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邛籠影 紫駝錦

第十五話 新人物出現。陰險眼鏡仔。

“回來了？”解語花擡頭冷淡看了一眼解簌簌。

“嗯，回來了。”

解語花手抖了一下，不知道將什麽東西挑掉了。回過頭無辜得沖吳邪，“吳邪，抱歉，我把你血管給挑了。”說是無辜，更多的是幸災樂禍。

吳邪楞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要跳起來，趕緊縮回腿，搬著自己的腳仔細看，發現什麽問題也沒有，疑惑擡頭看向解語花。

解簌簌在一旁笑起來，“他跟你開玩笑的。”

解語花這時候也緩緩笑起來，笑的很含蓄很無奈，“這是一個玩笑。”

“玩笑？”吳邪還有點不能接受。

解語花失笑，遞過來水壺讓吳邪自己沖傷口，“你的人生一定很枯燥。”

吳邪不滿，“你的人生也沒歡脫到哪裏去。”

解語花摸著下巴貌似認真想了想回答，“以前是。不過自從這家夥來了之後，好像增加了不少歡脫二逼笑料。”說著指了指解簌簌。

“餵！不要把我當反面典型！”

“叫夥計上來把你挪出去吧。你現在這樣已經不適合再工作了。你死不要緊，不要連累老子。”簌簌背對解語花走出洞口，探出半個身子沖山下看，好似在搜尋山下夥計的蹤跡。

解語花沖吳邪聳聳肩，“小三爺，招呼人上來吧。我現在是傷員要休息了。”

之後過了兩個小時夥計才上來，累的簡直不成人形，一上來喘著粗氣就開始抱怨，“兩位爺，你們剛才求救信號一打，真不知簌簌小姐用了什麽辦法，三兩下就跑上來了，連繩索都不帶，攀上跳下驚險的緊。真是神人啊！”

解語花躺在地上笑起來，滿身是血，將跑上來的夥計嚇了一跳。

“小花，你笑什麽。”

“你看，我說，解簌簌是最好的夥計吧。來，中國好夥計讓哥哥抱抱。”

“……”

背對眾人，倚著洞口石壁看遠天浮雲的解簌簌明顯肩膀一塌，三根黑線。

接下來幾天，又回到了之前的巢居生活。解語花安靜修養身體，每天就窩在巢裏，定力十分之好，看雪山、打俄羅斯方塊、看雪山打俄羅斯方塊。

簌簌每天上來跟吳邪玩鬧一會兒，聽吳邪講自己成長的故事、上學時的故事，之後攀上山巔，閉目調息禪定。

吳邪曾經問過解簌簌這是幹嘛。

簌簌微笑，“修行。為了變得更強。”

吳邪搖頭，顯然不相信打打坐參參禪能有怎麽個用途修行。

簌簌也不多解釋。

有一次，解語花下山，吳邪和解簌簌並肩坐在巢裏看遠天落日的時候，吳邪問簌簌，“你跟著小花多久了？”

“倆月？大概這麽長時間吧。沒多久。”

“那你覺得他怎樣？”

“餵餵，小三爺，不要把男生寢室臥談會討論男神女神好感度評價那一套也用在我身上。”

吳邪驚訝，“也？那天我和小花的對話你聽到了？”

簌簌不置可否。

“說實話，我以前一直覺得小花和那些倒鬥圈子裏的人一樣，直到那時候他跟我開了個玩笑，我才覺得他不一樣。”

“有點繞。什麽一樣不一樣的。”

“簡單來說，在他們那個圈子的生活經歷，最有可能成為什麽人或者被逼迫成什麽樣，在我遇到的那些人裏都有一個共同的特點，極端功利。他們永遠不會像小花那樣‘做一件和主題沒有關系的事情也沒人能理解我的事情’，沒有藝術家那種……浪漫吧。”吳邪認真緩慢對簌簌說道，好像發現什麽重大事情一樣。

解簌簌想了想，認真回答，“像二爺爺那樣。謝天謝地是二爺爺把他帶大。不然不知道解家這小孩性格得扭曲成什麽樣子。”

“……”

簌簌好像回憶起什麽有趣的事情，笑起來，“幸虧不是解九帶大的他，不然真不知道他那個樣子怎麽跟小孩子相處。”

“你好像對老九門老一輩的人很熟悉，而且提到他們的方式也不一樣，不像是提起長輩的態度。為什麽？”

簌簌看著日光一寸寸隱沒在雪山後，抖落一地赤霞朱丹。面容沈靜，聲音溫和，“是啊，為什麽呢。”

進這一行的，誰背後沒點故事呢，吳邪以為觸及簌簌的傷心事，有點尷尬，但又不知道從何安慰起，故而不再接話，任由氣氛變冷。直到天空完全黑下來，簌簌驚覺，“啊，跟你待了好久，沒有光不好下去了呢。”簌簌打定主意不想再現出真身飛下去，太招搖。

吳邪也發現這個情況，但倆大男人一個女人，兩個巢，如何分配過夜是個問題。

“要不，我跟小花擠擠……”

簌簌大度的一揮手，“不用麻煩，我上山巔，禪定。還能順帶修行。”

吳邪張口還想說什麽，解簌簌已經起身攀上了山壁。

解語花回來，不見簌簌，便問吳邪，笨蛋狐貍哪去了。

吳邪指指山巔，“說修行去了。”

解語花伸個懶腰，“睡覺吧，不管她。丟不了。”

吳邪跟簌簌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也知道她是個不靠譜的心性但總歸出不了大亂子而且跟小花跟的緊，所以不擔心她在巴掌大寸草不生的山巔出什麽事情，故而兩人安心熄燈睡覺。

在山巔禪定的解簌簌，禪定到一半已經保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夢周公去了，只覺得身子越來越沈，也越來越冷，意識朦朧中驚覺腦中有個聲音說，笨蛋狐貍你是二百五嗎！你不知道山風夜涼晚上就這樣睡在這裏會被凍病嗎。完蛋，這次又要被解雨臣念叨了！

渾渾噩噩間，覺得自己好像被拉入深淵，向後跌去，再睜眼時已經不是山巔景物。

解語花睡到一半被凍醒，想起來山巔上衣衫單薄的狐貍，嘆口氣，抱著自己的被子攀上山巔，月光下巴掌大的地方，空無一人，遍尋不到狐貍蹤跡。

“難道又變成狐貍下去了？這家夥……”

自從上次解簌簌說解語花流那麽多血別浪費，拿手指蘸了點解語花的血在自己手心畫了個覆雜的說是能暫緩琉璃環的距離限制的印之後，她的行動就越發自由起來。

“不管你了，笨蛋狐貍。”抱著被子又回到巢裏睡覺。

空山鳥鳴，樹影搖曳，解簌簌在匝地濃蔭的樹林裏醒來。擡頭看看，滿樹圓葉向五方伸展遮天蔽日，繁花滿枝，開鵝黃小花，形似九瓣冥焰海棠。亮烈陽光透過花樹繁枝百轉千回得射下來。風過，清幽花香彌漫。

簌簌深吸一口氣，熟悉的味道，令人心境平和。

簌簌站起來，輕撫樹幹，“這是……帝休木？”

四下看看，眼前景物一點點熟悉起來，思緒一下子被拉回昔年上學堂的日子。

中山界其東百裏有一山名少室山，三千裏山麓便生帝休木，經年開鵝黃小花，散發奇異香氣，人聞了便心平氣和。不知道昔年哪位天界大佬覺得此地甚佳，於是造了座書院，名，岳麓書院。網羅五族才俊到此學習，接受教育和再教育。

狐貍的師父淩羽天君為了自家徒弟的可持續發展和加強素質教育，連哄帶勸把狐貍丟進了書院。

高門巍巍，進書院第一天，狐貍悲催的發現少年時期的噩夢，優秀的別人家孩子——重華帝姬未來重華帝君的淳於千葉也在此處。狐貍當下有種被師父賣了的感覺，連哭帶喊的要回去，被門口的學監神官用竹杖攔了回去。身著紅梅常服的淳於千葉冷淡看了狐貍一眼，驕傲得走開了。院中單葉白橡樹下，一戴水晶眼鏡看著文弱英俊的青年倚著樹袖手萬分悠閑得站在那裏看著狐貍笑。單葉白橡，只有樹南一側有葉子，樹葉寬大，蒼青和雪白並雜，雪白處是層層覆蓋的細小花絮，每每風過，雪白花絮隨風而落，宛如晴日落雪，煞是有趣。站在樹下的少年月白衣衫外面罩一煙灰大氅同色灰狐毛領，在單葉白橡晴日落雪底下袖手悠閑而立，給人感覺很冷似的，身周落滿雪絮，好像從極寒之地風塵仆仆而來，但又從容高貴，只是站在那裏，就成了一處絕妙雪景。後來，狐貍才知道，這位雪景小哥就是傳說中魔族三十六國之一的戎夷國主，戎夷帝君。魔國尚武，戎夷國歷代帝君都以國號為名。

後來，狐貍跟戎夷成了好朋友之後，問過他，為什麽你到哪裏都穿著狐裘大氅？

“你不覺得很貴氣嗎？”戎夷帝君理所當然回答。

“……”

“想出去，打贏我們。”攔下狐貍的學監高貴冷艷通告諸學子。

絕大部分神族或者說神官都有一種特別的與生俱來的本事，那就是永遠高貴冷艷，以樹立讓人膜拜的仙俠範兒為己任，他們對你說話的時候從來不拿正眼看人，就跟眼睛有毛病似的，口氣一貫冷淡平靜卻偏偏讓你知道他們就是在跟你說話。

魔族始祖女神少綰曾形象描述，他們就帶著一種讓人想一腳踹翻的氣場。

狐貍，欲哭無淚。

回到自己的寢室，趴在床上以每天一封信的頻率跟淩羽訴苦，結尾以我今天沒有闖禍我保證以後再也不闖禍了請師父接我回去作結。

在這裏三個月後，狐貍自知出去無望，只得好好修課程，勤加修煉，躍躍欲試等著自己打敗學監神官畢業離校的那一天。

“幻術？”簌簌收回思緒，開始認真思索當前出境，雙手捏訣按在一邊的樹上，什麽也沒發生。依舊繁花樹影，空山鳥鳴。

簌簌以手支頜，想了想，心說，有點意思。擡手祭出窄刃長刀，握緊雙刀，向前走。

一陣悠揚琴聲飄來，簌簌仔細聽了聽，發現竟是華胥引？

對於音癡的簌簌來說，辨別一首古琴曲的確是不容易的事情，唯一知道的一首便是華胥引。戎夷當年學了三天便學會此曲，接下來每天給簌簌進行音樂普及，每天雷打不動在單葉白橡樹下彈琴。

“你幹嘛非要在我窗前彈琴！很吵啊！我又聽不懂。”

“只有你窗前有單葉白橡，在晴日落雪裏彈琴很是風雅。”

“……”

“你記住我彈的曲子，這叫華胥引。日後，如果你聽到這曲子，你就知道是我找你來了。”

“陰險眼鏡仔就愛故弄玄虛！”

感謝戎夷的音樂教育，那音癡的腦袋總算記住一點風雅的東西。

簌簌循著琴聲一路小跑，視野突然開闊，眼前一方小湖，蒼翠色湖水澄凈，波光粼粼，接在白沙陸地的盡頭。不遠的湖中心有小島，俊朗青年戎夷悠閑坐在湖心島上彈琴。

聽到響動，戎夷擡頭，“喲，獨孤大人，你比我想象得來的快。”

依舊文弱俊朗的面容，只是戎夷終於不在披著狐裘大氅，玄色常服。戎夷足尖點地，轉瞬來到解簌簌面前。

簌簌睜大眼睛看著他，有些接受不能。

“陰險眼鏡仔，你怎麽回來了？還有這是哪裏!”

戎夷並未答話，圍著簌簌轉了一圈，溫和微笑，“獨孤大人，做戎夷國的帝君感覺如何？”

“當初聽你的安排奪了你的帝位的時候是挺威風的，不過後來被你的相好淳於千葉知道之後就不威風了。因為她，我在從極之淵躲了一段日子。如果沒有你，我還真就不會躲到人界，搞丟一魂三魄，被山陰道人那個老雜毛關了一百年才逃出來！你說我過得如何？”簌簌明眸一瞬，看向戎夷。

“啊，你看你這不也有了新武器嘛。雙刀不錯喲。”戎夷由衷讚嘆。

“這是我從從極之淵出來的時候，冰夷神君所贈，漂亮吧。刀身雪亮銀白是用龍骨冰魄磨制，刀柄刀鞘是櫻梔木，它叫櫻梔喲，斬風破水，斷人魂魄，滅怨靈惡鬼最是順手，打打架很好用。”簌簌難得見到懂行的人稱讚自己的雙刀，得意洋洋介紹。

“嗯，是不錯，這也算因禍得福。還有那個解家小子也不錯。”

“餵餵，老子是被琉璃環束縛住給他打工好不好！那個無良奸商哪裏不錯！”

戎夷輕笑，“上天入地滅十方惡鬼奪我戎夷國君之位的神狐獨孤秋大人，我可不相信一個凡人道士制作的琉璃環就能困住你。”

“……”簌簌別過眼不看他。當年，淳於千葉即位重華帝君尊崇無比，為了給自己師父長臉狐貍曾盜了東華神尊的蒼何劍去打架以期揚名立萬。一直對自己魔國君位不感興趣想去雲游四海八荒的戎夷出謀劃策，你來奪我的帝位好了。反正魔族尚武崇尚力量，誰強誰上位，這樣皆大歡喜，你有尊崇，我得自由。

狐貍想了想，的確是個只賺不賠的買賣，自然高高興興得帶著蒼何劍奪位去了。

沒想到，奪位總是和弒君買一送一，位置搶到之後，戎夷這個陰險的眼鏡仔竟然假死避世，自己滿世界溜達逍遙去了。

無奈，狐貍騎虎難下，尋覓戎夷不得，只得死抗到底。包括穩穩拉住淳於千葉的仇恨……無奈逃亡人間，遇到解九，又被關了一百年，剛出來又被解雨臣束縛住手腳。

簡直一步一冢坡，苦逼三百三十年。

可是，戎夷這個陰險眼鏡仔終是說對一件事情，琉璃環這種哄小孩子小妖怪玩的東西，真的能困住自己嗎？簌簌有點不確定。如果不能，為什麽不離開解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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