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蒼茫的，好像天地是黑白墨染暈出的明亮和肅穆，迷迷蒙蒙彌漫著。

“木香，”

我回首，趙玉攸不知何時站在身邊，陪著我看不甚明朗的天地。

“今晚有宮宴。”我道。

“我們去看燈會吧！”秀美的桃花眼，璀璨如同星火般的光澤自眸中一點點的勻開，映照著他俊美的臉龐，笑容燦爛。

難道今夜的宴會有出什麽新花樣，想想每年司禮大人都要立異標新一下，不過來來回回還是那麽些，平時皇宮裏燭火輝煌，彩燈斑斕，今年居然有辦什麽燈會，不過是又要勞民傷財一番罷了……

“你是說出宮？”我一下子反應過來，無法抑制住自己聲音提高了一個調調。

趙玉攸看著我笑了笑，“回去準備準備吧！”

看著我那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向旁邊打了一個響指，一輛馬車碌碌的從冰雪覆蓋的松林中駛來,飛快的一把把我拉上了馬車。

觥籌交錯，絲竹天籟。

幾巡酒過，我開始探頭探腦。

趙玉攸站在意氣風發的趙玉仁旁邊，和一群大臣正喝的開心，估計是看不到我了。

正打算移開目光，卻見他一回眸，尋到了我，微微一笑。

燈火闌珊的夜色裏，趙玉攸斜倚一輛馬車，遠遠的沖我揮了揮手。

“你這麽快呀！”

“太樸素了！”趙玉攸打量了我一下，笑道，“你從哪裏弄來的衣服？”

我這註意到趙玉攸還是那樣的一身貴氣的打扮，手指上還帶著大大的貓眼石，只不過衣角上隱去了皇家禦用的標記而已。我郁悶的想起了叫紫桃幫我準備一件外出的衣衫，估計這丫頭是存心是想把我打扮成隨行丫鬟，不過這也沒什麽。

我坐上了車，迫不及待的掀開簾子，看著一行行樹木倒退，在夜色中隱退，不由的興奮極了。

不過我看了很久，還是在宮裏，這才知道原來距宮門很有一段距離，心急吃不了熱豆腐，我又把簾子放下來。

一回頭卻發現趙玉攸剛剛的目光正停留在我隨身的包裹上，我心中微微一跳，裝作若無其事的和他聊著一些趣事。

馬車停了，我決意搶在趙玉攸前頭第一個下馬車，一掀開車簾，我不由的深吸一口氣。

仿佛是一條星河在眼前飄漾，仿佛是千株萬株的鐵樹銀花瞬間綻放。

墜落的光暈，浮動在滿街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流淌。

繁覆精致的宮燈，再也不見。

輕巧的，充滿意趣的，色彩斑斕的，滾滾紅塵，一瞬間是充盈的。

我第一次見到紙紮的小兔子，紅著眼睛，活靈活現，好像要耷拉下一只耳朵翹著三瓣嘴跟我打招呼。

我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的蓮花，牡丹，從燈芯綻放出來的光彩，點點洋溢，赤橙紅綠青藍紫，如同彩虹一般鮮艷。

沒有暗淡，沒有普通，整座城市的交相輝映，點燃了每一個人的臉龐。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們險些要擠散，後來趙玉攸攥住了我的手，這才沒有走丟。

然而，更加不幸的事情發生了，一般在人群中走路，得發揮見縫插針的本領，要不然基本上就走不動路了，我在斂韻盛會上件事過了一次魏都的人是三人還，然而今夜親自走一遭才知道人多不只是中國的特色，我原以為想我這種身材輕盈的女生會很容易把趙玉攸甩得遠遠的，沒想到他到比我靈活，有時候，人縫中，他過去了，結果一個肥子卻出現在我面前，趙玉攸怕找不到我沒有松手，結果我們兩被人群越擠越遠，幾乎要變成長臂猿了，最後只得無奈的放開手。

“……宣和門……”半天只聽到這兩個字，我費力的擡頭，讀著他的唇形，他的意思是想讓我在那裏會和吧。

耳邊嘈嘈雜雜，很快他的身影被淹沒。

人群如同海浪一般，如同沙丁魚罐頭一般密密麻麻的在這個明粹的燈火之夜喧囂，慢慢的雋永，我被推到了岸邊。

站在寂寂的街角，繁華喧鬧的邊緣，我深深的看了一眼和星輝交相應和的街景，一陣陣的感嘆，不由的也有些迷惘。

每一顆星都是一個生命，我的命運之星，到底是這天上的那一顆呢？

我心搗如同這一睜眼一閉眼的繁華，飄飄搖搖。

下一秒鐘，我隱沒在了那一片街角，燈火無法滿眼的黑暗裏。

我摩挲著手裏的包裹，聽著耳邊碌碌的車輪，駛出遠離皇宮和宣和門的城市的另一端——陳朱門，直去向未知的前途，那個能帶我回家的遼國，阿拉汗沙漠。

京城的布局，去往遼國的路途，我早已爛熟於心。

一連兩天，沿著最隱秘的小道向西，不舍晝夜。

“停車！”

我跳下馬車，付了經費，擡頭望了望大大的招牌“悅來客棧”，大步走了進去。

“公子，您是打尖還是住店啊？”一個肩上搭著白擦桌布的小二熱情的迎了上來。

“老板，一間房，準備好熱水和幾道小菜！”我頭也不擡的走上了樓梯。

對著鏡子，我梳理著尚在滴水的長發。

皺著眉看了一眼鏡前擺的易容用具，我最煩的是那個大胡子了，還有剛剛從車夫那裏買的一件破破爛爛的外套，然而沒有辦法，半夜還是得打扮成山賊一般的溜出去。

我起身去整理在京都換的男裝和自己從宮裏帶來的衣服，一大包，保準可以隨時變身，摸摸銀票，還在，一大疊一大疊的，只要有資金保證，至少可以少吃些苦。

驀地，我的手一僵，觸到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是一塊玉質的木香玉佩。

我摩挲著上面的紋理，輕輕的笑了。

這個東西其實是不值什麽錢的，帶在身上，豈不是一個累贅。

然而那種冰涼的觸感在手心裏，漸漸的變得溫熱，卻讓我無法丟開。

神思驀地一晃，我似乎又置身於那一片燈火輝煌的炫目夜景裏。

參差錯落的燈火之中，自然是少不了各色的小吃和百貨，我興奮的穿梭在誘人的麻辣燙、糖葫蘆、小籠包和琳瑯的金銀首飾之間，不時的回頭望著已經拎了一大堆各色燈籠不堪重負的行進的趙玉攸。

他來回閃避著眾人的推搡，終於擠到了我身邊，我拿起一個鏤花的金鑲玉的耳環照著老板的八面菱花鏡喜滋滋的照著，“漂亮嗎？”

“漂亮！”

我又照著鏡子打量一番，雖然這個東西是水貨，非金非玉，但是女人一上街就無法控制住強烈的購買欲，遇到稍微喝時尚沾邊的東西，就會手發癢，更何況旁邊還有男人在可以當挑夫……

“你在看什麽？”我一回頭看見趙玉攸根本就沒看我，只是註視著一個東西出神，不由的氣憤上腦，看看到底是什麽東西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一個木香花的玉佩，然而一看就知道不是玉，只是紋理雕琢的還尚可稱精巧。

“宮裏那麽多好玉佩，何必買這個呢？”我擠在他耳邊小聲道，“不如省點錢買些其他的東西，比如說漂亮的耳環什麽的……”

他撲哧一聲笑了，打量著我的新耳環道，“沒帶足夠的錢敢和你一起逛街？”說著伸出食指點在玉佩中間，白玉色的木香從中間分成了兩半，我這才看清了這個玉佩的玄機,一個，亦可以說是兩個，兩朵相依相偎得的白色的木香，而拼在一起，卻是另一朵渾然天成的木香花。

“公子好眼光，這塊玉佩飾今年的流行款，木香花的花語是，和你般配的人，兩朵拼成一朵，就是天作之合……”老板笑瞇瞇的沖著我瞅了一眼，“真真一對璧人，公子……”

後來我發現，男人逛街的購物的潛質是很可怕的，只要一發覺，只要一爆發，就會……

最後那一個攤子的飾品都被趙玉攸收歸囊中，然而他只給了我相中的一對耳環，手鐲什麽的都被他拿走估計是去討好不知那個美女去了。

一陣鑼鼓喧天，擡頭望去，只見人流湧動，直直的朝著那一片燈火輝煌微微顫動的地方湧去，原來是舞獅子舞龍的隊伍，我吵嚷著要去，我們就隨著大流去。

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他牽住了我的手。

然而很快就放開了。

人太多，我們終究被擠散。

我一個人形單影只的離開京城的時候，手裏就多了這樣一塊的玉佩。

摩挲著這一塊玉，遲疑著，就像現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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