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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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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去和錢恒合租的那點小插曲, 近來成瑤的工作進展的十分順利,包銳查到了陳晴美孕檢醫院的登記記錄,董山果然有填寫過信息, 並且有過簽名。

有簽名那就好辦了, 申請個筆跡鑒定就成了,外加包銳還提取到了董山和陳晴美出入形影不離的監控, 還有其餘各種細枝末節的佐證,只要配合DNA親權鑒定,就是一條完整的證據鏈了。

而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幫忙,陳晴美的臍帶血DNA鑒定並沒有造成什麽胎兒的風險, 她幾乎是相當順利地完成了親權鑒定。

“報告顯示了,陳晴美肚子裏的孩子和董老爺子是屬於同一父系。”

雖然對自己的案子而言是大大的好事,可成瑤心裏卻有些莫名的覆雜。

人們總是說,不信擡頭看,蒼天繞過誰。但很多時候,成瑤發現, 這些話不過是自我安慰,更多時候,那些混得風生水起過的好的人, 並不是什麽好人。

正如陳晴美,她是絕對的精致利己主義者,自私、精明, 知道男權社會的規則, 她把自己拗出適合男權審美的造型, 嬌弱柔嫩,像是離了男人沒法活,溫柔妥帖乖巧聽話。然而心裏比誰都門兒清,她這麽放低姿態,並不是真的沒有思想,願意做男人的附屬,什麽都順從著男人;恰恰相反,她比誰都清楚自己想要什麽,也知道如何達到這種目的。

她恐怕不僅不愛董山,連肚子裏這個有血脈的孩子也不愛。

她從不是男權社會裏的祭品和依附者,而是女利主義裏的既得利益者。

而讓成瑤印象更為深刻的是,在做完親權鑒定後,陳晴美並不是一個人回去的。

那天下著雨,成瑤在等出租時,就見有個與陳晴美年紀相仿的男人撐著傘朝她走了過來。

“怎麽這麽不小心,下次站裏面點,都給雨飄著了,你現在還懷著孩子,萬一感冒了怎麽辦?”

那男人長相平凡普通,然而眉眼之間對陳晴美的那種專註神色,卻讓他整個人都發亮起來。

當一個人眼裏有愛的時候,總是耀眼幾分。

他手裏只有一把傘,然而小心翼翼地用一只手護著陳晴美,一把傘更是幾乎全部傾斜到了陳晴美的頭上,自己左半邊身體,都毫無遮蓋地暴露在了雨中。

陳晴美弱弱地看向對方,依偎進了對方懷裏:“謝明,要是我早點遇到你就好了。”

被喚作謝明的男子有些靦腆地臉紅:“現在遇到也不晚,你以前過的太苦,才會遇到董山對你有點恩惠,你就錯把感激當了愛情,結果沒想到董山的單身是騙你的,他根本和老婆還沒離婚,害的自己現在落到這個地步……以後我會好好保護你的。”

陳晴美眼角帶了點濕意:“可……可現在別人都罵我,是小三,是勾引董山的狐貍精,是不要臉的女人。”

“別人根本不了解事情的真相,別人怎麽說你,我都不在乎。”謝明笑得很溫和,“你也不要在意那些不好的言論,公眾本來就以一概全,輿論很好被誤導,有我相信你就夠了。你膽子這麽小的人,怎麽可能做得出這種事。”

……

兩個人又說了些什麽才一起牽著手離開。而隨著兩人依偎在一把傘下離去的身影,他們還在聊著什麽,成瑤已經聽不見了。

董山剛死了多久啊,她就已經找到了新鮮的下一任“宿主”。

這個男人雖然看著並不富有,但有肚子裏這個孩子為籌碼,陳晴美可以分到一輩子也用不完的財富,她不用再在乎錢了,盡管可以找個讓自己順心的老實人,真真切切對她好,愛她保護她包容她相信她。像任何一個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一樣,來一段正常的兩情相悅的戀愛。

如此現實,然而竟然無懈可擊。

或許這個世界上,厚臉皮、沒有下限的人,反而活的更好一些?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補路無屍骸?

——

像是為了驗證成瑤這些想法似的,董山遺產糾紛案一審開庭,毫無懸念的,在錢恒的代理下,在證據鏈的面前,蔣文秀和董敏無話可說,一審判決,董山遺產中2.1個億,將歸屬陳晴美肚子裏的孩子。

涉及遺產繼承、接受贈與等胎兒利益保護的,胎兒視為具有民事權利能力。因此,這部分繼承份額將被保留起來,一旦孩子出生活著,那就正式辦理繼承手續,如果孩子出生是死體,那保留的份額才會被收回,繼續按照法定繼承重新辦理。

庭審結束,蔣文秀雖臉色蒼白,但仍舊幹練而落落大方,只是董敏,忍不住情緒崩潰,哭著質問起董老爺子來。

事實明擺在眼前,正是因為董老爺子同意了親權鑒定這件事,才能讓陳晴美反敗為勝。

在此之前,蔣文秀和董敏,想必是全心全意信任著董老爺子,才會壓根沒有想到他竟然成了陳晴美的突破口。

蔣文秀和董敏沒有防備過董老爺子,認為他和她們是站在一個戰壕的,卻沒想到卻反身被這位戰壕裏的“戰友”背後放了冷槍。

這種全心全意信任著一個人卻被徹底背叛的感覺,大概除了當事人外,旁人都沒法說感同身受了。

“爺爺,我和媽媽這些年是怎麽對你的?你的心是肉長的嗎?你口口聲聲說媽媽才是你唯一認可的兒媳,可背後卻早偷偷站在小三那邊去了!”董敏自覺自己感情被爺爺欺騙,一雙眼睛除了眼淚就是失望和不可置信。

“你中風以後腿腳不便的那些時候,一開始脾氣差,根本不讓護工近身,你想想都是誰給你每天擦身換洗端茶送飯的?媽媽寧可放棄了好幾個公司對外並購的好機會,也一直陪在你的身邊,鞍前馬後的伺候,偶爾還要容忍你的壞脾氣。媽媽有過一句怨言嗎?”

“口口聲聲說著我是你唯一的孫女,可實際呢?爺爺,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爺爺,從此以後,我董敏就沒有爺爺了。”董敏為人雖然驕縱,但關鍵時刻,也有著母親蔣文秀的風範,她語氣剛烈而拒絕,“我會去改媽媽的姓,從今往後,沒有董敏這個人了,只有蔣敏。”她自嘲地笑著,“反正你也不在乎董家有沒有我這個女孩,畢竟你們董家,已經有後了。”

“還有你們,你們這些為這種小三代言的律師,你們沒有良心嗎?”董敏看向錢恒包銳和成瑤,“我詛咒你們以後都遇到被人劈腿出軌,永生永世不幸福!你們為了錢,根本沒有道德!法律?!法律就是個笑話!根本就沒有什麽公平正義,法律只是你們這些下三濫人的遮羞布!《婚姻法》根本不保護婚姻,保護的是那些小三的孩子!”

“敏敏,不要再說了。”

董敏情緒激烈,然而蔣文秀雖然面色不好,但神情仍舊鎮定,她對錢恒微微點了點頭表示了歉意,這才拉著董敏離開。

她很清楚,律師也不過是一種職業,代理什麽人,也並非表明律師自己的私人立場,因此涇渭分明,直到最後,也沒有朝錢恒和成瑤有過任何遷怒。

“是我大意,錯估了人性,錯判了親情。但凡我警覺一點,阻攔你們,讓你們沒有機會接觸到我公公,或者和我公公打打感情牌,或許也不是這個結果。”

“但不論任何事,人都應該為自己的行為承擔後果,這件事是我疏忽,我也願賭服輸。”蔣文秀說完,垂下了視線,“敏敏,這節課,也是你人生裏的一課。媽媽不能一直過分保護你,你也應該長大了。”

即便此刻,她仍舊得體而大方,讓成瑤更是心生佩服、同情以及難以言喻的羞愧。

一審判決,當庭證明了親子關系的存在,那陳晴美這個孩子,只要活著生下來,不論如何都能分到豐厚的遺產,蔣文秀和董敏就算上訴,也撐死只能在繼承的份額上扯扯皮做做文章了。

這個案子,雖然只是一審,但大局已定。

可為陳晴美這種人代理,即便贏了,似乎也一點高興不起來,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難道這就是律師的工作嗎?自己這份工作的意義到底在哪裏?律師的價值,到底在什麽地方?

回律所的路上,成瑤便有些悶悶不樂。錢恒似乎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相當處變不驚,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成瑤兩眼,最興奮的要數包銳了。

“我們這個案例,利用親權鑒定和證據鏈在生父身體組織完全滅失的情況下證明親子關系的,我感覺能上個年度家事案例經典案例啊……另外這次的律師費還挺豐厚的,我準備去換個車了,你們覺得什麽車好?我想買個奧迪,但人家說奧迪車車主最容易出軌,我覺得彩頭不好,要不買個沃爾沃?”

……

——

成瑤這種悵然若失的情緒一直持續到了下班。

這兩天,秦沁外出回來了,威震天便也還給了她,如今再回家,就連個可以擼的狗子都沒有了,一想到這裏,成瑤只覺得更喪了……

倒是錢恒,十分冷淡地婉拒了陳晴美為表感謝的飯局。然後一個內線電話,把成瑤叫進了辦公室。

成瑤戰戰兢兢的,怕是又有什麽事做的不到位要被錢恒教訓。

結果自己剛坐下,錢恒拉開抽屜,丟了一大塊巧克力過來,他側開了目光,語氣有些不自然:“快吃。”

成瑤:???

錢恒怎麽了?為什麽突然給自己吃巧克力?

“快過期了,不吃也是浪費。”

“……”

然而成瑤很快發現了問題,她翻到了巧克力的外包裝上:“沒有啊,這離到期還有一年呢。”

錢恒的表情有些惱羞成怒:“不要輕易質疑老板,沒人和你說過嗎?老板說什麽就是什麽。”

“哎……”成瑤小心翼翼道,“因為老板你以前說過,作為律師,不能別人說什麽就是什麽,語言這種東西都不是證據,必須是自己親自驗證過的話,才能信……”

“給你吃巧克力你還上綱上線了?”

“……”

錢恒清了清嗓子:“我看你從法院回來就一臉喪氣,吃點巧克力,調整一下心情。不然這種負能量的情緒是會傳染的,到時候把大辦公區的同事們都弄的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君恒還開張不開張了?”

成瑤攥著巧克力,內心還挺感動的,雖然錢恒嘴毒,但竟然很細微地觀察到了自己情緒的波動,還真的挺出人意料的。雖然手上只是輕輕的一小塊巧克力,但成瑤卻覺得這是重於泰山般的一片情誼。

“這個你拿好。”

結果就在成瑤感動的當口,錢恒遞了一張小紙片過來。

成瑤十分疑惑:“這是?”

“巧克力的發票。”

成瑤:???

“我會從你的工資裏直接抵扣的。”

成瑤:WTF???

錢恒理直氣壯道:“我屈尊降貴親自給你買了巧克力,建議你這張發票好好保存,留個紀念。”

錢恒,你是魔鬼嗎?!!我都已經這麽喪了,竟然這巧克力的錢還要我自己來?!!

雖然成瑤的內心充滿了咆哮,但嘴上還是乖巧地陽奉陰違道:“謝謝老板!那我出去了!”

“在這裏吃掉。”錢恒卻很堅持,他雙手在面前交叉,盯著成瑤,“我還有話要說。”

成瑤:???

“這個案子,你對我很有意見吧。”

“沒……沒有啊……”

“真的沒有?”

成瑤連連搖頭:“真沒有。”

“那我通知你一聲,鑒於這個案子上庭的是包銳,你所做的貢獻相對較少,所以不計你的分成了。”

成瑤炸了:“要是早知道沒分成,我根本不願意參與這個案子!為小三代理,根本沒有弘揚任何法律的公平正義!要是我自己有選擇權,只要不是沒案源馬上就要餓死了,我才不會接這種案子!人活著,得講點原則!要有底線!”

錢恒挑了挑眉:“你看,你果然就是有意見。”

“……”

“分成會給你的。”錢恒抿了抿唇,“現在我們來聊聊關於你對我的意見。”

“……”

錢恒顯然是挖好了坑,就等著成瑤義無反顧地跳了進去,現在他好整以暇地看著成瑤,顯然是準備填土活埋了……

事已至此,再掩蓋也沒什麽意思,成瑤索性放開了:“代理陳晴美,是在為正義而戰,為弱勢群體呼喊嗎?!是在弘揚真善美嗎?!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嗎?!”

“成瑤,這就是你最大的錯誤所在。”

“律師是一份工作,不應該理想化地覺得要為正義而戰是嗎?只要接了當事人的代理,就應該為當事人而戰,而不要去矯情地想什麽正義不正義。”成瑤低下頭,“我知道,律師代理的時候自己沒有預設立場,律師的職業也不是那麽理想化和光鮮,只要接了代理,就要認真負責做到底,但是你明明有選擇客戶的權利,不是缺了她這個客戶就要餓死,為什麽要接陳晴美?她當小三這件事根本沒得洗白,更何況她也不愛董山,和董山的婚外情也完全是她想要撈錢而已……”

成瑤的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她不明白錢恒為什麽要去接這種客戶:“何況你接陳晴美這種案子,對自己的口碑也有很大的不利影響,為什麽要這樣做?被那麽多人說成業界毒瘤,你明明不是!”

錢恒楞了楞,這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對自己說。

成瑤的眼睛太亮了,錢恒下意識回避開了目光:“你是在為正義而戰。”

成瑤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麽?”

錢恒的聲音低沈性感,他又一字一頓地重覆了一遍:“你做的每個案子,只要在合法的範圍裏提取證據為客戶辯護,就是在為正義而戰。”

“你理解的正義太狹隘了,你的眼睛裏只盯著個案正義。但對於法律進步和法制的進程而言,程序正義比實體正義更重要。因為實體正義,有時候你根本無從得知,什麽是真的,什麽是假的,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律師不是法官,律師也不在每個糾紛的發生現場,律師不負責判定對錯,而鑒於法律發展的不完善,有很多時候,就算法官再明辨是非,絕對的正義也永遠不可能。”

成瑤抿緊了嘴唇盯著他。

錢恒卻只是輕輕掃了成瑤一眼:“就像董山遺產這個案子一樣,今天一審判決的結果對於蔣文秀和董敏而言,顯然不是正義的,但對於陳晴美肚子裏的孩子而言,就是正義的,雖然他的媽媽是小三,是不道德的代名詞,但他不能選擇自己的出生,雖然第三者沒有遺產繼承的資格,但是作為非婚生子,他也擁有正當的繼承權利。他是無辜的,作為一個人,並不應該因為他出身的汙點就剝奪他合法的權益。”

成瑤沈默了,她太嫉惡如仇,然而冷靜下來,錢恒說的一點沒錯,這個世界上有形形色色的糾紛,每一個都有覆雜多變的事實,本就沒有絕對的正義可以達成。

“程序正義是什麽,是相較實體正義來說更為看得見的正義,是裁判過程的公正,法律程序的正義。”

說到程序正義,成瑤不是沒有疑問的:“可是,過分強調程序正義,美國才會出現辛普森殺妻案那樣的審判,因為程序正義,那麽多壞人逃脫了法律的制裁。”

“雖然強調程序正義有時候會讓一些有罪之人逃脫制裁,但更多時候保護了更多無辜的人被錯誤地認定成有罪。因為有程序正義,才不會出現更多的聶樹斌案。”錢恒的眼睛幽深,他的語氣平靜,“而你在做的每一個案子,都是在守護程序正義,也在守護法律意義上的正義,都在讓這個國家的法制變得更好一點。每個守法的律師都只能做一點點,但擰成一股力量,就是這個社會和法律的正常運行。”

自己的工作,有這麽偉大嗎?

成瑤什麽都沒說,錢恒似乎卻一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律師的工作是為了養家糊口,是為了錢,是為了更好的生活,說白了,確實沒有那麽高尚。”

“但如果在這個崗位上問心無愧地工作著,維護著法律的尊嚴,堅守著程序正義的信仰,那未來,就會少一個無辜的人遭受錯誤的法律追責被誤認成公眾眼裏的‘壞人’,未來就會少一個無力辯白而失去生命的‘聶樹斌’。成瑤,保護別人,也是保護自己,因為我們每個人都生活在現行的法律體系裏。”

成瑤低下了頭,她剛才還激昂的情緒,漸漸平覆了下來。

錢恒喝了口茶:“你還是太年輕了。”

成瑤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反駁。她的心裏是巨大的沖擊和覆雜情緒,或許每個工作都很渺小都很平凡,但正是因為那麽多平凡人堅守在自己平凡的崗位上,社會才得以運作和進步。

“我知道為什麽外界罵我毒瘤,因為我既然不缺錢,明明可以選擇那些有錢的‘好人’當客戶,卻還會為‘壞人’辯護。”錢恒頓了頓,“但這不就是律師的意義嗎?”

“就算變成了壞人,也要調查清楚他做壞事是不是有令人理解、同情的因素,比如長期受到家暴最後壓抑之下砍殺丈夫的妻子,又比如正當防衛,甚至自首、主觀惡性等;甚至是壞透了的壞人,根本沒有任何借口和讓人同情的理由的殺人犯,也有體面地接受法律懲罰的權利。法律會制裁這些壞透了的惡棍,但在裁判的過程中,也不能刑訊逼供,在懲罰的時候,也不能虐殺,給他做出懲罰,也要讓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為什麽受到這樣的制裁,讓他有可能吸取到教訓改過自新。”

錢恒深深看了一眼成瑤:“法律保護的,一直是每個人的基本權利和尊嚴,就算是壞人的。”

錢恒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清明,難得那雙冷淡的眼眸裏,帶了溫度,那瞳仁的最深處,仿佛有一簇小小的搖曳的火光,配上他殺傷力極大的臉,成瑤只覺得一時之間竟然有些難以直視。

英俊的男人認真起來,真的是很迷人。

“成瑤,律師保護好人,也保護壞人,因為法律的最大的意義就是公平。”

成瑤內心湧動著一種陌生的情緒,火熱的、滾燙的、躍躍欲試的,像是懷抱著一只初生的雛鳥,在試探和醞釀著第一次展翅飛翔。

仿佛有人用一雙手堅定地為她撥開了她胸口一直縈繞著的濃霧,強勢地掃除了她的迷茫和遲疑,她終於能重新窺見陽光。

是的,這就是做律師的意義,委托人的利益和程序正義,這是社會正義的基礎,意義遠遠超過狹隘的個案正義。

“如果靠著良好的道德觀就能讓社會正常運行的話,法律確實不會出現。可道德是個太過主觀的東西,你的道德在部分人眼裏可能是不道德,那社會治理就永遠沒有一個統一的標準了,每個人都叫囂著自己的道德才是準則,結果呢?”

錢恒眨了眨眼睛:“結果這個社會只會因為這些道德而變得更壞,變得一團糟,人們不知道到底什麽事能做,什麽事才符合‘道德’,而那些自詡站在道德高地的人,以自己的道德為標桿,可以對異己進行各種打壓和懲罰。”

“今天,我殺了一個人,但因為對方是個十惡不赦的兒童性侵犯,那在道德的立場,我完全是對的,那我殺人的行為就應該合法。但你想沒想過,如果人人都這樣,都直接以道德對他人入刑,那那些被打成壞人的人,根本沒有一個法律程序去驗證他到底是不是壞人?我們只要在道德上判他死罪,他就應該死?就應該沒有一切權利?但他真的是壞人嗎?”

他看向成瑤:“你想要生活在這樣的社會裏嗎?”

“你是一名律師,你維護的不是狹隘的個案公平正義,而是法律的尊嚴,程序的正義。”

“既然律師代理‘壞人’和‘不道德的人’在職業倫理上完全沒有問題,那為什麽要拒絕標的額大的案件?我們代理這些人,並不讓我們自己道德上就有瑕疵。”錢恒看向成瑤,“也就是說,我們的工作,既維護了法律的尊嚴,也能用自己的專業技能為自己贏得更好的生活,合法能掙得的錢,那為什麽不掙?你嫌錢多嗎?”

成瑤輕輕擡頭看了一眼錢恒,對方還是那副生人勿進的冰冷模樣,剛才一席話也仿佛像一場單方面的訓話,然而成瑤卻覺得——

能成為一名律師真的太好了。

能成為錢恒的助理律師太好了。

“老板,總有一天,等我成為知名律師了,我會按照小時數給你支付今天的咨詢費的!”

錢恒擡眸:“別想太多了,先把巧克力吃了。”

成瑤才發現自己剛才根本沒想起吃巧克力,那塊被她攥在手裏的巧克力,此刻都被手心裏的熱氣捂得有些變軟了,她頗為感動地拆開包裝咬了一口。

呸呸呸!

那個口味融化在嘴裏的時候,成瑤差點吐出來。

她的聲音都變了:“香菜味的???香菜味的巧克力???”

這特麽的是什麽魔鬼口味????

“日本進口的,森永「BAKE」香菜味的巧克力,聽說還限量發行的。”錢恒臉上終於有了些表情,露出些許關切,“我一直挺好奇這個口味的,自己又不想第一個嘗試,正好讓你來試,怎麽樣?口味暗黑嗎?有多獵奇?吃了會死嗎?”

“……”

成瑤這時候真的想找一個“屎裏有毒”的表情包糊到錢恒臉上。

可去你的吧!這種有毒的玩意兒,你就給我吃?!

錢恒顯然並沒有感受到成瑤的殺意,他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其實還有一款零食我也挺好奇的,就那個老幹媽冰激淩,下次買給你試試。”

“……”

成瑤內心憤怒地想,等我成為知名律師的那一天,我看我應該先把你送進監獄勞動教養改造改造!這特麽真的是有毒!

錢恒你讓我好好感動下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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