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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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問道
黎明已至，一夜既忘。第二日，盈盈與呂才一同覲見世民，上奏太常寺與宜詠坊欲一同創制《功成慶善樂》為題的歌舞大曲。世民覺得甚好，“朕其實也有此意，想不到你們已經想到朕的前面去了，看來，這次慶善宮沒有白來”。兩人笑著承應下來。
世民吩咐道，“朕倒覺得《功成慶善樂》與《破陣樂》不同，《破陣樂》多講征戰武功，而《慶善樂》則表現天下大定、君民同樂，所謂‘舞蹈安徐，以象文德洽而天下安樂也’。”盈盈與呂才答道，“多謝陛下賜教。”
世民進而說道，“那一日在朝堂之上，有臣子諫奏，說朕如今宴飲是不是太多了些，而多制歌舞新曲，是不是容易讓人的秉性變得奢侈，治國理政亦不得其法。”
“這……”，盈盈聽到有些驚訝，實在想象不到竟然有言官諫奏此事，怪不得昨夜世民坦言自己心中會有厭倦與壓力。於君王而言世民已經十分克制，無非近日來到慶善宮中，心中高興歡快，多宴飲幾次而已，這有什麽可諫奏的？
世民眼見盈盈的神情，知道她心疼自己，便說道，“你們不必憂慮，朕之所告訴你們，只是想說在朕看來，樂舞歌詩，本就是朕日理萬機之餘以作輕松愉情之用，與治道無幹。所以，無論何種音樂歌舞，都是為了滿足人的情感需要，或者安撫人的疲憊心情，都是為了讓人愉悅的。只要不求太過，不沈溺其中，都無妨礙。”
盈盈仔細咀嚼世民這番話，世民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這番《慶善樂》主旨為何，風格為何，陛下已有聖斷，便只是如何將此樂寫的更好就是了。
盈盈退出殿中，一路想著如何在世民剛才所說的主旨之下，把《慶善樂》做了出來，她很是出神。結果一個沒留意，突然間便與人撞個滿懷。盈盈定睛一看，來人竟然是魏征。她連忙屈膝行禮，“見過魏右丞，是奴婢莽撞了……還請見諒”。
魏征眼見是盈盈，平日裏雖不多言語，都是遠遠一望，但他當然知道這娘子大名，他便很客氣道“不必多禮。今日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麽”
盈盈看魏征面色和善，似乎有沒有平時說得那麽嚴厲嚇人，便微微笑著，“右丞可是要前去面見陛下？”魏征聲音洪亮，話語連珠，“哦，不，今日無事，正要回去，等候陛下召見時再來即可。”
盈盈心想，魏征是貞觀名臣，今日正好撞上，聽聽他的見解何妨。便說道，“既然右丞無事，奴婢冒昧，不知能否請您喝杯茶，請教幾句？”
魏征少與嬪妃宮人有所來往，看到盈盈直接出言相邀，倒覺得有幾分尷尬，“這……”他猶豫起來，但剛才臉色卻有些松動。
盈盈連忙說道，“若是冒犯了右丞，還請恕罪……”魏征斜眼打量著盈盈，臣下之間對這個女子與陛下之間的故事也是傳得有聲有色，有人說是陛下的紅顏知己，也有人說是陛下心裏最愛的女人，還有人說是陛下從元吉手裏搶來的……但無論如何，魏征眼見盈盈雖禮數周全，但卻自內裏散發著幾分貴氣，還有清麗溫婉的相貌，得體恰當的談吐，更別提將之昔年齊王府往事和今番幾段大唐樂舞聯系起來，怪不得陛下怎麽也割舍不下。
他正思量著，走了些神，直到玄齡從後面拍了拍他，“魏兄，你猶豫什麽，盈盈邀請你，去便是了，難道還怕她吃了你不成？”
盈盈一看，是玄齡，這倒是舊識了，她連忙行了禮，低聲說道，“見過房先生”。玄齡說道，“姑娘快快請起，如今你做出這麽大一番事業，房某敬佩之至啊”
“您說笑了，這不，正為新制樂舞的事想請教魏右丞，您若有空閑，盈盈今日便有十分的榮幸，一並向二位請教了。”
玄齡說道，“魏兄，怎麽樣，你還能拒絕嗎。走吧。”
“這邊請”，盈盈大方的伸出手來。魏征便與盈盈和玄齡走入後殿旁邊的一片空地。盈盈說道，“二位大人在此寬坐，盈盈為二位準備些茶點”。
二人便坐下，打量著四周。這處小院頗為愜意，銀杏古樹遮住半個天空，灑些天光下來，一片一片金黃的葉子隨淺淺的秋風旋落。兩人漸漸也放松了些。盈盈端出茶點，清茶淡雅，器具溫良，精致的點心散發著丹桂清香。
玄齡說道，“盈盈，真是客氣了。如此美妙的意境，真是難得。”
盈盈笑道，“能一日請到貞觀一朝的兩位名相在此小坐，盈盈實在榮幸。”
盈盈為魏征、玄齡奉上茶，“兩位先生請”。盈盈的溫婉大氣，早已感染了兩人的情緒。
魏征停了半晌，終於開口道，“姑娘有什麽問題，便問罷”。
玄齡打趣道，“這就對了嘛，魏兄，你就是應該這樣，多多放松些，勞逸結合嘛”。
盈盈問道，“陛下昨日賦《幸武功慶善宮》一詩，傳旨太常寺和宜詠坊以此為題做歌舞大曲，以備日後節慶宴飲所用。盈盈左思右想不得其法，還想請兩位大人指教一二。”
魏征已經猜到八九不離十，見盈盈果然問道這個，便徐徐說道，“陛下曾言，‘朕雖以武功興，終以文德綏海’，可見陛下偃武修文之政略。恕我直言，姑娘所獻《破陣樂》雖慶陛下功成，氣勢恢宏，才華橫溢，我雖嘆服但卻不喜。只因此舞仍是刀兵相見，還反覆上演破陣情節，豈不是教人如何武戰？所以，此曲若要發揚光大，還需在曲之雅頌，舞之德化的層面再行修改，使其遠離戰術，而成為國家的精神。陛下亦知此道，所以才令姑娘再制文舞，方可行先儒相傳之王道。這一點，姑娘務必要牢記。”
盈盈聽了，點了點頭，“魏右丞所言極是，盈盈很是受教。《慶善樂》一定註意為文舞”。
“所以，國家以揖讓得天下，則先奏文舞。若以征伐得天下，則先奏武舞。我貞觀一朝若武舞為《破陣樂》，文舞為《慶善樂》，兩者兼顧，擇日擇時上演，便可以持久”。盈盈笑道，“右丞之言，令盈盈受益匪淺，此茶便敬右丞。”
玄齡則接過話來，說道，“依我之見，《慶善樂》既為燕樂，則不妨多雜清商與胡樂，更顯得風格靈動，以樂怡人。貞觀二年，祖孝孫奉旨訂制大唐雅樂，酙酌南北，考以古音，便多涉胡戎之伎。此外，陛下最重視燕樂作為音律之妙用，是否令人愉悅，是否技藝精湛，是否適合宴會之中調動氣氛，這是最根本的。但風格上卻允許變風變雅，不拘於一格，這是樂人才華出眾、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啊。”
盈盈點了點頭，此番暢論她也的確收獲不少。玄齡又說道，“姑娘可讀過嵇康的《聲無哀樂論》？其中便強調‘悲歡之情，在於人心，非由樂也’，這便是大大的承認了樂舞作為樂舞的高妙之處，而並非僅僅為教化人心而作。陛下如此寬厚、懷柔，盈盈，這才能給了你們這麽多機會啊。”盈盈聽了，笑道，“盈盈知道，多謝先生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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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已至，一夜既忘。第二日，盈盈與呂才一同覲見世民，上奏太常寺與宜詠坊欲一同創制《功成慶善樂》為題的歌舞大曲。世民覺得甚好，“朕其實也有此意，想不到你們已經想到朕的前面去了，看來，這次慶善宮沒有白來”。兩人笑著承應下來。
世民吩咐道，“朕倒覺得《功成慶善樂》與《破陣樂》不同，《破陣樂》多講征戰武功，而《慶善樂》則表現天下大定、君民同樂，所謂‘舞蹈安徐，以象文德洽而天下安樂也’。”盈盈與呂才答道，“多謝陛下賜教。”
世民進而說道，“那一日在朝堂之上，有臣子諫奏，說朕如今宴飲是不是太多了些，而多制歌舞新曲，是不是容易讓人的秉性變得奢侈，治國理政亦不得其法。”
“這……”，盈盈聽到有些驚訝，實在想象不到竟然有言官諫奏此事，怪不得昨夜世民坦言自己心中會有厭倦與壓力。於君王而言世民已經十分克制，無非近日來到慶善宮中，心中高興歡快，多宴飲幾次而已，這有什麽可諫奏的？
世民眼見盈盈的神情，知道她心疼自己，便說道，“你們不必憂慮，朕之所告訴你們，只是想說在朕看來，樂舞歌詩，本就是朕日理萬機之餘以作輕松愉情之用，與治道無幹。所以，無論何種音樂歌舞，都是為了滿足人的情感需要，或者安撫人的疲憊心情，都是為了讓人愉悅的。只要不求太過，不沈溺其中，都無妨礙。”
盈盈仔細咀嚼世民這番話，世民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這番《慶善樂》主旨為何，風格為何，陛下已有聖斷，便只是如何將此樂寫的更好就是了。
盈盈退出殿中，一路想著如何在世民剛才所說的主旨之下，把《慶善樂》做了出來，她很是出神。結果一個沒留意，突然間便與人撞個滿懷。盈盈定睛一看，來人竟然是魏征。她連忙屈膝行禮，“見過魏右丞，是奴婢莽撞了……還請見諒”。
魏征眼見是盈盈，平日裏雖不多言語，都是遠遠一望，但他當然知道這娘子大名，他便很客氣道“不必多禮。今日是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麽”
盈盈看魏征面色和善，似乎有沒有平時說得那麽嚴厲嚇人，便微微笑著，“右丞可是要前去面見陛下？”魏征聲音洪亮，話語連珠，“哦，不，今日無事，正要回去，等候陛下召見時再來即可。”
盈盈心想，魏征是貞觀名臣，今日正好撞上，聽聽他的見解何妨。便說道，“既然右丞無事，奴婢冒昧，不知能否請您喝杯茶，請教幾句？”
魏征少與嬪妃宮人有所來往，看到盈盈直接出言相邀，倒覺得有幾分尷尬，“這……”他猶豫起來，但剛才臉色卻有些松動。
盈盈連忙說道，“若是冒犯了右丞，還請恕罪……”魏征斜眼打量著盈盈，臣下之間對這個女子與陛下之間的故事也是傳得有聲有色，有人說是陛下的紅顏知己，也有人說是陛下心裏最愛的女人，還有人說是陛下從元吉手裏搶來的……但無論如何，魏征眼見盈盈雖禮數周全，但卻自內裏散發著幾分貴氣，還有清麗溫婉的相貌，得體恰當的談吐，更別提將之昔年齊王府往事和今番幾段大唐樂舞聯系起來，怪不得陛下怎麽也割舍不下。
他正思量著，走了些神，直到玄齡從後面拍了拍他，“魏兄，你猶豫什麽，盈盈邀請你，去便是了，難道還怕她吃了你不成？”
盈盈一看，是玄齡，這倒是舊識了，她連忙行了禮，低聲說道，“見過房先生”。玄齡說道，“姑娘快快請起，如今你做出這麽大一番事業，房某敬佩之至啊”
“您說笑了，這不，正為新制樂舞的事想請教魏右丞，您若有空閑，盈盈今日便有十分的榮幸，一並向二位請教了。”
玄齡說道，“魏兄，怎麽樣，你還能拒絕嗎。走吧。”
“這邊請”，盈盈大方的伸出手來。魏征便與盈盈和玄齡走入後殿旁邊的一片空地。盈盈說道，“二位大人在此寬坐，盈盈為二位準備些茶點”。
二人便坐下，打量著四周。這處小院頗為愜意，銀杏古樹遮住半個天空，灑些天光下來，一片一片金黃的葉子隨淺淺的秋風旋落。兩人漸漸也放松了些。盈盈端出茶點，清茶淡雅，器具溫良，精致的點心散發著丹桂清香。
玄齡說道，“盈盈，真是客氣了。如此美妙的意境，真是難得。”
盈盈笑道，“能一日請到貞觀一朝的兩位名相在此小坐，盈盈實在榮幸。”
盈盈為魏征、玄齡奉上茶，“兩位先生請”。盈盈的溫婉大氣，早已感染了兩人的情緒。
魏征停了半晌，終於開口道，“姑娘有什麽問題，便問罷”。
玄齡打趣道，“這就對了嘛，魏兄，你就是應該這樣，多多放松些，勞逸結合嘛”。
盈盈問道，“陛下昨日賦《幸武功慶善宮》一詩，傳旨太常寺和宜詠坊以此為題做歌舞大曲，以備日後節慶宴飲所用。盈盈左思右想不得其法，還想請兩位大人指教一二。”
魏征已經猜到八九不離十，見盈盈果然問道這個，便徐徐說道，“陛下曾言，‘朕雖以武功興，終以文德綏海’，可見陛下偃武修文之政略。恕我直言，姑娘所獻《破陣樂》雖慶陛下功成，氣勢恢宏，才華橫溢，我雖嘆服但卻不喜。只因此舞仍是刀兵相見，還反覆上演破陣情節，豈不是教人如何武戰？所以，此曲若要發揚光大，還需在曲之雅頌，舞之德化的層面再行修改，使其遠離戰術，而成為國家的精神。陛下亦知此道，所以才令姑娘再制文舞，方可行先儒相傳之王道。這一點，姑娘務必要牢記。”
盈盈聽了，點了點頭，“魏右丞所言極是，盈盈很是受教。《慶善樂》一定註意為文舞”。
“所以，國家以揖讓得天下，則先奏文舞。若以征伐得天下，則先奏武舞。我貞觀一朝若武舞為《破陣樂》，文舞為《慶善樂》，兩者兼顧，擇日擇時上演，便可以持久”。盈盈笑道，“右丞之言，令盈盈受益匪淺，此茶便敬右丞。”
玄齡則接過話來，說道，“依我之見，《慶善樂》既為燕樂，則不妨多雜清商與胡樂，更顯得風格靈動，以樂怡人。貞觀二年，祖孝孫奉旨訂制大唐雅樂，酙酌南北，考以古音，便多涉胡戎之伎。此外，陛下最重視燕樂作為音律之妙用，是否令人愉悅，是否技藝精湛，是否適合宴會之中調動氣氛，這是最根本的。但風格上卻允許變風變雅，不拘於一格，這是樂人才華出眾、嶄露頭角的大好機會啊。”
盈盈點了點頭，此番暢論她也的確收獲不少。玄齡又說道，“姑娘可讀過嵇康的《聲無哀樂論》？其中便強調‘悲歡之情，在於人心，非由樂也’，這便是大大的承認了樂舞作為樂舞的高妙之處，而並非僅僅為教化人心而作。陛下如此寬厚、懷柔，盈盈，這才能給了你們這麽多機會啊。”盈盈聽了，笑道，“盈盈知道，多謝先生提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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