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詩妍點頭， 跟著馮瑾煜一前一後進了棲鳳殿。二人沈默著走進去，走到正坐著喝茶的皇上和皇後面前，齊齊跪了下去。

“太子， 若陽， 怎麽了這是？”皇後娘娘和皇上對視一眼， 放下手裏的茶杯不解地問道。

“若陽給皇上請安， 給皇後娘娘請安。”

莊詩妍恭恭敬敬地跪地磕頭請安，當直起身子的時候，低垂著眼眸微微擡起臉，一邊臉上腫起老高，一雙純凈的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可臉上卻在極力維持平靜，沒有做出絲毫委屈的模樣，可越是這樣， 看起來越讓人覺得心疼。

馮瑾煜規規矩矩磕了個頭，這才直起身子拱手說道：“兒臣請父皇和母後做主！”

“怎麽了這是？”皇上也放下手裏的茶杯，臉色不渝。

“父皇，母後，兒臣奉母後的命令， 去尋若陽公主。當兒臣剛走到禦花園的時候，就見到安陽公主打了若陽一巴掌，還帶著她摔倒在地。兒臣上前詢問，得知起因是安陽辱罵兒臣窩囊廢短命鬼，若陽公主聽不下去，上前理論，二人起了爭執，安陽動手打了若陽一巴掌。在摔倒在地的過程中， 安陽的手似乎受了傷，說是若陽故意掰斷她的手，可兒臣卻覺得並非如此。請父皇和母後明察。”馮瑾煜語氣平淡地說道，但任憑是誰都能聽得出那壓抑的憤怒。

皇上本就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對著二人擡了擡手，示意他們起來說話。

皇後見狀，起身去扶起太子和莊詩妍：“起來說話。”

“謝父皇，謝母後！”馮瑾煜站了起來，一張稚嫩的臉上面色難看。

“謝皇上，謝皇後娘娘！”莊詩妍乖乖巧巧地站在了馮瑾煜的身旁，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微微低著頭。

“這好好的一張臉，怎麽打成這樣啊？疼不疼啊？”皇後伸手輕輕摸上莊詩妍被打腫的那半邊臉，心疼地說道，隨即又嘆口氣：“這小姑娘長得柔柔弱弱的，哪來的那麽大的勁兒能掰斷一個人的手。”

莊心妍擡頭看著皇後，一雙黑黝黝的大眼睛裏滿是淚水，卻強憋著不讓眼淚掉下來，反而費勁兒地扯出了一抹笑容，軟軟地說道：“皇後娘娘，妍兒不疼，妍兒就是不明白，安陽公主她是姐姐，為什麽要罵太子殿下是窩囊廢，還罵他是短命鬼。先前去太子殿下那裏，太子殿下給我泡茶喝，還給我講好多有趣的事兒，太子殿下這麽好的人，安陽公主她為什麽要咒太子殿下呢？”

挨了打不告狀，被誣陷了不為自己爭辯，卻想著先維護太子殿下，懂事又乖巧的模樣，看得皇後娘娘心疼不已：“好孩子，莫哭！皇上在這，皇上會為你和太子殿下做主。”

聽到莊詩妍再次提起安陽罵太子殿下是窩囊廢和短命鬼，這可就戳中了皇上心中的痛處，他好不容易就剩下這麽一個兒子了，身體本來就弱，那安陽作為皇姐竟然如此不懂事，說這等不吉利的話。

皇上臉色鐵青，拿起手邊的茶杯就重重的摔在了地上，怒問：“安陽呢，去把安陽給我帶過來！”

皇上的話音剛落，安陽就捂著手，哭哭啼啼地直接奔進了殿，連讓人通報都不曾。

皇後扶著莊詩妍坐在了一旁，皇上對太子擡了擡手讓他也坐。

之後皇上才冷著臉吩咐讓安陽進來。

安陽一進來，就哭嚎著奔向皇上：“父皇，您要給兒臣做主，兒臣的手被那個若陽給扳斷了。”

有了皇後先前那句話，加上莊詩妍確實長得嬌嬌弱弱的，何況平日裏安陽告黑狀的歷史也不少，皇上早就先入為主自己心裏有了判定，認為安陽是在借題發揮，二人起了爭執就往莊詩妍身上潑黑水罷了，心中對她的不懂事頗為不滿。

皇上子嗣稀薄，活著長大的那就更少，在這後宮之中，如今只剩下安陽和太子。平日裏安陽在皇上面前討巧賣乖，也算可人，雖說是個宮女生的，但皇上對這唯一的女兒還算寵愛。

可如今，皇上知道自己活不長久了，他的江山將傳給唯一的兒子馮瑾煜。讓他欣慰的是，馮瑾煜最近各個方面都進步甚大，讓他覺得自己還不是那麽失敗，覺得也不是那麽沒臉去見老祖宗。

可現在倒好，他平日裏寵愛有加的公主竟然敢咒太子，這下可算是掀了他的逆鱗。

安陽進了皇後的棲鳳殿，見到皇後和太子竟然敢不行禮不請安，直接大聲哭嚎，一點天家風範都沒有。皇上和皇後的臉色齊齊冷了下去。

就在安陽快撲倒皇上身邊的時候，皇上冷聲呵斥：“放肆，哭哭啼啼，成何體統？”

安陽也不知是沒看到皇上和皇後的臉色，還是仗著自己平日在皇上這裏也算受寵，又有魯貴妃做靠山，壓根就不在乎，不但沒有停下，反而站在皇上面前跺了跺腳哭著道：“父皇，我手斷了，手斷了！”

皇上看了看一邊臉高高腫起卻不言不語，連眼淚都憋著不往下掉的莊詩妍；再看看被那般咒罵，卻只是平靜闡述了事實，雖然憤怒此刻卻沈默安靜地站在一旁的太子，只覺得安陽這個女兒讓他如此失望。

皇後見狀，溫聲開口說道：“安陽，過來母後這裏，讓母後看看你的手？”

安陽卻對皇後的話充耳不聞，連應都不應，只是對著皇上哭喊著手斷了。

皇上鐵青著臉訓斥道：“放肆！你母後跟你說話你沒聽見？”

皇後臉色訕訕地沖皇上笑了笑：“皇上息怒，莫要怪安陽，是臣妾離宮太久了，孩子都和我生疏了，怕是這孩子一時半會兒地沒認出我這個母後來。”

皇後這話說得忒有技巧，看似是在替安陽辯解，卻透漏出許多信息。

皇上登時就聽出了不對勁兒，眉頭緊皺看向安陽：“怎麽，你母後回宮這麽久，你都不曾去向你母後請安？”

安陽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皇上的臉色不對勁兒，轉頭看向皇後，就見皇後正面色溫和眼帶慈愛地看著她。

安陽暗自在心中罵了句虛偽，恨恨地一跺腳：“父皇，兒臣整日裏伺候母妃來著，一時疏忽了，沒騰出空來給母後請安。”

說完，有些不情不願地轉向皇後，屈膝施了一禮，也不等皇後說話，直接自顧自的站了起來，又朝著皇上撒嬌：“父皇，兒臣的手斷了，您快叫禦醫來給兒臣看看。”

見安陽簡直沒有眼色，不可理喻，皇上臉色越來越難看，幾乎是咬著牙說道：“去，去把魯貴妃給我叫來，朕倒是想問問她是怎麽教導安陽的？身為公主，竟然如此不識禮數，沒有規矩！”

魯貴妃本在禁足，可皇上發了話，皇後也不好阻攔，只是對著沁雲點點頭，沁雲轉身就走。

可安陽卻像嚇到一般，也顧不得自己手斷了，忙快跑幾步攔住了沁雲：“你不能去。”

皇上和皇後臉色都是不悅，馮瑾煜先一步開口，有些膽怯地勸著說道：“安陽、皇姐，快讓開，是父皇和母後讓去的。”

“你給我閉嘴，你個短命鬼！少在我面前做戲。”安陽指著馮瑾煜怒罵出聲。

馮瑾煜臉色驚愕，像是嚇到一般腳下無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撞在莊詩妍身上。

莊詩妍伸手扶住馮瑾煜，也跟這一臉懼怕地往後退了退，像是氣急一般大顆大顆的眼淚掉下來，滿腔憤怒地控訴著：“安陽公主，你又這樣罵太子殿下！你為什麽說太子殿下是短命鬼？你就這麽見不得太子殿下好，你到底安了什麽心？”

皇上親眼看到這一幕，親耳聽到“短命鬼”三個字，氣得抓起皇後手邊的茶杯重重地砸在安陽面前的地上：“去把那魯貴妃給我叫來！”話落，捂著胸口劇烈地咳嗽起來。

“快去請禦醫！”皇後吩咐道。見皇上實在氣得厲害，忙起身走到皇上身旁，輕輕拍著他的背幫他順著氣，馮瑾煜也忙從旁邊端了一杯茶水等在皇上面前，面色擔憂。

莊詩妍也往前湊了湊，一臉關切地看著皇上。

可安陽卻無動於衷，面上既無懼怕，也無擔心，只是捂著手站在那裏，面帶憤憤之色。

皇後眉頭緊皺，用不讚成的目光看向安陽，語氣帶了些嚴厲：“安陽，你打小沒在我身邊長大，跟我不親近我也不怪你。但是太子殿下的性命，關系到江山社稷，你如此口無遮攔，是想我大周後繼無人嗎？何況，你就太子殿下這麽一個兄弟，日後哪怕是嫁了人也還要仰仗於他，你姐弟二人當是和睦相處才是。”

馮瑾煜語氣中帶了些委屈和小心翼翼的忐忑：“母後言之有理，兒臣願意和皇姐好好相處。”

安陽想起在魯貴妃宮裏不小心聽到的那些話，面露鄙夷，嗤笑出聲，沒答話，眼中卻帶著些得意之色。

皇上咳得喘不過氣來，沒註意到安陽臉上不同尋常的神色。但是皇後、馮瑾煜和莊詩妍卻看了個清清楚楚。心中都有些疑惑不解，不知道安陽這樣狂妄囂張目中無人，是從哪裏來的底氣？

皇後嘆了口氣，接著說道：“安陽，你如今也不小了，再有兩個月也就滿十四歲了，也該懂些事。念你生母早去，也是個可憐的，若是你願意，你可以每日到母後這邊來，我親自教導你。”

馮瑾煜忐忑地說道：“是啊，皇姐，我最近也在母後這裏，如果你也來的話，你、我，若陽，咱們三個也可以做個伴，日後……”

皇後說話，安陽可以不理，卻不能明目張膽地回懟。可這會兒，一向在她面前慫得要命的馮瑾煜居然也開了口，而且還和先前在禦花園完全不同的兩副面孔，安陽哪裏還能忍。

安陽上前一步沖著馮瑾煜就罵出口：“你個窩囊廢短命鬼，少在這裏假惺惺的，也別想跟我套近乎，我才不稀罕你這個太子弟弟，我母妃會給我生……”

安陽的話說了一半，突然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下意識擡手就去捂嘴，情急之下一時沒反應過來，用斷了的那只手誤了嘴，這下更疼，下一刻哀嚎出聲。

可在這屋子裏的人，哪一個不是人精？結合著安陽剛才說話的語氣和態度，從她那說了半句的話裏，眾人都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魯貴妃會給她生一個弟弟。

莊詩妍和馮瑾煜對視一眼，都在各自的眼中看到了凝重。魯貴妃有了身孕，如果她生了兒子的話，那麽馮瑾煜的處境將會變得麻煩，事情會變得覆雜。

二人又不動聲色地齊齊看向皇上，各自心中又生起了一些疑惑。皇上這個身體，能讓魯貴妃懷孕？

皇後神色一滯，隨即臉色恢覆如常，看向皇上。

皇上的咳嗽好不容易停了下來，一聽安陽這話，又開始咳嗽起來，伸手指著安陽想問些什麽，可卻咳得喘不上氣來，只是哆嗦著手指不停的指著安陽。

安陽剛才一個不留神用斷了的手去捂嘴，這會兒正疼得臉色煞白，冷汗眼淚一起直冒，自是無暇顧及他人的神情和反應。

皇後一邊給皇上輕輕拍著背，一邊溫聲說道：“皇上，魯貴妃有了身孕這是天大的喜事，這後宮冷清了多少年，這下又要熱鬧起來了。”

莊詩妍和馮瑾煜都聽出了皇後語氣裏的試探，二人默不作聲，仔細看著皇上，想從他的神情裏看出些什麽。

過了半晌，皇上的咳嗽終於停下了，靠在椅子背上只是劇烈地喘著氣，並沒有莊詩妍和馮瑾煜料想到的憤怒。二人心中一沈，魯貴妃肚子裏的孩子，怕還真是皇上的。

皇後餵了一杯水給皇上喝了下去，隨即嘴角含笑，默默坐回了自己椅子上。

大殿內一時寂靜無聲。

棲鳳殿的宮女和太監們素來清楚皇後和魯貴妃之間的糾葛，見此情景，眾人皆是低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喘，只覺得殿內的氣氛壓抑無比。

禦醫先一步進了門，給皇上請了脈，服侍皇上服下兩粒藥丸，這才在皇後的示意下上前給安陽查看了手腕。

查看完，想到平日裏安陽的做派，禦醫神色有些慌張地說道：“回皇上和皇後的話，安陽公主的手腕確實斷了，微臣得回去拿傷藥和夾板才能處理。”

安陽一聽自己的手當真斷了，當即捂著手嗷一聲：“父皇，我的手斷了，斷了……”

可此刻有了魯貴妃有孕一事，已經沒人有心情理會安陽了。

皇上坐在椅子上臉色晦暗不明，皇後似是頭疼一般按了按太陽穴，馮瑾煜和莊詩妍都低下了頭不動聲色。

聽著安陽的哭嚎，感受到殿內壓抑的氣氛，禦醫又急又緊張，冒了一腦門的汗，好聲好氣試圖安慰著安陽：“公主殿下，您別急，這手養上個百十來天也就能好了，長好了並無大礙。”只不過不能再像以前那般動不動大力扇人罷了，禦醫把最後一句話吞了下去，沒敢說出口。

“百十來天？要你有什麽用！”安陽一聽要那麽久，哭得更大聲，不管不顧踢了禦醫兩腳，見殿中無人理會她，她哭著轉身就想往外跑：“母妃，我去找母妃！”

可剛轉過身還沒走上幾步，魯貴妃在宮女和太監的簇擁下，黑著臉走了進來，迎面擡手就重重給了安陽一巴掌，抽了她一個趔斜撞在了旁邊地上高大的花瓶上，連著花瓶一起摔倒在地。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六點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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