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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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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艾美看著眼前的人,他這時候不是應該在醫院躺著嗎?

手上還打著吊臂真的不要緊嗎?

照蔣競羽的說法,沒有半個月最好不要下床,但是現在算來算去也就一個星期,這家夥是不要命了,還是打了雞血了?

她就這樣站在側門邊看著,坐在簽約臺上的兩個男人看起來異常冷靜。蔣競昶的冷靜她知道,也習慣了,但是這個人……陳艾美皺了皺眉頭。

她想起幾天前跟蔣競羽的那一場爭吵。

那時候她剛從客戶那裏回公司,經過街角的咖啡店進去買了一杯咖啡,出來的時候就聽見電話響,正低著頭在包裏摸手機的時候,迎面撞上進門的人,手裏的咖啡抖了一下差點翻了。

她都來不及擡頭,匆忙說了一聲“對不起”,轉身就朝外面走。

誰知道腳才剛踏下臺階,胳膊就被人拽住了。

她楞了一楞,一扭頭就看到個年輕的男人拽著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她。陳艾美也楞了一下,男人這時候喊了一個名字,她沒聽仔細。

而之所以沒聽仔細,是因為下一秒那人就用力地抱住了她。

她都來不及反抗,手裏的咖啡吧嗒一聲掉在了地上,濺了她一身。

偏這個時候,她聽見蔣競羽的聲音。

“陳艾美!”

這口氣這音量,都是蔣競羽要發火的前兆。

接下來她就知道要發生什麽事,還來不及出聲,蔣競羽已經一拳砸在對方的臉上,拽住她就往停在路邊的車裏走,艾美當時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沖著蔣競羽就吼:“當街打人你瘋了嗎?”

“瘋了?”蔣競羽冷笑,“我沒有當街殺人就很理智了。”

現在陳艾美回頭想一想,蔣競羽竟然還給這個人動了手術,沒有在手術臺上一刀了結了這個人,也算是專業素質過硬了。

她是了解蔣競羽的脾氣的,一點就著,連引線都沒有。

想到這裏,艾美又擡頭看了看臺上的人,雖然臉色有些蒼白,但是她不會認錯的,這是昨天在咖啡店前抱了她的男人。

男人這時候扶著桌子站了起來,身子不由自主地晃了晃。

陳艾美馬上對身旁助理說:“快,把記者都送到後面的宴會廳,就說待會兒蔣先生還有事要宣布。”那小助理點點頭馬上去辦,她疾步走到臺前朝蔣競昶喊了一聲:“大哥……”

“你先送他回醫院。”蔣競昶一手扶著身旁的人一邊半帶責怪地朝那人說,“你也真夠膽子,這樣都敢跑來發布會。”

男人只朝他笑了笑。

門口,車已經準備好了,陳艾美拿了外套急匆匆地跟著男人走向門口,“杜先生,我送你回醫院吧。”

“不用,我自己可以。”男人淡淡地說著,朝前走了兩步突然眼前一黑,差點撞在玻璃門上。艾美急忙擡手扶住他說:“你這樣一個人不行,我送你去。”

男人也不反抗了,輕輕“嗯”了一聲,就跟著艾美上了車。

艾美朝司機說:“開慢一點。”那司機說了聲“是”,小心翼翼地發動了車子。

艾美看身邊的人,他向後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像是很累了。

一定是很累了。

才剛手術完不到一星期,就這樣硬撐著來發布會,到底是圖什麽呢?

說是工作狂也有個限度吧。

她目光往下移了移,西裝是披在身上的,露出裏面的淺色襯衫,上面有微微的血跡。

“杜先生你流血了。”艾美一緊張,忙對司機說,“開快點。”

那司機非常冷靜地說了一句:“是。”

“沒事,傷口還沒拆線,可能不小心碰到了。”他一臉無所謂地說著,仍然只是閉著眼睛靠在那裏。

艾美看著他,想起那天在咖啡館門口的事。

那時候他眼睛不像現在這樣沒有情緒。

“那天的事不好意思。”艾美正出神,就聽見身邊的人說了這麽一句。

“嗯?”

“不好意思,”男人直起身子看了看她,眼睛裏也是沒有情緒,只淡淡道,“我認錯人了。”

啊……原來是認錯人了。

“沒什麽,你不說我都忘了。”

“可我忘不了,”他仍然向後靠在椅子上,“被打那一拳到現在還疼呢。”

陳艾美也不知道他說的真的假的,要說疼,現在應該傷口更疼。

果然男人皺了皺眉頭,手往肋下捂了捂,額頭抵著和駕駛座的隔擋玻璃半天沒說話。

“開快點。”艾美擡手扶著男人的胳膊說,“再忍一忍,很快就到醫院。”

他輕輕“嗯”了一聲,卻沒有直起身子。

真是個奇怪的男人,卻長了一張近乎完美的臉,無論是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完全得挑不出毛病來,要是說蔣競羽長得好,那這個人的長相簡直就是天神之作了。

車子一到醫院就見蔣競羽氣喘籲籲地跑了出來,看到男人從車裏走出來一臉沒好氣地說:“膽子不小啊,骨頭還沒長好呢就敢擅自出院,虧你還能活著回來。”

男人笑了笑:“蔣醫生,對不起了。”

艾美一手扶著男人跟著從車裏走出來,一邊對一旁的護士說:“先送杜先生進病房。”

“去準備給傷口換藥。”蔣競羽這樣說卻沒有動,只回頭看了艾美一眼,“你怎麽跟著來了?”

“他是合作方的重要客戶,我來有什麽問題?”

蔣競羽冷冷地笑了笑:“你不要以為他現在是病人我就不敢打他,惹惱了我在病床上就把他了結了,你信不信?”

“你別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齷齪。”艾美一把推開蔣競羽,大步朝醫院大廳裏走去。

蔣競羽追了兩步上來:“你敢說那天那人不是他?”

艾美猛地停住腳步回過身來,蔣競羽楞了一楞,他還幾乎沒怎麽見過陳艾美這麽嚴肅地面對他,與其說是嚴肅,不如說是有一點……生氣?

但是陳艾美終究什麽都沒有說,轉過身朝病房裏走去。

“陳艾美,你記住我跟你說的話,老子在外面玩女人可以,但是不代表你也能在外面隨便玩男人,你聽到了沒?”

“你再喊得響一點,”艾美頭也不回地朝裏走著,又補充了一句,“用英語喊!”

蔣競羽氣得笑了,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一路跟著往病房去了。

杜澤山剛換了藥正半靠在病床上,臉色白得跟剛刷了一層墻面漆似的,看見艾美進來,他勉強笑了一下,撐著身子要坐起來,“給你們添麻煩了,不好意思。”

“杜先生客氣了,您到這裏來就是我們的客人,躺著吧。”艾美挨著他沒讓他坐起來,這才正式自我介紹說,“我叫陳艾美,蔣氏制藥的公關經理,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說,不用客氣。”

“杜澤山。”他淡淡地說著,想擡手握一握她的手,皺了皺眉頭又放下了。

“俗禮就免了吧。”艾美正放下外套就聽見門外有人說:“是,抱都抱過了,還差個握手嗎。”

陳艾美一回頭就看到蔣競羽站在門外,一臉山西老陳醋的表情。

“那天的事不好意思,”杜澤山看了看蔣競羽,“是我認錯人。”

“沒事就喜歡認錯人家老婆,杜先生愛好真奇特。”蔣競羽冷嘲熱諷地扯了扯嘴角。

杜澤山沒說什麽,只看了陳艾美一眼。

艾美發現這個人不說話的時候,或者說沒有表情的時候嘴角都是微微上揚的,好像是在笑一樣,但是眼神裏卻又是另一番情緒。

“陳小姐跟我一位故人長得很像。”杜澤山說著,突然倒吸了一口涼氣,身子躬了下去。

“杜先生不舒服嗎?”艾美彎腰下去想要扶一下杜澤山,卻被蔣競羽拉住說:“他不舒服不會說啊。”

“沒事,可能剛才動靜有點大。”杜澤山說。

“好好躺著別亂動,”蔣競羽拉著艾美不松手,瞥了杜澤山一眼,沒好氣地說,“別以為你現在是病人我就不敢打你。”

杜澤山淡淡地笑了笑:“是。”

走出病房,艾美立刻瞪了蔣競羽一眼說:“你幹什麽呢?”

“我警告他呢。”

“警告他什麽?”

“認錯一次保不齊還能認錯第二次,我得給他打打預防針。”蔣競羽說著,透過病房的玻璃向裏面看了一眼,杜澤山正靠在床頭上向窗外看,他安心了一點。

“蔣競羽你真是無聊到一定境界了。”艾美轉身往門口走。

“你去哪兒?”蔣競羽著急地追上來。

“回公司上班。”艾美停下來看他說,“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游手好閑,不務正業呢。”

“我游手好閑?我下午三臺手術呢。”

“那是你病人膽子都夠大,敢讓你主刀的都是人民英雄。”陳艾美重重地把手邊推車上的一份病例砸到蔣競羽的身上,哼了一聲就朝大門口走去。

蔣競羽拿著病歷就聽見身邊有人笑,一扭頭是艾達。

“你還說她脾氣好?”他沖著艾達抱不平。

“那是對你,陳小姐對我們從來都不發脾氣,沒事還總請我們吃下午茶。”艾達從蔣競羽手裏拿過病例放回到推車上說,“蔣醫生,你好好檢討檢討自己吧。”

蔣競羽楞了一會兒,忍不住吼了一聲:“我檢討個毛。”

但其實蔣競羽仔細想的話,他跟陳艾美的相處模式大概就是這樣了。

一開始結婚的時候是他跟艾美說以後誰都別管誰,她安心做她的蔣家二少奶奶,他照常做他的蔣家二少爺。反正婚是肯定不會離的,老爺子那個脾氣,他要敢離婚能立刻揮刀把他剁成一百零八塊。

他娶這個老婆本來就是個擺設。

擺設?

蔣競羽突然有點煩躁,杜妍心也是這麽說的,他娶老婆本來就是個擺設,但是為什麽突然這個擺設有人動了動,他就這麽著急慌亂起來。

陳艾美不是會亂來的人,結婚兩年多,他幾乎都不怎麽看到她出去,除了公司就是家裏,偶爾跟他回老爺子那裏吃頓飯,連普通朋友都不見她交。

但是那天在咖啡館門口她被那個男人抱住的一剎那,蔣競羽確實是看到了,看到艾美眼裏一閃而過的情緒,那一種他以為這個女人不會有的情緒……

對著自己陳艾美從來都是心如止水,可是對著那個杜澤山她卻能波瀾起伏。

蔣競羽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艾達正要往護士站走,蔣競羽突然一把拉住她說:“我問你,那天19床送來的時候,你在吧?”

“19床?那位杜先生嗎?”艾達回了回神才點頭說,“怎麽了?”

“他是……出的車禍?”

“嗯。聽說是他自己突然沖出馬路被車撞到的,”艾達半開玩笑地說,“也不知道是欠了人家多少錢,那麽不要命地沖出馬路……”

“哪個路口?”蔣競羽沒有笑,皺著眉頭很認真地看著艾達。

“好像是……”艾達努力想了一想,當時情況有點亂,她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來,“好像是在48街那邊……”

“48街?”蔣競羽皺著眉頭,那不是蔣氏制藥的總公司嗎。

“蔣醫生……”艾達看蔣競羽突然沒有了動靜,忍不住伸手扯了扯他,“你沒事吧?”

“沒事。”蔣競羽回過神來搖了搖頭,轉身走了兩步又折回來,“我差不多該去手術了,19床的病人你盯著點吧。”

“嗯。”艾達有點茫然地看著蔣競羽,她還是第一次看到這樣失魂落魄的蔣競羽。在艾達的印象中,即使玩得昏天黑地漫無天日,但只要一進醫院大門蔣競羽就跟上了發條的電動兔似的。

但現在他的電池好像突然沒電了一樣。

“蔣醫生你沒事吧?”艾達不放心地追上去,“要不要我把你換下來?”

“沒事。”蔣競羽擡頭看了看19床病房的門,喃喃自語似的又說了一次,“沒事。”

杜澤山躺了好一會兒也沒有睡著,無奈就睜開眼看著窗外。

這時候就聽見病房的門開了,他一轉頭就看到鄭凱志笑瞇瞇地站在門口看他,說:“我聽說你從醫院逃出去了?才手術一個星期你就敢下床去參加發布會,我該給你個英勇勳章。”

鄭凱志說著,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

“沒辦法,叔叔交代的事我得辦好。”

“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呢,自殺的一百零八種方法你都試過了,這是第一百零九種了吧。”

“你說的是逃離醫院,還是沖出馬路?”

鄭凱志也笑了,看著他說:“你又不是三歲小孩子了,過馬路不知道要先看看信號燈?”

“看了。”杜澤山轉過臉去看窗外,“所以看見了……”

“看見什麽了?”鄭凱志不解地看著杜澤山。

杜澤山也沒有說下去,只盯著窗外看了一會,轉過臉來說:“你怎麽過來了?你那邊診所不忙?”

“不能跟蔣氏醫院比,我那診所才多少人。再說,我一直覺得病人越少越好,大家都健健康康的,有什麽不好。”鄭凱志掀開他的病服看了看傷口,“我說你傷成這樣要不要告訴你叔叔一聲?或者讓蘇三過來陪著你,你一個人在這裏不行吧?”

“你倒不怕失業,失業了你拿什麽養芷珊。”杜澤山慢慢地吸了一口氣,呼吸的時候傷口還很疼,但還是皺著眉頭說,“不用告訴他們,我挺好的。”

“你還有工夫擔心我失業。”鄭凱志走過去看了看掛在床頭的用藥清單,配藥裏似乎沒有專門鎮痛的藥劑,“都不給你用鎮痛泵嗎?打一支止痛針也好啊。”

“不用,”他笑了笑,“這樣就挺好的。”

鄭凱志本來要起身去叫護士,聽到這裏又坐下了,輕輕嘆了口氣說:“你自虐上癮了吧。”

杜澤山也不說話,只看了看鄭凱志說:“你待會兒沒事吧?”

“沒有。”

“那你坐一會兒。”

“嗯?”

“有人坐著我比較睡得著。”

鄭凱志怔了一怔,點點頭說:“行,你睡吧。”

其實是已經很困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閉不上眼睛,一閉上眼睛那天在咖啡館門口的情景就浮現出來……

他正低頭摸著口袋進咖啡館,迎面出來的人啪地就撞在他身上,匆忙說了一句“對不起”。

那一剎那他全身跟過了電似的,耳朵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猛地回過頭。

她正推開玻璃門走出去,一只手還在包裏摸電話。

只是背影而已,已經都讓他差點心都跳出來。他想都不想就沖出去拽住了她,她轉過臉的剎那,自己連呼吸都停了。這個世界上不會有兩個長得這麽像的,絕對不會的。

他想也沒想就喊了一聲:“梁洛心。”

對方像是給他喊得楞住了,眨了眨眼,連睫毛顫動起來的頻率都一模一樣。

他一把就抱住了她。

三年零六個月。

整整三年零六個月。

他正想問她怎麽會在這裏,為什麽這麽久都不聯絡,又為什麽剛才好像都沒看見他的時候,臉上就迎面被砸了一拳,後背撞在護欄上,疼得直咬牙。

等他回神的時候,人都已經不見了。

他只看到街角那輛阿斯頓馬丁,擡手抹了嘴角的血,就聽見有人說:“那車真棒。”

另一個人說:“那不是蔣家二少爺的車嘛。”

蔣競羽。

杜澤山睜開眼,其實沒睡著,但是鄭凱志還是問他說:“醒了?”他輕輕“嗯”了一聲,鄭凱志晃了晃表,“你當我傻呢,才一分鐘都不到,睡著也沒這麽快。”

他無奈地笑了:“我睡不著,”撐著床要坐起來說,“一會兒吃了安眠藥再睡吧。”

鄭凱志幫忙扶他坐起身來說:“你這樣不行,去看看?”

“看什麽?精神科嗎?看了還不直接讓我住進去。”

“你知道就好。”鄭凱志伸出手,搭著他的脈,手就那麽按著好一會兒沒動。

“凱志。”

“嗯?”

“我看見她了。”

“誰?”鄭凱志說出這句話之後,猛地收回了手,看著杜澤山。杜澤山笑了一下,他想也是不會有人相信他的吧,那個人已經死了,除非他說自己見了鬼了。

“我那天在街上看到她了……”

是那個時間,他正從街心公園裏穿出來,遠遠就看到她從大廈裏走出來,也不知道在和身邊的人說什麽,一邊揮著手要攔下路邊一輛經過的出租車。

那一瞬間他想也沒想就沖出馬路,甚至沒有看到過往的車輛。

下一秒他記憶裏就是大片的黑暗……

但是不會看錯的,不可能兩次都看錯。

“你是不是……看錯了?”鄭凱志不打算直接反駁,但盡管他這樣小心翼翼地問,卻也還是知道會傷到他。

不過總比直接說“她已經死了,你不是見鬼了吧”要好些。

但是……

畢竟杜澤山在之前的車禍和之後的腦部手術中都受到嚴重的創傷,也失憶了很長一段時間,這有可能是恢覆記憶中出現的潛意識幻覺。

只是,如果是杜澤山的話……鄭凱志又覺得不太可能。

這個人的控制力和意志力都不可思議得好。即使沒用鎮痛泵,這麽難熬的疼痛他也撐過來了,不可能一年多都沒出問題的記憶訓練,偏這時候出岔子。

“有可能吧。”杜澤山卻先否認了自己,看了鄭凱志一眼之後說,“我累了,想睡了。”

“那我給你讀秒,看你幾秒鐘能睡醒。”鄭凱志盯著杜澤山的臉看了一會兒,垂下目光去看表。

杜澤山沒說什麽,只安靜地閉上了眼睛。

如果真的是看錯了……那倒好了。

實驗室裏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葉準把一支試管拿起來晃了晃,朝身旁的人說:“下星期就可以開始人體實驗了。”他把試管遞過去,陳艾美接過來看了一眼,“你給我看也沒用,我又不懂。”

“你不是我的財神爺嘛,我不給你看看成果,我哪兒敢要錢。”

葉準從口袋裏摸出門卡來刷了一下自動門開關,帶著陳艾美往動物實驗區走,裏面都是猩猩。艾美想起來前一陣子看的一個電影,裏面也都是猩猩。

葉準看她有點走神:“你今天怎麽了?有點魂不守舍的。”

“嗯?”

“又跟蔣競羽吵架了?”

“你管的還真寬啊。”艾美笑了笑說,“我不進去了,我對動物毛過敏。”說著走出試驗區,脫了防護衣,“晚點我問問蔣先生,可能合作方還要來看一下。”

“你說那個杜澤山?”葉準不知道怎麽就知道杜澤山的名字。

“你知道他?”艾美也很好奇。

“我以前在到處找讚助的時候也接觸過EMK,他們不單獨做藥品研發,這次是跟蔣氏合作?”

“嗯。”

“還真厲害呢,那個人。”葉準拉過一把轉椅坐下,“聽說以前為了收購西城區的地塊,他們找人把人家房子給燒了,還說再不搬走就都剁了餵狗……”

“啊?”艾美嚇了一跳。

葉準笑笑,又說:“他上次來紐約玩的時候,就是我去找他的那一次。他正在咖啡館跟人打賭,說用一百塊一個星期之內收購一家上市公司,也不知道他怎麽做到的,就差點讓那家上市公司老板跪下來給他磕頭了。”

“嗯?”艾美還是有點心不在焉。

“不過後來他也沒有真的收購,就意思意思,讓打賭的人認輸了就算了。那個人好像什麽事都幹得出來,聽說背景也不是……特別幹凈。”

“嗯,”艾美拿了椅子上的手袋說,“我先走了。”

走出實驗室,陽光正好,艾美吸了一口氣,開春的洛杉磯特別舒服。

今天是杜澤山出院的日子。

本來蔣競昶安排她去接,也應該她去接,畢竟這位才是財神爺。

但她下午要來葉準的實驗室,就安排了其他人去。

要來實驗室……這個借口聽起來真是……有點可笑。

她側身坐進車裏,剛要發動車子,耳機都還沒來得及戴,就聽見電話響了,艾美嘆了口氣拿起電話“Hello”了一聲,就聽到對方有些哭笑不得的聲音。

“陳小姐。”

“杜先生?”艾美楞了楞。

“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杜澤山的聲音謙恭有禮,“能麻煩你來一趟警局嗎?”

艾美趕到警局的時候,杜澤山正坐在詢問臺前接受問話。

他穿著一身灰色大衣,右手上還綁著吊臂,但樣子看起來氣定神閑悠然自得,完全也不像是在警局,倒像是在咖啡館裏。

看到艾美進來,他擡了擡那只完好的手:“不好意思,又要麻煩你。”

“不……沒事……這是怎麽了?”艾美氣喘籲籲的,有點摸不著頭腦,那坐著的白人警官看了她一眼說:“你是這位先生的朋友嗎?他的護照被偷了,一時間沒有辦法證明他的身份,需要擔保人……”

“大使館今天休息,”杜澤山攤了攤手,“我本來也不想麻煩你。”

“沒事……不要緊。”艾美低著頭從包裏翻出自己的證件遞過去說,“我是他的朋友,需要什麽擔保手續,我來辦。”

走出警局,外頭的陽光微微發燙。

杜澤山擡頭看了看天,用左手擋了一下。艾美從包裏摸出車鑰匙,用力按了幾下都沒有打開車保險,正有些惱火的時候,杜澤山一擡手從她手裏把鑰匙拿了過去,輕輕按了一下車燈就亮了。

艾美楞了楞,杜澤山笑了笑把鑰匙丟回給她:“你拿反了。”

艾美臉上一陣燒紅,拉開駕駛座的門坐了上車,才想起來問:“對了,我不是安排了人來接你出院嗎?怎麽會被偷了護照呢?”

“是有人來接,不過我說我想出去走走,就讓他們先回去了。”杜澤山扣好安全帶,“本來就想去便利店買點東西,沒想到錢包會被偷了,連護照也丟了,弄得這麽麻煩。”

“錢包也丟了嗎?”

“嗯。”他看了看艾美,“錢不要緊,就是有裏面有張照片,能找回來就好了。”

“很重要嗎?”

“很重要。”杜澤山不假思索就回答。

艾美想了一下:“我去跟警察說一下吧。”正要推車門的時候,卻被杜澤山拉住。

“不用了,跟他們說了也白說,多數是找不回來了。”

“你不是說……”

“電話借我用一下。”杜澤山朝她伸出手來,艾美摘下耳機把電話遞給他。

杜澤山撥了個號碼之後,很快就接通了。

“是我,我把錢包丟了,能麻煩幫忙找一下嗎?……不太清楚,應該是在蔣氏醫院附近的超市……”

他看了艾美一眼,艾美忙報了個地址,杜澤山便又轉過臉去繼續講電話。

這樣看過去,他的五官真是好看得不真實,微笑的時候揚起的嘴角簡直能拉出一條生命線來,讓人起死回生。

“也沒什麽值錢的,就是裏面有張照片,能找回來最好……”

他講話的聲音也很好聽,不是很低,但很清澈,是讓人心跳加速的音質。

“不,不要打回這個號碼,我晚點跟你聯絡。”

杜澤山掛了電話之後將電話還給艾美,艾美一時間沒有回過神來,沒有伸手接。

杜澤山笑了笑:“你很累嗎?不如我來開吧。”

艾美回過神來拿了電話,看了他一眼說:“不用,你還是病人。”

“我一只手也能開,就是怕你不敢坐。”他伸了個懶腰,將左手枕在腦後,懶洋洋地接著說,“住了半個多月的醫院,好人都住生病了。”

艾美忍不住說:“怎麽說的跟監獄裏放出來一樣。”

“差不多吧。”

“蔣氏醫院有那麽可怕嗎?”

“哎呀,”杜澤山回頭看她,“我忘了你是老板娘。”

艾美笑了起來,白亮的牙齒在日光下像是皓石一樣閃閃發光。他靜靜地盯著看了一會兒,嘴角的笑意慢慢暈開,靠著車座上轉過臉去看向窗外。

“我先送你回公寓吧。”艾美說。

“嗯,”杜澤山想了想又說,“那之前能陪我去買點東西嗎?不好意思錢包掉了,只能讓你暫時做我的移動錢包了。”

“不要緊。”艾美禮貌地揚了揚嘴角。

他發現她沒有以前那麽愛笑了,不,也許是說,她沒有那個人那麽愛笑。

“你耳朵……”

他突然伸過手來,艾美冷不防側身閃了閃,手裏的方向盤滑了一下,差點沖出馬路,急忙在路邊剎住了。

“沒事吧?”杜澤山也給嚇了一跳,拉住艾美。

“沒事……杜先生你不要突然伸過手來,你嚇到我了。”她驚魂未定地看著他,摸了摸耳朵,“我耳朵怎麽了?”

“沒什麽,”杜澤山說,“我就是看到你的耳洞……”

“耳洞怎麽了?”艾美摸了摸耳垂,看著杜澤山,這個人奇怪的舉動還真不少。

“沒什麽,”他轉過臉看著窗外說,“我不亂動了,你開吧。”

艾美猶豫了一下,手握著掛擋的地方看了看杜澤山,他也沒有轉過臉來,但接著說:“我一只手不能把你怎麽樣,你放心開車吧。”

艾美忍不住笑了一下,才發動了車子。

他第一次送梁洛心禮物就是送了一副耳釘,當時她就很不高興地說:“你明知道我沒有耳洞。”

“沒有就打唄。”

“我怕疼。”

“不疼。”

“騙人。”

“那不然……”他懶洋洋地笑了笑,“我陪你一起打?”

“不要……”

“那我幫你打,保證不疼。”

“不要,不許碰我耳朵,啊啊啊……走開走開!江洋你敢再碰一下我耳朵你就死定了。”

後來她還是去打了,明明也不是很疼,結果她哭得跟上了刑具一樣嚇跑了老板另外的客人。他就在一旁笑,惱得她拿了手機砸過去,被他眼明手快地接住了。

“你要是不喜歡這個手機就直接跟我說,我給你換新的,不用這麽婉轉。”

她捂著剛打完的耳朵,指著靠在門上笑著的他說:“老板,給他打,打得他耳朵跟活頁本一樣才好。”

車子停了下來,他的額頭在車窗上輕輕地磕了一下,醒了過來。

艾美回頭看了看他說:“不好意思,沒撞到你吧?我車技不是很好,平時也不怎麽開車。”

“沒事。”他動了動身子,有些驚訝,“我睡著了?”

“嗯,看你睡得挺熟的就沒叫你。”艾美熄了火,“在醫院睡不好嗎?”

“在哪兒都睡不好。”杜澤山推開車門下車,艾美看他手不方便就說:“我來吧。”說著,她繞到副駕駛座外幫他開門,等他下車才關上車門看他說,“你要買什麽?”

杜澤山朝四周看了看,指了指路邊的一個超市:“那邊吧。”

穿過馬路進了超市,杜澤山隨手拿了一些日常用品,艾美就拎著個籃子保姆似的跟在後面。她看籃子裏扔進去的東西,本來想說這些都有讓人準備。

但考慮到杜澤山可能有自己的偏好,就沒有說。

走出超市,艾美正打算過馬路,卻被杜澤山拉住:“我去趟藥房。”

“你不舒服?”

“不是,買點安眠藥。”杜澤山看她一臉緊張,笑了笑說,“放心,不是用來自殺的。”

艾美追上去兩步:“處方藥不能隨便買吧?”

“我有醫生處方。”他從口袋裏摸出一張紙來,艾美一楞,那不是蔣氏醫院的處方箋。但她也不好多問,咬了咬嘴唇,跟著杜澤山進了藥房。

店員正低頭看報紙上的賽馬專欄,看到他們走進來,想也不想就從櫃臺裏扔出來一盒杜蕾斯。艾美刷地臉就紅了,杜澤山也是一楞,旋即笑了起來,把處方箋遞過去:“麻煩。”

那店員回過神來,拿起處方箋看了看,正要把那盒安全套收回去,卻被杜澤山按住了,笑了笑說:“反正都拿出來了,就要了唄,備著也好。”

艾美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鉆進去,雖然在美國是司空見慣的事,但她也從來都沒有跟蔣競羽來買過這種東西,更何況還是跟杜澤山……這算是怎麽回事?

“我在外面等你。”艾美頭也不回地走出藥房。

杜澤山隔著玻璃門,看了看站在門口跺腳的艾美,忍不住笑了一下。等那店員回來的時候,他把那東西推回給店員說:“這個不用了。”

店員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

艾美在門口站了一會兒,耳根子還燒得不行,她擡手摸了摸耳垂,不留神摸到了耳朵上的鉆石耳釘時手微微一頓。

“想什麽呢?”杜澤山走出藥房,手裏提著藥房的紙袋晃了晃,“走吧。”

艾美沒有動,看杜澤山往前走喊了一聲:“杜先生。”

“嗯?”

“你還要買什麽東西嗎?不需要的話,我得回公司了。”

“倒是不需要什麽了。”杜澤山笑了笑,看見她手裏拎著東西,就接過來,“今天麻煩你了,你忙的話就先回公司吧。”

他說得這麽輕描淡寫,艾美又有些不高興,但她難道要他留她才對?也沒有道理,他幹嗎非要留她才行?自己又幹嗎要期待他挽留自己?

艾美拉開車門坐進車裏,看著杜澤山正低著頭過馬路。

那時候也不知道怎麽的,她就沒有發動車子,就是看他低頭過馬路,好像很專心地在想什麽事,連信號燈也沒有看。

“杜先生!”艾美沖下車去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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