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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二更】你可怕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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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乎, 這一家金店立即熱鬧起來。

掌櫃的眼睛很尖,一眼就能瞧出眼前的青年人出身富貴,但看他頭上那頂白玉冠, 便不是凡俗人家可有。

他立即請了兩位客人上二樓,讓小二取了好幾盒精品過來,給姚珍珠選。

“夫人, 這都是咱們這最好的頭面,您瞧瞧這做工, 是咱們家老師傅的手藝。”

“您再看這對花開富貴鐲,安郡王您知道嗎?”掌櫃可熱絡, “聽聞前兩日安郡王妃過生辰,安郡王特地在咱們這訂了一對, 就是這個造型的。”

原本姚珍珠就看上了這對鐲子。

沒別的原因,夠大夠沈, 放在手裏金光閃閃的,特別有分量。

她是個實惠人, 既然貴人要賞,自然挑貴的來,也好存個體己。

不過掌櫃的一說這話, 姚珍珠伸出去的手就縮了回來。

她看向李宿,小聲問:“您喜歡哪個?我都行。”

這意思是, 就讓李宿挑了。

外面的手藝哪怕再好,也到底不如宮中的能工巧匠,不過這家鋪子有幾款樣式挺新奇, 比宮裏的逗趣可愛。

就比如一對牡丹花釵上還盤了兩只蝴蝶,輕輕一晃,蝴蝶的翅膀就跟著搖曳, 仿佛隨時就要飛起。

這麽多頭面首飾,李宿就看上了這一對。

他點了點:“就這對吧。”

這個一套姚珍珠也很喜歡,聞言笑意盈盈看向李宿:“多謝少爺。”

別看這花釵不如那金鐲子有分量,可工藝是極為覆雜的,價也高,掌櫃眉開眼笑,奉承二人:“客官對夫人是真體貼。”

他連著說了兩句夫人,姚珍珠根本不敢應,只能假裝沒聽見。

李宿也沒什麽反應,似乎根本不在乎外人稱呼,他覺得此趟差事算是走完了,立即便起身領著姚珍珠下了樓來。

這個時候,市坊裏人又多起來。

許多百姓都用完了午膳,從各家食肆滿足而出,笑著繼續逛街。

李宿看著洶湧的人潮,眉頭不自覺就皺了起來。

賀天來一看,立即問了後面的侍衛兩句,便跟李宿道:“殿下,前面左拐可入小巷,再往前片刻就是馬車,不如拐道而行。”

李宿點頭:“走吧。”

一行人便往左側的小巷拐過去。

西市大街除了主街,四周還連著民居市坊,大多數商賈都是住在後頭的市坊中,形成前市後宅的制式。

生意有好有差,鋪子有大有小,民宅便也有奢有陋。

他們此刻選的小巷,四周便都是高墻深院,一看便是富戶居所。

走了片刻工夫,身邊就漸漸沒有外人了。

深巷幽靜,四周白墻灰瓦,卻有一派江南水鄉的風景。

巷中無風,可姚珍珠卻覺得有些涼。

天際之上,金烏燦燦,可暖融融的光卻未照進小巷中,令人覺得有些陰寒。

再往前走兩步,姚珍珠只覺得身上汗毛都要豎起來。

她心裏沒由來一陣緊張。

聽瀾感受到她的緊張,小聲問:“姑娘,怎麽了?”

姚珍珠扭頭看她,正要說無妨,眼眸中寒光閃過,一道漆黑的身影便迎頭而來。

這一刻,姚珍珠什麽都來不及想了。

她猛地睜大眼睛,似乎是本能般那樣,往後躲去。

“殿下……”姚珍珠呼喊的話只說了半句,寒光已經閃至眼前。

她本就回頭看過去,整個人背對著李宿,這麽往後一退,便嚴嚴實實遮擋住了李宿,把自己暴露在了刺客面前。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幾乎一個呼吸都沒結束,姚珍珠已經舉起雙手,往面上擋了去。

只聽唰的一聲,她頓時覺得手臂上傳來劇痛,溫熱的液體順著胳膊滑落,整個人都控制不住地往後倒去。

但她沒有摔在地上。

一個溫熱而寬厚的胸膛結結實實接住了她,帶著她一個輾轉騰挪,直接往邊上閃了三步。

姚珍珠只覺得眼前白茫茫一片。

頃刻之間,李宿身邊的禁衛便從四面八方湧來,同襲來的刺客纏鬥在一起。

姚珍珠膝蓋發軟,如果不是腰間強勁有力的手臂緊緊箍著她,她幾乎就要摔倒在地上。

“你還傷到哪裏?”

姚珍珠迷糊地偏過頭,恍惚之間仿佛看到了玉面閻羅。

李宿臉上還沾著姚珍珠手臂上的血,他眼神冰冷,面無表情,可通身的戾氣卻如同被打破了封咒,直沖對面襲去。

姚珍珠哆嗦著嘴唇,說不出話來。

理智回籠,神智落到了手臂上,她才感受到左手手臂劇痛無比,濕濕熱熱的液體滴滴答答,一路往地上流去。

“疼。”姚珍珠的聲音幾不可聞。

李宿眸中寒光閃過,嗜血的兇惡一瞬替代了他原本的冷靜自持。

他松開了箍著姚珍珠的手,讓邊上的聽瀾和如雪攙扶住她,右手一伸,賀天來便遞過來一把長劍。

李宿腳尖一點,整個人如同大鵬展翅一般,一瞬刺入戰局。

姚珍珠被如雪緊緊按著傷口,手臂上的疼痛刺激她的精神,然她完全無法昏厥過去。

於是,就在她的面前,就在如此眾多的禁軍之中,那個寶藍的身影冷酷出手,刀刀見血。

李宿確實會武功,並且武藝高超。

姚珍珠瞪大眼睛,就看著他冷著一張臉,刀刀毫不顧忌那般,刀刀刺入刺客的胸膛。

一刀、兩刀,直到刺客胸膛都被戳成了血窟窿,他也沒有停手。

刺客噴濺而出的血液沾濕了他的衣擺,他卻絲毫未覺。

姚珍珠遙遙看著,只覺得他眼眸都變成了朱砂紅。

她從未見過他動手,這是第一次,卻無比震撼,又無比攝人。

刺客的血染紅了青石板路,氤氳出一大片血花。

他一動手,禁軍就不敢太過上前。

剩下的局面,變成了李宿單方面的反殺。

不,說是虐殺也不為過。

他的身影逐漸被血色包裹,姚珍珠再也看不清他的面容,卻不敢閉上雙眼,就這麽瞪大著眼睛,努力去看著什麽。

啪嗒。

一截斷臂從血海中飛出,落在了姚珍珠面前的青石板路上。

它上面染滿血跡,但肉色卻帶著刺目的瑩白,咕嚕嚕停到了姚珍珠腳尖前。

姚珍珠只覺得腦海中“嗡”的一聲。

她眼睛一閉,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那般,直直往後倒去。

聽瀾幾乎都要急哭了,顧不得許多,忙喚她:“姑娘!”

她的聲音不大,卻穿透了層層迷霧,直奔李宿被血色籠罩的腦海中。

有那麽片刻,他恢覆了些許神智。

腥甜而刺鼻的味道跟著冷風一起鉆入鼻腔,李宿深吸口氣,差點沒被這味道嗆到。

這是血腥味。

李宿下意識判斷著,再睜開眼時,才發現自己站在滿地血泊中。

四周滿是殘肢斷臂,此刻一起過來刺殺的十名刺客七零八落倒在四周,只剩一人捂著斷臂茍延殘喘。

李宿只覺得手心一片黏膩,他垂下眼眸,看著那些粘稠的鮮血順著握著劍的手滑落。

真惡心。

李宿皺起眉頭把那長劍隨手扔到地上,再度伸出手。

賀天來完全不顧地上的血汙,小跑著過來,呈給他一塊幹凈的帕子。

李宿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暈倒的姚珍珠,眼眸中仿佛沒有任何情緒,但他微微收緊的雙手,卻還是出賣了他。

賀天來趕忙道:“殿下,臣這就送姑娘去馬車上,讓如雪給敷上傷藥。”

李宿沒說話,他丟下手裏已經染紅的手帕,接過另外一塊繼續擦。

那刺客被禁衛壓著,右手手臂鮮血還在滴答,他想要痛昏過去,可禁衛卻死死按著他的穴位,讓他被迫清醒。

李宿扭過頭來,看他一眼。

“派你來刺殺孤的人,沒告訴你孤最喜歡殺人嗎?”

李宿將就地擦幹凈手,把血帕子扔開,然後便解開腰帶。

他就站在幽巷中,自顧自把沾了鮮血的寶藍長衫脫下,直接丟到地上。

寒冷冬日裏,他就穿著一身素白的中衣,立在滿地血池之中。

除了眼尾剛被姚珍珠濺上的一點血,身上再無多餘顏色。

李宿如玉般的面容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他薄唇輕起,道:“不要緊,孤會讓你知道,有時候,活著比死了還痛苦。”

他如此說著,腳底下踩著血泊,一路往馬車方向走去。

賀天來小跑著跟在他身後,給他披上鬥篷。

就在這時,紛紛揚揚的大雪落了下來。

李宿腳底踩著血紅的腳印,一步一步,如同浴火重生的鳳凰,又好似脫離凡塵的佛陀。

一步一菩提,一步一生蓮。

天地之間,一片素白,仿佛只他一人而生,只他一人存活。

馬車近在咫尺。

李宿突然頓住腳步。

他聽到裏面傳來姚珍珠微弱的嗓音:“殿下,危險。”

李宿的心,突然劇烈地跳動起來。

冬雪落滿盛京,似乎也落滿了他幹涸的心田。

事發之時,他完全可以迅速躲開,但無論誰都沒有想到,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姑娘竟會擋住他。

那一瞬間,李宿有些楞神。

直到溫熱的鮮血噴濺到他臉上,他才回過神來。

緊接著,他其實就是記不太清楚了。

胸膛中的暴戾之氣全部脫離了束縛,一股腦往前奔去。

他腦海裏只有一個聲音。

殺!

李宿童年坎坷,少時便雙手染血,一路從血海裏掙紮出來,從不覺得殺人有什麽不好。

宮裏人都說他暴戾、冷酷,殺人不眨眼,根本沒有心。

他也毫不在意。

但此刻,他突然想要問一句姚珍珠。

你可怕孤?

在看到兇狠殘暴的一面之後,你是否還願意捧著剛做的糖,問孤:“殿下,吃嗎?”

這種情緒不過如同風暴一般,從他腦海中席卷而過。

眨眼間便風過無痕。

李宿閉了閉眼睛,直接脫下沾滿血的靴子,踏步上了馬車。

他不需要情緒,也不需要知道別人如何想他。

他自己活著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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