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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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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該半路出現了這個車內共度良宵的女人,這次你怎麽躲得過。”任枝暗想著,嘴角浮起一抹陰沈的笑,冷眼等著看好戲。這時的葉餘生,心事重重地躺在床上,頭痛欲裂中。

阿姜的電話如轟炸機一般摧殘著她的神經系統,不用看都知是誰打的,因為設置的專屬鈴聲正是阿姜唱得跟個女鬼叫一樣的歌。她閉著眼睛摸索到床頭櫃,接起電話:“餵,你不是在上班嗎,求放過啊,我折騰了一夜,讓我好好睡一覺,拜托拜托......”

“噢......折騰了一夜......不曉得這五個字,讓我旁邊的同行聽去了,是不是會浮想聯翩呀。”阿姜邪惡地笑。

“餵,你在說什麽呢。”她倒聽得雲裏霧裏。

阿姜立馬換上哀求的口吻:“葉姐姐,葉姑奶奶,我求你,幫幫我這次吧,先別裝蒜了。上次獨家視頻被搶走,我就失去了一次機會。我好不容易和主編說,車......載門事件的女主是我好朋友,才搶到的版面。現在任先生說,只接受其中一家媒體記者的采訪,你給他打個電話,讓他點名找我,反正大家都熟悉,我是你朋友,還能站在你的立場為你說話,多少挽回點你的名聲。”

“等等......你在說什麽,阿姜,你發神經病啊?”

“能別再裝了嗎!全世界的人都看到你衣衫不整在他車裏過夜,照片都拍出來了!標題就是車!載!門!!”阿姜強調道。

葉餘生腦海裏飛速運轉,倒帶般回放記憶直到她喝醉站在影視城門口,他搖下車窗問她有沒有事。

“可我們什麽都沒有做啊。”

“我也不信他能對你下得了手,可是報道已經出來了,你趕緊打個電話給他。順便也要想想怎麽面對管川和他媽吧,呵呵呵呵......”阿姜幸災樂禍。

她呆楞住幾秒,說:“我跟他又不熟,他怎麽會聽我的。”

“我跟你講啊,你要是不給他打電話,我就帶著這幫記者直奔你家,可別怪我不講情義啊!還有,順便讓他把上次我家被砸的損失報銷報銷,畢竟我拍的那段視頻也從某種程度上為他增添了光彩。”阿姜耍起無賴來。

“好好......”葉餘生敷衍著,自己這邊聲譽都顧不上了,還要給阿姜找機會。

她望著那串數字,遲疑片刻,才把電話撥過去。

結束會議後,距離記者見面會還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任臨樹一只手端著一杯紅酒,一只手夾著煙,站在辦公室的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

手機不合時宜地響起,打破寧靜。

是她?他皺著眉,吸一口煙,故意等電話快自動掛斷時才接通:“你好,哪位?”

“是我,葉餘生。你看到報道沒啊,請一定要幫我澄清,馬上要結婚的人,出了這種新聞,我都快沒法面對人生了。我朋友,你認識的,阿姜,她在你公司樓下,讓我問你,能不能把專訪你的機會給她,正好你跟她解釋清楚。”她無端生出勇氣,索性一口氣說完,只等他答覆。

他不假思索:“她看起來還沒有資格做專訪我的記者。”

李厲敲門進來。

“我正在忙,再聯絡。”任臨樹匆匆掛斷電話。“我都安排妥當了,兩路記者將分別同時進行直播,和臺領導也打過招呼了,應該沒問題,真是化危機為機遇,化腐朽為神奇啊。”李厲總算笑了。守在電視機前的葉餘生,提前關掉手機,看著任臨樹一副坐如鐘站如松的姿態出現在鏡頭前,氣宇軒昂、中規中矩老實商人的模樣。而采訪他的記者,是一名知名女主持人。

他時不時微笑,禮貌地回視對方。

“任先生,眾所周知,你是千樹集團新上任的董事長,在上一次的發布會之前,你都保持了非常濃厚的神秘感,媒體幾乎找不到你之前的照片,生活中你也是個很低調的人。那是什麽原因,讓你在短期內多次走進鏡頭前呢?”

“這個問題,其實在你的提問中就可以找到答案。如你所說,我目前是千樹集團董事長,既然我身處這個位置,也就很難再做到低調。也聽過很多傳聞,外界對我有各種千奇百怪的描述,所以想和大家多見幾面。”他輕松地說,對著鏡頭露齒一笑,牙齒潔白整齊。

“我想通過這次報道,傳聞自會不攻自破。任先生氣度不凡,估計現在電視前的女粉絲暴漲啊。那就問一個女粉絲們關心的話題好了,你和女星周深信,是在交往嗎?”主持人繼續深挖。

葉餘生用手指在電視機屏幕上,對著他的臉敲敲,心想,完蛋了,很快就要問到我了吧。

“我們沒有在交往,是正常的普通朋友關系。”他作答。

“那麽允許我再進一步問,今早被拍到與任先生你同乘一車的女士,她和你又是什麽關系?”

葉餘生盯著電視,握緊雙拳,自言自語:“快還我清白,還我清白啊!”“我並不認識她。昨晚開車,新聞裏說有在逃的殺人嫌犯,正巧我路過天橋,發現兩名流浪女子,一名神智清楚,另一名深度醉酒。我擔心她們會遭遇不測,所以就安排其中神志正常的那個去住酒店,喝醉的那個就只好讓她在我車裏睡一夜了。”他說這話時,態度很溫柔。

居然大言不慚地說她是流浪女,他自己倒好,扮演正義之士像超人一樣高大偉岸。葉餘生恨不得立馬把他從屏幕裏給揪出來,當面對質,她到底哪點像流浪女了。

女主持人也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神情:“也就是說,任先生是盡綿薄之力幫助兩位流浪女,很難想象您這樣高高在上的男士,能夠對社會弱勢人群伸出援手。而我們前方的記者,借直播的機會,找到任先生所說的其中一名流浪女子。請畫面切回現場報道。”

畫面切到一個幹凈明亮的酒店房間裏。葉餘生看見坐在床上的人,正是昨晚天橋下認識的女孩子,她想想,好像是叫蔗蔗,甘蔗的蔗。

“我叫何蔗蔗,對,昨晚天橋底下的人,就是我。剛才記者告訴我,我才聽說,原來他被誤會了。那位先生是個好人,他給了我兩千多塊錢,說最近治安不好,讓我找個安全的地方住下。他還很有禮貌,我從未見過這麽有修養的男士,我長得醜,他還能那樣尊重我......”何蔗蔗捂著羞紅的臉說。

任臨樹,你贏了。她真的被他打敗了,籠絡人心到連流浪女都不放過。

鏡頭再一次切回他的辦公室。任枝推開任臨樹辦公室的門,舉高雙手鼓掌,大聲說:“你再次把戲演得真好,從一個深陷桃色新聞的風流男人,搖身一變,成了高不可攀的善意之士,真是不容玷汙呀。”

“姐,你應該在家安心養胎,以後你會需要更多的時間照顧我未來的小外甥。”他關切地提醒。

“別假惺惺了,被你騙了十五年,直到我爸臨終前,我才看清你偽善的真面目。你看起來對誰都很好,其實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己所用,早就算計好的。”任枝動了怒。

李厲從中調和,轉移話題說:“任小姐,你定制的孕婦套裝已做好,我讓司機送你去取吧,你試試看尺寸,不行再改。”

任枝還是給李厲薄面的,這才罷休,趾高氣昂地走出去。

“老板,你別跟她一般見識,畢竟你們是有血緣關系的姐弟。”李厲從中緩和氣氛。

“正因為如此,事到如今,我還是想保護她。”他的不安感隨之而至。

“但你一定要提防著趙裁,他現在掌管整個集團上下的財務,每天都是龐大的往來賬目,之前我在這個職位上做了二十多年,從未出過差錯。我真擔心他。”李厲憂心。

任臨樹深知李厲對公司的忠心和深厚感情,他拍了拍李厲的肩膀,說:“想把他打回原形,非一朝一夕,必須一擊即中就讓他再不能翻身。機會有,只是我們要等。你抓緊籌備新的投資項目,盡快把企劃書交給我。”

李厲點頭。

秘書Abby擋在被推開的門前,說:“這位小姐,沒有預約,我很為難,你先出去。”只見葉餘生強硬地闖進來,戴著一頂寬大的帽子,他差點沒認出她來。

他做了個手勢,示意Abby下去做事,李厲也一起離開,合上門。

“你來興師問罪嗎?”他倒了杯紅酒,放在她面前,請她在沙發上入座。

“任臨樹!”她直呼其名,憤憤地說:“為什麽我好不容易對你建立起來的那麽一點點好感,你轉眼就要毀掉。原本真的很感謝你收留醉倒在路邊的我,起初也顧慮你的處境,怕給你添麻煩,可沒想到,你為洗白你自己,說我是流浪女。你可真大方,給那個何蔗蔗錢,收買人心。”

“在你眼裏,如果人心可以收買的話。那你的心,開個價,我買了。”他靠近她身旁坐下,沖她微笑,陽光照耀在他的額間。他十指交扣,手肘撐在膝蓋上。穿了一條深藍色細暗紋的長褲,端坐的姿勢,露出腳踝。從穿衣搭配上就能看出他的品味。

即使他像一個跟頭就能離她十萬八千裏一樣的大人物,遙不可及。可現實是,他令她方寸大亂。

每一次見他之前,她都要在心裏提醒自己好幾遍:葉餘生,冷靜冷靜。

“無價,你買不起。說我是流浪女,這下你可出盡了風頭。任臨樹,你很擅長貶低他人,擡拔自身。”她幾股無名之火竄到一塊兒。“首先,我只是陳述事實,你確實喝醉後和流浪女坐在天橋底下乞討。我幫你澄清,你不謝我。莫非你寧願背一個和我有關的桃色新聞,也不願......”他饒有耐心,面帶笑容問道。

“你這樣以後我還怎麽做人啊 ?”她說不過他。

“做我的人。”他醞釀著,補充說明:“我意思是,如果牽連你以後連跑龍套的工作都找不到,那麽,我願意給你安排一份穩定的工作。”

“噢,謝謝你的好意。等過段時間,你就又有新聞可寫了,千樹集團董事長收助社會流浪人員為員工,幫扶底層窮苦弱勢群體......我說得沒錯吧!”她譏諷他。

“Goodidea!(好主意!)”任臨樹滿意地說,一副標準的笑臉。

他真是個無懈可擊的商人。

“我來是希望你能盡快去向我男友的媽媽解釋一下,我馬上要結婚了,不想她對我有誤會。”她好不容易才提出要求。

“我不會做對自己毫無利益且浪費時間的事。信任你的人,根本不用聽解釋。我一刻鐘之後要出去,你沒事的話,方便先走嗎?”他突然就不再有談下去的興趣。

“好。那我好朋友家被砸的事,怎麽解決?你說過會賠償損失的。”她受阿姜之托提了出來。

他站起身,背對著她:“說到底還是為錢而來。你損壞了我的車,兩筆賬就此勾銷,算算,你還有得賺,很劃得來。”

“好,我們從此兩兩相清,互不相欠。”

“消失吧。”他擡手,朝門的方向揮了揮。

葉餘生不再說話,戴上帽子,挺直背脊,從他面前走過去。走出大廈,她才得以放松,望見等在一旁的阿姜,正準備探口風,她搖了搖頭。

“我就猜到他不會幫你解釋,人家分分鐘掙多少錢的人啊。唯利是圖是商人本質,沒有利益的事,他才不會做呢,不過,通過兩次記者招待會,我對他是徹底黑轉粉的節奏。男神啊,可惜你們倆結的仇太深了。”阿姜悻悻地說。

葉餘生沒好氣地打擊她:“男神沒有開支票賠償你,算了,你的損失我來給吧。”

“他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你別問了,我現在事夠多的啦,以後你要找任臨樹,自己找去,別煩我。”她惱了,語氣有些沖。

阿姜趕緊閉嘴。

高樓之上,任臨樹舉著望遠鏡,看見她和阿姜一前一後上了一輛紅色的雷丁小型轎車。車標隨眼一看,確實很像雷克薩斯,對車不太懂的外行人不會細究車標上細小的差別。

就算她狡辯,至少還有半句屬實,她並沒有完全欺騙他。

梁赫的電話這時呼入。

他按下免提鍵。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們倆又來酒店入住了,全方位拍攝兩人在前臺Checkout(結賬)時摟抱的高清照片,絕對看不出是酒店內部人拍的。我已順利完成任務。要是葉小姐看到這些照片,那場面,無法想象啊。”梁赫在電話裏浮想聯翩。

任臨樹心裏生出難以名狀的愜意,低沈地說:“不用聯想,很快就能看到了。”萬事他都成竹在胸。毫無疑問,他決定做她眼中的那個惡人。——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著熱氣。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一生只夠愛一個人。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的《從前慢》,葉餘生最喜歡的一首詩。從前是美好的,卻也是無法回頭的歲月。戒掉回憶,過好當前,才是最重要的,她不想打破眼下的平衡。葉餘生來到管川家,見管姨仍在生氣,就拿出去影視城跑龍套的錢,放在管姨手裏:“別生氣了,我陪你去買新衣服吧。”

“不是不信你,是我擡不起頭來,外面的朋友都看到新聞了,就算你和那個有錢男人沒關系,他也說你是流浪女啊,你叫我這張老臉往哪兒放,好歹你也是留學生,就不能找份正經的工作嗎,不是哭喪就是演乞丐,我看你是打算專職演乞丐!”管姨將錢拍在餐桌上。

還沒等她說話,管川開門進來,面色陰郁,將一張捏得變形的名片朝她臉上扔去,叫囂:“葉餘生,上午為什麽不接我電話,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和他是什麽時候開始的!”

是任臨樹的名片。

“管川,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請你尊重我,不要把我想得和你一樣骯臟。”

“夠了!從這張名片出現在你出租房門口,我就開始懷疑你。難怪你不願搬過來住,你和我牽過手還是擁抱過?如果你和他沒有關系,他會平白無故讓你在他車上過夜?他公司的危機公關做得很強大嘛,唬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借口去影視城拍戲,實際上你是為了和他約會,還喬裝流浪女那麽逼真。難怪你那麽大方給我錢去辦婚慶公司,竟是你陪別的男人掙的錢......”管川漲了紅臉,高聲嚷道。

葉餘生擡起手,一掌拍在管川的胸膛上。她沒想到他居然用這種話語來羞辱她的自尊。

管姨勸道:“川兒,越說越難聽了,不許你這麽說她啊。吵架也好歹有個分寸,她是什麽樣的人,我能不清楚?再說了,葉餘生,你不能動手打人,把他打壞了可怎麽辦......”

“還是讓我來說清楚吧。”任臨樹高大的身影,不約而至。他立在門前,白色綢質襯衫,絳紅領帶。面目輪廓清晰,情緒收斂。

葉餘生哪裏料想到他竟然會出現,吃驚不已。

管川見狀,沖動上前,挑釁:“誰讓你來的!給我出去。”說著,一拳就揮了過來。任臨樹擡手接住管川直逼而來的拳頭,將其猛地往後一推,管川跌坐在地上,被葉餘生和管姨拉住。

“誤會因我而起,我不作多說,只想還她一個清白。我和她之間,毫無瓜葛,萍水相逢。這個給伯母,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裏面是我們只對貴賓開放的俱樂部入會卡,伯母有空可以帶朋友過來打牌,一切消費均免。還有這個是給葉餘生那位記者朋友,家中財物受損的補償。”他邊說著,邊放了兩個信封在茶幾上。

管姨看傻了眼,哪見過這等人物出現在自己面前,忙不疊道謝:“謝謝你,百忙之中還登門來......要不留下來一起吃飯吧。”

“媽,你有點出息好不好!”管川稍稍平靜下來。

任臨樹客套幾句後,擔憂地望了葉餘生一眼,才轉身離開。

葉餘生的目光,曲折地從他的背影抽離,感激他親自來幫她解圍。想到他目睹她眼下的狼狽和窘迫,她不禁心生羞恥。至於他如何神通廣大到找來這裏,她無從得知。

管姨發話:“這下講清楚了吧,人家任先生一看就是坦蕩蕩的正人君子,再說,我看他氣度不凡,就算川兒你說小葉和他有什麽關系,我估計也沒人會信。他這樣的紳士,身邊還會缺少條件好的女人?你們倆,三天後,七夕,黃道吉日,按計劃把結婚證給領了。這幾天征地拆遷辦又來拍照片,我看明年開春是肯定要動遷的。小葉,你抽個時間,搬過來住。老這樣可不行,現在不都流行婚前同居嘛,把房租省下來買菜也好啊。”

她和管川,都陷入沈默的僵局。翌日,是母親的生忌。葉餘生原先打算和管川同去母親墓前拜祭的,現在看來,是要獨自前往了。

夏末初秋的清晨,略微透著股涼氣。她從花店裏選了一束康乃馨,而非黃菊,此時,她像天底下所有擁有母親的女孩子一樣,只想陪媽媽過生日。

穿過一條林蔭小道,來到墓園,四周格外靜謐。上一次來,還是清明時分。

她焚好香,再將生日蛋糕上的蠟燭點燃,又默默吹熄蠟燭,對著母親的墓碑,眼神消沈,悲傷自語:“媽,這個生日,女兒陪你吹蠟燭,許願,你開心嗎?你走的時候,一定很不放心我吧。後天,我要和管川領證結婚了。媽,你會祝福我的,對嗎......”

六歲喪母至今,仍能回想起幼時母親點點滴滴對她的疼愛之處。在那個保守的年代,母親以未婚的身份生下她,該要直面多少殘忍的指責和非議。一晃,二十來年過去。她靠母親生前常唱的那首《明天會更好》支撐了一年又一年。

起風時,她躺在墓旁,如兒時那般,瘦小的一團,縮在母親的懷裏。

“媽,我比誰都清楚管川的所作所為。若有你在我身旁,我可以和你相依為命,不必走入婚姻。讀書多年,學無所用,倒添了些勘查人心的皮毛,看穿謊言,活在真實的世界裏,無比孤獨。周得晚因我的失誤而死,我本無顏擁有幸福。可想來對不起媽媽您,好不容易生下我,我卻沒有真正快樂過......”

母親給她取名為葉餘生,是因為生她那天,險些難產喪命。餘生,幸存的生命,有劫後餘生之意。大難不死,必有後福,這是母親的祈願。

她眼淚濕了滿臉。正在飯局上推杯換盞應酬的任臨樹,瞟一眼手機裏彈出來的消息。

是梁赫發的:

老板,剛得到關於“鵲鵲”的可靠線索,我正趕過去,速來靜思園墓地。

任臨樹舉著杯子的手,瞬間就停頓了。像世界全部消聲一般啞然,他放下杯子,推說身體不適,匆忙離開飯局。

對於失蹤很久很久的人,有時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何日覆歸來,斷我愚公念。尋找如此之久,他寧可得到的消息是,她在世界的另一個地方幸福地結婚生子,也不能是他最怕最怕的結果。

當年的約定,恍如昨日。

他說:希望將來再見時,我們都能擁有更好的人生。

她說:我等你的好消息。

靜思園墓地,這五個字像刀刃紮入他的心口。

車子行駛在開往墓地的路上,他緊張地握緊方向盤,從未像這一刻這麽害怕過,涼氣從背脊滲透至全身。

他在梁赫的帶領下,來到墓地一隅,看見一座小小的墳墓,荒草叢生,年代久遠,仿佛被世間遺忘。墓碑上寫的名字是鵲鵲,碑文粗糙簡易,沒有全名,出生日期是正確的,卒年,卒於二零零二年十二月一日。

按時間推算,她竟是在離開福利院一年後,死去。她死於冬天,是病死,還是凍死的?死字是多麽可怕的字眼,他無法將這個字和記憶裏鮮活的她聯系在一起。

他接近崩潰,無力地蹲坐在墓前,顫抖著伸出手,輕撫石碑,淚如雨下,心痛近乎窒息。十四年的苦苦尋覓,等來的,不是生離,而是死別。

所有築起的希望,頃刻間碾碎成塵土。

遠處,在墓地另一端,葉餘生起身與母親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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