吧,你做飯辛苦了,我上樓喊大嫂去。”

“大嫂,小辭,下樓吃晚飯了。”

姜老三媳婦沈梅梅蹭蹭的上樓,剛走進姜辭的房間,就被從外頭扔進來的一顆石子給砸到了腦袋。

力道還挺大,額頭被砸紅了一塊。

她沒顧上滾落到地板上的石頭子,趴到窗口罵道,“哪個討債鬼往我家扔石頭?”

姜辭匆忙撿起地上那個裹著紙團的石頭子,攥在手心裏跑到窗前,只來得急看到一個高瘦的人影,一晃眼的功夫就隱到大槐樹的後面。

是他吧?一定是顧青川。

姜辭忙給顧青川打掩護,“三嬸,人早跑啦,我們下樓吃飯。”

她走在最後面,悄悄抖開石頭子外面的紙條,上面是顧青川的字跡,簡短的幾個字。

原來顧青川看到了推她的那人,過來給她報信,好叫她提防著點。

姜辭心裏一抖,和她猜想的一樣,真的是那個人推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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