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就著水把血丸咽下， 莊詩妍剛把茶杯放回一旁的桌上，垂手站好，剛才出去的那名宮女沁雲就提著一個食盒飛身奔了進來。

沁雲停在皇後身邊，打開食盒， 把裏面的菜一一拿出來擺在桌子上， 哽咽著說：“娘娘，奴婢沒用， 去前面明陀寺齋房只尋到了這些素食， 奴婢沒用，沒尋到肉……”紫衣宮女說著偏頭擦著眼睛，自責不已。說不好這就是皇後娘娘的最後一頓飯了， 可她連一份肉菜都沒尋到。

“沁雲， 無妨， 素食也是好的，你莫哭， 先餵我吃幾口吧！”皇後娘娘淡笑著說，隨即擡眼看向站在不遠處的莊詩妍：“小姑娘，你先出去吧，多謝你來看我！”不論這藥有效與否，小姑娘最好還是先避開。

莊詩妍點點頭，就想轉身離開， 想起來什麽又停住對著皇後屈膝施禮， 軟軟地說道：“皇後娘娘，您會好的！”

“去吧！”皇後溫聲說道。

莊詩妍再次屈膝施禮， 轉身出門，回到雨珍的房間。

“姑娘，你可還好？”飛雪忙迎上來， 打量著莊詩妍問道。

“我沒事。”莊詩妍笑著說。

兩個人進屋，飛雪把先前在院中撿回的匕首幫莊詩妍插回腰間的劍鞘裏，二人走到雨珍躺著的榻邊去看她。

莫蒼走了進來，莊詩妍走過去拉著他的袖子，擡頭看他：“哥哥，我剛去看了皇後娘娘，她的丫鬟給她找了一些吃的，正在餵她吃東西。”

她去看了皇後娘娘的事莊詩妍沒打算瞞著莫蒼，飛雪和那宮女沁雲都知道，就算她想瞞也瞞不住，她覺得還是自己先說了的好。

“嗯，待會兒不管發生什麽，你就和飛雪待在這，莫要再過去，等我處理完事情我帶你回去，可知？”想了想皇後娘娘那渾身僵硬不能動的樣子，莫蒼伸手摸了摸莊詩妍的頭頂，鄭重其事地交代，語氣中帶著少有的嚴肅。

“哥哥，我等你。”莊詩妍乖乖巧巧點頭。再不谙世事她也知道事情涉及到當朝國母皇後娘娘的生死大事，她這個小老百姓還是躲得越遠越好。況且她也不知道她那藥管不管用。

看著小姑娘聽話的可人模樣，莫蒼嘴角淡淡勾了一下，擡手正想把她鬢角掉落的一縷頭發拿起掖到耳後，就在此時，隔壁房間傳來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伴隨而來的是那宮女沁雲驚慌失措的驚呼聲。

莫蒼眉頭緊皺，大掌在莊詩妍肩頭按了下，沈聲說道：“莫亂跑，等我。”

可還不待莊詩妍點頭回應，下一刻，莫蒼身形一閃已經出了屋子。

莊詩妍跑了兩步跑到門口，趴在門口往外看，飛雪卻連忙上前把莊詩妍拉開，把門緊緊關上，壓低聲音勸著：“姑娘，此等大事，咱們還是能避則避。”

莫蒼兩步躍進皇後娘娘的房間，一進門就發現皇後娘娘倒在地上，口吐汙血，而宮女沁雲則跪在一旁一邊去抱皇後，一邊六神無主地驚呼出聲：“娘娘！娘娘！不是說還有半個時辰嗎？這怎麽就、怎麽就……”

莫蒼看了看皇後放平的雙腿，命令道：“先莫慌，把皇後娘娘抱到榻上。”

沁雲見自家娘娘連連吐血，只當她已是大限，早已六神無主，現在聽莫蒼吩咐，算是找到了主心骨，眼淚糊了一臉也來不及擦，伸手攔腰抱起皇後，幾步走到塌邊輕輕把人放了上去。

等她把人放到榻上，看到平躺在榻上的皇後，這才覺出哪裏不對，轉頭去看莫蒼：“莫將軍，娘娘她……”先前她抱皇後娘娘進來的時候，皇後娘娘的腿一直保持著坐著的姿勢，可這會兒腿怎麽直了？

想到先前聽到小姑娘餵給那雪犬不知什麽，莫蒼眉頭微蹙，不經意間朝隔壁方向掃了一眼，隨即說道：“尚不知。”

“皇後娘娘，您可有覺得哪裏有什麽異樣？”莫蒼上前一步問道。

剛才連番吐血，皇後已經力竭，躺在床上劇烈的喘息著，半晌才氣若游絲般開口：“我這腹中如同火燒一般炙熱。”

莫蒼想到先前他吃了小姑娘給他的藥也是這般，心下了然。剛才小姑娘只說她來看了皇後娘娘，但想來，怕是還做了別的事吧。莫蒼想著小姑娘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瞞著他此事，心中有些欣慰，又有些心酸。

沁雲也察覺出皇後的不對勁兒，伸手在她原本僵硬的手上摸了摸，赫然發現皇後那原來僵硬成一個奇怪姿勢的手指竟然可以收攏了，沁雲內心帶著些壓抑又有些不確定的狂喜，伸手把在皇後手腕脈搏上探了半晌，隨即驚喜擡頭，這是毒解了的跡象。

沁雲跪在榻邊，拿帕子輕輕擦著皇後的嘴角，壓低聲音問道：“娘娘，剛才奴婢外出的時候，您可是吃了什麽？”不然不可能無端的毒就解了。

莫蒼臉色陰沈，眉頭緊蹙，緊緊盯著皇後和宮女沁雲，右手成掌不動聲色暗自運力。

“不曾！”皇後娘娘淡淡掃了一眼莫蒼，肯定地說道。

莫蒼慢慢把手掌收回成拳，背到身後，負手而立，心下松了一口氣。

“那就奇了！”沁雲百思不得其解，先前她也給皇後娘娘把了脈，這會兒她可以肯定這一前一後的脈象截然不同。

“怎麽？為何如此說？”皇後娘娘像是不解，疑惑問道。但莫蒼卻在皇後娘娘那不動聲色的面上看到了一絲一閃即逝的笑意。

“娘娘，如果奴婢沒診錯的話，您這毒、解了！”沁雲有些激動地握住皇後娘娘的手，喜極而泣眼淚掉了下來：“娘娘，您沒事了！”

“什麽？娘娘的毒解了？”另一名紫衣宮女一邁進門來，聽到這句話就飛奔過來，撲到榻邊伸手去給皇後把脈，把了一會兒像是不敢相信般，把手擡起深吸一口氣再次探上去，片刻過後突然撲在皇後身上痛哭出聲，那哭聲帶著劫後餘生：“娘娘，您真的好了！”

沁雲一聽這話，也跟著撲在了皇後身上，一起痛哭。

半晌，皇後娘娘虛弱地道：“素錦，沁雲，你們快些起來吧，別我這毒解了，再被你二人給壓死，那豈不是冤。”

二人一聽皇後這話，破涕為笑，忙起身：“娘娘贖罪，奴婢們冒失了！”

皇後淡淡笑了，擡頭看向莫蒼微微頷首：“莫將軍且去忙吧，我這裏暫時無礙。”

莫蒼點頭，對著皇後拱手施禮：“禦醫應該馬上就到，待禦醫給娘娘診過之後，娘娘先歇息。微臣先去處理一些事情，晚些時候再來見娘娘。”

皇後點頭：“去吧，既然本宮此番大難不死，我們該好好談上一談，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不過，還勞煩莫將軍先去把剛才那位小姑娘帶過來，先前多虧了她，本宮才能挨到你們到來，我有幾句話想與她單獨說。”

莫蒼手指摩挲，帶著些審視的目光看著皇後，並未應答。

皇後淡淡笑了下：“莫將軍，本宮這條命算下來，還是這位小姑娘救下的，萬不會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情，莫將軍切莫多慮。”

莫蒼拱手：“是，微臣這就去，娘娘請稍等。”莫蒼轉身出去，到了隔壁。

“妍兒，皇後娘娘要見你，”莫蒼大手握著小姑娘的肩膀，微微傾身看著她那雙純凈無辜的眸子，湊近她耳邊低聲說道：“倘若她問你什麽，你只回不知，往我身上推即可，切莫亂往自己身上扯，可知？”

莫蒼這話說的隱晦，但莊詩妍卻莫名聽懂了，心裏一個咯噔，抓著莫蒼袖子的手微微發緊。哥哥不會是知道了她給皇後藥的事情吧？剛才皇後身旁的兩名宮女哭喊皇後的毒解了，她已經全聽到了。哥哥是不是已經猜到了是她給了藥給皇後。

“哥哥，皇後娘娘會問我什麽？”莊詩妍濃密纖長的睫毛輕輕顫動，眼中帶著忐忑不安地問道。

莫蒼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頂，再次貼著她耳邊柔聲說道：“莫怕，不管她問你什麽，你只管往我身上推即可。”

莊詩妍乖乖點頭。

莫蒼伸手攬了莊詩妍的肩頭，二人出門進了隔壁房間。

“皇後娘娘，您好了？”莊詩妍對著皇後笑著問道。

“好了，多謝你！”皇後目露慈愛。

莊詩妍忙不疊擺手正欲說什麽，可皇後娘娘卻先一步打斷她，對著兩名宮女說道：“素錦，沁雲，你們二人代我向莊姑娘道謝！”

素錦和沁雲已經得知在她們二人被困山林絞殺的時候，是這位莊姑娘帶著一鷹一犬救了皇後娘娘，不然怕是她們都見不到娘娘最後一面。

二人早就想謝過這位莊姑娘，如今聽皇後娘娘吩咐，二人皆是神色一凜，起身走到莊詩妍面前，齊齊跪了下去：“莊姑娘大仁大義，不畏生死出手相救我家主子，奴婢在此謝過。”話落，二人俯身磕頭。

莊詩妍忙躲到一旁，連連擺手：“真的不用這麽客氣，不用這麽客氣的，皇後娘娘，您快讓她們起來呀。”

素錦和沁雲調轉方向，實實在在地給莊詩妍磕了頭，這才起身。

莊詩妍一臉囧色，大眼睛看了看莫蒼又看向皇後，頗有些手足無措。

皇後微微擡了擡已經可以動的手指：“你們都先下去吧，我想和莊姑娘單獨說幾句話。”

莫蒼伸手在莊詩妍肩膀上按了一下，低聲說道：“我就在門口。”莊詩妍看著他乖巧點頭。莫蒼對著皇後拱手施禮，轉身出去。

素錦和沁雲看了皇後一眼，也施禮退去門口。

屋內只剩皇後和莊詩妍二人。

“過來坐！”皇後臉上帶著笑意，溫聲說道。

莊詩妍沖著皇後娘娘甜甜地笑了下，走到榻邊，卻是沒有坐下去。皇後身份高貴，她不過一個農家女，萬不能和皇後娘娘坐在同一張榻上，這點她還是知道的。

皇後笑了下：“你搬張椅子來。”

莊詩妍聽話地去搬了張椅子過來，放在皇後榻前，按照她的吩咐坐下，兩只手擺在膝蓋上，端的是一副乖巧可人的模樣。

皇後滿眼慈愛地看了會兒眼前貌美如花，帶著些拘謹的小姑娘，半晌才溫聲開口：“我生了三個兒子，一個在繈褓中夭折，另兩個還未長大成人就也棄我而去了。我時常想，倘若我生的是三個姑娘，怕是此刻還都圍著我爭寵吧。”

莊詩妍聽出皇後娘娘語氣裏的悲傷，忙伸手握住她還有些不太聽使喚的手，軟軟地勸道：“皇後娘娘，萬事都講究緣分，事情已經過去了，您不要太難過。”

“是啊，都過去了！”皇後娘娘手指微微蜷縮，虛虛地握住莊詩妍的手，淡笑著說：“都過去了，如今我大難不死，合該往前看。我一直想要個姑娘，倘若我日後想收你做義女，你可願？”

莊詩妍一聽這話呆了一瞬，隨即傻乎乎道：“可是，娘娘，您這麽年輕，我已經快十六歲了，這怕不合適！”

皇後一楞，隨即笑了。這小姑娘和別人的關註點怎的如此不同？此刻不是應該對一她一個堂堂皇後要收她為義女高興嗎？為何卻在意她的樣貌。

“我已經三十有五了，倘若大皇子尚在的話，也已經十八歲了，所以我收你做義女完全合適。”皇後說道。

“啊？可是您看起來像個姐姐！好美！”莊詩妍看著皇後娘娘那看不出年歲的臉，真心實意地道。

皇後娘娘手指微微用力攥了下莊詩妍的手，刻意壓低聲音說道:“我想收你做義女，但不是現在。切記，若是改日宮中傳來我死了的消息，今日救我之事，以及我對你說過的話，切莫與任何人提起。倘若我無事，待日後機緣合適，我會來尋你，在那之前切莫與外人言。”

作者有話要說：下午六點第二更。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