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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十世落魄,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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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初遞給韓月歌兩枚玉簡:“答案你自己看。”

玉簡中儲存著福安公主和瑛娘的記憶, 韓月歌太想知道福安公主因何反悔,先打開了福安公主的玉簡。

如韓月歌所料那般,舍棄富貴和美貌, 換來顧長生發妻的身份,福安公主是很歡喜的。成為瑛娘的第一天, 福安公主就照著自己設想了許久那般,洗手作羹湯, 為顧長生準備了一桌子好酒好菜。

韓月歌不大明白, 為何養尊處優的公主, 會有這樣好的手藝。

福安公主備好酒菜, 左等右等,等到天黑, 顧長生才回家。她滿面笑容地走向他,迎來的卻是顧長生的滿臉冷漠,福安公主只當他是辛苦一天, 心情不好, 沒有在意, 盛情邀請他用膳。

顧長生借口在外面已經吃過, 丟下福安公主, 徑自回了屋中。

這和福安公主料想得完全相反。她見過顧長生與瑛娘在一起, 顧長生對瑛娘向來體貼恩愛。

這桌子給顧長生準備的酒菜,顧長生沒有吃, 福安公主也沒了胃口,草草吃了幾口。

她回到屋中,顧長生不在,床頭多了一盒新買的胭脂。她估摸著是顧長生送給瑛娘的,就擦在臉上了。擦了胭脂後, 被那燈燭一照,瑛娘這張臉竟也有幾分動人之色。

顧長生沐浴回來,福安公主拿著胭脂走到他跟前,原是想說兩句體己話,誰料顧長生的眼神變得極其可怕,二話不說甩了她一巴掌:“誰叫你用的?這是給蓮心買的。”

福安公主直接被打懵了,腦子裏嗡嗡直響。韓月歌也因著這一巴掌,直接懵了。直覺告訴她,這個蓮心不是一般人。

“什麽蓮心?你給別的女人買胭脂?”福安公主問出了她想問的話。

“別給我裝傻。”顧長生滿臉嫌惡地瞪她一眼,“我早就警告過你,給我安分守己地待在家裏,不許過問我外面的事情。”

“你在外面有了女人也不許我過問?顧長生,我是你的妻子,你能有今日,都是靠我這雙手給你掙回來的。”福安公主伸出滿是繭子的雙手,眼淚啪嗒掉下來。她在替自己委屈,也在替瑛娘委屈。

顧長生更加嫌棄:“別把自己說的多麽賢惠,你的那點心思我還不知道。趙瑛娘,你的雙手掙的是你自己的前程,不是我的前程。現如今你享你的榮華富貴,我求我的功名利祿,你我各取所需,各不相幹。我們那些恩愛,都是演給別人看的,進了這屋子,就不必再假惺惺的了。”

福安公主難以置信:“你既然求功名利祿,為何拒絕皇上賜婚?做公主的夫婿豈不是更好?”

“我打聽過了,公主是皇後的眼中刺,我要是娶了她,豈不是得罪了皇後。與其娶那個刁蠻任性的公主,一輩子忍受她的作威作福,還要被皇後娘娘記恨,不如守著糟糠之妻在朝堂中掙些美名。”顧長生高高在上地望著她,眼中帶著點嘲諷與憐意,“趙瑛娘,既然今天把話挑明,我便直說了,以後還會有無數個蓮心,最好趁早收了你的妒心。”

顧長生說完這句話,丟下驚呆的福安公主,轉身去了書房,直到天明也沒有回來。

福安公主一宿沒睡。

她想了一夜,終究不甘心,換了一身瑛娘的皮,餘下二十年壽命,什麽也沒有得到。

她不相信,她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顧長生與瑛娘之間是有愛情的。

都說色衰愛弛,她以為顧長生是嫌棄瑛娘年老,花了大代價,受了許多折磨,終於恢覆瑛娘的青春美貌。

果然是有效果的。

顧長生不再夜宿府外,看她的眼神裏也有了些許溫柔,他們日日溫存纏綿。她強迫自己忘了外邊那些“蓮心”的存在,享受著顧長生的愛情。

顧長生的愛情只持續了三個月。

三個月後,顧長生對她失去了興趣,再次夜不歸宿。

福安公主帶著人,找到勾引顧長生的狐貍精,這次不是什麽蓮心,換了新人,是個叫媚娘的娼妓。福安公主打了媚娘一頓,趁著她傷重,叫來人牙子,把她賣了。

這下徹底惹惱顧長生。

她已經不再是公主,她是無權無勢的瑛娘,依附顧長生而存在,她的生死榮辱,皆系在顧長生的手中。

顧長生雷霆震怒,對她動用了家法,關進後院裏。從那天開始,每日都有顧家的人踏進後院,勸她主動向顧長生提出以不能有孕的名義休妻。

顧長生這個偽君子,既想要休棄糟糠之妻,又想保全自己的美名。福安公主不肯,顧家的人幾乎都出動了,最後連瑛娘娘家的人都來勸說,福安公主歇斯底裏地砸著東西,把所有人都趕了出去。

她郁結於心,休養得並不好,又逢天氣忽冷,重病一場。病得昏昏沈沈中,看見許久未見的顧長生站在床前冷笑。

他說:“既然你不肯主動提出休妻,顧某免不了要承受喪妻之痛。”

福安公主尚未明白什麽意思,顧長生摔門出去,留下一句話給守門的:“半個月後,夫人因病亡故,舉府上下,感念夫人恩德,悲痛不已。天亮之際,哭聲務必要傳出府去。

這回福安公主明白了,什麽叫做喪妻之痛。她拖著病重的身子,從床上爬起來,追到門口,大罵道:“顧長生,顧長生,你這個……”

還沒罵完,一口血從喉中噴湧而出,染紅了臺階。

漫天的血霧,驚得韓月歌立即從將靈識從福安公主的回憶中抽了出來。

福安公主因何這麽快就反悔,寧願付出靈魂的代價,也要換回去的緣由,已經很明顯了。

從頭到尾,她艷羨過的愛情,根本不存在。她看到的,只是顧長生給世人看的,世人被他蒙騙,她也被他蒙騙了。

那麽,瑛娘呢?她為何也要後悔?到底是什麽緣由,叫她寧可回來繼續做瑛娘,也要放棄她唾手可得的富貴權勢。

韓月歌打開瑛娘的玉簡。

瑛娘一開始,並沒有後悔,盡管她發現,公主並非她想象中的那麽尊貴。

皇後會刁難她,罰她在冷風裏跪上幾個時辰,沒關系,她可以忍。

皇帝也不是如世人傳的那般,寵愛這個唯一的公主,他看著她,眼底時常泛起厭惡,這也沒關系,她求的不是父女親情,只要他們之間存在血緣關系,他是皇帝一日,她便做公主一日。

就算整個深宮裏充滿了爾虞我詐,每日都與陰謀算計為伴,見慣鮮血死亡,她依舊覺得沒關系。能走到這一步的,誰的腳下不是堆著累累屍骨。

她瞅準年幼的七皇子,暗中幫他培養勢力,拉攏人才。她可以慢慢熬,熬到皇後被廢,熬到皇帝駕崩,熬到她的七皇子登基。

可惜她沒有熬到那一天。先是七皇子莫名落水身亡,後是楚國派來使者向公主求親。

趙國與楚國相鄰,楚國占盡苦寒之地,暗中覬覦趙國肥沃的土地,這些年來,兩國交戰不斷。

楚國的臣民在馬背上長大,民風彪悍,要是有足夠的糧草,他們早就將趙國收入囊中。兩國打了很多年,楚國頭一回向趙國提出議和,要求他們將公主嫁過去和親。

趙國這些年因為打仗,消耗了不少兵力,急需休養生息。楚國肯主動求和,自是求之不得。皇帝心中明白,公主嫁過去,就是楚國的人質,兩國一旦開戰,第一個被斬殺的就是公主,卻還是點頭同意了。

瑛娘在皇帝的殿外跪了一宿,也沒能撬動他的決心。

和親的前一夜,照顧公主的嬤嬤抹著眼淚說,皇帝的一生有很多子女,這些子女都是皇權中的棋子,每個人從出生起就已註定棋子的用途,尋常百姓家都羨慕公主之尊,哪裏知道在這個亂世裏,公主就是用來犧牲的,尤其是像福安公主這般生母早逝的帝女。

瑛娘最終還是踏上了和親之路。

她想,就算她嫁過去,也是以公主之尊嫁到楚國的,她身後有整個趙國作為倚仗。

她錯了。

嫁入敵國做人質的公主,就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從天上跌進泥潭裏,趙國自顧不暇,哪裏顧得上這位沒有任何人惦記的公主。

她入楚國的第一天,身邊人就被換了個幹幹凈凈,就連從小伺候公主的乳母嬤嬤,也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在趙國後宮生存便已十分艱難,更何況在這個沒有親人的楚國。

瑛娘一步步走向墮落,起初是為了一碗飯、一盒胭脂、一件蔽體的衣裳、一包能治病的藥……

她淪為了楚國皇室的玩物。

在這個男人強權的世界裏,女人唯一的資本就是美貌和身體。她在那些男人們身下輾轉承歡,被他們肆意折辱。她表面上是公主,真正卻是連楚國最低等的妓子都不如。

那些男人對她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等兩國開戰了,第一件事便是斬下她的腦袋,用她的血祭旗。

瑛娘戰戰兢兢地過著每一天,每天夜裏的噩夢都是她的腦袋被人斬下,血淋淋地掛在城頭。

她沒等到那一天。

很快她就染了病。病得最重的時候,她想起了曾經的志向。

她最初是想做人上人的,彌留之際最大的願望,居然是做回一個普通人。

……

……

韓月歌收起瑛娘的玉簡,嘆了口氣。

夜色已深,席初早已回了自己的屋子,窗外一輪明月孤懸。韓月歌趴在窗前,看著天幕上的明月,看了一宿。

直到晨光熹微。

韓月歌起身收拾行囊。

昨天席初給她挽的發髻經過一夜的折騰,亂了許多,她索性將頭發打散,依舊用發帶隨意綁了起來。

席初大抵是看不慣她這個樣子的,拿著梳子,再次替她綁好發髻。

韓月歌趴在席初腿上,腦袋枕在他懷中,低低地嘆息:“殿下,我輸了,殿下有什麽條件便提出來罷。”

她不高興時,也會喚他殿下,聲音裏帶著些許沈悶。

席初擡起手,又放下:“日後再說。”

韓月歌仰起頭來:“殿下,我很生氣。”

席初失笑:“氣什麽?”

“我覺得福安公主和瑛娘沒有做錯什麽,她們從頭到尾,都是為了獲得自己想要的,付出的代價,也只是傷害自己,可為什麽看起來很好的東西,卻是那麽可怕,比如瑛娘的愛情,比如公主的身份。”

“世人淺薄,看到的從來都只是表象。”

“這世上真的有愛情存在嗎?”韓月歌陷入迷茫。

凡人所謂的恩愛白頭,是不是都如顧長生與瑛娘之間表演出來的?就像凡人,撕開美麗的皮囊,也不過一具陰森幹枯的骨架。

每個人都會考慮自己的利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深情,會不會是世人的自欺欺人?若果真如此,她下界來歷情劫,歷的又是哪一番情劫?

席初想了很久,也沒能給韓月歌一個答案。他說:“等你真正愛上一人,就會明白。”

“我愛殿下。”韓月歌固執道。席初是她的情劫,她註定是愛席初的。她可以不相信愛情,但她一定要相信自己的情劫。

席初沒說話了,他深深地看了韓月歌一眼。

“我知道殿下心中只有李玄霜,我也知道這世上的感情勉強不來。殿下不必為難,我只求守著殿下就好。”

席初起身。

韓月歌追在席初身後,搓著手:“殿下,我說的都是真的。”

席初腳步一頓,轉身看她,眸子極黑:“你因何愛我?”

“我……”韓月歌想了半天,沒想出個緣由。總不能告訴席初,她是因為他是她的情劫才愛他,假如他不是她的情劫,她就不愛他。她不知情為何物,也知這個答案太過荒唐。

“那麽,殿下呢?殿下因何愛李玄霜?”韓月歌反問。

想不出來,就整個現成的答案,不管席初的理由多麽驚天動地,她都能不動聲色地依葫蘆畫瓢,想個一樣的來。

席初擡起寬大的袖袍,袖擺拂過她的面頰,袖中伸出一只清瘦的手,輕輕地叩了一下她的額頭。

韓月歌捂著額頭。這是什麽理由?

席初已經開門出去。

韓月歌不甘心,亦步亦趨跟在他身後:“他們都說殿下是在朝花宴上看了李玄霜一眼,就喜歡上她了,我不信殿下是這般以貌取人的淺薄之輩。否則,我和李玄霜生得相似,殿下怎麽沒有看上我一眼就喜歡上我?這世上美人那麽多,只因容貌就喜歡上,殿下豈不是喜歡不過來。”

席初似乎已經習慣她的啰嗦,不為所動。

韓月歌揪住他的袖擺。

席初回頭。

韓月歌:“殿下,可不可以再多留一日?”

“為何?”

“我有事要做。”

“什麽事?”

“殿下能不能不問。”韓月歌兩指捏著他的衣擺,碾來碾去,不肯松手。

“不許。”

韓月歌:“我說了,是不是就許了?”

席初:“先說出來。”

“是有損功德之事,不大好意思說。”

席初明白過來,斜睨她一眼,擡步又走:“不必你去做了。”

“殿下何意?”韓月歌追上。

“福安公主用剩餘的二十年壽命,換了一個對顧長生的詛咒。”

韓月歌震驚:“她詛咒顧長生什麽了?”

“十世落魄,不得好死。”

韓月歌抽了一口涼氣,她其實只想給顧長生一個小教訓,萬沒有想到福安公主如此決絕,用自己的永生永世換顧長生十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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