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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最後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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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邑繼續說:“應該是在上古時, 乾旋的毒瘴重到大地的靈魄撐不住,分崩離析,依眼耳鼻舌身意六根, 分成了六份,另外還有一個像容器一樣可以盛載它們的地魄靈元。”

安稚下意識地看看肚子。

“禁地能吸收上天神力, 從那時起, 就一直在慢慢積蓄, 只等著有一天,這六份休養生息後能夠重聚,註入神力, 就能讓大地的靈魄匯聚重生。”

安稚明白了,書上說的就是那六種秘寶。

其中四種——眼根的隱色、耳根的希音、舌根的止妙、身根的寂形, 還有地魄靈元, 現在都在安稚身上。

只剩鼻根的銷香和意根的化心, 還沒有湊全。

怪不得每一種秘寶的名字都起得那麽不吉利,說來說去, 都是死的意思。

乾旋大陸被當初住在上面的人類弄得病入膏肓,死去了,靈魄分成六種秘寶,休養生息, 靜待重生。

養了這麽多年,也不知道養好了沒有。

“這六種秘寶中,以化心為尊, 因為化心承載的是乾旋大陸的意識, 是它的所思所想,有它在,整個靈魄才能真的匯聚重生。”

景邑翻著書, “這本書就是乾旋的靈魄在崩裂之前寫下來的。”

符淵忽然叫安稚:“安稚,過來幫個忙。”

安稚從石頭上跳下來,走到符淵旁邊,“幫什麽忙?”

符淵說:“這門沒有機關,沒有符文,無從下手。可是善嘯就在裏面。我在想,他是怎麽進去的?”

他看了一眼安稚。

安稚立刻明白了。

善嘯能開門,說不定是因為他身上帶著秘寶銷香。

秘寶這種東西,安稚身上可是最多了。

安稚把手搭在石墻上。

果然有效果。

在她的手碰到石墻時,手掌接觸的地方,如同融化了一樣,忽然變成半透明的。

緊接著,這塊半透明擴散開來,整面石墻都成了一大片半透明而柔軟的白色啫喱。

手一離開,石墻立刻重新變回石墻。

再放上去,又變成啫喱。

安稚覺得這門很有趣,把手拿起來放下去地玩個不停,符淵也不催,就在旁邊默默地等著她。

等她終於不玩了,符淵才問:“玩夠了?那把手搭在上面,不要動。”

符淵一馬當先,向前邁了一步,竟然穿過了啫喱。

景邑還在抱著那本書啃,也跟過來,低著頭穿進去了。

安稚有樣學樣,把自己也壓進啫喱裏,噗地一聲,一穿而過。

安稚原以為會看到一個古墓一樣陰沈淒涼的地方,沒想到根本不是。

安稚看見了明亮而溫暖的陽光。

這裏明明是苦海底,是在峽谷的巨大洞穴裏,卻美得不像話。

明媚的金色陽光,照耀著整個禁地。

到處都種滿了各種各樣生機勃勃的植物,最關鍵的是,很多安稚都認識。

那些熟悉的松柏楊柳,還有大片竹林,都枝繁葉茂,安稚還看見了各種果樹,上面結著安稚認識的蘋果鴨梨桃子等等。

甚至還有一片池塘,池塘裏開著央漓心心念念的蓮花。

小鳥在樹林的枝葉間穿梭,小魚在水中擺著尾巴,小蟲們藏在草葉間細細碎碎地叫著。

前面郁郁蔥蔥,延伸到很遠,望不到頭。

安稚忽然明白了。

這裏就像一個諾亞方舟,那些在乾旋大陸上早就消失了,在浮空島上也一天天稀少的物種,都在這裏被保存了下來。

照耀著這一切的,是掛在前面不遠處巖洞頂的一輪太陽,光芒耀眼到不能直視。

安稚也看見人了。

善嘯就在前面,發現他們幾個進來了,大驚失色。

他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追到這個只有靠秘寶才能打開的禁地裏來了。

安稚對他揮手打了個招呼,往前走了兩步。

忽然聽見輕輕的噗的一聲。

好像肥皂泡破裂的聲音。

安稚轉過頭,才看出來,她剛剛穿過了一層透明的薄膜。

因為這層膜太薄太透明,幾乎難以察覺,直到穿過它的時候安稚才意識到它的存在。

薄膜原本阻隔在安稚他們和善嘯之間。

見安稚忽然穿過薄膜進來了,善嘯的臉色大變,火速動作。

他閃到安稚身邊,出手如電,抓住安稚,另一只手裏多出幾寸長的火焰,架在安稚的脖子旁邊。

符淵一秒都沒耽擱,一道白光從他掌中激射出來。

然而白光打在薄膜上,竟然消失了。

景邑跟過來按了按薄膜。

那層薄膜雖然薄得像肥皂泡,卻比什麽都堅固。

這又是要用秘寶才能通過的障礙,符淵和景邑身上沒有秘寶,被隔絕在了外面。

善嘯弄明白符淵他們都進不來,徹底放心了。

他依舊用火焰刀逼著安稚,對符淵說:“王上,我好不容易才到了這麽個地方,您要是對我動手,我就宰了她,您不來找我的麻煩,我也不找她的麻煩。”

符淵立刻答:“你不要動她,一切都好商量。”

善嘯明白了:這只小寵物,不止對央漓很重要,對玄蒼王符淵也很重要。

他勒著安稚的脖子,帶著她往後退,雖然有薄膜隔著,還是下意識地想盡量離符淵遠一點。

他帶著安稚再往裏。

安稚又聽到輕輕的“噗”的一聲,和剛才一樣。

她仰起頭,看見了另一道透明的薄膜。

只不過這層薄膜上,流動著五彩的光。

善嘯原本一直盯著符淵,沒有註意身後,退到這層薄膜上純屬意外。

沒想到兩個人竟然一起穿過去了。

善嘯怔了怔。

“我們怎麽會進來了?”

他的語氣裏全是掩飾不住的訝異。

“這裏我們一直進不來,不是說,這一層只有帶著化心才能進麽?”

原來這層流光溢彩的薄膜就是他們口中要用化心才能打開的“門”。

善嘯低頭看安稚,“你身上帶著化心?”

安稚也在奇怪。

這道據元芒他們說死活都進不來的五彩光的門,就這麽進來了嗎?

也許不是因為什麽化心,而是安稚身上匯聚了地魄靈元和好幾種秘寶的緣故?

再不然,難道是……

安稚自己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

善嘯明顯地興奮了。

“化心在你身上?把化心給我,說不定有了化心,我就能拿到這裏的神力,到時候什麽玄蒼王符淵,苦海之主央漓,誰都不是我的對手。”

“我真沒那東西。”安稚說。

善嘯根本不信。

他換了種誘拐的語氣,“你知道嗎?我從生平從沒見過你這麽誘人的寵物,從第一次親眼見到你起,就心心念念,想把你弄到手。”

安稚:弄到手?

安稚早就知道,這個連一眼都不看她的人,不知道腦子裏都在轉什麽念頭。

“你乖乖跟著我,我就不取你的靈元,我會比央漓還寵著你,只要你把化心給我,將來我就也讓你坐在我身上,和我共坐那把王座。”

安稚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他口氣一轉,壓低聲音,“如果不乖的話,你信不信,我能讓你哭都哭不出來。”

安稚真的翻了個白眼。

善嘯低頭在她耳邊,好像用狐貍鼻子嗅了嗅她的氣味,“真不交?那我就只能自己動手搜了。”

他說到做到,真的把手往安稚的衣襟裏伸。

然後嗖地向後飛了出去,遠遠地拍在地上。

善嘯被這個角度刁鉆、突如其來的破空隆打蒙了,半天才從地上爬起來。

他先驚恐地看了看遠處,發現符淵他們還被隔絕在兩道薄膜之外,根本沒過來。

眼前只有一個安稚。

安稚望著他,納悶地問:“為什麽你會覺得你一定能欺負我,我就一定打不過你呢?”

善嘯回過神來,並不回答,起手掐訣,一道罡氣朝安稚撲了過來。

罡氣沒到地方,就撞上了破空隆,沒了。

安稚隨手輕巧地接了他這招,繼續誠懇地問他:“為什麽你會覺得,和我關在這裏面,就比和符淵他們關在一起更安全呢?”

又一個破空隆過去,善嘯又原地起飛了。

等他滑翔降落後,安稚才問:“就因為我是只寵物嗎?”

十一階的破空隆非同凡響,要不是因為安稚有顧慮,怕砸壞周圍的花花草草,他還能飛得更高更遠。

善嘯滿臉恐慌地看著這只“妖嬈誘人”的小寵物。

他向來自視甚高,從小起就修行得很快,年紀輕輕就升到十階,馬上就要十一階了。

他向來覺得,在整個苦海底,除了央漓和父親,根本沒人能跟他比。

沒想到會在一只寵物面前毫無還手之力。

小寵物平靜地問他:“我十一階,你幾階?”

善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安稚心想:央漓說得很對,其他人和救命的寶物,關鍵時刻都可能幫不上忙,只有自己身上的修為才是最可靠的。

安稚沒再理他,走回去,穿過兩層薄膜,把符淵和景邑帶了進來。

符淵剛剛被關在外面,眼睜睜地看著安稚被善嘯挾持,正在冒火。

他一身黑衣,煞神一樣大步走進來,看起來比任何時候都更像央漓。

他一進來,就淩空抓起善嘯,把他吊在天上。

剛剛善嘯用火焰刀逼著安稚,毫無疑問地惹到他了。

符淵問他:“你身上還有什麽秘寶?銷香?拿出來。”

語氣冰冷得瘆人。

善嘯在空中掙紮,還想說話,一道和切元芒時一樣的白光就在他胸前出現,比刀鋒還銳利的尖端灼燒著他的衣襟。

善嘯在白光的威脅下,火速掏出一個小盒子。

“等等,我有話說。”

他舉起盒子。

“這裏面裝的是銷香沒錯,不過銷香還有另一個名字,就是赤輿珠。這顆珠子本來掛在苦海底,就是靠它,才能撐出苦海底的穹頂。現在天上掛著的那顆碧水珠最多只能撐一個月,就必須得換回赤輿珠。”

他說的和央漓一樣,都是實話。

“王上,你要是動手殺我,我就立刻毀了這顆赤輿珠。一個月後,苦海底這塊地方就沒了,那麽多人都會無家可歸。王上仁厚,要把他們全都接到玄蒼的浮空島上去嗎?浮空島能住得下那麽多人嗎?”

安稚心想:善嘯好不要臉。他自己是苦海底的人,竟然用苦海底來要挾符淵。

符淵“哦”了一聲。

他快到安稚根本就沒看清。

眼前仿佛有白光閃過,空中的善嘯已經徹底消失了,和他爸一樣化成了片片飛灰。

裝銷香的小盒子完好無損,從空中掉落,景邑上前幾步,順手抄過盒子。

“這裏面裝的就是銷香?”

他好奇地問,啪地一聲打開小盒的盒蓋。

“別動!”

安稚大叫一聲。

然而已經晚了。

血紅色的光芒從盒子裏射出來,一個紅色的光球浮出盒子,在出來的一瞬間,就像撲火的飛蛾一樣,直奔安稚而來。

安稚掉頭就想跑。

然而光球快得像一道紅色的閃電,輕松反超,撲到安稚臉上不見了。

符淵就在旁邊,竟然也沒出手攔著。

靈元又一次炸開,紅色的光芒鋪天蓋地地籠罩住安稚時,安稚很想哭。

怎麽辦啊。

靈元把銷香——也就是赤輿珠——給吃了。

吃了赤輿珠,苦海底就沒了那輪血月。

沒有血月,這整片地方的穹頂都要塌下來,住在苦海底的那麽多人的家都要被海水淹掉,所有人都會無家可歸。

這可怎麽辦呢?

安稚滿腦子都在操心這個,絲毫沒有意識到一件事——

她又升階了。

在赤輿珠的強大作用下,她一口氣越過了對別人而言無比艱難的十一階的所有九層,直接升到了乾旋每個人都夢寐以求的十二階。

她超過符淵,超過央漓,超過所有人,成為了整個乾旋第一個升到十二階大圓滿的人。

安稚在紅光中感覺到,符淵在蹭她的手。

景邑的聲音隱隱傳來:“看,是不是大吉大利?”

吉什麽吉,安稚快哭了。

央漓的苦海底沒了啊。

他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安身立命的苦海底。

他的孽鏡宮也要被海水淹了,等他再變成央漓的時候,該去哪裏呢?

胸前一沈,是符淵又變成貓趴了過來,他舔了舔安稚的臉,對景邑說:“算你說得對,這裏確實是個福地。”

安稚心想:這只小傻貓,還高興呢,看你變成了央漓後怎麽哭。

眼前的視力逐漸恢覆,靈元收斂平穩了。

奇怪的是,身體難受的感覺比十一階時更鮮明,安稚覺得,自己好像嚴重地生病了。

符淵正趴在她身上,景邑還在抱著那本古書讀。

安稚仰躺著,視野盡頭,是那個太陽一樣明亮的光球,懸在洞頂。

景邑正在對符淵說:“看,這裏說,一旦六種秘寶匯聚在一起,乾旋大陸的靈魄就會蘇醒,禁地裏積攢的神力會全部註入到靈魄裏……”

他擡起頭,看向洞頂那輪太陽,“那該不會就是禁地的神力吧?”

話音未落,安稚就看到那輪耀目的太陽,朝著自己和符淵的方向射入一道白光。

一種澎湃的力量正在註入安稚的體內。

安稚腦中只有一個混亂的念頭。

不是要湊齊六種秘寶才行麽?

六種秘寶,確實有五種現在在安稚體內,可是還缺一個化心。

那就只剩一種可能……

剛剛輕輕松松就過了需要化心的門時,安稚就隱隱有了種念頭,但是並不敢相信。

景邑就在旁邊說話,他的想法和安稚心中想的一樣。

他正在說:“看到沒有。她就是化心。看來化心被帶到了那個世界,入胎化成了人,她就是乾旋大陸的意識,現在她回來了。”

無窮無盡的力量註入安稚的身體,安稚有了種奇怪的感覺。

她感受到了整個乾旋。

換句話說,她自己就是乾旋。

是一個星球,正浮在空中,和升十一階時的幻覺一樣。

上次隱色撞進身體裏時,帶來的安稚不能理解的雜亂片段,安稚也明白了。

那是從乾旋的視角看到的東西。

她能看到乾旋。看到那些毒瘴遍布的土地,那些骯臟的海水,那種寸草不生的淒涼和荒蕪。

頭暈,惡心,身體十分痛苦,好像生病了一樣。

隨著那股力量的註入,安稚的身體也開始本能地運作。

她正在用從上古起積攢了這麽多年的神力凈化她自己。

從頭到腳,緩緩地重新清潔她本身。

安稚能看得見,在她的身體上,毒瘴正在慢慢消失,海裏的黑水漸漸重新變成清澈蔚藍的樣子。

乾旋大陸,如同浴火的鳳凰,正在重生。

身體難受的感覺逐漸褪去,安稚從頭到腳都重新舒適輕盈起來。

這種感覺非常奇妙。

安稚看見了陸地,海洋,白雲,還有上面的浮空島,她的念頭一動,雲層就開始移動,大海就泛起波瀾。

身上的大貓忽然動了動。

安稚忽然意識到,他正在跟她一起承受神力的作用。

安稚收回神識,看向符淵,發現他很不對勁。

他清澈的藍眼睛中現出迷茫和無助,全身都在發抖。

安稚已經能動了,坐了起來,立刻把他摟在懷裏。

他擡頭看向她,在目光交匯的那一剎那,安稚的意識被猛地一拉,墜入了另一個場景中。

這是大貓的。

又一次,安稚看見了他生平最痛苦的場景。

和夢中一樣,又是那個倉庫一樣的房間,光禿禿的冰冷的水泥地面上,架著一部手機,正把鏡頭對準地上的黑色的母貓。

母貓還活著,全身痛苦地抽動,喉嚨深處發出一點嘶啞的聲音。

一個年輕男人,手裏拿著一根銳利的尖棍一樣的東西。

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血腥味。

然而這次視角不一樣了。

安稚看到,在遠遠的另一邊,地上扔著一個籠子,籠子裏關著一只渾身長著灰色的長長軟毛的小灰貓。

小灰貓正在驚惶失措地趴著籠門,淒慘地叫著,叫聲卻是奶聲奶氣的。

小灰貓轉過頭望著這邊,好像在求救。

安稚自己,卻是一身黑色的毛,也在哀嚎著,正在竭盡全力地撓籠子,撓得爪子見血。

安稚震驚了。

這是真正的黑貓央漓看到的場景嗎?

為什麽會看到央漓看到的場景?

地上的母貓動了動。

一點紅光從她的爪尖擴散開。

安稚看出來了,那是熟悉的傳送符陣。

鏡子把他們傳送到這個世界後,要等幾個時辰才能再傳回去,現在時間到了,傳送符陣啟動,終於能回家了。

母貓掙紮著,看著兩只小貓這邊。

安稚從來沒有見過那麽絕望的眼神。

安稚完全明白她絕望的是什麽——

關兩只小貓的籠子離得太遠,她沒辦法把他們兩個都囊括進傳送符陣裏去。

只能送一個走。

她必須要在自己的兩個孩子中做出選擇。

這是一個心如刀割的決定,她的目光最終落在安稚這邊,落在這只小黑貓身上。

她選了小黑貓。選了哥哥。選了央漓。

傳送的紅色符陣籠罩過來。

明亮的紅光中,安稚感覺到,小黑貓在聲嘶力竭地嚎哭著,向下猛地一墜。

傳送走的前一刻,他看見媽媽在血泊中閉上了眼睛,看見小灰貓——他心愛的小弟弟,正絕望地看著他,好像在嗚嗚咽咽地說:“哥哥!哥哥!!”

媽媽和弟弟,連同那間恐怖的倉庫,就這樣在眼前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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