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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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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香在妓夫太郎家住下了。作為代價, 她被迫交出了自己的面具。

“你害怕被人認出來?那很好, 這個面具就交給我保管了,今後乖乖呆在家裏陪我妹妹,哪兒都別想去。”妓夫太郎這麽說。

雖說是家,其實也只是許多長排棚屋中四面漏風的小小一間, 大小只有幾個平方,非常局促。

之所以妓夫太郎願意容忍珍香,是因為珍香發現自己並不會感到饑餓和口渴,無需食物和睡眠就能一直維持正常,甚至不用排洩和出汗, 仿佛變成了一個時間被徹底凍結的假人。

“居然不吃不喝就能活下去?你可真是個怪物。”妓夫太郎十分厭惡地評價道。

但與此同時, 他卻又莫名對珍香付出了信任:“你就對自己是個怪物的事情感恩戴德吧, 如果你活著需要消耗珍貴的食物,我絕不會留你。”

工作時, 妓夫太郎會放心地把珍香留在家裏, 代他照看妹妹。

珍香由此認識了小梅。那是個腦子不怎麽靈光的美貌姑娘, 妓夫太郎教導小梅什麽, 小梅就只管學習什麽, 從不考慮是非對錯。

在一個陽光明媚溫柔的慵懶天氣裏,珍香懶洋洋地枕著頭說:“太郎啊。”

“別叫我太郎!”妓夫太郎皺眉。

“有什麽關系呢?你也可以叫我小虛。”珍香十分無所謂地說,“我覺得你這樣教你妹妹不行啊。”

“你有什麽意見?”

“你不覺得小梅是特別容易受人影響的孩子嗎?”

“所以?”

“所以我覺得最近小梅脾氣越來越壞了,多半是你造成的。”

妓夫太郎向珍香丟出鐮刀,珍香趕緊側身閃避。

“不是我說,你凈給小梅灌輸些‘先下手為強後下手遭殃’、‘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無路可走’、‘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這類思想, 這樣等小梅長大了可是會變成惡毒女人的。”

“那又怎樣?”妓夫太郎火大地走到珍香旁邊,踮起腳尖伸手去抓嵌入墻裏的鐮刀,結果夠了一下竟沒夠到。

珍香清清嗓子,俯下身爬到地上攤平後背,妓夫太郎就氣哼哼地踩上去,總算把鐮刀拔了下來。

如此一來一回,妓夫太郎覺得自己挺沒面子,充當踮腳的珍香卻還是一貫淡定:“太郎啊。”

“別叫我太郎!”

妓夫太郎又有點想揍忍野虛了,他幾乎每天都這麽想,但自從他準許忍野虛住下來,就一直較著勁一樣再生氣也不會真的和忍野虛動手,剛才拋出鐮刀都故意拋高,就怕傷了忍野虛,結果是不慎把鐮刀釘在了高處。

可惡,這個忍野虛果然根本不值得他費心照顧!

妓夫太郎咬了會兒牙,說道:“我自己的妹妹,將來變成什麽樣子我都不會嫌棄。人只有足夠自私、去爭去搶才能活得長久,這就是這個世界交給我的道理。我把我學到的再教給小梅,又有什麽不對?”

“沒什麽不對。我只是覺得蠻可惜。”珍香望了眼窗外,小梅正蹲在雜草叢生的河岸邊上自娛自樂。

也就是小梅不在旁邊,她才敢和妓夫太郎這麽說話,否則那個兄控可要尖叫著發飆了。

“小梅如果不是生在這罪惡的羅生門河岸就好了,她會成為一個好孩子的。”珍香輕聲道。

妓夫太郎與珍香一起沈默了一會兒,最終他往地上啐了口痰:“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的確,這個世界沒有如果。

但珍香還是盡可能嘗試了給小梅教導些積極向上的思想,可惜小梅沒聽兩句就開始嘲笑她:“你也太天真了吧!幸好你不需要吃飯就能活下去,否則你很快就會死掉了!”

珍香試著打感情牌:“小梅,同居這麽久,咱倆也算有點交情了,如果我真死了你會為我悲傷嗎?”

“哈?開什麽玩笑,沒用的廢柴就只管去死好了。”小梅毫不猶豫地說。

這說明雖然小梅很容易受人影響,但比起受珍香的影響,她還是更願意受哥哥的影響。

珍香只好搖搖頭嘆氣:“你已經完全是太郎的形狀了。”

小梅就瞪她:“你在說什麽呢?我長得超漂亮!和哥哥一點也不一樣!”

珍香憂郁不已。

[系統啊系統,我好寂寞呀,開垃圾玩笑都沒有人聽得懂了,這日子到底還要過多久才到頭?]

[……]

[啊啊啊好無聊,系統你是豬,你是醜八怪,你是世界第一蠢蛋,我遲早踹了你單飛。]

[……]

[其實我剛才是開玩笑的,我不要誰都不可能不要你,你就是我的命啊。你瞧,我為了你做過多少喪盡天良的事情?雖然最後都不算多成功,但我真的是盡力在敷衍你了,你就不覺得很感動嗎?]

[……]

[可惡,我真的要得焦慮癥了,總覺得聽不到系統的聲音,系統就會隨時跟我解除綁定,那我這些年的辛勤努力可真是全白瞎了。]

[……]

珍香真的後悔了,上次和童磨共情的時候,她意識到自己可以在某些狀況下發出聲音並讓琴葉聽到,事後她仔細回顧了所有細節,大致總結出一點經驗。

在這次和妓夫太郎共情的時候,她就很快運用了經驗,想看看是不是還能再次說話被聽到。

結果沒想到啊,她不但是說話能被聽到,整個人也能被看到、碰到了。或者說,她是直接掉進了那個屬於妓夫太郎的世界裏,時間流逝也跟著完全保持一致。她沒有任何辦法出去。

被困在鬼的回憶裏面也太痛苦了吧!而且她還和系統聯系不上,不清楚現實那邊是什麽狀況。

萬一她的身體留在外面,這些天過去已經腐爛了呢?真是越想越絕望。

[系統!統統!姐妹!永遠也不要離開我啊姐妹!我再也不嫌你笨了,為了你我什麽壞事都肯做,嚶嚶嚶嚶……我知道你最喜歡聽我編虐心段子,我以後一天給你講一個、不,講五個!好不好姐妹?嚶嚶嚶嚶……]

但就算珍香已經開始胡言亂語,系統那邊還是一片沈默。

[媽的,絕了。這也太無聊了吧?中也被關在設施裏十多年,他到底是怎麽過的?都不會無聊瘋掉麽?嗐,仔細想想,其實我過去也沒這麽矯情,在鹽田裏數鹽粒兒的日子更無聊,但我還不是挺過來了?就是跟系統混的這些年才得上了臭毛病,腦袋裏沒點動靜就忍不了,果然是壞習慣最好養成。]

珍香自娛自樂完畢,決定給自己找點事做:“小梅,想不想聽故事?就是特別虐心的那種故事。我最會編故事了,是將來註定站在文壇頂端的人,絕對不是什麽沒用的廢柴。”

美貌驚人的女孩總算肯賞個眼神過來了,那雙漂亮又無疑十分傲慢的眼眸中滿是好奇:“什麽故事?”

於是當天晚上,小梅大哭著撲進了下班回家的妓夫太郎懷裏。

“忍野虛!你欺負小梅了?!”

“沒有啊。”珍香非常無辜。

妓夫太郎緊張地低下頭問小梅:“告訴哥哥,他怎麽欺負你了?說出來哥哥給你出氣。”

“虛……他說要給我……講故、嗝兒、故事……”小梅哭地上氣不接下氣。

她斷斷續續哼哼唧唧了好半天,才總算抹著淚把事情給講清楚。聽完之後妓夫太郎非常無語。

珍香真沒做什麽,她只是講了一個人間真實的故事而已。故事中互相扶持相依為命的兄妹經歷了種種磨難一起長大,在終於看到可以過上好日子的曙光時,哥哥突然被轉化成鬼,因為饑餓失去理智,吃掉了妹妹。

這是多麽普通的BE啊,珍香都沒有在這裏面玩弄感情設置起承轉合,只是簡單講述了她目前總結出來的屬於妓夫太郎的故事。

事實證明最後成為鬼的的確是妓夫太郎,那麽關於“姬”字花魁的吉原傳說就變得耐人尋味了。珍香合理推測,認為這是成為鬼之後妓夫太郎太過思念妹妹,所以有意塑造出來的虛假形象。

反正鬼是可以擬態改變容貌的,也許妓夫太郎變成鬼之後就瘋到精分女裝了呢?

“我原以為只有小梅腦袋不大靈光,原來你也是這樣。”妓夫太郎看向珍香的眼神十分覆雜,“我們就生活在地獄之中,還能不清楚這世界上有沒有鬼?我們已經是鬼了。”

珍香問他:“我說的是另外一種鬼,會因為饑餓吃掉親人的那種,如果你有一天變成了那種鬼,你會吃掉小梅嗎?”

“怎麽可能?小梅是我的驕傲,就算我吃了全世界,都不會吃掉小梅的。”

一邊旁聽的小梅就一邊流淚一邊點頭:“我也是!如果我變成了鬼,我就專門吃漂亮的人,反正絕對不吃哥哥。”

妓夫太郎覺得妹妹這話很不對味兒:“你是嫌我長得醜所以不願意吃,對嗎?”

小梅沒心沒肺地笑了起來。

珍香感覺心情十分微妙:“那我呢?你們倆變鬼的話,吃我嗎?”

妓夫太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搖頭:“當然不吃。”

於是小梅也跟著搖頭:“不吃。”

珍香捧心:“我好感動,你們兩個心裏都有我。”

“不是因為這個。”妓夫太郎一口否定,“你是怪物,你什麽都不用做就能活下去,我怕吃了你我會拉肚子。”

小梅再次沒心沒肺地大笑起來。

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哭不出來,珍香一定要學小梅那樣大哭一場,或者再進階到一哭二鬧三上吊,看看妓夫太郎還會不會對她如此惡言相向。

“呵,那你們倆可要記住這個承諾,將來千萬別吃我,我先聲明我記性很好,不會忘的。”

“是嗎?”小梅表示懷疑,“那你記得我昨天吃了什麽嗎?”

“……老鼠?”

“是一塊搶來的年糕,笨蛋!”

雖說珍香並沒能依靠言傳身教改變小梅的性格,但她倒是教會了小梅一些簡單的傷口處理手法,這部分是她父親教給她的,現在她又交給小梅,很有傳承的感覺。

有一次,珍香等小梅手法熟練地給妓夫太郎包紮完傷口,問道:“有沒有興趣將來當個救死扶傷的女醫生?”

“沒興趣。”小梅對珍香翻白眼,就算翻白眼也很美麗,“我要做吉原的花魁,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目標。”

“花魁可是什麽都要會的,不只是花魁道中時能邁出標準的八文字步法就行,你還要學會樂器,懂得樂理,能和客人們暢聊歷史,還要會一手好字,作華美的詩——”

“啊啊啊我不聽了!”小梅堵住耳朵跑掉了。

其實就算小梅想聽,珍香也說不出更多的內容了,她對花魁的全部認知都來自猿飛菖蒲的科普,並沒有可以再賣弄的東西。

但是沒關系,因為小梅並不知道,所以每當珍香覺得小梅很煩時,就故意擺出要教授文化課程的架勢,很輕易就能把小梅逼走。

就這樣,珍香和妓夫太郎和小梅一起生活了一整年。

夏天最熱的時候,她不會出汗,小梅就特別喜歡粘著他。冬天最冷的時候,她體溫不會下降,小梅就非要和她一起睡。慢慢的,妓夫太郎開始忍不住嫉妒她。

珍香認為這純粹是妓夫太郎玻璃心,因為每當妓夫太郎呼喚小梅的名字時,小梅總是笑得最開心。

誰也不會懷疑這對兄妹之間的感情,越是如此,珍香越覺得惋惜。

當珍香給小梅講了第N個BE故事之後,小梅終於爆發了:“你為什麽就見不得美好的東西長存?”

珍香平靜地解釋道:“因為美好的東西就是註定不會長存,家人之間無法永遠一起生活,兄妹之間也——”

“不!我不管!我就要永遠當最美的女人!永遠和哥哥生活在一起!還有你!”

“還有我?”

“對!你是我們家的一員,是……是我們家的仆人!將來我當花魁,你就負責代替我寫字作詩奏樂聊歷史。”

珍香哭笑不得:“那到底是你當花魁還是我當花魁?”

“當然是我了。”小梅特別神氣地挺了挺胸膛。到底是個真正的十三歲孩子,就算生活困苦也擁有著十三歲孩子該有的蓬勃朝氣。

珍香沈默了一會兒,伸出手摸了摸小梅的發頂:“好,那就說定了。”

小梅心滿意足地出去玩了,妓夫太郎後一步回到家中。

他今天難得擺出了覆雜糾結的表情,看起來怪滑稽的:“忍野虛……你在我家已經待了一整年了。”

“是的。”珍香點頭。

妓夫太郎慢慢從懷中掏出了描繪著紫藤花紋路的銀白面具:“都一年過去了,和你有仇的人應該也不會再繼續找你,這個面具我還給你,今天起你可以自由出去了。”

珍香沒有立刻接過面具,她打量著妓夫太郎,問道:“你要趕我離開了嗎?”

“不是那個意思。”妓夫太郎有些煩躁地抓了把脖子,“我覺得你是……嗯,你已經是、好吧,你就非要逼我說出來對不對?我認可了!你是我的家人了!”

珍香牽動了一下嘴角。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在這時候笑出來啊,就像她真的可以擁有這份親情一樣笑出來。

“太郎,這個面具就送給你了,因為我覺得比起我來說你更需要它,快用它擋一擋你的醜臉吧。”

“忍野虛!”

妓夫太郎氣急敗壞揚起了鐮刀。

雖然明知是虛假的,但珍香還是多少產生了那麽幾分期待:這種生活會再持續多久呢?她是不是有可能阻止鬼的出現呢?她是不是可以試著去做更多的好事、期待更棒的未來呢?

答案是否定的。

因為她的視角很快就迅速上拉,飛到了高處,她沒有任何辦法控制這一切,就像是打游戲進入了不可跳過的劇情動畫。

她看到小梅用發簪捅瞎了陌生男人的眼睛,看到陌生男人將小梅捆起來放火燒,看到妓夫太郎遲一步趕到,揮舞著鐮刀為小梅報仇,然後抱著小梅奄奄一息的身軀向世界發出質問哀嚎,看到在吉原偷吃游女的童磨笑著分出血液,令兄妹兩人一起轉化成鬼。

原來珍香的擔心從來都沒有必要,就算變成鬼,哥哥也不會吃掉妹妹,妹妹也不會吃掉哥哥,因為哥哥和妹妹都成了鬼,他們可以永遠生活在一起了。

在這個有些殘忍的童話故事裏,並沒有忍野虛的姓名。

珍香睜開雙眼,她發覺自己臉上有點濕濕的,是什麽呢?

[珍香,你哭了?]

珍香楞了好一會兒:[……啊,系統,是你啊。]別說,這一整年沒見,感情都有點生疏。

[我沒哭,眼睛裏進沙子了而已。]她擡手擦掉眼淚。

系統不信:[你吹呢吧?看人家記憶全程可是閉著眼睛的。]

[這樣啊,其實我有迎風流淚的毛病。]

[你是不是迎風流淚我能不知道?]

[好吧,我說實話,我是被醜哭的,妓夫太郎真的太醜了……我知道你不信,其實我在為打臉而哭,鬼舞辻無慘也太善變了吧?為什麽就可以容忍兄妹兩個一起當鬼啊?它真的有原則這種東西存在嗎?它真的有要求過鬼不得群居嗎?]

珍香悲憤著站了起來,緩緩挺直腰桿。

她現在又看到妓夫太郎了,時空交錯的感覺真是奇妙,只是眼前這位妓夫太郎手裏的鐮刀看著更嚇人了,眼睛上也多出了上弦之陸的刻字。

妓夫太郎盯著她,怨毒地發笑:“真難得,羅生門河岸也會來這麽尊貴的人啊,真好,皮膚光滑細嫩,一點傷疤都沒有,還戴著這麽好的帽子,一定過著從來不為錢發愁的生活吧?你在打聽鬼的事情嗎?何必這麽辛苦呢,我就直接來到你面前讓你看到好了。怎麽樣,我就是你要找的鬼,你滿意嗎?”

“說實話,不是很滿意……我叫忍野虛,你呢?”

“妓夫太郎。”它抓著脖子,制造出深深的血痕又很快覆原,“忍野虛,你可以趕緊去死嗎?因為我稍微有點嫉妒你啊。”

它揮起鐮刀,割開了忍野虛的脖子。

一頂掐著銀絲的漂亮禮帽落在地上,沿著不平整的路面滾動向遠方。

珍香俯下身,伸手將禮帽拾了起來,拍去上面沾染的灰塵,靜靜看著妓夫太郎將“自己”吃掉。

【腦洞成像技術】完美的開始和結束,將宇智波恭彌的慘烈死亡映在每一個能看到的人的視網膜上,就連事先被提醒過的神樂都嚇住了。

從頭到尾,誰都沒有意識到這當中的不合理之處,包括妓夫太郎,它真的相信自己是出於自己的主觀意願殺死並吃掉了戴禮帽的少年,它一點都沒有起疑。

看吧,多滑稽啊?珍香對自己說。虛假的就是虛假的,親情也好,承諾也好,若真的信了,才是大傻瓜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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