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卓靠在墻上, 瞇著眼睛四處打量，確定周圍沒有人後，心中的疑惑愈加擴大。

按理來說如此深厚的一個組織, 就算是底部，怎麽可能就剛剛外面那三個看守？不對勁，太不對勁了，這簡直就像是在特意吸引他們進來一樣。

想到這裏, 南卓心中的不安愈加劇烈。

可南謙和陸空已經進去了，只能希望他們兩能覺察到這份不對勁，做出相應的判斷，如果只是他猜測錯的話倒還好，就怕事實真是如此，那恐怕下來的人就真的兇多吉少。

提著心慢慢深入飛船後, 原本安靜的後身突然傳來腳步聲, 偏偏他所處的這個位置是個胡同, 進退兩難之際, 突然發現墻壁上有個微微凸起的按鈕，死馬當活馬醫，他略一猶豫, 直接按了下去。

腳下的地板毫無征兆的消失，南卓整個人重心一空, 自由體降落。

而就在他消失的同一時間, 轉角處出現亦瀲的身影，他脫去了身上的軍裝，穿著便服，視線在方才南卓消失的位置停留半晌，垂落的拳頭慢慢握緊。

“位置查到了嗎？”

另一頭的簡安語氣凝重道：“不行, 我這裏什麽反應都沒有。”

亦瀲眸色凝結成冰：“生命體最劇烈的反應在哪個位置？”

簡安：“……你的腳下。”

南卓掉下去後的第一反應是調整位置，然而接著，他就發現他身下鋪著一層厚厚的軟墊，下面的人仿佛早就預料到自己會掉下來，所以提前準備好了救援，用以防止他摔個殘廢。

“你快放了我妹妹！！”

南卓剛剛穩住身體，就聽到這麽一聲怒吼，他身體一頓，輕手輕腳的從墊子上走下來，找了一處隱僻的地方，讓自己與陰暗融為一體後，悄悄朝著聲源處看去。

這一看，他便直接楞住了。

“這可不行，不過不用擔心的小朋友，你妹妹只是比你先一步，待會你就可以去找他啦。”

說話的人是南卓的舅舅，古樹生，只見他穿著一件白色大褂，雙手插兜，臉上笑呵呵，看起來十分和氣——假如忽略掉以他為中心點，四周擺滿的各種裝著人體的儀器的話。

南卓沒想到，出了他和南謙還有陸空三人，其他學生居然都被抓住了。

但更加讓南卓難以理解的是，那些裝著人的儀器是用來做什麽的？

有學生咽了咽口水，臉上不由自主地浮出恐懼之色：“你……你想做什麽？？”

“這個呀……等下你們就知道了嘛，別著急，我現在有事情要問你們。”古樹生蹲下身體，說，“你們認識南卓不？”

頓時，這些人面面相覷，沒點頭也沒搖頭，古樹生也不在意，繼續問：“只要你們告訴我，南卓現在在哪裏，我就放了你妹妹，好不好？”

那男生一楞，動了動唇，楞是什麽也沒說出來。

古樹生臉上依然笑呵呵，他耐心的等了一會兒，依然沒等到答案，只好聳聳肩，站起身，走到身後的操控臺上，只見他雙手在上面擺弄了一會，他旁邊的人體儀器突然發出滋滋滋的聲音。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過去，然而入眼的是剛剛還在昏睡的人，突然開始猛烈掙紮起來，整個人看起來痛苦萬分，就連皮膚，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老化。

古樹生宛若見怪不怪，倚靠在控制臺上，說：“告訴我南卓在哪裏，好嗎。”

所有人都憋不住了，尤其是那個哥哥，眼淚嘩啦一下就掉出來，吼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裏，但是我肯定他在這顆星球，你……你放過我妹妹好不好，放過我妹妹……”

古樹生聲音暗沈：“我時間不多了，我只要一個準確的答案。”

“我不知道……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古樹生盯著他看了一會，忽然笑道：“那就不好意思了。”

“砰——”

“滋滋滋——”

“叮。”

“生成成功，晶體等級為C。”

南卓再看過去的時候，發現方才那個還在儀器裏掙紮的人依然消失不見。

“……”

古樹生嘖了一聲，臉上終於出現不耐煩之色：“都是垃圾。”

隔著遠遠一段距離，南卓視力幾乎到了極致，他看著古樹生從一臺設備上拿起一塊光芒略顯黯淡的晶體，清晰到幾乎能看清上頭的紋路。

這就是星際裏不敢讓外界人知道的精神力晶體。

一塊鮮血淋漓，用人命換來的晶體。

而因為等級是C，所以此時被古樹生拿在手裏看了幾眼，便滿臉嫌棄的丟在旁邊。

他猛地想起那枚當初給南風瑤使用的那枚精神力晶體，登時一陣反胃襲來，冰冷的寒意從腳底侵襲而上，若不是擔心被發現，他可能要直接吐出來。

就在這時，身體被人從後面悄悄扯住，南卓一激靈，精神力險些直接炸出來，結果後面的人突然低頭，貼在他耳邊，用熟悉的嗓音低聲道：“是我，別緊張。”

亦瀲帶著南卓後退一步，兩人到了一個偏暗的地方，確定暫時是個安全的位置後，亦瀲也沒松開南卓，而是把他抱在懷裏，動作輕柔的順著他的後背。

他說：“看到了？”

南卓沒說話，只是身體一僵，整個人冰冷透頂。

亦瀲繼續說：“別怕，我給你的那枚是真的精神力晶體。”

然而南卓卻沒把這話聽進去，身體依然在不停的發顫，他的大腦深處似乎有什麽東西在不停的撕喊，尖叫，黑暗遮住了雙眼，幾乎要將他撕碎的疼痛侵襲而來。

亦瀲見南卓臉色煞白的模樣，眉頭皺成一個川字，低聲喚了幾聲他的名字，也依然沒反應，終於覺察到這個不對勁恐怕不是被方才的事情嚇到的。

——“你生來，就是為了給我續命的。”

南卓抱著腦袋，拼命對抗記憶深處傳來的聲音，撕心裂肺地喃喃道：“我不是……我不是……”

——“不用擔心，很快的。”

——“一下子就結束了。”

——“南元帥，你死都不怕，還怕這個嗎……”

南卓身體一抖，直接捂著嘴巴咳出聲，瞳孔收縮成點，大腦渾渾噩噩，終於徹底明白方才若有若無的熟悉感是什麽了。

他曾經也被古樹生關進這個地方，裝在剛剛那些長的差不多的瓶子，然後被做成一塊冷冰冰，毫無生命力，只能供人所用的晶體。

他怎麽會忘了呢……

他怎麽會把這種慘痛的記憶忘了呢？？？

“南卓，南卓……？”

聽到聲音，南卓擡起眼睛，看向亦瀲的眼睛黯淡無光。

亦瀲被他看的直接楞住，再意識不到剛剛南卓發生了什麽，他就是傻子了，然而眼下他無法詢問究竟怎麽回事，只能忍著心臟的抽搐，把人抱進懷中。

“別怕，”亦瀲說：“我在這，什麽都不會發生，不會發生了。”

“我保證。”

也不知是不是亦瀲的聲音真的帶有安撫人心的神奇魔力，南卓竟然真的這麽慢慢平靜下來，他身體抖了抖，難得沒有把人推開，而是低著頭，將臉埋在對方懷中，深吸一口氣。

如今仔細想想，上輩子他了解最多，同時也是最少的人，似乎就是亦瀲。

他們在戰場上敵對，卻又惺惺相惜，是對手，亦是某種不可替代的存在。

而這輩子，陰差陽錯，竟直接成了伴侶。

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情況下，亦瀲早在他心裏占了不小的位置。

感覺到懷中的人冷靜下來後，亦瀲總算松了口氣，為了轉移南卓的註意力，他趕忙把剛剛南卓沒聽見的話再說一遍：“別擔心，我給你的那枚是真的精神力晶體，和古樹生沒有半點關系。”

聽他這麽說，南卓這才緩過神來，他深吸一口氣，終於舍得擡頭看向對方，嗓音沙啞地問：“……什麽意思？”

亦瀲則是反問道：“知道我為什麽來這裏的嗎？”

南卓抿了抿唇，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後，略一思索，道：“你是來調查溯古行蹤的？亦或者是有其他目的，比如……任務。”

亦瀲嘴角帶上一絲若隱若現的笑意：“身為我的伴侶，你這個猜測未免有點太冷淡了。”

南卓：“……”

亦瀲絲毫沒有被無視的惱怒，他把玩著南卓的耳垂，低頭，貼上伴侶的額頭，鼻子對鼻子，語氣暧昧道：“這種時候你應該說——我是來救你的。”

南卓：“……”

假若不是眼下身處環境不對，南卓說不定真的會想跟這個男人做點什麽，來證實下他對自己到底是幾個意思。

調戲完，亦瀲也臉色也恢覆認真，說：“那塊晶體是宇宙的天然生成的物質，不是用人命換來的，這點我可以保證，所以你不用擔心。”

他這話的確是實話，但精神力晶體從來不是只能天熱生成，也可以通過科技的手段來制造，但由於生成代價實在太高，所以這個研究項目就一直被列為禁區。

可誰也沒想到，古樹生居然在背地裏做這種差事。

難怪他要攔截飛船，把乘客們綁架到這種地方，根本不是什麽糾紛，而是從開始就抱著這種害命的目的來的。

一條命等於一塊精神力晶體，活生生的一個血肉饅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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