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詩妍借著桌上留著的那一盞燭火， 看清楚自己手裏拿著的是個什麽東西，頓時頭皮發麻，脊背唰地就冒出了一層冷汗。

她抓在手裏的竟然是一條細細的綠色小蛇， 小蛇正仰著頭對著她吐芯子， 三角頭來回游曳著，似乎是想下口咬她，又似乎是有些猶豫不定。

因著先前在明月山上的經歷，莊詩妍已經不怎麽怕蛇，但是這玩意兒冰冷滑膩， 捏在手裏實在是有些膈應。

莊詩妍沒敢動，躺在床上舉著手裏的蛇仔細看了下， 發現好巧捏住的地方正是蛇的七寸。強忍著隨手把它遠遠甩出去的沖動，手下用力緊緊捏住蛇，把胳膊伸直讓它遠離自己。

大冬天睡得好好的， 被窩裏突然冒出一條蛇來，又是在這整日有人打掃，清理得異常幹凈的皇宮裏，隨便那麽一琢磨， 也知道這件事情太不正常。

莊詩妍想起之前在明陀山上吹笛子那個女人， 心道這蛇肯定也是誰操縱的， 她第一反應就是太子東宮裏那個南月來的飛燕公主。

也不知是只有這一條， 還是別的地方也有。更不知太子哥哥那邊怎麽樣了，哥哥那麽怕這種東西，要是他那邊也有的話， 也不知得嚇成什麽樣。

莊詩妍心急如焚，但還是不動聲色，胳膊伸得筆直把蛇舉得遠遠的， 坐起身踩上鞋子下地，走出去幾步，手裏捏著蛇慢慢用力，只聽噗的一聲，蛇頭軟軟地歪倒。

莊詩妍連忙松手，在蛇頭挨在她手上之前把蛇帥丟在了地上。

感受到手上的異樣，莊詩妍跳著腳拼命甩手，腳上踩著的鞋都蹦掉了。她只覺得胃裏一陣陣翻湧，連開口驚叫都叫不出來。太惡心了，實在是太惡心了。

飛雪聽到動靜走了進來，一進來就見莊詩妍穿著裏衣光著腳在地上甩著手拼命跳，飛雪嚇了一跳，忙走過去伸手抱住她：“姑娘，姑娘，您可是做了噩夢？”

莊詩妍也不知道是冷的，還是後怕加惡心的，身體止不住地微微發著抖，連聲音都有些發顫：“飛雪，蛇，蛇，有蛇。”一邊說著一邊往地上指。

飛雪這才看到不遠處的地上，躺著一條已經死了的綠色小蛇，蛇的七寸處已經被捏碎了，幾乎斷成了兩截。

飛雪神色一凜，眉頭緊蹙，摟著莊詩妍往榻邊走，嘴裏柔聲安慰著：“姑娘，莫怕，莫怕。”

“我不怕，我惡心，惡心。”莊詩妍打了個激靈，把手伸得遠遠的，“我的手，我的手。”

飛雪扶著莊詩妍在榻邊站好，自己在榻上把所有的抱枕墊子全掀開細細檢查了一遍，這才扶著莊詩妍坐下去。

雨珍和湯圓也都聽到動靜醒了，此刻都走了進來，二人一見到莊詩妍穿著裏衣坐在榻上止不住地哆嗦，也全都嚇了一跳。

雨珍飛撲過來，拿起榻上的被子就去裹莊詩妍，可莊詩妍的右手卻跟僵住了一般直直地伸著。

雨珍一臉焦急地問道：“飛雪姐姐，姑娘這是怎麽了？”

飛雪指了指地上的蛇，雨珍看清之後臉色一白，忙伸手抱住莊詩妍：“姑娘，別怕，別怕，這可比明陀山上的那些小多了，咱不怕啊。”

湯圓見到地上的蛇，嚇得腿一軟，臉色蒼白著就要往地上坐。

飛雪一把把湯圓扯起來把她按在莊詩妍身旁：“好好陪著公主殿下。”

湯圓點點頭，嘴唇哆嗦著結結巴巴說道：“公、公主殿、殿下，別、別、怕。”也不知是安慰莊詩妍，還是安慰她自己。

莊詩妍本來還有些後怕，可一見湯圓比她還慫，頓時樂了，伸手拍了拍湯圓的胳膊：“別怕，那蛇已經死了。”

湯圓點點頭，卻緊緊挨著莊詩妍，眼神驚恐地看著四周。

“姑娘，奴婢給您擦擦手。”雨珍去外間端了一盆溫水進來。雨珍一共換了三次水，每次都換了幹凈的帕子，仔仔細細幫莊詩妍把手擦幹凈了。莊詩妍的臉色這才微微緩和了些。

飛雪冷著臉，在屋子各處一寸一寸地檢查過去。半晌之後走到莊詩妍面前說道：“姑娘，這屋子暫時沒有了。”

“快，幫我穿衣裳，我要去太子殿下那裏去看看。”莊詩妍說道，又吩咐飛雪：“你先過去太子殿下那邊，太子殿下怕這些膈應人的玩意兒。”

飛雪點頭應是，先是把所有當值的宮女太監都叫了進來侯在外間，這才出門，飛快奔著東宮而去。

莊詩妍剛穿好衣裳披上大氅準備出門，飛雪就跟著馮瑾煜一起走了進來。

馮瑾煜黑著臉拉著莊詩妍上下左右檢查一遍：“可有被咬到？”

“沒，太子殿下，你那邊可有異常？皇上和皇後娘娘那裏呢？”莊詩妍一連串地問道，一邊問一邊給飛雪遞眼色，讓她把地上的蛇收起來。

飛雪把頭上的簪子一拔，把蛇插起來提在手裏背到身後，避開馮瑾煜滿是戒備的視線。

馮瑾煜看不到蛇，明顯松了一口氣。

“我那邊一切正常，皇上和皇後娘娘那裏我已經派人去查看了，走吧，一起去看看。”馮瑾煜伸手拍了拍莊詩妍的胳膊，轉身往外走。

莊詩妍回頭看了看湯圓，還沒等開口說讓她留下來休息，湯圓就一步湊上來，磕磕巴巴可憐兮兮地說：“公主殿、殿下，奴婢跟您走成、成嗎。”

莊詩妍點點頭，轉身擡腳去追馮瑾煜。一走到門口就見飛燕公主低眉順眼地站在馮瑾煜身旁，莊詩妍有些驚訝，看向馮瑾煜。

馮瑾煜冷冷地說道：“飛燕公主昨夜裏失手打碎了孤一個花瓶，自請受罰在孤的屋子跪了一夜，說是要跪足一夜才能心安。”

莊詩妍打量著飛燕公主，這才發現她的雙腿在微微發顫，衣擺都在跟著微微顫動，想來是跪久了跪的。

一直跪在太子屋裏，那豈不是可以說這蛇不是她搗的鬼？還是就是她搗的鬼，只不過故意找借口留在太子屋裏，想以此擺脫自己的嫌疑。

莊詩妍對著飛雪使了個眼色。

飛雪點頭，背著手走到飛燕公主面前，突然把手裏的蛇從身後拿出來舉到了飛燕公主眼皮底下。

飛燕公主看清之後，臉色慘白驚叫一聲就往後就退，一下摔倒在地，坐到地上還手腳並用地往後退：“拿走，拿走，別過來，別過來。”

站在飛燕公主不遠處的馮瑾煜一見到蛇，身形伶俐，蹭地一下蹦出去好遠，臉色煞白，目露警惕地看著飛雪手裏的那條蛇。

……

見到了太子殿下的囧相，眾人都低下了頭，裝瞎。

本來莊詩妍神經緊繃，異常緊張，被馮瑾煜這麽一跳，楞是把她逗樂了，死死抿著嘴才把那要破口而出的笑聲給憋回去。

馮瑾煜那張俊臉一陣黑一陣白，瞪了莊詩妍一眼，轉身就走。

莊詩妍示意飛雪把飛燕公主拉起來，自己則快步去追馮瑾煜。

等二人走到棲鳳宮大門口，就見棲鳳殿內一片燈火通明。這是也出事了，莊詩妍和馮瑾煜對視一眼，二人都加快腳步往裏走。

皇後娘娘坐在廳內的椅子上，臉色凝重，見二人走進來，臉色稍微緩和。可當看到飛燕公主的時候臉色沈了下去，開口斥道：“出去候著。”

飛燕公主屈膝施禮，腳下依然發著飄，慢慢退了出去。

莊詩妍和馮瑾煜給皇後娘娘見過禮，幾個人相互把各自的情況說了一遍。

“母後，父皇如何，兒臣想進去看看。”馮瑾煜臉色焦急地問道。

“皇上受了些驚嚇，剛吃了粒安神丸睡下了，你先莫去，以免吵醒他。”皇後說道。

馮瑾煜點頭應是。

莊詩妍把皇後的話琢磨了一下，重覆道：“皇後娘娘，也有蛇進了您的寢殿，只不過在床上爬了一會兒又走了，咬的是外殿內當值的一名小宮女？”

皇後娘娘想到那小蛇在自己被子上爬來爬去，而自己只能斂氣屏息地靜靜等著，臉色再次煞白。點了點頭。

“那位被咬了的宮女呢？”莊詩妍又問道。

“死了。”皇後嘆口氣，“年歲還很小，本是在院中打雜的，我見她怪機靈，就調到了殿內來。沒成想這才幾天功夫就沒了，也是她運氣不好，殿內那麽多人，偏偏她被咬了。”

“那蛇呢？可抓到了？”莊詩妍問道。

“不曾，咬了人，那小宮女一喊，蛇就跑了。”皇後說道。

一聽那蛇咬了人跑了，馮瑾煜神色緊張地往四下看了看。

莊詩妍不動聲色走到馮瑾煜身旁，扯了扯他的袖子，小聲說道：“太子殿下，我在呢。”

沁雲走了進來，稟報道：“娘娘，查清了，彩霞先前幫著收拾宴會廳的時候，把您和皇上放在盤子裏的那兩塊梅花糕吃了，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異常舉動，所進吃食也和其他人一樣。”

梅花糕？殿內幾人臉色齊變。

“何人所說？何人所見？”皇後娘娘蹙了蹙眉，一邊問一邊伸手拉了莊詩妍到自己身旁，拍著她的胳膊。

“管事嬤嬤親眼所見，說是彩霞見那糕點漂亮，特意問了管事嬤嬤可能吃。管事嬤嬤念她年歲小平時嘴又甜，辦事也機靈不偷懶，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允了。”沁雲答道。

莊詩妍想到先前自己脖子上趴著的那條蛇，一陣後怕，忍不住伸手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搓了兩下。如果不是自己醒得及時，是不是也要被咬上一口？雖說自己體質特殊，不怕毒，可被咬上一口也是怪疼的吧。

原本她直覺那桃花糕就有問題，果然她、皇上、皇後娘娘、還有那小宮女都吃了，四個人身邊就都出現了蛇。

只不過皇後娘娘和皇上都是咬了一小口，所以那蛇在皇上和皇後娘娘的被子上爬了爬就走了，卻咬了殿內吃了兩個大半塊梅花糕的那個小宮女。

馮瑾煜的臉色黑得簡直不能看，瞪了一眼莊詩妍。隨即轉身出門，吩咐禁軍把整個棲鳳殿的院中仔細仔仔細細檢查兩遍，一定要把那咬人的蛇抓到。

殿內是素錦帶著人在仔細地搜查。

可不管是院中，還是殿內，所有的地方都仔仔細細搜過了也不見那條小蛇的蹤影。

“興許是爬走了。”皇後說道。

莊詩妍和馮瑾煜都點頭。

可一直戰戰兢兢緊緊挨著莊詩妍站著的湯圓突然倒退著，臉色煞白指著莊詩妍裙擺哆嗦著用極小的聲音說道：“蛇、蛇……”

眾人都朝著莊詩妍的裙擺看過去，就見那綠色的裙擺上爬著一條幾乎同顏色幾指長的小蛇，若是不仔細去看還真留意不到。

馮瑾煜臉色煞白，著急地伸手就想去抓，卻又不敢，手伸在空中前後為難。

飛雪上前一步伸出手去，可被莊詩妍搶了個先。莊詩妍微微彎腰，伸手捏住那條蛇的七寸，把它給捏了起來。

飛雪想到先前莊詩妍蹦著腳甩手的樣子，忙伸手去接：“姑娘，給奴婢處理。”

莊詩妍手上稍微用力，沒有把蛇捏碎，可蛇頭也軟綿綿地耷拉了下去。莊詩妍也不和飛雪客氣，直接塞在了她手裏，隨即又拼命甩著手。

雨珍忙掏出帕子仔細給莊詩妍擦著手。

飛雪把蛇提去殿外處理掉了，連同先前那一條蛇一起交給禁軍統領。

馮瑾煜臉色陰沈無比，又吩咐禁軍帶人把院子仔仔細細搜了幾遍，並勒令禁軍統領仔細去盤查宮裏所有人員，看誰靠近過棲鳳殿和悠然殿。

皇後娘娘也吩咐素錦把整個棲鳳殿殿內翻了個底朝天。可兩邊卻都一無所獲。

莊詩妍知道怕是因為吃了那桃花糕的原因，自己現在是個招蛇體，不顧馮瑾煜黑著臉阻攔，有意地在四處來回走動，想看著能不能把蛇引出來。

飛雪手裏拿著一根簪子寸步不離地跟著，雨珍也把頭上那根錐子狀的簪子拿下來緊緊握在手裏走在莊詩妍另一側。二人的目光都緊緊盯在莊詩妍身上。

莊詩妍在殿內繞了兩圈，又去院子中繞了兩圈走回來說道：“應該是沒有了。”

眾人都松了一口氣。

想到那桃花糕，馮瑾煜黑著臉請示皇後可否要把安陽帶過來詢問，皇後點點頭，素錦帶著人快步離開。

眾人都在殿內神色嚴肅靜靜地等著，片刻之後，素錦回來稟報：“皇後娘娘，安陽公主昏迷了。”

昏迷了？這也太巧了。

莊詩妍一楞，快速看向馮瑾煜，也從馮瑾煜臉上看到了凝重之色。

皇後眉頭緊蹙：“昏迷了？可知為何？”

素錦答道：“原因不明，還是奴婢帶人去請安陽公主過來的時，她身旁的宮女去叫她起床才發現她昏迷了，現在已經喊了禦醫去瞧了。”

“走吧，去看看。”皇後起身，又交代馮瑾煜：“煜兒你留下陪著你父皇，我帶著若陽去看看。”

馮瑾煜應是，給了莊詩妍一個小心為上的眼神，轉身去了寢殿去看皇上。

皇後娘娘、莊詩妍帶著一大群人呼啦啦出了棲鳳殿，奔著安陽公主的宮殿而去，把原本站在院中瑟瑟發抖的飛燕公主也帶上了。

等到了安陽公主住的寢殿，就見魯貴妃已經坐在安陽公主的床邊拿帕子正在擦著眼睛。

而安陽公主則一動不動躺在床上，臉色蒼白，氣息微弱，給人的感覺似乎已經病入膏肓，完全看不出半天之前還是個活蹦亂跳摘桃花的健康姑娘。

見皇後來了，魯貴妃挺著已經顯懷的肚子忙起身讓開，哀哀戚戚地說道：“皇後娘娘，您快看看安陽啊，這晚宴之後陪著臣妾喝茶的時候還好好的，這怎麽睡著睡著覺就昏迷不醒了。”

皇後娘娘淡淡掃了一眼魯貴妃：“禦醫可來看過了？”

“還不曾，已經叫人去催了。”魯貴妃哽咽著道。

莊詩妍看了看衣衫整齊發絲不亂的魯貴妃，心道腿腳利索地當值禦醫都沒到，這大半夜的，魯貴妃大著個肚子卻先一步到了，似乎有些說不過去吧。

魯貴妃的話音剛落，左禦醫就提著藥箱奔了進來，給眾人匆匆見禮，皇後說了句免禮就讓他上前給安陽公主查看。

左禦醫上前仔細地給安陽公主把了脈，連番把了幾次眉頭卻是越鎖越緊，最終起身對著皇後娘娘就跪了下去磕頭請罪：“皇後娘娘恕罪，微臣無能，實在看不出安陽公主的病因。”

皇後和莊詩妍都不解，這個左禦醫在所有禦醫裏頭醫術那是數一數二的，他都查不出來，這事就頗有些蹊蹺了。

魯貴妃一聽查不出病因，似乎是悲傷過度一般，一屁股坐到床邊撲在安陽的身上就痛哭出聲：“我的安陽啊，這可如何是好啊，母妃辛辛苦苦把你養大，你就要這麽棄了母妃而去了嗎？母妃舍不得你啊。”

莊詩妍聽著魯貴妃那哭聲中真心實意的悲傷，不禁蹙起了眉頭，心中疑惑不解。

這魯貴妃是怎麽回事？安陽公主此刻只不過是昏迷，禦醫並沒有說馬上就要死了，魯貴妃作為一個從小把安陽養到大的養母，若是真如她說的那般舍不得她，此刻不應該是張羅著想盡辦法給安陽看病嘛，這怎麽聽著魯貴妃像是在告別一般。

“別哭了，大過年的，晦氣。”皇後娘娘也蹙了眉頭，冷聲斥道，隨即又緩和了語氣：“你這還懷著身子，龍嗣為重，先回去歇著吧，這裏有本宮。

魯貴妃坐直了身體，愛憐地伸手撫了撫安陽公主的臉，起身對著皇後娘娘施禮，又回頭看了安陽一眼，轉身拿帕子半遮擋著臉哭泣著走了。

可當她和門口站著的飛燕公主擦身而過的時候，卻微微側了側頭看了飛燕公主一眼。

飛燕公主一直低著頭毫無表情，可攥在袖子下的手卻是微微往外伸了伸，輕微晃動了一下。

莊詩妍看著二人那似有若無的互動，心中突然升起個念頭，卻又在她想想明白一點之前轉瞬即逝。搖了搖頭也不再想，轉過頭看著皇後娘娘問道：“母後，怎麽辦？”

皇後娘娘看了看仿佛沒有呼吸一般的安陽，吩咐道：“來人，去把今晚所有當值的禦醫都叫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九點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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