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前山看著眼淚汪汪的兒孫喊道，“到了那邊安頓好，記得送封信回來，沒事兒就別往會跑，爹有事兒也會給你們送信的。”

安五奶奶也喊，“其水，那裏要是好過就回來接爹娘啊。”

安其水跪在船上磕頭，“娘等著，兒子會回來的。”

跟著船走了一陣兒，村裏人便站在岸邊發呆。船上的人見不到村子後才抹著眼淚回船艙，心跟著船又搖又晃。離家遠遷，就像飄在水上沒了跟的草，不知道該去哪裏，會遇見什麽人，能不能混個溫飽。

相比來說，第二條船上的安其滿是最安穩的，昨日安其滿又進了堂城賣了八幅畫，得了五十兩的銀票和幾個碎銀子。

只要有錢，到哪裏都能安家，過好日子。

厲氏也在盤算過去後安家的事兒，“到了那邊人生地不熟的，咱們找個院子先住在一起也好有個照應。”

聽她這麽一說，安家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安其滿身上，是他帶著大夥出來的，現在安家的主心骨不是安其金，而是他安其滿。

安其滿沒有直接回絕，“待到了那邊看情況再說。”

厲氏去過青陽，從未出過門的安其金心裏慌，“二弟，那麽到底咋樣？咱們能找著住的地方不？”

安其滿哪裏能說的清楚，他只是在青陽縣城裏轉過一圈罷了，“住的地方肯定是有的，實在不行咱們就先住客棧。不管怎麽樣，縣城裏的日子總比咱們在山溝裏好過。”

第一條船是最舒服的。船上除了劉神醫、藥童、丁異和幾個官兵外，就是梅氏和雲開了，剩下的地方裝著神醫的書和珍貴藥材。

雲開見娘親不暈船，安安穩穩地睡下後，才和丁異靠著窗戶看風景，“你爹那裏怎麽辦？”

“給了，他錢。”丁異的臉上帶著解脫，“一起，出來，玩。”

雲開也翹起嘴角，“嗯，看山，看水！”

看著滑過的山水，雲開心情有些沈重，這一趟要去的地方是有寧家人在的青陽，她有些沒底。爹爹不知道她的身世，在爹爹看來去青陽乃是明智之舉。那裏繁華，又有跟他們簽了畫契的白家，起碼過去了不愁生計，媳婦孩子能過上好日子。

雲開沒有理由攔著。

“不怕，有我，呢。”丁異見雲開發呆，忽然說了一句。

“我知道。”雲開心頭一松，轉頭對著丁異笑了，是呢，無論遇到什麽事，都可以跟丁異商量。丁異是絕對可以信任的人。

他們能跟著神醫的船走，是托了丁異的福。神醫要走不可能不帶著丁異，丁異又離不開她，所以神醫才會帶著他們一起走。

娘說自己是她和爹的貴人，丁異何嘗又不是她安雲開的貴人。若沒有丁異，她根本走不到現在。有家人有丁異在，她怕什麽？

“什麽人！”船頭的張副將忽然大喝一聲，船身跟著一晃，速度明顯加快了。雲開趕忙關窗趴在娘身邊，梅氏被驚醒了。

丁異像猴兒一樣跑了出去，見王副將拉弓扣弦對著水邊山上的一塊大石頭，“再不出來，殺無赦！”

沒有人搭話，山頭卻滾下幾塊大石，王副將立刻令船夫把船往另一側劃，避開石頭。石頭落水濺起比船還高地水花，岸上人的箭穿過水花射在船身上，“噗噗”聲震得人心發慌，蘆安村的人都要哭了。

“把神醫留下，否則你們誰也別想活命！”一輪看似驚險實則是警告的攻擊後，岸上有人大喊。

劉神醫毫無畏懼地踏上船頭，沈著臉道，“是何人要留老夫？”

隱在石後的人大聲喊道，“析津王請您老過去商議大事。”

“老夫久居山中，不認得什麽析津王更不懂大事。”劉神醫厲聲道，“除了看病，老夫無一精通！”

“放肆！”岸邊的人探頭罵道，便是這一刻！

張副將的箭帶著風聲趕到，直直插在那人的頭頂發帶上，將他射得披頭散發，嚇出一身冷汗。

“再敢攔截船只，登州禁軍張沖堯定取爾等的狗頭！”張副將大吼，船上的官兵大聲齊喝，聲震山谷。

“再敢傷還無辜村民，禁軍便是燒山也會將爾等殺死一個不剩！”喝聲再起。

見到這樣的陣仗，本就是殘兵餘寇的析津王部下，哪還敢造次，乖貓地躲在石頭後假裝不存在。

待又行出幾裏水路，一只小猴忽然躥上船，落在拿槍的丁異身邊，吱吱叫著。丁異認出了這只猴子，見它來了，很是開心。

又行了一段到水面寬闊處，船上人懸著的心才算落回了肚子裏。

安全了！

雲開扶著娘親坐起來，打開窗戶又往外看。此時陽光正好，水面上波光粼粼，山風掃溽暑，清爽宜人。

梅氏深吸一口氣，正要感嘆幾句，閨女卻忽然把窗戶關上了，嚇得她又抱著女兒要躺下躲避暗箭。

雲開趕忙安撫道，“娘別怕，我是看到對面來的船上走動的，似乎是青陽寧家的人。”

她們曾害的寧家母女落水，梅氏一聽是寧家人，也怕讓他們瞧見。她把窗拉開一條縫，小心翼翼地往外張望。

對面來的那艘船比她們做的這條大，船上走動的人衣著甚是光鮮，船中還有清幽的琴聲傳出來，更添了幾分闊氣閑適。梅氏沒有認出寧家人，只是擔憂這艘船要走的路，“南山鎮現在可不安穩，他們乘這樣的船過去不是招人眼送命麽，要不要跟他們提醒一聲？

雲開搖頭，“張副將不是說船上的事要聽他的麽，咱們還是不要貿然行事的好。”

船頭的張副將盯著大船看了幾眼，判斷其上並無危險後，便轉開目光，繼續盯著水面和山崖。

包下這艘大船的，的確是寧家人。他們此行是來南山鎮尋醫的。行了快三日，正無聊的安若素在屋中撫琴打發時間，隔壁的寧致遠和曾九思聽琴品茶，好不自在地看著對面四艘不起眼的小船。

正在船艙中喝茶聽琴的主子們，哪裏知道剛剛與他們擦肩而過的，就是他們此行要尋的人。

而雲開他們這一行人聽著琴聲，只想到一件事：這聲音，會不會惹起幾裏外那幫兵匪的註意。

走水路比陸路少些顛婆，但由於水路彎曲，三日半後一行人才到青陽縣城。蘆安村民搬著東西下船後，船又前行，為神醫尋找符合他需要的山谷。

六家人聚在一處，看著青陽城門外來來往往的人流不知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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