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民總算可以緩口氣了。霍邑之戰他當然居首功，但他習慣於未雨綢繆，一直謀劃下一步的策略，即使在慶功宴上也不像其它將領那麽放松。原來這一日正也是他的生辰。但因為征戰霍邑，全軍拼力殺敵，又沈浸在戰勝的興奮，父兄竟無一人記得此事。但盈盈和若芊自然不會忘記。

世民回到帳中後，有些酒意。若芊和盈盈見狀，先上前行了禮，先祝世民打了第一場漂亮的勝仗。若芊搶先說道：“公子，今日是你的生辰，不會忘了吧？”

世民聽這一說，才想到果然如此，自己當真忘了，他說道：“還真是忘了。這行軍打仗，一日千裏，有時候覺得是一晃數年，忘了也不足為奇了。”

若芊上前很乖巧的說：“可夫人沒有忘。”

“哦？”世民聽她提到無茵，順勢好奇的問道。

“夫人說，這是公子與夫人成婚後的一個生辰，但她卻不在公子身邊，所以特地親手縫制了一襲戰袍，特地讓若芊帶上，等到公子生辰的時刻送給將軍，以作賀禮。”

世民聽了，想到家中暖心的無茵，還有她肚子裏的孩子，笑著溫柔：“夫人真是有心了。我很喜歡，若芊，也謝謝你”。若芊今日精心打扮一番，想來是為引得世民註意。

她又端上壽面來：“祝公子壽辰吉祥。”

盈盈眼見如此，心中明白，今日自己可不是主角，於是只在旁邊搭話：“今天的面是若芊親手為公子做的呢。公子快過來嘗嘗。”

世民看了他日常的習慣在戰場也能延續，很是高興：“謝謝，是盈盈告訴你的？”

“是，若芊試著和盈盈姐姐學的，不知是不是和將軍的口味。其實，夫人更想今天能親手做給公子。只是夫人不在，只能我來獻醜了。”

“謝謝你們的心意”世民低頭嘗了一口，味道不差，但和盈盈做的還有點差別。他似乎不太喜歡其中對湯水的改良，雖然只是一些小小調味上的變化。盈盈長於長安，熟悉西北晉陽一帶的風味，無茵和若芊長在洛陽，更熟悉南方菜式。他突然想起，這似乎和那年自己在洛陽與無忌吃過的洛陽湯水十分相似。但在戰地之中恰逢生辰，能有這樣的味道已經不錯了。

他念著無茵的模樣，讚揚道：“好吃，好吃。”

一時間帳中氣氛溫馨，世民說道：“若芊，謝謝你，更要好好謝謝夫人。”

他看盈盈淺淺地笑著，站在一旁，便轉身問道：“盈盈，今天連面都由若芊代勞了，你就沒有什麽禮物要送我的嗎？”

“有”，盈盈低下頭，有些羞澀的說：“不過，公子若能到帳外來，可能能更好的得到它，公子可有興趣嗎”。世民聽她這麽說，被勾起了興致：“好啊，我們走。”

於是他們一同來到帳外，漫步地走到汾水邊上。水清且寒，月光明亮。盈盈拿起手邊的琵琶，款款說道：“公子，那日行軍，盈盈突然有個冒昧的想法。”

“哦，你說來我聽聽。”

盈盈語帶溫潤，細細道來：“公子，這些日子，盈盈眼見各位將軍征戰，十分羨慕，也十分感慨。自古行軍，用樂不過兩處。陣前多奏軍樂鼓吹，旋律極簡。樂器用金鼓、鐃拔，意在激勵將士，振奮軍心。若是慶祝君王或將軍得勝歸來，多用建鼓編鐘，排簫橫笛，浩浩湯湯，以崇功業。但卻少有一種樂曲，能從細節之處表現將軍偉略，描繪將士智勇，既能傳唱，表達征戰之情，又能慰藉，沙場也不至於那麽冰冷寂寞了。不知盈盈說的是否有道理？”

世民饒有興趣的聽著，想不到盈盈幾日功夫已有這般見識：“你說得很對。若能有如此曲目，的確比硬生生的宣慰更有激勵之妙用。軍旅也不至於只剩刀光劍影與冷漠無情。”

“所以這些天，盈盈鬥膽，試著照此含義寫了一小段曲子。正想著在公子生辰之日作為禮物獻給公子呢。”

世民很是好奇地望著她。她隨軍以來多穿胡服，方便騎馬，看著俏皮伶俐。今日換上月白襦裙，梳起盤桓發髻，溫柔美好。

盈盈懷抱琵琶，開始彈奏，雖然只有短短一段，但如見舟車十萬，一騎絕塵，又見“旗作浮雲影，陣如明月弦”，將軍號令三軍如作畫，指揮疆場似雲來。

世民聽了，知道這是盈盈專門為他所作的曲子，他的心被打動了，不知該怎麽表達出來：“盈盈，謝謝你，這是我有史以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戰場如此辛勞，你都是什麽時候寫的？”

盈盈看到世民喜歡，心裏輕松了起來：“音律源自心聲，無需刻意。只用心中音寫心中事，用心中曲作心中感，自然就很快了。”

世民滿臉笑意，驕傲的表情藏也藏不住：“盈盈，好好記下譜曲，再加以修改。以後恐怕有大的用處呢。”

“我會的”盈盈笑答。

“嗯。不過，有幾個地方還要再改改……”世民一下子連說了幾處。盈盈暗自佩服世民，一個士族公子，行軍打仗也罷了，竟也如此通曉音律。她心底的感愛也不知該從何出表達，兩人便深情地對望著。

有趣的是，剛才盈盈彈奏的這一小段琵琶樂曲，被軍中許多將士們聽到。

在這樣一個歷經艱辛而終於獲得勝利的夜晚，大家本就各懷心事，覆雜情感也是無處抒懷。這段外有激情，內有寧靜的曲子果然撫慰了他們的心靈，仿佛道出了他們的心聲。將士們都豎起耳朵聽得仔細，到處溫情滿滿，嘖嘖稱讚。

一路上，將士們竟然不經意的開始哼唱這段旋律，還有軍中能人依著曲調填入唱詞。沿著汾水、沿著崇山峻嶺，伴隨著義軍起義的傳奇故事，伴隨著世民卓越的智慧和威望，口口相傳。

若芊聽到、看到這一切，也被眼前這種戰場月夜，美人琵琶的場景折服了。更何況還有盈盈這篇高論，她無論如何也沒有這個才華，心下也只有嘆服。所以，自己憑相貌，憑才氣，怎麽可能獲得這位如此高傲的公子之心呢？

她也突然想明白一件事情，既然盈盈如此才貌，又在公子身邊最早，為什麽公子還沒有收她在身邊呢。既然沒有，那麽她就不是自己應該競爭或是超越的對象啊。既然自己已經打定了主意，她主要該留心的不應該是公子和無茵嗎？想到這裏，她倒松了口氣，發現自己之前把心思放在超越盈盈身上，似乎大錯特錯了。

她努力的重點，難道不應該是早日讓無茵開口讓世民把她收房，或者是讓世民不得不接受自己，而再讓無茵接受這個事實呢。

她想到無茵，有些膽怯，她也不願傷害無茵。世民畢竟不是一般的男子，如果劍走偏鋒，世民和無茵會怎樣對自己呢？她多次想到不如算了，聽天由命。但又似乎有點不甘心，畢竟此次獨自在軍中，是她最好的機會了。

她左思右想，還是無法放下，她決定為了自己就自私一回，終於做出一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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