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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173壓縮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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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一鳴在研發室裏多少有幾分格格不入。

安心集團的研發室總共九個人,分為三個研究方向。

阮文主導的日化用品,陶永安主抓的消毒櫃研究與設計,以及他單兵匹馬作戰的冰箱研究。

選才會上,靳一鳴就孤雁出群。

大體屬於機械研究這一範疇的留下了四個人,其中萬長明極為細心,不局限於現有的研究,思維發散卻又可控,特別對陶永安的胃口。

程雲亮則是有些偏才,在設計上有些天馬行空,阮文比較喜歡這類。

另外留下來的溫斌沒什麽亮點,但完美完成了兩次考驗。

唯獨他,兩次測驗都劍走偏鋒,被單獨留了下來。

他到現在都還記得,那個年輕的姑娘站在自己面前,“我這裏不造飛機,也造不來飛機,不過你可以造冰箱,如果能在一個月內制造出一臺冰箱並且量產,我想你還可以回去造飛機。”

靳一鳴當時是什麽表情,他錯愕的看著阮文,似乎想要從這個年輕姑娘臉上讀出更多的情緒,但那張漂亮的臉蛋上,有的是溫柔的眉眼,讓他驟然間想起這片土地,想起一個詞

母親。

而在省城留下的第二天,靳一鳴就知道眼前這個年輕的小姑娘的確是一個母親,只不過她的孩子還是一個胚胎,如今可能只有一粒花生米那般大小。

阮文給了他一天的思考時間,如果他不打算留下,那麽阮文會按照慣例,給一筆辛苦費,送靳一鳴回去。

他和遠在南京的妻子聯系,妻子問他怎麽樣。

沒等他回答,妻子又是說了起來,“要不回來吧,我們廠的效益挺好的,怎麽也能養活咱們一家五口。”

怎麽過活不是過呢?

吃糠咽菜能填飽肚子,而山珍海味的作用也不過是飽腹而已。

妻子說,一家人在一起什麽難關都能熬得過去。

他的難關能熬得過去,可所裏呢?

靳一鳴又去找了阮文。

家屬院這邊的房子不是那麽寬綽,他們幾個新來的研究員還做不到人手一套房,七個人擠在了兩套房裏。

這個擠讓靳一鳴覺得有些荒誕,六十平的小兩居,怎麽能說擠?

他一家五口住在不到二十平的家屬院分配房,那又算什麽?

阮文也住在這邊,聽說是前段時間剛搬過來的。

這個去年才竣工的大院裏通了暖氣,把三月份的這點寒意驅散的一幹二凈。

阮文家的房子就簡單的裝修了下,墻上掛著幾幅風景畫,瞧著有點像是自己瞎畫的那種,走過場似的裝裱了下,掛在那裏倒是挺嚇唬人。

桌上放著一本英語期刊,旁邊還有一本靳一鳴沒太認出來,反正不是英語。

他很快就是收回了目光,看著端茶過來的人跟阮文道謝。

“前段時間拿到的德語期刊,看著還有些費力。”阮文將茶水放下,“我不太會喝茶所以也沒研究過怎麽泡茶,麻煩將就喝吧。”

阮文對吃喝的研究,僅限於自己琢磨,動手的向來都是其他人。

可惜現在謝薊生不在家,她只能自己上。

“我也不太懂,好茶壞茶吃不出來。”靳一鳴笑了笑,“我能問你一件事嗎?”

“知無不言。”

靳一鳴當即發問,“你知道我們研究所一年需要多少資金投入嗎?”

“不知道。”

或許是阮文的回答太快又太過於直接,靳一鳴楞在了那裏,好一會兒他笑了起來,“也是,隔行如隔山,一般人是不知道。”

“其實我也不知道。”靳一鳴笑了起來,“起碼我之前是不知道的,在軍轉民的通知正式下達前,我一直都在搞研究,並不關心其他的事情。”

靳一鳴覺得,或許是最近的壓力太大,春節前他的小女兒想要買一件新衣服,卻被愛人阻止了,因為他們研究所已經發不出來工資,僅靠妻子一人的工資很難再去支持全家換新衣服,單獨給一個人換又算什麽回事?

不管什麽原因,他有種感覺,覺得自己可以跟阮文傾吐心事。

“……說實在話,在我來之前我去找了所長,我們所長五十出頭,如今一頭白發,我看著那花白的頭發都在想,他怎麽就學了伍子胥一夜白頭了呢?來之前我愛人幫我擦頭發,悄悄拽掉了我的幾根白頭發時,我才知道,哦原來我也長了很多白頭發呀。”

靳一鳴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沒有。”阮文依舊是溫和的笑。

明明是一個再年輕不過的姑娘,可在她身上,靳一鳴覺得找到了母親的寬懷。

“你說如果我一個月造出一臺冰箱來,就可以幫我們所渡過難關,這是真的嗎?”

他說了很多,當拋出這個最關心的問題時,臉上不覆之前的淡定。

靳一鳴想,緊張是再正常不過的,他不覺得阮文說大話,可也需要一個確切點的承諾。

他想知道,阮文怎麽做到的。

“研發室裏的器材你隨便用,也可以直接聯系梁曉,或者那本通訊錄裏你需要尋求幫助的任何一個人,一個月內如果造出電冰箱,並且能將這個產品投產,你可以帶著這個技術和生產線回去。”阮文依舊帶著笑,“真正的渡過難關並不是依賴別人,而是學會自救。求人不如求己,別人能幫得了一時半刻,還能幫你一輩子?即便是父母都做不到,怎麽能指望外人呢?”

阮文的臉色依舊溫和,然而靳一鳴的心卻是跳得前所未有的快。

他留了下來,暫時成為安心集團研發團隊的一員。

而主攻方向,則是電冰箱的研究設計。

整個研究小組只有他一個人,卻也不止他一個人。

靳一鳴能請研發室裏其他人幫忙,也可以隨意使用研發室的電話,在規章制度範圍內向與安心有合作的其他研究所、機床廠請求幫助。

但靳一鳴目前沒有那麽做,他做的第一件事,是向阮文提出申請,購買一臺電冰箱。

其實國內的電冰箱量產可以從五十年代中期說起,雪花牌電冰箱一直都占據著國內市場,當然這種情況在去年發生了些許變化,受政策影響珠三角的家電企業開始崛起,萬寶牌電冰箱因為是從新加坡引進的生產線,又是英文字母的名字深受國人喜愛。

當然不管是萬寶還是雪花,如今還是賣方主導市場,想要買到一臺電冰箱可不容易。

雖然已經開始陸陸續續地取消票證,但現在還買電冰箱,如果沒有門路還得要工業券。

阮文倒是有這個門路,前段時間石磊剛給她和謝薊生弄來了全套的家電。

冰箱、彩電、空調……但凡是能找到的家電,都給弄來了。

用石磊的話說,“我家老爺子承蒙他祖上恩情才有了今天,小謝家裏也沒什麽人了,你就讓我家老爺子越俎代庖一次,當長輩送你們結婚的嫁妝好了。”

有特意從上海運來的,還有從首都那邊弄來的,總之都匯聚到了阮文家。

靳一鳴要電冰箱,阮文直接讓人把自家的電冰箱搬了出來。

看的陶永安眼角直抽抽,“你不如找廖主任去買一臺,讓他幫你尋摸著,總能留一個吧。”

“不要。”阮文很是直白地拒絕,“找廖主任欠人情,而且我想逼他一把。”

把自家的東西都拿了出來,就是為了給靳一鳴施壓。

陶永安覺得阮文太狠了,“你就給他一個月,不是要人命嗎?”

“又不是他一個人,他可以找你幫忙啊。”

陶永安:“……我能幫什麽?”

“那是你沒用,我就挺有用的,我可以告訴他,一臺電冰箱主要有四部分構成,箱體和附件都比較簡單,麻煩的是制冷和控制系統。制冷系統裏面最關鍵的部件莫過於壓縮機,知道為什麽留下他嗎?”

陶永安想了想,“因為他研究發動機的?”

“對啊。”

這回答的也太理所當然了吧?

陶永安有點抓狂,“阮文,發動機和壓縮機不一樣,雖然從本質上來說,這都是功能轉換的設備,可作用原理不一樣啊!”

原理,原理不同,這兩個中間差著事呢!

“我知道,但是小陶同學別忘了人家可是研究員,研究這玩意十多年了,比你有把握,你信不信後天他就能把壓縮機的圖紙給我。”

陶永安還真不信,“那你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做什麽?”

“笨啊,我的最終要求是量產,知道什麽叫量產嗎?就是說他得設計出一條生產線來。”

都說一孕傻三年,她沒覺得自己傻,倒是陶永安成了個傻子,真是天字第一號的傻子。

陶永安傻眼了,“一個月設計出一條生產線,不知道是我瘋了,還是你們瘋了。”

遙想當年,他跟阮文設計生產線忙活了多長時間。

陶永安覺得這個世界有點瘋狂,他需要冷靜下。

阮文聳了聳肩,不瘋狂點怎麽行?時不我待啊。

她貸款那兩千萬夠什麽用,幾個研究所一分,錢幾乎沒剩下多少,還不是得想辦法掙錢?不然她拿什麽還貸款,又怎麽再從銀行裏借錢?

……

兩天後,靳一鳴拿著一堆圖紙來找阮文,“電冰箱我已經重新組裝好了,用著沒問題。”

對他而言,拆卸一臺設備那是家常便飯,過去這些年來空閑的時候靳一鳴也會去幫人維修家電什麽的。

電冰箱並不是很常見,不過拆卸組裝也不是什麽難題,麻煩的是畫圖。

好在,他很快就是搞定了這個。

“這是電冰箱整個的控制系統,你能看得懂電路圖嗎?”

阮文笑了笑,“當然可以。”

“那好,我就不解釋這個了。”靳一鳴不擅長做解釋,所以可以省略的部分就直接略過不提,“最麻煩的是壓縮機,我在想電冰箱的壓縮機和空調的壓縮機是不是有相似的地方?”

阮文看著他,“你的意思是,你又盯上了我家的空調?”

靳一鳴點了點頭,“我先解釋這個給你聽。”

他盡可能的用通俗易懂的詞匯來做解釋,以至於旁聽的陶永安很快就發現,靳一鳴是不是對阮文的專業能力有什麽誤會啊?

即便阮文不是機械系的學生,但不至於連壓力值什麽都需要解釋啊,她懂,完全懂這些好嗎?

但阮文並沒有打斷的意思,即便是偶爾的打斷,也只是問他關於零部件的問題,似乎完全忽略掉了自己被當做門外漢對待這件事。

“你說得對,想要活下去那首先得自己有活下去的信念,我去你們的百貨商店打聽了下,這裏的家電需要預訂,即便是你湊夠了工業券也得再加點錢才能拿到。內陸城市比沿海城市更窮一些,不好意思我並不是說你們這裏不好,請不要計較,我祖上也是貧農出身,當初靠著學校老師的幫助才能繼續讀書。我的意思是現在家電市場普遍缺貨,或許我們不止可以做電冰箱,如果電冰箱與空調的壓縮機類似,我們還可以造空調,還可以繼續做其他家電。”

靳一鳴向來不是話多的人,即便是在家中,妻子也經常說他,“你多說說話,不然孩子都怕你。”

這會兒他的話多了起來,“其實很多研究所都在一些山區或者偏遠地區,他們那裏想要轉型更困難,我想如果可以的話,就像你們工廠和413所之間那樣,形成一個比較穩固的合作關系,幫更多的研究所渡過難關。”

如今阮文幫了的才有幾個?

要知道,建國後單單是蘇聯幫助援建的工業項目就有一百五十六個,依照著這個基礎的工業線,國內又是逐步完善工業基礎,這才有了各地的研究所開花,軍工企業蓬勃發展的場面。

靳一鳴比阮文更有野心,或者說經歷了這次生存危機後,他更明白活下去的艱難,也想要讓更多的研究所、軍工企業活下去。

阮文一時間沈默下來,這沈默讓靳一鳴有些遲疑,慢慢地伴隨著這份靜謐,他的遲疑變成了惶恐和忐忑,這讓靳一鳴不知道該說什麽是好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剛才怎麽就說了那麽多話,明明他並不是擅長此道。

“阮文。”陶永安打破了此間的安靜,他看了眼周圍其他幾個研究員。

他小組的萬長明、程雲亮、溫斌,還有阮文領導的化學組的三個研究員郁煊、董大力、彭天河。或許靳一鳴的話引起了他們的身世之感,畢竟在不久前他們的研究所也都面臨著這樣的困境。

幾個人都有些沈默,眼中原本閃起的光,因為阮文的沈默而黯淡下去,又因為他忽然間開口都看了過來。

陶永安清了清嗓子,“我現在明白你為什麽留下他了,你們倆真是一路人。”

只不過阮文是一個再外向不過的人,喜歡為自己尋找搭檔隊友,而靳一鳴大概更擅長沈默,如今終於在沈默中爆發。

但本質而言,這倆是一類人。

瞧瞧,這才來到研發室幾天,就開始跟阮文一起憂國憂民了。

還真是……

陶永安拍了拍靳一鳴的肩膀,“別擔心,她嚇唬你玩呢,對吧阮文?”

阮文白了他一眼,她把手裏的圖紙放下,“明天再去把我家的那個空調搬過來吧,晚上好好休息,我知道你時間緊迫,不過那也別過度勞累,人要學會勞逸結合。”

靳一鳴覺得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他將近四十,比阮文大了十多歲,但卻一再被這個年輕的不能再年輕點的姑娘唬住。

她固然年輕,卻有天然的說服力,讓人為之信服。

放下手裏的圖紙,阮文忽的想起了什麽,“你要是打算去齊齊哈爾,那就先跟梁曉說一聲,打個招呼再過去,別讓他太措手不及。”

靳一鳴正想著該怎麽跟阮文說,自己實際上不太會跟人打交道這件事,阮文又是看向了陶永安,“你很閑是吧,有成果了嗎?”

陶永安瞬時間覺得自己成了倒黴蛋,“別這樣啊,我們這是從零開始,又沒有設備能拆,這不得一點點的來嘛。”

“你倒是理由多。”阮文瞪了一眼,“圖紙拿來,我看看。”

陶永安這邊不止一個工程,不止是要研究消毒櫃,他還要進行紙尿褲、衛生巾生產線的改造,不過後面兩項相對簡單點,交給了程雲亮和溫斌去抓,他和萬長明在進行消毒櫃的研究。

研發室裏一眾人又各自忙碌起來,偌大的研發室如今總算多了些活人的氣息,阮文看著圖紙,“你也覺得高溫消毒比較好?”

“高溫消毒的話,相對來說成本低一些,當然我昨天和老彭聊天,他說可以利用臭氧或者紫外線,不過我覺得如果我們面向的是酒店的話,似乎高溫消毒更好一些,畢竟臭氧和紫外線很容易讓人產生一種不健康的心理暗示,尤其是對外國人而言,他們比較主張人權。”

阮文笑了起來,“你這倒是提醒了我,咱們不一定只面向酒店,你覺得醫院需不需要消毒設備?”

正在忙著的彭天河忽的開口,“這倒是個不錯的思路,醫療器械也需要消毒,單單用酒精還遠遠滿足不了所有的需求。”

“是啊,不止醫療器械,洗衣店也需要。市場很廣闊,但是我們缺乏發現市場的眼睛,現在好了,人多了起來我們積極討論,或許能夠有更多的思路呢?”

這話讓萬長明忍不住又看了阮文一眼,這個年輕的姑娘有著不屬於這個年齡的睿智,而且她特別的沈穩,很是喜歡做啟發,去引導其他人進行思考,得出結論。

或許並不是結論,只是一種可能性。

“阮文……”

“臥槽阮文,你的意思是我們要設計出高溫、紫外線和臭氧消毒三種模式?你確定?”

陶永安的咋咋呼呼讓阮文重拳出擊,“給你幹閨女掙奶粉錢呢,你趕緊的,別等她出生了你連一個都沒設計出來。”

“瞧不起人是吧?等著我這月底就能全搞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上次抽獎後臺收到一個地址……已經寄出去填好單號了另一位大大這周末再不填寫真就沒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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