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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自由or束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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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 阮棉從病房裏出去,剛一打開門,一只人類幼崽迎面撞到了她的大腿。

小團子三四歲的模樣, 長得粉粉嫩嫩的, 當即捂著額頭眼淚巴巴地說:“媽媽, 你撞到寶寶了。”

阮棉喜當媽:“……”

沒聽到熟悉的聲音, 團子懵懵地擡起頭,臉上的表情頓時變得驚恐, 臉都憋紅了, “對不起,阿姨, 我認錯人了。”

小孩兒聲音慢奶聲奶氣又慢吞吞的, 看起來就很乖巧,阮棉頓時心生好感, 於是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了聲“沒事。”

至此,團子好似對阮棉“一見鐘情”, 得空就跑過來纏著她說話。

阮棉覺得很奇怪, 活了兩世, 她都對人類幼崽無感,偏偏好像有種魔力似的, 這些小孩兒都喜歡粘著她。

好在這個團子比較聽話,不吵不鬧,而且聰明伶俐,總喜歡纏著她問東問西,這讓阮棉想起了沈清臣小時候,於是便多了幾分耐性。

團子的媽媽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 看著團子的眼神總是充滿疼愛與哀傷,細聊之下才得知團子小小年紀被診斷為癌癥——神經瘤,由於發現的比較晚,治愈的難度比較大。

聽到此處,阮棉動作一頓,只寬慰了她幾句,“沒事,會好的。”

盡管知道是安慰的話,團子媽媽也長舒了一口氣,“但願如此,我們不會放棄治療的,說出來好多了,謝謝你這段時間陪團子玩,你當心著點你家那位,我總感覺…他不如表面看起來那麽簡單。”

團子媽媽算是上流社會名媛,對娛樂圈不太關註,卻也聽說過近日鬧得沸沸揚揚的這對“史上最不般配的情侶”,以她多年來的識人驚艷,江星衍絕對不像表面那麽溫潤如玉,也沒有那麽喜歡阮棉,當然眼前這女子也並如表面那麽虛榮愚蠢,二人不相上下。

中午吃飯的時候,阮棉一如既往地黏黏糊糊,江星衍卻發覺她頻頻流露的失神。

想了想她最近也就和隔壁的小男孩兒走的近,於是試探著問道:“團子這兩天怎麽沒過來找你了?”

阮棉捏著筷子的手一頓,戳了戳碗裏的米飯,“他前天動了手術,現在在病床上躺著。”

江星衍夾了青菜放她碗裏,“他得了什麽病。”

阮棉嫌棄地將青菜丟掉,“一種癌癥,神經母細胞瘤,手術將腹腔腫塊切掉了,後續還要進行放療與化療。”

【也不知道以現在的醫療水平能不能治愈治愈】

江星衍倒沒多大感覺,生老病死,自然法則,“這種病治愈率不是還挺高的,不用擔心。”

阮棉沈默地點點頭,難得沒有再做作地表演一番。

【但願可以治好】

江星衍不動聲色地瞥了她一眼,覺得稀奇,真實的阮棉對什麽都不上心,怎麽對這個孩子如此上心,而且還是在她並不怎麽喜歡孩子的情況下。

此事引起了江星衍的註意,接下來幾天他註意到阮棉格外關註團子的治療進程。

在放療與化療的副作用下,粉粉嫩嫩的團子已經變成了光禿禿的瘦小團子,吃什麽吐什麽,只能無力地躺在床上,偶爾看著窗外湛藍的天空,天真的臉上流露出向往的神情。

阮棉經常跑過去看他。

“棉棉,你說我什麽時候能打敗病魔呀?”小團子拉著阮棉的手問道。

阮棉捏了捏她的爪子,“很快。”

團子握了握拳頭,“如果我病好了,長大了要當一名科學家,一定要造出神藥,讓跟我一樣的孩子不再受苦。”

阮棉笑笑,“那你可得加油了。”

聽到這話,團子媽媽眼眶微紅,背過身子,疾步走出了病房。

團子的情況不容樂觀,即使切除了腹腔腫塊,又經過放療與化療,癌細胞已經擴散至身體的各個部位,醫生最後說只能盡量延長生命。

阮棉的心情略微有些沈重,回到病房,好巧不巧,江星衍正在觀看一則抗癌紀錄片。

真是逃避什麽來什麽。

“你怎麽突然看這個?”

【真是想逃避啥來啥】

江星衍自然道:“了解了解,下一部電影是相關題材。”

阮棉轉移話題,“你是不是可以出院了?”

【眼不見心不煩,就不會瞎操心了】

江星衍拉過她的手,“不著急,醫生說再觀察一陣子,以前你不總抱怨我沒時間陪你嘛,現在借著這個機會好好陪陪你,來,跟我一起看個紀錄片。”

阮棉有些抵觸看這種類型的紀錄片,可又忍不住將目光放在上面。

盡管阮棉極力隱藏,江星衍還是察覺到她略微僵硬的身軀,明明是那麽不動聲色的人,能讓她情緒外露的事情一定是她的心中過不去的坎兒。

她對小孩子無感,又不是同情心泛濫的人,甚至可以說有些冷情,排除孩子、情感之類的因素,只剩這個病了。

他就說只要是人類,就不可能沒有軟肋,親情,夢想,愛情,友情,無非這幾種。

【這醫療水平不行啊,這點病都治不好】

【放療化療對身體傷害也太大了】

【糾結,心有餘而力不足】

捕捉到阮棉眼中的掙紮,江星衍覺得自己猜對了,上天都在幫助他,如果不來醫院,誰能想到這樣一個花瓶竟然有一個偉大的夢想呢。

接下來只需要不斷地刺激她,在她忍不住的時候以拯救者的形式出現,支持她,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

江星衍如此在心裏盤算著,甚至為這麽容易就讓他找到突破口感到惋惜,這麽沒有挑戰性。

對阮棉來說,最近真是怕什麽來什麽。

繼團子的事情擾亂她的心神之後,這天她吃完飯照常去醫院花園散步,又撞見家屬拉著醫生苦苦哀求。

“醫生,求求你,救救我的丈夫,他還那麽年輕,我們孩子還那麽小,我們家沒了他可不行啊。”

醫生很是為難,“你先起來,不是我們不救,實在是我們無力回天啊,全世界都還沒研究出可治療這種癌癥的藥物,你讓我們怎麽辦。”

“可是可是……”

醫生又道:“啊,對了,xxx教授是研究這方面的專家,他的團隊正在招募臨床試驗的志願者,你們可以試試,也只有這一條路了。”

患者家屬感激涕零,“謝謝您,謝謝……”

在醫生與家屬走後,阮棉站在原地良久,塵封的上輩子的記憶又被喚醒,一道道爭辯的聲音似乎又回響在耳邊。

“我們雲家世世代代為國為民,雲家的子女,一定要為國家為世界作出貢獻!”

“百年難出雲棲這樣的天才,她一定是上天送給人類的禮物,我們雲家決不能暴殄天物!”

“雲棲,以後你就去當一名科學家吧,研制出對抗一切疾病的藥物、延長人類壽命,你一定要做到!”

“這由不得你喜不喜歡!每個人生下來都背負著使命,上天賦予你如此天賦,就是要你造福人類的!”

……

如果沒有顧行舟的事情,雲棲一生都將致力於免人類之病痛,沒有人關心她喜歡什麽,只關註她可以做出什麽。

這輩子她不再是雲棲,可從小受到的教育與熏陶仿佛刻在DNA裏似的一把枷鎖,牢牢地將她鎖住。

這些年她刻意忽略的東西在江星衍住院這期間全都被擺在眼前,讓她不得不面對。

是否一個人擁有無與倫比的天賦,就必須承擔無法想象的重任。

她自詡無可匹敵,實際卻囿於思想牢籠。

阮棉自嘲一笑。

天色灰蒙蒙的。

江星衍立在窗戶前,從他的位置剛好可以阮棉在寒風中一動不動的身影。

手裏響起,正是那個醫生打過來的,“我們已經已經按照你說的讓那個女的看到了。”

“嗯,稍後我會把錢打給你們賬上。”

下午的時候,阮棉陪江星衍聊天,扯著扯著就不知道怎麽扯到夢想上去了。

江星衍說:“我從小就喜歡表演,立志當一名演員,並為之不斷努力,終於實現了我的夢想,你呢?你的夢想是什麽?”

阮棉含羞,“我的夢想是跟心愛的人一起到天荒地老。”

【yue,都被自己惡心到了】

江星衍:“……我認真的。”

阮棉無辜道:“我也是認真的。”

【我的夢想,天馬行空,大概沒人能理解】

江星衍握住她的手,堅定道:“夢想沒有對錯,不分大小,只要堅持下去,再平凡的人都能因夢想而發光,我會永遠支持你。”

阮棉:?

【腦子被驢踢了?】

團子病情持續惡化,癌細胞不斷擴散,最多能活四個月,醫生建議團子媽媽在最後的日子好好陪陪團子。

在死神面前,一切金錢與權利都毫無用處。

團子媽媽仿佛一瞬間老了十歲,忍不住在丈夫懷裏放聲大哭,哭過之後還要強撐著收拾東西,“走啦,團子,醫生叔叔說我們可以出院回家啦。”

團子疲憊的眼中這麽多天來第一次迸發出光彩,“真的嗎?我的病治好了。”

團子媽媽強忍淚意點點頭。

天真的團子覺得奇怪,“那媽媽你為什麽哭呀?”

團子媽媽吸了吸鼻子,“媽媽這是高興的。”

團子歡呼一聲,“太好了!棉棉你聽到了嗎?我可以出院了!我的病治好了!”

阮棉扯了扯嘴角,心頭仿佛壓了一塊兒巨石。

四個月,或許可以試一試。

與團子一同出院的,還有江星衍,他知道阮棉這段時間受到的沖擊不小,尤其是得知隔壁病房小孩兒藥石無醫後,她的情緒更加低落,所以當阮棉消失一段時間,他絲毫不意外。

人類也是一種動物,當受傷時總會獨自隱藏起來,舔舐傷口。

他要在她瀕死的時候出現,才能收到最震撼的效果。

作為一個獵人,最重要的就是耐心。

與江星衍以為的不同的是,阮棉並沒有躲起來,而是聯系了尚在國內的愛德華教授與Q大的鄭教授,緊急開展神經瘤的靶向治療研究。

阮棉作為領頭人,果斷制定出一套研究方案,一錘定音,不再修改,令人瞠目結舌。

她來自未來的22世紀,很多先進的儀器和技術這裏根本沒有,只能想辦法代替。

其他人根本跟不上阮棉的進度與腦速,阮棉幾乎以一己之力抗下整個團隊的核心任務,忙得吃不上飯,通宵趕進度成了常態。

愛德華教授與鄭教授幾乎被她秀的頭皮發麻,不僅僅是她天馬行空的研究方法,當代很多未解的生命機理她好像一清二楚,她仿佛是這些細胞的創造者,這不得不讓他們懷疑阮棉到底是何方神聖。

兩個月後,阮棉成功研制出治療神經瘤的靶向藥物,按理說藥物應該首先進行四期臨床試驗,經過國家層層審批,但是團子等不及了。

阮棉聯系上團子的媽媽,簡單扼要說明情況後,只問她願不願意用。

團子現在幾乎每天都是昏睡狀態,即使醒來,也十分痛苦。

團子媽媽已傷心到極致,只當死馬當活馬醫,答應下來。

兩周後,奇跡發生。

侵入團子神經的癌細胞顯著減少,被破壞的神經細胞在慢慢恢覆,這種藥還具備神經修覆功能!

團子媽媽激動落淚,顫抖著雙手給阮棉打電話,“團子…他…他有救了,謝謝…謝謝您……”說著雙腿不自覺跪下,對著空氣磕了一個頭,仿佛阮棉就在眼前。

阮棉還沒來得及松一口氣,心臟傳來一陣巨痛,喉嚨湧出一股腥甜,噴口而出,眼前一黑,最後看到的是清臣眸中深深的恐懼。

“棉棉——”

緊接著,腦海中響起冰冷的電子音:

“警告!破壞世界規則,您將受到懲罰,扣除生命值50%,永不可恢覆,如有再犯,將被天道毀滅。”

再次醒來,是在醫院的病床上,阮棉只覺得渾身無力,胳膊都擡不起來,胸腔感覺空空的。

這種虛弱的感覺,她兩輩子都沒感受過。

剛來這個世界,她就被警告不能插手這個世界的生老病死,否則將會受到嚴重懲罰。

她想著頂多給個要她半條命的重傷,讓她吃點苦,沒想到真的直接要了她半條命。

真狠。

以前是只有完成任務才能壽終正寢,這下直接減少了一半的壽命。

若是以前了無牽掛,也沒什麽,可是現在……

阮棉擡起手,摸了摸趴在床邊的人的頭發,眼中閃過一抹愧疚。

沈清臣驀地驚醒,看到她醒過來,茶色的眸中微微濕潤,卻只道:“你醒了。”

阮棉點點頭,露出一抹笑容,“對不起。”

沈清臣深深地望著她,“那個孩子已經好了。”

阮棉驚訝,“這麽快?”

沈清臣聲音微微顫抖,“你睡了半個月。”卻查不出任何癥狀。

阮棉默然,目光微閃。

沈清臣牽了她的手,“棉棉,疾病災害,生老病死,是自然淘汰法則,若逆天而行,終會受到懲罰。”

沈清臣從小聰慧,感覺異於常人,阮棉又從不對他掩飾什麽,他早就知道阮棉的不同尋常,且隱隱察覺到什麽,他不問,並不代表什麽都不知道。

阮棉腦海裏又浮現上輩子的記憶:

“這由不得你喜不喜歡,每個人生下來都背負著使命,上天賦予你如此天賦,就是要你造福人類的!”

“浪費天賦,就是在暴殄天物!”

半響,她動了動嘴唇,“清臣,你不覺得這些年我是在浪費這麽好的天賦,我應該去做更值得的事情。”

就連爺爺也經常這麽說,知道她本性的愛德華教授和鄭教授更是如此。

沈清臣緩緩俯身,撫摸著她柔軟的頭發,眸中蘊含了水一般澄澈的溫柔與包容,深深凝視她的瞳孔。

阮棉第一次有被人看穿靈魂的感覺,卻不覺得恐慌,反而十分安心。

他說:

“不,我從沒這麽覺得。”

“棉棉,上帝肯定偏愛與你,才給了你這麽好的天賦。”

阮棉垂眸,是的。

他在她額頭落下輕輕一吻,“我想他應該希望,你的天賦給你的是自由,而不是束縛。”

被壓抑久了的孩子自然需要釋放。

阮棉瞳孔驟然緊縮,被緊緊捆綁的思想突然瞬間松開,猶如山中清泉沖開淤泥堵塞的河道,天地間乍然清明。

從來沒有人這麽告訴她。

沈清臣將她抱在懷裏,臉埋在她脖頸處,“歷史上天才比比皆是,想想他們,棉棉,你明白了嗎?”

阮棉將手搭在眼睛上,如釋重負地笑了笑,“你真是……”

這些年他早已用行動表明答案,偏偏她還以為自己隱藏地很好。

如此簡單的答案,她竟被囚禁了兩輩子,真是…笑話。

思路被打開,理智回籠,回想起這段時間混沌的日子,江星衍的行為尤為可疑。

她好像忽略了一個重要的東西。

阮棉瞇了瞇眼,心裏盤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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